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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秦公制伏狂狷士 張儀縱舌向巴蜀(1)

蘇秦回到館驛,意外看到館門外面候立一人,一身士子裝飾。

蘇秦細(xì)看,是秦使公孫衍。

蘇秦跳下車,長揖:“在下見過大良造!”

“呵呵呵,”公孫衍回揖,“不速之客公孫衍見過蘇子。”

“不速之客也是客喲!”蘇秦回他個笑,指向館門,“此處非待客之地,大良造,請!”

二人攜手入廳,分賓主坐定。

“哎,蘇子呀,”公孫衍凝視蘇秦,不無感慨,“咸陽一別,竟就是一年多了!”

“是啊,”蘇秦亦出一聲嘆喟,“在咸陽之時,承蒙大良造錯愛,在下每每思之,不勝感激哪!”

“慚愧,慚愧!”公孫衍連連搖頭,“是在下無能,屈待蘇子了!”

“呵呵呵,”蘇秦輕笑幾聲,“說起這個,在下謝猶不及呢。”

“哦?”公孫衍略略一驚,“蘇子赴秦歷盡委屈,還謝什么?”

“謝的正是這個。”蘇秦淡淡一笑,“不瞞公孫兄,若是在秦得志,在下就不會反思,也就悟不出合縱之道。”

“說起合縱,在下倒有一慮,不知蘇子想聽否?”

“公孫兄請講。”

“蘇子倡導(dǎo)合縱,用心良苦,在下嘆服。蘇子從高處著眼,低處入手,處處可見過人魄力,亦令在下嘆服。只是,蘇子忽略一事,就是人心不一。在下反復(fù)琢磨過蘇子的合縱方略,蘇子所持無非是勢力制衡。蘇子反對秦人,是因其以法治眾,以力服人。但蘇子所為,不也是以勢壓人嗎?”

“呵呵呵,”蘇秦笑了,“公孫兄誤解了。制衡不是壓迫。合縱不是以力服人,更不是以勢壓人,而是以理服人,以力制衡。是以在下所持,只是勢力制衡,不是勢力壓倒。別不是公孫兄在秦待得久了,連詞義也辨不明了吧!”

“非在下辨不明白,是蘇子詞不達(dá)意呀!”公孫衍回以苦笑。

“哦?”蘇秦傾身,“在下何處詞不達(dá)意,敬請公孫兄指點(diǎn)!”

“蘇子若是只倡導(dǎo)三晉合一,可稱制衡大國。聽聞蘇子近日擴(kuò)展縱論,致力于六國縱親,只以一秦為敵,怕就不是制衡了,怎么看都像是以眾欺寡、以勢凌人啊!”

“唉!”蘇秦長嘆一聲,“如果此話由商君之口說出,在下尚可理解。今聽公孫兄說出,在下實難……”再出一嘆,盯住公孫衍,夸張地?fù)u頭。

“敢問蘇子,區(qū)別何在?”公孫衍面子上過不去了。

“商君一心在法,一力變法,唯知‘力’字,不知‘理’字與‘制’字,是以由他說出,在下可以理解。公孫兄卻不同呀。公孫兄志不在法,更不在恃力凌人。”

“在下與蘇子不過一面之交,蘇子何以得知在下志不在法,更不在恃力凌人呢?”

“不久之前,魏王請在下共飲,酒酣之時,論及天下英才,魏王第一個夸的就是公孫兄!聽魏王說,公孫兄著有一書,叫‘興魏十策’,他早晚讀之,夜不成寐!只可惜他那兒只有前四策,總是讀到興頭戛然而止。在下求問公孫兄大作的要義,魏王一一道來,如數(shù)家珍。在下聽有半個時辰,未曾聽出半句‘力’字,只聽出處處均含一個‘理’字。今公孫兄論起合縱,不講理字,只認(rèn)力字,在下是以不解!”

許是第一次從一個外來者口中聽到魏惠王如此器重自己的理念,公孫衍既震驚,又感慨,埋首良久,抬頭,給蘇秦一個苦笑,拱手:“在下無知,請?zhí)K子講一講這個‘理’字!”

“這個‘理’字只有一解,就是利害。公孫兄昨日在魏,為魏謀,是以有《興魏十策》。今日事秦,為秦謀,是以受命使魏,敗在下合縱。公孫兄與秦公皆要敗縱,是不知縱親與秦人之間的利害。”

“請言利害!”

