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最新章節

書友吧

第1章 詭事

我死了,第一次。

夢境無聲碎裂,如同玻璃面穿行的指尖,細膩地劃破表層,卻不曾濺出一滴鮮血。公交站的燈光冷而白,透過玻璃板向地面傾瀉,月色被壓制在透明的黑暗之外。我低頭望向自己的影子,輪廓線模糊得像是被人匆忙涂抹過一遍。

有個人從我背后推了我一把,輕柔卻精準,恰到好處地將我送離站臺邊緣。我下意識地回頭,看到自己的臉——那個將我推落的人,竟是我自己。

墜落的感覺持續了很久,像是被時間拋棄。

我睜開眼時,房間仍然是那間熟悉的出租屋。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回蕩在空氣里,冷靜卻紊亂,仿佛身體在拼命說服意識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我摸了摸胸口,肌膚完好,但指尖沾滿了潮濕的汗水,有種讓人不適的真實感。

手機屏幕上亮著凌晨3點04分的數字。我盯著它良久,仿佛數字的存在本身可以替我驗證現實的完整。可我很快察覺某些細節不對:鬧鐘的滴答聲慢了一拍,窗簾的褶皺與昨晚略有差別。它們并不突兀,只是“剛好”不對。

我走進浴室。鏡子如常立于洗手臺上,反射出我滿頭冷汗的模樣。我舉起右手,輕輕揮動。動作對稱地完成。幾秒后,我才察覺——鏡中的動作晚了半拍。

一陣細小而刺耳的電流從脊背爬升至后腦,我猛然將視線移開,再次看過去時,它一切如常。

第二天的街道帶著早春的寒意,陽光在城市的表皮上打出一層無機質的灰。我走過人群,他們的臉色呆滯,動作遲緩,有種強行“運行日常程序”的機械感。像是某種劇場,每個人都在照本宣科地扮演“生活”。

我站在昨夜夢中的公交站前。站臺邊緣拉著警戒線,黃色的封鎖帶在風中晃動,發出塑料摩擦聲。

“昨晚有人在這里掉下去了。”一位站臺旁的老人說道,聲音低啞,語氣平淡得像在講述天氣。

我看著他,再看地上的影子,它和我一模一樣,但腳邊的位置,卻明顯錯開了一寸。

教學樓里,同學正議論昨夜的事故。有人舉著手機念出一條新聞:

“凌晨2點57分,一名男子在南城路公交站跌落軌道,死亡,身份暫未確認。”

我指尖僵硬,停在鍵盤上方——2點57分,和我夢里墜落的時間,一模一樣。

我開始反復校對記憶,想找出哪部分邏輯不成立。可越試圖自證理智,心底那團漠然的寒意就越深。我甚至開始懷疑,這是否也是某個夢境的延續。

當晚,我再次站在鏡子前。燈光在墻壁上搖晃,空氣里的濕度仿佛沉重了幾分。鏡中的我無比平靜,甚至嘴角有一道不屬于我的輕笑。

我抬手,試圖再次檢驗反應。鏡中的我比我早了一瞬,先一步觸碰鏡面。

“你是誰?”我喃喃問出聲。

他沉默,仿佛在等待我自己得出答案。半晌,鏡中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開口了:“我就是你。”

我下意識后退,掌心貼著洗手臺冰冷的邊緣。

從那以后,我開始逃避鏡子。洗臉時閉著眼,走過櫥窗時低頭避光,但“他”始終在——在玻璃杯的反光里,在顯示器黑屏的一瞬,在每一個我放松警惕的細節縫隙中。

他觀察我,模仿我。偶爾,我覺得他甚至走得比我快一步。

白天我照常工作,但內心已悄然生變。我開始在辦公室復印紙上反復寫字,內容無意識地重復:“我是誰?誰在看我?”

一次深夜,桌上多了一張便簽:“你見過鏡中真正的自己嗎?”

我試圖忽略它,卻在洗手間的鏡子上看見了相同的字跡,用霧氣寫成。我的喉嚨一陣發緊,心跳劇烈得像是在等待判決。

那個夜晚的夢境愈發清晰。公交站,冷白燈,黑暗邊緣的影子。我站著不動,而影子緩緩從腳下脫離,凝結成另一個“我”。

“今晚,”他說,“你必須死在這里。”

我試圖后退,但地面卻失去了存在感。我再次墜落。

這次醒來,我不再感到驚恐,只有一種熟悉感,像是陷入某種不可更改的腳本。凌晨3點04分,恒定如程序設定。

而鏡子,再也沒有映出我的影子。

我站在它面前,鏡面空空,只倒映出身后的房門。門口,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影正緩緩走近,眼神平靜,帶著一絲令人發冷的慈悲。

“現在輪到我了。”他說。

我張口,卻無法發出聲音。他繼續說:“我們之間,總有一個是多余的。”

