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陽錯，從來都不可能存在。除非有人要顛倒陰陽。

至今也沒有另外的人知道落北山和黃華符之間到底達成了怎樣的協議。大學期間，兩人如同兄弟。落北山為人緘默沉穩，黃華符奮進有闖勁，他們都立志走上仕途。不同的是，黃華符是為了懲惡揚善，造福一方。在他心里，榮耀更重于其他。他是家族的希望，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而落北山雖表面上不發表什么意見，每次遜于黃華符一籌，他也是一笑而過?？伤男睦锟礈实氖菣嗔ΑＲ磺械囊磺校挥性诹⒂跈嗔Φ膸p峰才可能實現。黃華符也隱隱覺得落北山厚重的鏡片下掩藏著深不可測的陰沉。

黃華符終究不知道梁雨辰與他有什么關系。梁雨辰也不知道，知道的人，也大多不在這世上了，除了落北山。

梁雨辰在姑姑那兒見到黃華符時，心底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她也說不上為什么，同樣的情感也寫在黃華符清瘦的臉上。

這件事發生在24年前春季的一天，三十出頭已經是副市長的黃華符，在產房外等待著。外面春雷滾滾，風雨大作。懷著雙胞胎的妻子在下午覺得腹痛，要生了，此時離預產期還有三天。

他不忍心聽到妻子的嘶吼，把走廊的窗戶打開，風夾雜著雨滴和樹葉撲進來，發紅的閃電映著他焦慮的臉。

醫院是市里最好的醫院，給有錢有勢的人也是最好的照顧，給他妻子預備好的產房不遠，就是譚青陽的妻子麥穎茉的產房，她還在待產。麥穎茉是未婚先孕，不然她的父母是絕然不肯把兒子嫁給一無所有的譚青陽的。麥穎茉臨產之際，是母親在一旁照料，使喚譚青陽也如同對仆人沒什么不同，她怎么看都覺得這個女婿身上沒一點滿意的地方。

落北山的妻子是婦產科的護士長，落北山特意囑咐她要給黃華符特殊待遇。同時在另一間手術室，梁家的妻子在做剖腹產手術。

一陣急促的雷聲過后，黃華符隱隱聽到孩子的哭聲。頓時眉頭舒展，他立在產房門口，醫生出來摘下口罩。

“副市長，兩個都是女兒，只是有一個胎兒有先天性心臟病，可能保不住。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那大人呢？”

“產婦的狀態很好。過程很順利?！?

“嗯，辛苦了?！?

妻子推出來，他寸步不離跟著?？粗樕珣K白的妻子，他滿臉心疼。女兒被護士長抱進產房，放在他妻子洪嘉琪的身旁。

“您跟我來一下?！弊o士長把黃華符叫到一邊。

“另一個已經不行了，您要好好開導一下產婦，不能發生大的情緒波動。”

“好，我知道了。”

黃華符難掩心中的憂傷，轉身回去和妻子眼神相對，就知道妻子已經明白了。妻子緊緊抱著女兒，眼里全是流不出的淚。

另一邊，在外面等候的譚青陽和岳母被告知，胎兒臍帶繞頸，生下來就已經沒了心跳。麥母一下就昏過去，還好譚青陽眼疾手快，上去扶住了。

醫院住院部的地下室，以前是人防工程，現在變成了種蘑菇的地方，現在地上電閃雷鳴，地下卻是一片寂靜。突然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昏暗的地下室墻壁上長滿青綠色的苔蘚，空氣彌漫著濃重的霉味，護士長把一個女嬰遞給一個年輕女人，對方點頭致意。迅速往地下室的另一個出口跑去。從寂靜的通道跑向暴雨傾盆的世界，上了接應的車。

那個年輕的女人是俞莊的妻子。

“小俞，開車！”坐在后排的落北山示意司機俞莊開車。

“我知道華符對你的恩情。這是他的血脈，你一定要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來對待！現在不能告訴他！我知道你不愿意騙他，可這件事干系重大，你告訴他才是害他。到了時機，我會讓你告訴他的?！甭浔鄙秸Z氣嚴肅決絕。那個女嬰，就是俞清婉，也就是被認為已經死亡的另一個女嬰。

麥穎茉躺在病床上，背對著母親，不住地流淚。母親趴在床邊，邊哭邊罵譚青陽沒本事。或許因為岳母太絕情，后來當譚青陽讓麥家一無所有時，麥母才會如此后悔。

第二天，天已放晴。黃華符攙扶妻子在玻璃外看看保育箱里的女兒，雖然失去了一個女兒，他們臉上還露著初為父母的喜悅。

一群小嬰兒一個個躺在保育箱里，安安靜靜地睡著。兩個人也絕不會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已經被調換。這一切都是護士長做的，當然，也是落北山的指示。

護士長曾問過落北山為什么這么做。

“你別問太多，我也并非故意拆散人家，只是情形如此，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梁家妻子抱著女兒，即便下身還因為剖腹產而隱隱作痛，心里的幸福卻溢于言表。

“你給女兒起個名字吧。”

“嗯…她是在雨天降生的，就叫雨辰吧?！?

“嗯！雨辰，梁雨辰，很好聽的名字。”年輕的夫妻親吻對方的額頭，享受家庭里新增一位成員的幸福。

梁雨辰，便是黃華符的女兒。而黃華符抱著的，是麥穎茉和譚青陽的女兒。十六年后，譚青陽得意時，也不會想到，那個為了父親黃華符而舍身跳河的女孩兒，才是譚青陽的親生女兒。

黃華符是有信仰的戰士，在他之前，有女兒。在她之后，有妻子。年輕時，落北山曾經問過他，“洪嘉琪為什么和你在一起？”

“信仰?！?

現在，知情的人相繼消失。沒人知道落北山當時的動機是什么。如果落汐知道，一定回罵他。落北山從不向任何人解釋他的決定。他自知，權力上面，還有更高的信仰。為了那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信仰，他默默犧牲著。

他改變了幾個人的命運，因為他知道。這幾個人，不僅僅能改變自己或是一個家庭的命運，而是整個榕城的命運?；\罩在榕城幾十年的陰云，總有一天會在這幾個人身上見到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