“六國縱親有百利于秦,而無一害!”蘇秦一字一頓。

“是嗎?”公孫衍給出一個苦笑,“蘇子合天下以制孤秦,竟能說是對秦有百利而無一害,這可真叫奇談!”

“呵呵呵,”蘇秦笑應(yīng)道,“公孫兄是假作糊涂了。六國縱親,是六條心,秦國上下同欲,是一條心。六條心對陣一條心,若是開戰(zhàn),請問公孫兄,哪一方更勝一籌?”

“如果六心合一,當(dāng)然更勝一籌。”

“兩軍陣前,能講如果嗎?”蘇秦反問一句,接上方才話頭,“六國雖合,卻如一盤散沙;秦雖一國,卻如一只秤砣。一盤散沙對一只秤砣,孰優(yōu)孰劣,不消在下去說。再說,秦為四塞之國,山河之固,勝過百萬雄兵。莫說六國六心,即使六國協(xié)力攻秦,勝負(fù)也在伯仲之間,此其一也;秦有六敵,必上下同欲,厲兵秣馬,勵精圖治,除弊興利,以保持活力,對抗大敵,此其二也。合縱于秦有大利如此,卻無一害,難道不是好事嗎?”

“這……”公孫衍張口結(jié)舌。

“還有,”蘇秦余興未盡,“合縱旨在制秦,而不是滅秦。在下此前訴求帝策,圖謀以秦國之力兼并天下,所幸未付實施,否則,天下或?qū)⒀鞒珊樱秀T谙鲁踔浴T谙陆袂蠛峡v,旨在建立一個諸侯相安、列國和解、天下共治的全新格局,非以兵刃加天下。六國合縱只是在下謀求的第一步棋,下一步就是與秦對話,尋求天下和解之道。不過,此為遠(yuǎn)謀,眼下第一步尚未走定,第二步自也無從說起。在下訴諸公孫兄,還望公孫兄體諒。”

“唉,”公孫衍長嘆一聲,抱拳,“蘇子遠(yuǎn)圖大義,在下看低了。在下不才,不知能為蘇子做點(diǎn)什么?”

“輔助秦公,使秦國強(qiáng)大起來。”

“哈哈哈哈,”公孫衍先是一怔,繼而明白過來,手指蘇秦,長笑數(shù)聲,“好一個蘇子,真有你的!”又笑一陣,起身告辭。

蘇秦送至門外,拱手笑問:“在下想起一事,甚想請教公孫兄。”

公孫衍頓住步子:“蘇子請講。”

“是件私事。”蘇秦湊前一步,故作神秘,“敢問公孫兄,那日你去武安君府,都對龐涓說了什么,他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公孫衍也湊前一步,貼近蘇秦耳邊,語氣同樣神秘:“在下沒說別的,只不過講了蘇兄在列國的威名、合縱的招搖和排場,稍稍有些夸張。”

“哈哈哈哈……”二人手指對方,皆笑起來。

秦國使館位于蘇秦的館驛旁側(cè),相隔不過百步。

公孫衍回館坐下,閉目冥思。

公孫衍還沒完全想明白,一陣腳步聲入內(nèi),公子華進(jìn)來。

公子華瞄他一眼,在他對面站定。

“華公子請坐!”公孫衍知道是他,眼睛也沒睜,淡淡說道。

“謝大良造!”公子華在侍位坐下,“這去見到蘇特使否?”

公孫衍心頭一凜。方才去見蘇秦,他對誰都沒講,且是換了便裝,趁夜色潛行過去的,公子華竟然一語道破,看來自己的一切行動,他都了如指掌。

“見到了。”公孫衍心里雖驚,面上卻是從容,“公子都想知道什么?”

“太好了!”許是覺出公孫衍的不悅,公子華小聲解釋,“方才在下回來,有急事稟報大良造,遍尋不見,后來聽說大良造是到蘇子的館驛去了。”

“公子有何急事?”

“在下得報,龐涓于今日退朝之后到南街訪過孫子。”

“龐涓?”公孫衍震驚,“他去干什么了?”

