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族長!”小姑娘阿草歡笑著掀開少年的氈篷:“姐姐說……”
氈篷里沒有人。火堆冷冷的,矮桌上留了幾張紙,旁邊放了一把刀。
阿草疑惑地四周環顧,然后走出來朝邊上看了一眼。
黑馬不在。
她臉色有點白,又進帳篷看了一眼。
那把刀確實是族長的無疑。
她翻身上馬,飛快離去。
少年騎著黑馬,一路向東。
自東北北疆三宗合一,總宗便設在了三宗交匯處。
往北是北蒼原舊部。
此時正有一人站在北蒼原十八大帳的陣地外,翹首向西。
他上半身傷痕遍布,一柄彎刀鋒利無雙。
站在雪中,顯得冷峻非常。
遠處馬蹄聲起。
幾十個二階、七八個三階追著一騎黑馬而來。
“大師兄!他是入侵者!”為首的騎兵焦急道,“請師兄攔下他!此人并無修為,只是馬術極強!”
北蒼原三代魁首,被稱為“雄鷹之子”的顏蠻面色古怪。
他嘆了口氣,看著來到面前的少年,揮手驅散滿是不解之色的眾人。
“來年二月二老地方。”
少年卻只說了一句話便調轉馬頭,又想到什么似的回頭問:
“你打仗,都帶面具,穿盔甲?”
顏蠻皺了下眉頭。“是啊。”
“白癡。”少年不由嘆道。
“又怎么了?!”顏蠻有些惱羞成怒,“滴血洞東玫不也是這樣?”
“所以是兩個白癡。”少年毫不客氣點評,“告訴她,別動我那點酒。”
沒回過味來的顏蠻果然被轉移話題:“誰?”
少年目光復雜,擺擺手:“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說罷,少年不再猶豫,催馬再向西南:“替我恭祝大白象和小鹿子。”
顏蠻臉色一苦。
少年說的是誰?
龍虎門三代首席張大象。蘊意“大象無形”。
雪清觀三代首席陸子霜。蘊意“琨玉秋霜”。
互有情意卻老是扭扭捏捏,連師長都替他們心煩。
這下好了,三家聯合,兩邊的長輩趕緊以聯姻的理由把兩個人扔在一起。
祝賀是沒錯啦,可是……這外號被你起好后不就是兩位天才的噩夢么?
看著遠去的混蛋,顏蠻無奈笑笑,轉身離去。
明年二月二?
我記住了。
自西域合歡宗被滅后。
原本被修行者壟斷的物資,很大一部分有機會流入中原。
這就直接刺激了商旅的盛行。
一支馬隊從北疆出發,浩浩蕩蕩往西域去。貨是一匹北蒼原中也算少見的北疆寶馬與特有的皮革酒品,目的是向曾于草原王庭為質子而今掌西域一國的王公敬獻。此王公極喜草原游獵,如此草原寶馬自然是極好的敲門磚。
“還是小姐厲害。”
一老者眉開眼笑望著面前極美的女子。
方才二八年華的女子輕柔一笑:“度爺爺過獎了,每個人總有些擅長的吧?四兒也只是稍動了些心思罷了。”
“小姐這份眼光就是常人所不及的。”度姓老者嘆道。
“話說北疆真是民風純樸,回西域……”那位四小姐明亮的眸子黯淡下來。
“不僅是北疆,中原也極美。南疆沒去過,可聽說也不錯。天下啊,大概是東方太好,西域太糟吧。”老人微微嘆了口氣。
“誒,不是他說自己天下都去過?問問他。”看著遠方奔回的一騎煙塵,四小姐又好奇起來。
度老人微微一笑也不言語,明顯不怎么信。
遠方一匹黑馬,一身青衫,在盡是白色長袍的車隊中分外突出。
這一回西域購馬,自然是有些犯忌諱,怎可能不與當地王庭打招呼?畢竟是戰略物資啊。
他們早做好了被駁回的準備,甚至習慣了西域思想的屬下們還做好了偷的準備。
結果兩種準備一個也沒用上。
聽說是為那位得到草原友誼的質子而辦,又只是一匹馬,那些大人竟干脆答應了,只提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要求:
把這少年捎上。
就是黑馬背上一臉無奈的少年。
“前方十里……”
他有氣無力說了一句,然后提馬欲走。
妙的是,他身下的黑馬好像也是一臉無奈。
廢話!
換你你不無奈啊?
這成片的沙丘凍腳啊!
我身為天下八匹寶馬的盜驪……走這路蹄子凍壞怎么辦?
正滿腹牢騷的黑馬突然又被可怕的主人勒住。
而少年也是一腦門官司。
“講南疆?”
少年懶懶而惱火看向兩人,“有病啊?!我跑了這么遠,也要喝水的!”
“小姐和你說話是你的褔氣!”度老人眼神中閃現隱隱的怒氣,“不尊不敬,該打!”
少年直接離開。
黑馬扭下頭,風情萬種地吐了口唾液。
少年此時不僅一腦門官司,還一肚子火氣。
我是客人哎!你們買完馬換嘴臉咱忍了,不招待罷了還要使喚!我什么也不會行了吧?我的馬好不賣給你就要去探路?沒飯吃?
這都好幾天了!
你們這些人咋這彪捏?!
“放肆!拿下……”
老人話設說完,少年也不再等這般場面從不發言的那位小姐,一夾馬腹便射了出去,速度令人嘆為觀止。
不用回頭也知道老頭死死盯著二黑吧?
……西域啊。
可咱也曾是個渾人啊,現在行李中水糧足夠,干脆走他娘的!
看著少年一騎絕塵,四小姐目瞪口呆。
老者猶豫了一下,終于沒有把抬起的手放下。
“度爺爺……”四小姐猶猶豫豫看向老人。
“唉,北疆呆了會兒,有點心軟了。”他自嘲笑一聲,“像那個少年,不就是如北疆長風?可惜咱們口口聲聲說向往,也終究以利為先。”
“總比西域呆久了的老家伙好些,至少有自承之勇氣。”四小姐笑瞇瞇道,“用那少年的話說……是‘既要進青樓,又要立牌坊’。”
兩人不由暢快笑來。
然后是沉默。
“度爺爺?”
“嗯,我這就去。”
“您知道我想說什么?”
“不是把那小子追回來?”
“那就麻煩您咯。”
卻聽見前邊傳來一聲極憊懶又略驚訝的問話:“你們還真有意思,不枉我回來一趟。”
兩人轉頭,竟是光顧著談話沒看見少年騎著神情幾近悲憤的黑馬回來。
那你回來干什么?
似是看懂了兩人的疑問,少年沉默了一下開口:
“兩件事。一件前方馬賊奔來,似是有確實情報。”
兩人警惕之余更是感慨萬分。
“另一件呢?”四小姐忍不住問道。
“……走之前往你們水源中投了點瀉藥,有點過意不去來送解藥。”
一陣沉默。
許久,四小姐才緩緩開口,雖不知道感慨什么卻的確更感慨了一些:“……你叫我怎么回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