我沒有再去確認他的表情。他仍然站在那里,像某種默認存在的背景,任憑我如何質疑、拒絕、否認,他都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我,像在等待一個注定會發生的過程自行完成。

那天之后,我不再嘗試從邏輯上解釋這些現象。思考變成一種徒勞的慣性反應,而恐懼則成了一種習慣。恐懼自己會再看到他,也恐懼有一天看不到他

我開始避開鏡子,就如逃避某種被判定死刑前的最后確認。但現實卻總是試圖提醒我:逃避本身即是注視。我無法停止觀察自己的每個動作,無法停止琢磨某個瞬間里鏡像與本體的錯位感。清晨系領帶的動作、喝水時玻璃杯的倒影、路過櫥窗時一閃而逝的輪廓,每一次都似乎晚了那么半拍。最初我嘗試歸咎于疲勞、幻覺或者精神狀態的短暫不佳,但隨著日子過去,這些安慰逐漸失效。

同學小張開始頻繁地朝我看,我隱約察覺他的眼神越來越警惕。他似乎注意到了我不經意之間反復盯著空曠的地方發呆,以及與影子的細微互動。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就像我無法解釋鏡子里的那個自己一樣。

某天午后,小張終于開口問道:“林昭,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我微微一怔,腦中浮現出鏡子中微笑著的自己,遲疑片刻回答:“你有沒有想過,你看到的我可能不是我?”

小張明顯被嚇了一跳,眼神里透著疑慮與些微恐懼,低聲問道:“你什么意思?”

我擠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擺擺手,“開玩笑的。”

但他明顯不再相信我,從那天起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我。教室內的人際關系逐漸冰冷而疏離,每個人似乎都被一種莫名的力量驅使,遠離我的軌道,像衛星遠離引力漸弱的星球,逐漸漂浮入黑暗的虛空。

孤立無援中,我感到時間的質地開始變得異常——每分鐘的長度都仿佛被不規則拉長,現實如同破碎的記憶片段一樣跳躍。每到夜晚,公交站的夢便如約而至,而每次墜落時,都伴隨那一句低語:“我們之間,總有一個是多余的。”

漸漸地,我意識到自己的記憶也出現了裂痕。有一天,我忽然記不起自己的生日,電話密碼在指尖逐漸模糊,曾經熟悉的人臉輪廓開始游離,變得像夢中公交站燈光下的人影,朦朧而不真實。

某個夜晚,我終于鼓足勇氣再度站到鏡前,問道:“你到底是誰?”

鏡中人平靜地看著我:“我們都是對方的倒影,只不過你暫時擁有了鏡子的主導權。”

“暫時?”我追問。

“是的,”他輕聲回應,“直到你決定誰才是真實。”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仿佛透過鏡子,窺視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無數“我”互相取代的世界,每個自己都在等待著時機,將另一個自己推入黑暗,取而代之。

從此,我更頻繁地陷入對自我真實性的質疑之中。走在街上,路過玻璃櫥窗,我都會特意停頓,注視自己的倒影,看它是否會再次出現遲滯。公共汽車的窗戶里,站臺的廣告牌中,甚至同事手機屏幕的反光,都藏著一個隨時準備取代我的另一個人。

某個傍晚,我坐在辦公桌前,忽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在無意識中書寫著一些奇怪的句子,紙張上布滿了重復的語句:“誰是我?我是誰?”字體凌亂,像是某種匆忙的求救信號。我慌亂地揉成紙團丟進垃圾桶,卻發現旁邊的小張正盯著我,眼神古怪。

第二天早晨,桌面上出現了一張匿名字條:“你見過鏡中真正的自己嗎?”字體陌生,我感到后背一陣涼意,像是墜入了一個無法醒來的夢。

終于,我決定親自前往那公交站,夜晚十一點五十五分,站臺空無一人,燈光冰冷地灑在地上。我站在站臺邊緣,看著腳下影子逐漸聚攏,慢慢地凝聚成我的模樣。

“你來了。”影子開口道,聲音熟悉得令人窒息。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我質問,聲音顫抖。

“我們只是一次錯誤的復制,”影子說,“現在輪到你被刪除了。”

說完這句話,影子驟然伸手,動作比我快半秒,精準地推在我肩膀上。世界瞬間傾覆,我再次墜落,但這一次卻遲遲沒有醒來。

我仿佛聽見遠方傳來一陣低語:“現在,你明白了吧?”

