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首先，什么是種族？因為不僅一般人，而且連那些人類學家自己對種族一詞的理解也不盡相同，所以更有必要給種族下一個定義。然而，在已經(jīng)提出的那些關于種族的不同公式中，通常有兩種基本的概念：相似概念和血統(tǒng)概念。但是，根據(jù)這些學派的不同見解，占主導地位的是其中的一種概念。

有時候，人們認為種族是一種個人的集合體，這些個人可能表現(xiàn)出某些共同的特征，但是這種特征的相同還必須是這些個人都出自同一個祖先。如果同一個有性世代中的某一個人或幾個人在某種原因的影響下產(chǎn)生了某種使他們不同于其他人的變化。而這種變化不是在下一代消失，而是通過遺傳的作用在機體中逐漸固定下來，那么這種變化就產(chǎn)生一個種族。德·卡特勒法熱先生正是根據(jù)這個意思才給種族下定義為：“屬于同一人種、通過有性世代傳遞某種原始變化的特點的相似個體的總和。” ^[44] 根據(jù)這樣的理解，種族就不同于人種，因為產(chǎn)生同一個人種的不同種族的那些最初的配偶本身又都是來自一對配偶。因此，種族的概念明顯地是有限制的，而且它的定義來自產(chǎn)生種族的特殊血緣關系。

可惜，如果堅持這個公式的話，一個種族的存在和范圍就只能依靠歷史研究和人種志研究來確定，而這些研究的結果總是不可靠的；因為關于種族的起源問題，人們永遠只能接觸到某些不肯定的可能性。此外，今天是不是有符合這個定義的人類種族還不能肯定；因為由于發(fā)生過各種意義上的雜交，人類現(xiàn)有的每一個種族都來自許多不同的祖先。因此，如果我們沒有另一個標準，就很難知道不同的種族和自殺有什么關系，因為誰也說不清這些種族的來龍去脈。此外，德·卡特勒法熱先生的概念還錯誤地預斷一個科學上還遠未解決的問題的解決辦法。他的概念實際上假定，種族特有的素質是在進化過程中形成的，這些素質只是在遺傳的影響下在機體中固定下來。然而，所有已經(jīng)使用多源說者這個名稱的人類學家都對這個概念提出了異議。按照他們的看法，人類不是一對配偶的后代，像圣經(jīng)傳說所以為的那樣，而是同時或相繼出現(xiàn)在地球上的不同地點。因為這些原始的祖先都是相互獨立地形成的，所以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各自成為一個種族。因此，那些主要的種族不是由于后天變化的逐漸固定才形成的，而是從一開始就一下子形成的。

既然這場大辯論始終沒有結束，所以把血緣觀念或親屬觀念引進種族概念不是辦法。最好根據(jù)種族的直接屬性，例如觀察者能夠直接看到的屬性，來給種族下定義，把起源問題放在一邊。這樣就只有兩個特點使種族與眾不同。首先，種族是一群表現(xiàn)出某些相似之處的個人；但是同一種信仰或同一種職業(yè)的人也是如此。這些相似之處終于成為種族的特點，是因為它們是遺傳的。這種種族的類型，不管它的起源是如何形成的，現(xiàn)在卻可以遺傳給后代。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普里夏爾寫道：“人們對種族這個名稱的理解是任何一群表現(xiàn)出或多或少可以遺傳的共同特點的個人，不考慮這些特點的起源。”白樂嘉先生用大致相同的措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他說：“至于人類的各種變種，它們已經(jīng)獲得了種族的名稱，這個名稱產(chǎn)生了同一個種族的個體之間有某種或多或少是直接的血統(tǒng)關系的觀念，但是既沒有肯定地、也沒有否定地解決不同變種的個體之間的親屬關系問題。” ^[45]

這樣一來，種族的形成問題就變得可以解決了；只是這個名稱的使用已經(jīng)如此廣泛，以致變得不明確了。它不再僅僅表示人類最一般的分支，表示人類自然的和相對來說始終不變的區(qū)分，而且表示各種類型的人。根據(jù)這種觀點，每一類民族——其成員由于幾百年來的親密關系把他們團結在一起，表現(xiàn)出某些在一定程度上是遺傳的相似之處——實際上都可以構成一個種族。因此，人們有時談到拉丁種族、盎格魯撒克遜種族等等。甚至只有以這種形式，種族才能仍然被看成是歷史發(fā)展的具體和活躍的因素。在各民族的混戰(zhàn)中，在歷史的熔爐中，那些原始的和基本的種族終于混合到這樣的程度，以致幾乎失去了全部個性。即使這些種族并沒有完全消失，至少人們只能發(fā)現(xiàn)一些并不明顯的線條和局部的特征，這些線條和特征只是不完整地湊合在一起，并不構成具有特點的外貌。僅僅依靠有關身高和顱骨形狀的某些往往不明確的材料確定的人種，并沒有足夠的穩(wěn)定性和規(guī)定性，使我們能夠認為它對各種社會現(xiàn)象的進展有著巨大的影響。那些從廣義上被稱之為種族的比較特殊和數(shù)量較少的人種具有某種比較明顯的特點，而且必定有某種歷史性的作用，因為他們是歷史的產(chǎn)物，而不是大自然的產(chǎn)物。但是他們的客觀界線根本不明確。例如，我們完全不知道區(qū)別拉丁種族和撒克遜種族的特征究竟是什么。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談論這些種族，沒有十分嚴格的科學性。

這些初步的看法提醒我們，社會學家在著手研究種族對某種社會現(xiàn)象的影響時，慎重總是不算過分的。因為，為了能夠解決這些問題，還應該知道什么是不同的種族，他們是如何互相辨認的。何況人類學的這種不肯定性很可能是由于種族這個詞現(xiàn)在不再符合任何明確的東西，所以更有必要慎重行事。事實上，一方面，原始的種族現(xiàn)在幾乎只對古生物學有某種重要性，而另一方面，今天被人們稱之為種族的這些比較有限的群體似乎只是一些民族或民族社會，是由文化而不是由血緣聯(lián)系在一起的兄弟。這樣設想的種族最后都和國籍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