第17章 地獄篇(14)
- 神曲
- (意大利)但丁·阿利基埃里
- 2214字
- 2021-05-19 10:35:26
火雨紛飛的沙地
對故土的情思觸動我的心靈,
我把散落在地的枝葉撿起,
奉獻給那個這時已沉默不語的人。
這樣,我們就來到坑穴的邊緣,
從那里,第二大圈就區分于第三大圈,
從那里也可看到如何進行可怕的正義裁判。
為了詳細說明那情景是前所未見,
我現在要說:我們這時來到一片沙地,
它使任何草木都無法在地面上生存。
環繞沙地的是那片凄慘的叢林,
猶如一道悲慘的溝壑把沙地圍定,
在這里,我們緊靠著沙地邊沿停下腳步。
這片空地布滿了干燥而厚實的沙粒,
它與曾被卡托足下踐踏的[333]
那片沙漠別無二致。
啊!上帝的報復!
凡是目睹我親眼所見的景象的人
對你該是多么畏懼!
我看見成群結隊的赤身露體的鬼魂,
他們都在凄凄慘慘地哭個不停,
看來他們是在承受另一種苦刑。
有些人仰面躺在地上,
有些人則緊縮著身子席地而坐,
還有些人在不斷地來回走著[334]。
圍繞沙地轉來轉去的人最多,
躺在地上受苦的人則較少,
但他們的舌頭卻更便于哀呼慘叫[335]。
在這整片沙地上方,
有大片大片的火雨在緩緩而降,
猶如飛雪飄落在無風的高山上[336]。
如同亞歷山大在印度的炎熱地帶[337],
眼見火焰降落下來,落到他的軍旅身上,
又降落在地,卻仍燃燒未熄;
他下令他的隊伍要著力用腳踏地,
這一來,烈焰在單獨燃燒時,
撲滅它也便更加容易;
地獄中的永恒烈火也正是這樣從空而降;
因此,沙地才被燒得發燙,
猶如火鐮打上火石,痛苦也倍加增長。
那一雙雙可憐的手掌,在無休止地揮動[338],
時而拍打這里,時而又拍打那里,
拼命從身上拍掉新落下的烈焰火星。
卡帕紐斯
我開言道:“老師,你曾戰勝千難萬險,
除了在進城門時遇到那些
強硬的魔鬼把我們阻攔[339],
那身材魁偉的人是誰?他似乎置那熊熊烈火于不顧[340],
他神態輕蔑,怒目而視,躺臥此處,
仿佛那火雨不是在使他受苦。”
那人竟如此機敏,
他聽到我向我的導師問起他的事情,
他喊道:“我活著時是這樣,死后也是這樣。
盡管宙斯令他的鐵匠疲憊不堪,
因為他怒不可遏,要從鐵匠手中獲得那銳利的雷電[341],
我正是在我的末日,被雷電擊中,送了性命;
盡管宙斯也使其他人疲憊不堪[342],
讓他們在蒙吉貝洛的黝黑鍛爐旁輪流苦干,
他一邊還呼喊著:‘幫忙啊幫忙!好樣的伏爾甘!’
就像他在弗雷格拉大戰中所做的一般[343],
他竭盡全力來對我劈擊,
但他的報復畢竟不能做到痛快淋漓。”
這時,我的導師厲聲喝道
——我還從未聽過他這樣大聲呼叫:
“啊!卡帕紐斯!正因為你的囂張氣焰不收斂。
你現在才受到更嚴厲的懲辦:
除了你滿腔的憤怒,
沒有任何苦刑能使你的狂妄遭受恰當的懲處。”
接著,他和顏悅色地轉向我,
說:“此人是圍攻特拜的七王之一;
他過去瞧不起上帝,
看來現在也依然如此,對上帝并不尊重;
但是,正如我剛才對他所說,他那輕蔑神情
也不過是他內心恰如其分的反襯[344]。
血溪
現在,你走到我的身后來,還要注意
不可把腳踏入那灼熱的沙粒;
而是要把腳緊貼那片叢林,片刻不離。”
我們默默地來到一個地方,
那里有一條小溪在林外流淌,
它那鮮紅的顏色又一次令我膽戰心慌。
猶如那條從布利卡梅涌出的溪流[345],
娼妓們曾把它分割開來,各自享受[346],
那條小溪也正是這樣沿著沙地往下流。
溪流的河床和兩邊的陡坡,
以及兩岸的邊緣,都用石頭鋪成,
因此,我看出:那里正是可以通行的路徑。
“自從我們進入那道
不拒絕任何人邁入門檻的城門[347],
我曾向你指出所有其他東西,其中
有一件東西不曾被你的眼睛發覺,
它是那樣值得注意,那就是現在這條河流,
因為在這條河流上,所有的火苗都被它熄掉。”
這些話語是出自我的師尊之口;
因此,我請求他賜給我飯食,
既然他已經引起我進食的渴求[348]。
克里特島的老人和地府的河流
他于是說:“在大海中央[349],
有一個陷于衰微的島國,名叫克里特[350],
在它的統治下,過去世人曾純真無邪,安居樂業。
有一座大山,名叫伊達[351]
它曾是水源豐富,林木蔥郁,
如今卻荒無人跡,如同破衣敝屣。
雷亞曾選擇此山,作為她小兒子的可靠搖籃[352],
為了把他隱藏得更好,
每逢他哇哇哭叫,她就讓人鼓噪喧囂。
山后矗立著一個老人,身材巨大[353],
他使自己的脊背朝向達米亞塔,
他宛如攬鏡自照,眺望著羅馬[354]。
他的頭為真金所鑄,
雙臂和胸膛則用純銀制成,
下身直到胯骨,都是銅料;
由此往下則全都用上好的鐵來鑄澆,
除了右腳是用陶土塑造;
但這老人卻把身子更多地支撐在這只腳,而不是另一只腳[355]。
每個部分——黃金部分除夕——都已破裂,形成一道縫隙[356],
從縫隙中流出涓涓淚滴,
這些淚滴匯在一起,穿透了那塊巖石。
淚水流過這一條條山谷;
變成阿凱隆特河、斯提克斯河和弗列格通河;
然后順著這狹窄的水道向下流去,
一直流到不能再往下流的地方:
形成了科奇土斯湖;那是怎樣一片水塘,
你以后將會看到,因此,這里就不必多講[357]。”
我于是向他問道:“既然眼前這條小河
是這樣發源于我們的世界,
那么,為何只是在這一層的邊緣上,它才顯現在我們面前?”
他對我說:“你知道:這地方是圓形;
你雖然經過許多地界,
又只是向左,往下直通谷底,
但是卻不曾把整個圈子走盡:
因此,即使有什么東西顯得新奇,
也不該令你的面容露出驚奇之色。”
我又說道:“老師,弗列格通河和勒特河究竟在哪里[358]?
因為你不談其中的一條[359],
卻談到另一條是形成于那如雨的淚滴[360]。”
他答道:“對你所提的所有問題,我確乎都很歡喜;
但是,那赤水河的滾滾熱浪
想必能解答你所提的一個問題[361]。
你以后會看到勒特河,但它是在這條溝壑以外,
在那里,亡魂都來洗滌自己,
因那時,經懺悔的罪過,都已得到解脫。”
接著,他又說:“現在已是離開叢林的時候;
你注意要走在我的后頭:
這些河岸才是可行之路,因為未被火雨燒灼,
況且河岸上方,所有烈焰也都在熄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