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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之日

曾布的政治日記中能找到哲宗之死和徽宗繼位最完整的記述。當時曾布任知樞密院事,廁身二府大臣之列。有關這部日志,參見第一章注釋76。徽宗即位第一個月的詳細記錄占了中國古書的84葉,在最新排印版中占255頁。對這段歷史敘述最詳細的典籍是《續資治通鑒長編》,其中大量參考了這部日記,同時也借鑒了一些別的文獻資料。

哲宗駕崩時,四位二府大臣分別是章惇、蔡卞、曾布和許將(見表2.1),他們幾位已在二府共事五年多。1100年正月十二日,這幾位大臣來到東內門,等候宣召入宮。他們得知哲宗病情嚴重,原本計劃當天在宮中及城內寺觀舉行祈禱儀式。《曾公遺錄》卷八,145—146頁;卷九,214頁。《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12355頁。但他們走到內東門時,被宦官首領梁從政告知不能入內。隨后,幾人來到哲宗的主要寑宮福寧殿,發現那里已準備好了垂簾,以便向太后召見他們。太后跟他們說,哲宗已經駕崩,由于哲宗沒有子嗣,繼位之事必須商定。根據曾布的記錄:


眾未及對,章惇厲聲云:“依禮典律令,簡王乃母弟之親,當立。”余(曾布)愕然未及對,太后云:“申王(佖)以下俱神宗之子,莫難更分別。申王病眼,次當立端王(徽宗),兼先皇帝曾言:‘端王生得有福壽。’嘗答云:‘官家方偶不快,有甚事。’”最后一句話的意思有些含糊,也許太后想說的是,端王對哲宗非常體貼和關心。

余即應聲云:“章惇并不曾與眾商量,皇太后圣諭極允當。”蔡卞亦云:“在皇太后圣旨。”許將亦唯唯,夔遂默然。《宋史》(卷十九,357—358頁)也記錄了這段對話,細節幾乎完全一樣,但在徽宗本紀最后一段(《宋史》卷二二,417—418頁)的評論中說:“然哲宗之崩,徽宗未立,惇謂其輕佻不可以君天下。”歷史學家在這里可能借鑒了坊間流傳的一段添油加醋的故事。例如,還有幾個故事說,一些算命人和先知預測到了徽宗的繼位,這些故事無疑是在徽宗登基后才得以流傳。關于這些故事,參見張邦煒《宋代政治文化史論》,226—241頁。

是時,都知、押班、御藥以下百余人羅立簾外,莫不聞此語。議定遂退,梁從政引坐于慈德宮南廡司飾前幕次中。殿廷上下時有哭者,從政等呵止之,令未得發聲。余呼從政,令召管軍及五王。從政云:“五王至,當先召端王入。即位訖,乃宣諸王。”少選,引喝內侍持到問圣體榜子,云:“三王皆已來,唯端王請假。”遂諭從政,令速奏皇太后,遣使宣召。《曾公遺錄》卷九,212—213頁。參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12356—12357頁。

表2.1 徽宗繼位過程中的主要人物

在等候徽宗時,曾布對宦官說,二府大臣要親眼看到哲宗的遺體,驗證皇帝確已駕崩。太后同意后,梁從政引他們進入。


開御帳,見大行已冠櫛小斂訖,覆以衣衾,從政等令解開覆面白巾,見大行面如傅粉。《曾公遺錄》卷九,213頁。


離開前,曾布讓梁從政準備好帽子和御衣,待端王一到就可即位。梁從政告訴他,已經準備妥當。

在很多別的國家,如果沒有事先指定繼承人,通常由皇室的男性長輩來挑選一位,而在中國,卻是由太后擔任“皇帝制造者”。對照的例子,見Jack Goody, Succession to High Office,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6。關于宋朝的例子,見Patricia Ebrey, “Succeccion to High Office”,以及秦玲子《宋代の后と帝嗣決定權》,載《柳田節子先生古稀記念:中國の傳統社會と家族》,東京:汲古書院,1993年,51—70頁。當然,在這種情況下,最好要讓二府大臣贊同她的選擇。

在等候端王的同時,二府大臣開始起草哲宗的遺詔。得知端王已經到達,他們便隨他一起來到了殿堂。


余等皆同升至寢閣簾前。皇太后坐簾下,諭端王云:“皇帝已棄天下,無子,端王當立。”王踧踖固辭,云:“申王居長,不敢當。”太后云:“申王病眼,次當立,不須辭。”余等亦云:“宗社大計,無可辭者。”都知以下卷簾,引端王至簾中,猶固辭,太后宣諭:“不可。”余等亦隔簾奏言:“國計不可辭。”聞簾中都知以下傳聲索帽子,遂退立廷下。少選,卷簾,上頂帽被黃背子,即御坐。二府、都知以下各班草賀訖,遂發哭。《曾公遺錄》卷九,213—214頁。參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12357頁。根據《續資治通鑒長編》中的引用(卷五百二十,12362頁),向太后稱哲宗曾對她說端王應當繼位。