“詳情不知。是白天,為防意外,我們的人不敢過于靠近。不過,”公子華略略一頓,“將晚范廚送餐時,看到孫子的兩只眼角皆有淚痕!”

“淚痕?”公孫衍喃聲重復(fù)。

“是的。”公子華道,“孫子很少洗臉,塵垢甚厚,若是有淚,很明顯的。想是龐涓對他說了什么,傷到他的心了。”

“若是此說,”公孫衍緩緩睜眼,盯住公子華,“你要盯緊孫子了。既要小心龐涓加害,又不能讓蘇秦得手。”

“你是說,蘇秦要帶走孫子?”公子華大吃一驚。

“在下去見蘇秦,是想勸他放棄縱親,不想他非但不放棄,反倒要縱親六國。如果不出所料,蘇秦將于近日赴齊結(jié)縱。一旦六國縱成,秦國危矣!險關(guān)要隘可解一時之急,卻非長策,刀兵難免。”

公子華長吸一口氣。

“就在下所判,鬼谷諸子中,蘇秦與龐涓秉性不合,不會走到一塊兒。能夠與蘇秦走到一塊的定是孫臏。蘇秦既已見過孫臏,就一定曉得他沒有瘋,也必會設(shè)法營救。”

“是哩。孫臏不應(yīng)我們,候的就是蘇秦!”公子華應(yīng)道。

“兵不在多,在將。六國有龐涓,已成大害,若是再得孫子,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

“是哩!”公子華面色凝重。

“在下這就趕回咸陽復(fù)命。公子留下,無論如何,不能讓蘇秦得手!”

“諾!”公子華應(yīng)過,起身離去。

從趙都邯鄲入秦可有三條道,一是入滏口徑西行,越過太行山,由韓地北拐入晉陽,由汾水河谷南下,過河水入河西,一是越過太行山后南下,經(jīng)由韓國上黨高地,由魏安邑入河西,還有一個是沿太行山東側(cè)南行,出朝歌、宿胥口,借道魏、韓,沿河水至洛陽,再入崤道、函谷道入秦。山道雖近,卻是崎嶇,舍人與張儀經(jīng)過謀議,決定走較為平穩(wěn)的南線。

賈舍人到市場上選購了四匹壯馬,換了一輛更為舒適宜人的新車,采購一批趙、燕名貴藥材,如麝香、參茸等物,裝滿兩箱壓在車底,載起張儀、香女,不急不緩地駛離邯鄲。

就在賈舍人動身后的次日,公子疾的使趙人馬也班師回朝,選的正好也是南線,沒走幾日就已趕上他們。賈舍人假作不識,將車馬讓于道旁。自此之后,雙方或錯前或錯后,一路無話,卻是同行,有時甚至宿于同一客棧。

經(jīng)過三十余日的長途顛簸,兩班人馬一前一后,于同一日抵達(dá)咸陽。

公子疾直入秦宮,覲見惠文公,將蘇秦如何設(shè)套羞辱張儀,又如何在張儀走后痛不欲生等情形詳細(xì)講了。

“唉,”惠文公聽畢,大是感慨,長嘆一聲,“寡人一念之差,痛失蘇秦。雖得張儀,不足喜也!”

“君兄,”公子疾急道,“據(jù)蘇子所薦,張儀之才斷不在蘇子之下。”

惠文公給他一個苦笑:“連蘇子自謙之辭,你也信了?”

“君兄,”公子疾辯道,“臣弟以為,張儀之才確如蘇子所言。別的不說,單是助楚滅越之事,足見一斑。越國百年不振,只在無疆治下崛起,能臣云集,士民樂死,鋒芒直逼中原。張儀入楚不足兩年,卻助楚王一舉滅之,此等功業(yè),亙古未有啊!”

“疾弟不必多說了!”惠文公武斷地擺手打斷他,“此人若是大才,就不會在楚受陷,在趙受辱。由此可見:在楚,他不如陳軫;在趙,他不如蘇秦。”

“這……”公子疾被惠文公搞蒙了,張口結(jié)舌,愣怔有頃,跪地叩道,“君兄,往事不可追。蘇子已不可得,我不可再失張子啊!”

