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

“咚。咚。咚。咚。咚。”

佛寺中響起悠遠的鐘聲。僧房中傳來些微的喧囂。一隊隊僧人魚貫而出，向著大殿而去。

不多時，善法寺方丈出現在大殿中央，他身周是一十八位黃袍僧人，殿外是一百零八位青袍僧人，再往外是密密麻麻的普通僧人。

東白方丈紫金袈裟，手中一柄禪杖。長眉至肩，須白如雪。

張口，聲若黃鐘大呂：“善。”

“咚……”

“法……”

“咚……”

他每出一字，遼遠的鐘聲便跟著和一聲。二者的聲音如水鳴雁啼，和諧如一。

“善……法……”他身邊的十八位黃袍僧輕吟。

“善……法……”一百零八位青衣僧低沉地應和。一陣陣淡金色漣漪從大殿處散發開來，給善法寺鍍上一層佛光。佛光愈勝，巍然如山的氣勢從佛宗五山的善法寺上散發出來。

接著，菩提府響起“源生”聲。

阿鼻谷響起“普渡”聲。

六道山響起“眾生”聲。

西極閣響起“極樂”聲。

全部伴著振聾發聵的晨鐘。鐘聲越來越響，佛光也越來越盛。最終一聲“阿彌陀佛”，聲音齊齊震滅。

一切歸于平靜。

東白方丈的聲音在一片莽莽中響起。

“自佛祖虛無中悟道，一朝天分五階。善佛法以濟世，源菩提而念生。普渡惡者，憫六道眾生，往西天極樂。”

“善哉我大道！”眾僧齊齊頌揚。

于是早課畢，眾僧各去修行。

這時，山下逐漸響起由遠及近的暄鬧。

五臺山除了是禪修圣地之外，也是凡俗的佛法圣地。虔誠的信徒們一步一步走上來，以瞻仰心中的凈土。

其中有一分不和諧。

幾個少女嘰嘰喳喳，顯得很是興奮。

“聽說是道濟大人作敲鐘僧哦，是不是？”一個俏麗的少女年紀最小，略紅著臉道。

“那是！道濟大人真俊，我看得都呆了！”另一少女略大，也顯得興奮異常。

“俊是俊，可惜是個和尚。”另外一女抿了抿嘴唇。

“可是帶發修行，俗家弟子哦！酒肉都不避的。”剛才犯花癡的少女堅決點點頭。

“那怎么能在善法寺作敲鐘僧？”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幾個少女一時間愣了一下，接著紅霞就燒了上來；聽出是個女聲，才堪堪好些。

卻仍抵不過羞惱，要來反駁她。

“那當然是……啊……”轉過臉的少女們呆住了。

面前的少女仿佛是冰雪砌成，分外清泠動人。眉眼之間盡是寒雨般的靈動眼神，一抹素帶挽三千青絲，如出塵仙子。

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幾名少女轉過臉去掩飾自己的自卑。而那清冷少女也沒有再問。

轉眼到了門前。

很奇怪，善法寺的鐘樓離門極近，仿佛一踏腳便能跨過寺門。鐘樓上有一個長發披肩的少年斜斜倚在巨鐘上，正在端著杯子暢飲。

幾個人視力不錯，看得很真切。少年的確很近，又很俊。那眉那眼仿佛是閃爍的星星，而且，

還在對著她們笑。

準確地說，是看向那個冷峻少女。

雖說只有一眼，又讓那些女孩有些不平了。

然而那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完全沒看到，即使看到也不會在意身邊的目光。

她一只盯著少年。

少年的確只看了她一眼，然后身形如弱柳迎風往前一晃，往后一蕩。

往前一晃取上鐘柱，然后再撞回去。

“咚……”

眾香客都震驚了，尤其是幾個女孩。她們想著，不會是被身邊的。的。俗女迷住了，專門撞下鐘吧。

她們倒是準備評價說狐媚來著，可覺著不好意思又算不上。

清冷少女默默向前，看見前方幾位青袍僧人解釋了幾句，沒有聽也多少有點驚訝。

再低位的青袍僧，在這里為游客解釋，也大概是極不可思議的事了。

她走過去，同恢復的人流涌進了善法寺。

沒有人注意到，幾位青袍僧微微躬了躬身。

她進了門，向右一轉，走進一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

那里有一位黃袍僧。

看向那人。

“杜彌阿LS。”僧人微垂頭，這串字只在少女的耳中響起，顯得廣遠而空闊。

她微頷螓首，從袖中取出一份帶淡淡處子體香的信來，接著一對蔥根般的纖指一劃，綻放一道極明亮的紫色雷弧，彈在信上，印出一座微微渺渺的山形紋路。

黃袍僧合什躬身，接過信來，又道：“不愧是東皇山的洛施主。”

“大師謬贊了。”

“此距東皇山路遠，施主是否在敝寺修整一段時間，之后再回程？”

“那就叨擾了。”

黃袍僧一怔。東皇山并不遠，趕路半月就到了。一個半月后的那場盛會，面前的女子不要回去準備么？她這么玩她師尊知道么？

自已只是說一下。

不過來即是客，這是善法寺的規距。

“道生，來引洛施主去廂房。”

“我要見道濟。”

洛姓少女再次出乎黃袍僧的意料。他眉毛微揚，言語雖堅定卻帶了一絲無奈。

“道濟是俗家弟子，不在善法寺。”

洛姓少女的表情似笑非笑，她轉身，衣裙猶如雪蓮花般盛開。她轉身向鐘樓走去。

和尚一抬頭，果然，鐘樓上的少年明顯違背了住持不許他冒頭的告誡，正笑嘻嘻端著個杯子，猛嘬一口，又舉起空著的那只手，向黃袍僧揮了幾揮。

東白方丈靜靜端坐在大殿中，幾絲稀薄的云翳在他身周發出低沉的呼嘯。他滄桑斑駁的臉上露出一絲恬然而興味盎然的笑意，如雪的白須白眉因笑容而微微抖動。大殿外天空光芒照破山河萬朵，云卻自烏如墨，仿若風雨欲來。

“你怎么看？”

“我哪有什么想法？”劍閣寒劍子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溢發著鋒銳的氣息，一臉不在乎，“他愛怎么玩去，你們善法寺難道還能玩不起？”

東白輕輕搖頭，他看向東方，若有所感，禪杖微頓，佛光溫潤如水。

“哪里是善法寺玩不起，只怕是正道，再沒什么后退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