當我再一次清醒過來,天光微亮,我躺在自家床上,鬧鐘顯示凌晨3點04分。我忽然意識到,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這個凌晨,這個時間,這個夢境,已經重復了無數遍。

但這一次,當我再度站在鏡前時,鏡子中卻再也沒有出現我的影子。鏡面空白得像未寫的白紙。

直到我忽然看見,鏡子里自己的手臂緩緩伸出,指向了我的身后。

“我們之間,總有一個是多余的。”

我緩慢地轉頭,看見另一個我正站在房間門口,臉上浮現出熟悉而陌生的微笑。

他開口的瞬間,我清晰地聽見自己說出同一句話:“你該走了。”

我沒有回應他。也許是因為語言,在此刻變得太過庸俗。我只是站著,眼睛盯著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想要從中看出一點差異——哪怕只是一絲錯位、一次眨眼的延遲、一次呼吸的不同步。可我什么都沒找到。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臉上甚至帶著我從未在鏡中看見過的那種神情——一種溫和、掌控、甚至接近憐憫的靜默。

而我,像個闖入者,誤入自己生活的某種備用通道,正被原住者 politely的請離。

他朝我走來,步伐與我記憶中的自己完全一致,甚至更穩。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踩我曾經踏出的節奏,仿佛這間屋子,這副身體,甚至這個世界,早已是他排練過無數遍的舞臺,而我只是在某次中途插入,臨時篡改了段落順序的替身。

我下意識后退一步,卻感覺背后碰到了什么。

我回頭,一道裂縫不知何時出現在我原本的影子下方。不是地板裂了,而是影子本身像布料一般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黑色的布層下,露出一種更深的黑,像是完全不屬于這個物理維度的——空。

那口子輕輕蠕動著,仿佛在呼吸,又仿佛在等待著我的滑落。

我再回頭,那“我”已經站到了鏡前,輕輕伸出一只手,按在鏡面上。鏡子沒有反射他的動作。他的手像是穿透了玻璃,貼在一塊死屏幕上,毫無反應。

“這就是區別。”他說,“我是能被記住的那個。”

我怔住,聽懂了那句話的全部含義。

他不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是在宣告一場已完成的置換。

鏡面輕微震動了一下,像系統緩存被釋放時那種不易察覺的瞬間跳幀。

我腳下的影子開始反向流動,像某種液體,在悄無聲息地從我腳底抽離。它沒有發出聲音,卻能讓我的身體本能地顫抖,就像在手術臺上聽到麻醉藥未生效的消息。

我想喊,卻發現聲音卡在喉嚨里。那不是恐懼,是語言本身的權限正被剝奪。

我終于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夢,不是幻覺,不是精神病——這是某種結構性的邏輯替換。我正在從世界的敘述中被“撤稿”。

那人轉身準備離開。他走得并不急,像是已經確定我無力反抗。他走到門口,手握上門把,卻沒有立刻打開。

“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為什么夢境的時間總是不連貫嗎?”

我愣住。他沒等我回答,緩緩回頭,露出一個讓我至今仍無法形容的笑。

“因為我們這些被寫錯的人,最先被刪掉的,是‘存在的順序’。”

他拉開門,一道白光從門縫深處照進來。那不是燈光,而是某種無法命名的、源于敘述本體的校正性閃光。它如同一種系統內部的格式化指令,帶著審查者的冷漠與純凈,毫無溫度。

我被照了一下,本能地抬手遮擋。再睜眼時,他已經不在了。

屋子恢復如常,影子也歸于腳下。但我知道,我已經不是林昭了。

不是他,不是那個人,不是“系統里的他”。

我沖向電腦,打開學校數據庫、身份注冊網、手機SIM綁定記錄——全是空白。每一欄都顯示:“無此記錄”“數據不存在”“用戶不存在或權限不足”。

我甚至撥打自己的手機號,電話那頭有人接了。一個平靜而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是誰?”

我張了張嘴,腦中浮現出無數答案,卻一個也說不出口。

手機“滴”地一聲,自動掛斷。

緊接著,屏幕亮起,一條系統彈窗浮現:

映界·構序廳通告

構字編號071號個體已完成替換流程,舊人格記錄清理中。

預計剩余殘留記憶碎片:13%。

請勿干預系統同步進程。

我怔怔看著這條消息,指尖冰冷得無法打字。最后一行字,在我毫無防備之時彈出:

你曾是他夢里那個“自我懷疑”的變量,感謝參與測試。

下一秒,世界輕輕抖動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不在了。

版權:創世中文網

QQ閱讀手機版

主站蜘蛛池模板: 清新县| 清水河县| 万盛区| 唐河县| 马龙县| 二手房| 丰镇市| 诏安县| 岳阳市| 曲松县| 阜康市| 瑞金市| 金湖县| 溧阳市| 永嘉县| 宜城市| 上林县| 常德市| 安图县| 藁城市| 方山县| 永靖县| 柞水县| 安陆市| 南开区| 大埔区| 丰都县| 凤庆县| 延吉市| 锡林郭勒盟| SHOW| 资阳市| 铁岭市| 北流市| 桦川县| 池州市| 新化县| 体育| 大新县| 东光县| 通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