“好了好了,寡人曉得了。”惠文公擺下手,現(xiàn)出不耐煩的語氣,“你也起來吧,此番使趙數(shù)月,鞍馬勞頓,疾弟必也辛苦了,回去將養(yǎng)幾日,再來上朝。”

公子疾起身告退。

見他退出,惠文公輕咳一聲,內(nèi)臣閃出。

惠文公頭也不抬,低聲吩咐:“賈先生若是到了,請他速來!”

內(nèi)臣疾步出去。

賈舍人將張儀夫婦載至東來街上,在蘇秦曾經(jīng)住過的客棧前停下。

自蘇秦走后,公子疾奉旨整頓東來街,將所有私營客棧全部收歸官營,運(yùn)來客棧的老板更是被罰沒所有財產(chǎn),發(fā)配商洛山區(qū)受苦。竹遠(yuǎn)亦回終南山,英雄居里的論政壇再也沒有舉辦,東來街生意一落千丈。

改作官營后,運(yùn)來客棧幾易店主,新主人是個離役軍士,在河西戰(zhàn)中左手被斷,因軍功晉爵,被官府任命為店主,靠傭金謀生。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張儀一眼就相中了蘇秦曾經(jīng)住過的精致院子。

賈舍人暗生感嘆,也自選了一套房舍,一并付過押金。

張儀吩咐小二燒好熱水,關(guān)牢院門,留香女在浴室洗澡,自與舍人趕至前廳,叫小二安排好酒菜,正欲暢飲,有軺車在門外停下,尋問舍人。

舍人出去,不一會兒急急返回,對張儀苦笑一下,拱手道:“唉,生意上的事,真也煩人。在下……這得出去一下,實在對不住了!”

張儀笑笑,回他一禮:“賈兄盡可去忙,這些酒菜先放這兒,待賈兄回來,你我再暢飲不遲。”

賈舍人別過,搭乘來人的軺車轔轔而去。

張儀呆坐一陣,吩咐小二收去酒菜,回到小院。

香女已經(jīng)出浴,正在對鏡梳頭,見他回來,笑問:“賈先生呢?”

“出去了。”張儀應(yīng)一句,坐下,微微閉目。

香女小聲道:“賈先生該不會又把我們?nèi)酉虏还芰税桑俊?

張儀沒有睬她。

香女斜他一眼,還要問話,后院響起賈舍人的馬嘶聲,撲哧笑道:“看我想哪兒去了?先生的車馬還在后院里呢。”

賈舍人一夜未歸,翌日晨起,才從外面回來,身上酒氣尚存,一見面就抱拳一嘆:“唉,張子,實在對不住了,昨晚出去原是為了生意,不想遇到關(guān)中巨賈,強(qiáng)拉在下飲酒,在下貪吃幾盞,竟就回不來了。”

張儀抱拳還禮:“賈兄盡興就好,在下道賀了。”

“呵呵呵,”賈舍人笑出幾聲,“不瞞張子,這場酒不是白喝的。那巨賈甚是熟悉終南山,在下欲置奇貨,沒有他不成!真也湊巧,他今日就要進(jìn)山,在下這得跟他走一遭去。”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只袋子,轉(zhuǎn)對香女,“此番進(jìn)山,不知多久才能回來,這是三十兩足金,夫人暫先拿上。出門在外,不可無錢哪!”

香女遲疑一下,掃張儀一眼,拱手謝道:“此番來秦,一路上吃用凈是先生的,這么多錢,我們?nèi)绾文苣茫俊?

賈舍人硬將錢袋塞到香女手中,笑道:“夫人不拿這錢,難道還想賣劍不成?”

香女紅了臉,收下錢袋,躬身謝過。

賈舍人指指后院的車馬對張儀道:“朋友來車接我,這車就留給張子了。無論何時煩悶,張子就帶嫂夫人城外轉(zhuǎn)轉(zhuǎn)。”

張儀謝過,送舍人出門。果有一輛大車候在門外。舍人上車,揮手作別。

此后數(shù)日,張儀一直坐在廳里,怔怔地望著院中的那棵老槐樹。當(dāng)然,張儀并不知道這棵老樹上曾經(jīng)吊死過吳秦,更不知道蘇秦當(dāng)年曾經(jīng)住在這個院里,也曾像他這樣直面這棵老槐樹發(fā)呆。

上架時間:2018-04-08 14:27:33
出版社:長江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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