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地獄篇(15)
- 神曲
- (意大利)但丁·阿利基埃里
- 1957字
- 2021-05-19 10:35:26
雞奸者
這時,我們沿著一條堅硬的河岸走開,
小溪的霧氣從上覆蓋,
這就使溪水與河岸免受火雨燒灼之災。
正如圭贊特和布魯日之間的那些佛拉芒人[362],
生怕海潮向他們沖來,
筑起一道堤壩把海水擋開;
也如帕多瓦人在卡倫塔納感到熱天到來之前,
就沿著布倫塔河筑起堤壩[363],
保衛他們的城市和村鎮不被洪水沖垮,
地獄中的那些河岸也是這般光景,
盡管那位建筑師——不論他是何人——
不曾把河岸筑得同樣厚大,同樣高聳。
此刻我們已經離開叢林很遠,
我看不清它在何處,
盡管我把身軀掉轉,
這時我們遇到一群鬼魂[364],
他們沿著堤岸前行,
每個鬼魂都在觀察著我們,
就像一個人夜晚在新月之下注視另一個人;
他們朝著我們凝眸定睛,
就像年邁的裁縫在引線穿針。
布魯內托·拉蒂尼
我就是這樣被這群鬼魂盯視著,
其中有一個認出了我,
他扯住我的衣襟,喊道:“多么奇怪!”
他把手臂朝我伸過來,
我這時才把視線盯住他那被烈火燒傷的面容,
那焦黑的臉龐并不妨礙
我的頭腦認出他的形影;
我俯下身來,把我的臉靠近他的臉[365],
答道:“是您在這里嗎?布魯內托先生[366]!”
他于是說:“哦,我的孩子,你萬勿不快,
倘若布魯內托·拉蒂諾轉回身來,
與你同行片刻,而讓隊伍向前走開。”
我對他說:“我竭盡全力,請求您這樣做,
假如您愿意讓我停下來,與您待在一起,
您就這樣做吧,只要那個與我同來的人樂意。”
“哦,孩子!”他說,“這群人當中不論哪一個
只要停步不行,就要躺上一百年,
即使烈火燒灼他,他也不能給自己遮掩。
因此,你索性向前走:我會跟在你身旁,
然后我會把我的隊伍趕上,
這隊鬼魂正在為身受的永恒苦刑而啼哭。”
我不敢走下河岸上的道路,
與他并肩同行;而是低垂著頭,
就像一個人在畢恭畢敬地走路。
他開言道:“是事出偶然,還是天命所定,
使你在末日來臨之前就下到幽冥?
這個帶路的又是何人?”
我答道:“我在上面的塵世,在那明朗的人間,
曾在一個山谷間迷失路徑,
這正是在我滿盛年之前,
只是在昨天早晨,我才離開那山谷:
而正當我要重返山谷時,這一位就在我面前出現,
是他帶領我沿著這條道路返回家園[367]。”
他于是對我說:“倘若你隨從你的星宿指引[368],
你就不可能不獲得光榮的成功,
如果我在那美麗的人世所見屬真;
我若不是死得如此過早[369],
眼見上天對你如此厚愛,
我本可以給予你的事業以有力的安排。
但是,這忘恩負義的、歹毒的人民,
他們來自那古老的菲埃索萊[370],
依然不改那山野和頑石般的秉性,
盡管你做盡善事,他們還會成為你的敵人:
因此,在那酸澀的野果當中,
理所當然地不該讓那甘甜的無花果結成。
他們在人世久已臭名昭著,被稱作有眼無珠[371];
這幫人貪婪、狂傲又嫉妒,
你該注意:不可使自己沾染他們的習俗。
你的命運使你得到無上光榮,
以致不論是這一派還是那一派都恨不得把你活剝生吞[372];
但是,你千萬要像草兒遠離羊口那樣遠離他們。
那些菲埃索萊畜生把他們的同類當作飼料[373];
倘若在他們的糞堆中竟然還長出青苗,
萬不可讓他們把它觸動,
因為那是羅馬人的神圣種子在復生,
正是在那萬惡的巢穴建成時,
羅馬人曾留在其中[374]。”
我答復他說:“假如我的愿望
能得到充分滿足,
您本來也還不致從人間被逐;
因為您那親切而慈祥的父輩形象,
深深銘刻在我的心房——而如今這形象卻令我心傷,
想當初您在世上,
曾時刻教導我:一個人如何才能萬古流芳:
我對您的教誨是多么感激不盡,只要我一息尚存,
我就該用我的舌尖時刻將我的心跡表明。
我要把您所講有關我余生的話一一記下,
并把它與另一個人的預言一起保存,
我若能見到那位能說明此事的圣女,就請她來說明。
我現在只希望您能明白,
只要我的良心對我不加責怪,
我已經準備好聽任命運女神隨意安排。
這種預示對我的耳朵已不新鮮,
因此,我讓命運女神任意轉動她的輪盤,
就像讓農夫任意把他的鋤頭揮動一番。”
這時,我的老師轉過他的右臉[375],
把身軀也朝后右轉,
他看了看我;隨后說:“善聽者才能牢記心尖[376]。”
犯雞奸罪的神職人員和文人學士
我也并未因此而不再想
與布魯內托先生談話,
我問他:他的同伴當中有誰職位最高,名聲最大。
他于是告訴我:“了解一些人是適宜的,
而對于其他人則最好還是緘口不言,
因為須要談的是那樣多,而時間又是那樣短。
總而言之,你該知道:所有這些人都曾是
享有盛名和偉大的神職人員與文人學士,
但他們在世上都被同樣的罪孽所玷污。
普里夏恩在與那污濁的人群同行[377],
還有那佛蘭切斯科·達科爾索[378];
你若還想見識一下這些穢物,
你可以看一看那個人:他曾被眾仆之仆[379]
從阿爾諾調往巴基利奧內就任[380],
正是在那里,他留下那用來滿足邪欲的神經[381]。
我還想再多說幾句;但是,我不能
與你多敘,也不能再伴你同行,
因為我看到那邊沙地上揚起滾滾煙塵。
前來的人并非我該與之為伍的伙伴[382]:
現把我的《寶庫》托付給你[383],
此書是我得以永生的憑依,更多的要求我也不再提。”
說罷他就轉過身去,
就像維羅納越野賽上的那些參賽者[384]
爭先恐后地跑去奪取綠旗,
像一個賽勝者而不是賽敗者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