二府大臣退下,繼續商議以哲宗名義發布的遺詔,并召翰林學士承旨蔡京進宮動筆起草。《鐵圍山叢談》卷一,20頁。蔡京后來成為徽宗朝的重要人物,不過他此時就已經參與了徽宗的故事,只是當時他的弟弟蔡卞已高居二府大臣,比他的官職還要高。

二府大臣一旦準備好遺詔,就要宦官向朝廷百官宣讀,但還沒來得及宣讀,徽宗就召他們入殿了。


上御坐,宣名奏萬福訖,升殿。上密諭章惇,語聲低,同列皆不聞。余云:“臣等皆未聞圣語。”惇云:“請皇太后權同處分事。”上亦回顧余等云:“適再三告娘娘,乞同聽政。”余云:“陛下圣德謙挹,乃欲如此,然長君無此故事,不知皇太后圣意如何。”上云:“皇太后已許,適已謝了,乃敢指揮。兼遣制未降,可添入。”《曾公遺錄》卷九,214頁。參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12357—12358頁。


于是二府大臣又叫回蔡京,修改遺詔。詔書已經修裱,內容除了指定徽宗繼承皇位,還提到了哲宗的病情,希望葬禮從簡,官員們只要短期服喪——這些都是遺詔中的常見內容。《宋大詔令集》卷七一,30—31頁。遺詔的宣讀也依照常規進行:


班定,引宰臣升殿受遺制,西向宣讀訖,降階。再拜訖,宰臣燒香、奠茶酒訖,又再拜。方宣遺制,時止哭,然上下內外慟哭聲不可遏。移班詣東序,賀皇帝即位,又奉慰訖,宰臣、親王、嗣王、執政皆升殿慟哭,上亦掩面號泣。《曾公遺錄》卷九,214頁。


二府大臣勸徽宗為社稷大計克制自己的悲傷,隨后,他們拜見向太后,奏知遺詔中增加的段落。太后說:“官家年長聰明,自己那里理會得他事?”大臣們告訴太后是徽宗說她已經同意了,太后說:“只為官家再三要如此。”《曾公遺錄》卷九,214—215頁。

從曾布的記錄可以看出,向太后非常確定地希望徽宗繼承哲宗的皇位。她在別處還說到,徽宗非常聰明,有次還明確說其他皇子都沒法跟他比。《曾公遺錄》卷九,221頁。參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12371頁。還有一次,曾布提到神宗很聰明,向太后則說徽宗很像他的父親。《曾公遺錄》卷九,221頁。毫無疑問,太后很喜歡徽宗,而且認為他是神宗在世兒子里最有能力的一個。徽宗幼年喪母(生母陳嬪妃在神宗陵前去世),因此向太后非常重視徽宗的教育。而且,徽宗的生母已不在人世,這對他被選中繼承皇位也許是有利的,因為不會再有一位皇母(如哲宗的生母朱太妃)與向太后競爭母親的權威。由于徽宗只比趙佖小三個月,他們的年齡差別只是象征意義上的。但趙佖患有眼疾,即使只是視力不好,也不再是皇位的最佳人選,因為皇帝每天必須閱讀成堆的奏疏等等。在徽宗登基的當天,曾布、許將和蔡卞討論了選擇他繼承皇位的問題,三人均認為顯然應該選擇徽宗,而章惇提議讓第四位皇子趙似繼位是別有用心。另一種可能是,宮中其他人,比如宦官首領,在向太后面前說了徽宗的好話。太后還懷疑朱太妃與幾個大宦官暗中串通,讓她的兒子趙似取代徽宗登基。曾布記錄了他后來與向太后的一次談話,太后說,她問宦官梁從政繼位的事情該如何辦,梁回說聽章惇的,可能他明白章惇支持朱太妃之子似繼位。可以想象,也許有別的宦官提議支持徽宗。《曾公遺錄》卷九,215—216、247—248、260頁。張邦煒在《宋代政治文化史論》第229頁提出,宦官郝隨可能支持徽宗。

非常重要的是,當時朝中沒有人提出不要從哲宗的弟弟而是兒輩皇族中物色繼承人。神宗沒有在世的孫子,可能英宗也沒有在世的重孫,但太宗后嗣中肯定有與哲宗之子輩分相當的,太祖后代中肯定也有很多同輩。事實上,其中有幾位非常有才學,通過了科舉考試。例如,趙子晝(1089—1142)、趙子崧(1106年進士)和趙子櫟(1091年進士,1137年去世)。參見昌彼得等《宋人傳記資料索引》(四),臺北:鼎文書局,1977年,3381、3386頁。但向太后的選擇也許最符合人之常情,因為將神宗的兒子推上皇位意味著皇位仍由她丈夫的后代繼承,況且這個新皇帝還是她自己撫養長大的。

1100年正月十二日這一天的決定,幾乎徹底改變了徽宗的生活。假如皇位由他的哥哥或弟弟繼承,他就可以繼續做皇帝的兄弟,在這個位置上會有一些責任,卻能有更多時間去尋求文化上的造詣。然而,從徽宗穿上皇袍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身邊就圍滿了官員和宦官,這些人都想影響他在新角色上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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