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往往是曲折艱難的，它需要許許多多的犧牲，它是一種信仰，在情感面前，或許能讓人變得無所畏懼，但也有可能使人變得冷酷無情。

電梯里，司徒墨雪出了電梯，對著梁雨辰笑笑。梁雨辰的中分長發遮住了無望的臉，她把眼神埋在發影后。

她們曾經見過許多次，卻不曾說話。有時站在電梯里，都只是默默盯著樓層變化的數字。

這次，年齡還小的梁雨辰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她站在電梯外，看著門關上。猶豫了很久，把朝上的箭頭按下。

她來到了頂樓天臺，這里幾乎能看到城市燈火的盡頭。梁雨辰踮起腳尖，扒著欄桿望著遠處，風吹散了頭發。她沒有哭，也沒有什么憂傷的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

那時的她已經有了手機，她試著撥通親戚的電話，每一個都推說自己很忙，讓她找找別的叔叔伯伯。

只有一個姑姑愿意照顧她。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她沒要任何遺產，父母去世的時候，也沒要她家的任何財產。現在她還在舊城區開一間小店維持生計。

梁雨辰在路邊攔了一輛車，按著姑姑給她說的地址搭車到了那里。這是個她不曾來過的地方，近乎只能同時通過一輛車的狹窄的路上，能看到許許多多柏油補丁。路旁全是五六層的住宅樓，一層全是朝街的門面房。小吃攤，發廊，商店，診所，幾乎什么店都有。

街邊樹下幾乎都是一堆一堆的垃圾，梁雨辰下車的時候，剛好遇上搖鈴的清潔工在鏟樹下的垃圾。姑姑正拿著一桶廚房垃圾倒進車里。

“辰辰，你到了。”

“姑姑，我…我沒錢。”

姑姑面目慈祥，笑著幫她把車費付了，臨走還感謝了出租司機。

“辰辰，你吃飯沒？”

“還沒。”

“走，我先帶你去吃飯。”

姑姑拉起她的手，笑盈盈的。梁雨辰明顯感覺到那手是粗糙的，卻沒有掙脫，因為那更是溫暖的。

“老王！幫我看一下店，我帶侄女去吃飯。”姑姑朝隔壁喊了聲。

“沒事兒，去吧。”隔壁五金店的老王正看著電視，探出頭來答應了一聲。

姑姑帶著梁雨辰到了餛飩店前坐下，拿著油乎乎的餐牌，“看看想吃點什么？這一片兒沒啥好吃的，就這家餛飩挺好，我經常到這兒吃。”

梁雨辰看了看餐牌，挑了一個兩塊錢的豬肉餛飩。

老板娘把餛飩端上來的時候，臉上帶著驚羨，“喲！梁姐，這女孩兒誰啊？”

“我侄女。”

“長得真漂亮！根本就是個美人坯子。”

梁雨辰抬頭笑笑，姑姑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梁雨辰拿了一雙一次性筷子，掰開之后，正要去夾。姑姑一下奪過筷子，拿在手里兩支筷子來回蹭了蹭，再遞給她。

“這筷子上有毛刺，不刮干凈容易扎住嘴。”

“哦。”

梁雨辰夾起一個餛飩，吹了吹，咬了一小口。

“怎么樣？吃的習慣不？”

“嗯！很好吃！”梁雨辰也沒想到這看著很普通的餛飩竟然是這么好吃。

“好吃多吃點！”姑姑一直笑著，滿臉的歡喜。

以往在高檔酒店，梁雨辰從來沒見過誰的臉上是真誠的。他們只是一味的試探和懷疑著彼此。桌上的菜，雖然好吃，卻總少了一些吃飯的氣氛與人情味。

她覺得很不解，為什么父母去世之后，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親情？她強忍著眼淚，只為不讓姑姑擔心。

晚上，姑姑坐在前面看小電視，梁雨辰睡在貨架后面的床上，那晚她睡得特別踏實。

……

梁雨辰還是住校，周末回姑姑那里。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著。有一次，梁雨辰從路口的公交車站走回去的時候，才發現老樓上全寫上了紅色的“拆”字，周圍的商店也大多數關了門。

梁雨辰加快腳步，遠遠就看見姑姑坐在店外，滿臉愁容。

“姑姑，怎么了？”

“這一片要拆了，樓上的住戶都已經在新區分到了房子，咱們這種門面房，屬于非法改造，政府不給安置。唉，我也就有這一個小店，要是連它也沒了，你說該怎么辦呀？”

一輛車停在商店門口，一個穿西裝的人走下來。

“這里要拆遷了，你們怎么不搬？”

“我們沒地方搬啊，政府對我們這門面房，不給安置。”

“嗯，我知道了，請您放心！”說完那人就上車走了。

在車上，剛才那人撥通了申海集團譚青陽的電話。

“喂，譚青陽嗎？我是黃華符。”

“黃副市長，有什么事嗎？”

“有幾十戶老城區的拆遷戶沒有得到安置，你想想辦法。”

“您別這樣啊，我們企業又不是福利機構，您別什么事情都給我們啊。”譚青陽那時還很客氣，只是委婉地表達了不滿。

“一周后，我聽結果。”黃華符說完就掛了電話。

那時的申海集團的規模還不大，根本經不起工期的拖延。一周后，梁雨辰和姑姑還坐在商店的搖椅上看電視時，從卡車上跳下一群人，進來就把東西往車上搬。

從一輛寶馬上，下來一個戴墨鏡的年輕男人，那人摘下眼鏡，指指點點。他就是譚青陽。

也是從那時候起，梁雨辰把這個人的面孔深深地刻在了心中。她看著姑姑絕望地哀求搬東西的工人，看著那些人野蠻地把店里的貨全扔上卡車，看著譚青陽眼里的高傲和戲謔。一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十幾輛卡車停在還未自行搬遷的商店外，一群人在打砸搶。敢阻攔的，上去就是一頓痛打。

姑姑護著梁雨辰，站在一旁絕望地看著。

黃華符坐在辦公室，聽了秘書的匯報。

“黃副市長，現在該怎么辦？”

黃華符沉吟了許久。

“什么也不用做。”

秘書離開后，黃華符用辦公室電話打給落北山。

“老落，我要做的已經做完了。”

許多年后，初長成的梁雨辰去面試譚青陽的秘書時，對方并知曉，梁雨辰究竟有多恨他。恨得刻骨銘心，永遠不會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