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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林昭的圖書館

  • 映界
  • 營養調劑
  • 3310字
  • 2025-04-05 01:44:10

林昭發現,圖書館的燈不是所有時候都聽話。

尤其是晚上十點以后,總有那么一盞在他路過的時候自己熄滅,然后等他走遠一點,再亮回來。像在玩什么低智商的惡作劇。

他試過把手舉起來晃幾下,試圖喚醒那個不合群的感應器,但沒用。那盞燈有自己的一套判斷邏輯,大概覺得林昭“并不值得被照亮”。

林昭對此無能為力。他只是個圖書館夜班管理員,一個在城市大學邊緣校區負責封館、清點、偶爾幫忙處理丟失眼鏡和掉進書架縫的耳機的人。他沒有管理員工的權限,也沒法修燈管。最重要的是,他并不覺得這事值得報告。

畢竟它亮回來就好了,不是嗎?

他住在圖書館樓上的一間臨時宿舍。學校說那是給夜班值守人員準備的,但從來沒人查過。那間宿舍只有他一個人用,樓道盡頭拐彎處,有扇門總是鎖著,但他從沒見有人進出過。

他曾敲過一次,沒人回應。他貼耳朵聽了聽,里面很安靜。

安靜得有點刻意。

但也就那一次。他不是那種對“多一扇門”會感到不安的人。對林昭來說,世界本就有很多門,絕大多數開著,也絕大多數與他無關。

林昭的生活簡單到乏味。他總是按時醒來、刷牙、穿校工制服、去樓下吃五塊錢的早餐,然后在八點前走進圖書館,打卡、喝一杯兌了三分之一水的速溶咖啡,坐到服務臺后開始漫長的日班。

白天主要靠發呆度過。學生很少找他,大部分人只在進出門口刷一下卡,頂多問問廁所、打印機或者“有沒有那本封面是紅色但書名忘了”的書。

他都能應付。他有一本很厚的《可視類圖書目錄邏輯速查表》,大概是前任留下來的,里面畫了各種書皮顏色與關鍵詞的對照關系,比如:紅色=政治哲學、黑色=行為心理、綠色=生態倫理。

林昭很少翻那本書。他覺得憑直覺更快。

直到有一天,一個他不認識的人在自助機前借了一本沒有條碼的書。

林昭當時正坐在服務臺后面吃泡面。他本沒注意,只是自助借還機發出一聲奇怪的“嘀”,比平時高一個音調。他抬頭看了眼,看到那人正合上一本封面灰白、沒有書名的硬殼書,系統屏幕上卻顯示:借閱成功。

他走過去,說:“同學,這本書沒有編號,不能外借。”

對方看了他一眼,眼神不慌不忙:“我有權限。”

林昭愣了一下。他不是那種會立刻追問“你是誰”的人。但他還是禮貌問道:“方便看一下借書卡嗎?”

對方遞過來一張卡,白色的,上面只有三個字母:M.C.L。

“這不是本校卡。”林昭說。

“那你打算扣我書嗎?”那人輕描淡寫地問。

林昭沉默兩秒,說:“你要是能記住它的頁數和內容,我就不攔你。”

對方笑了笑,像是沒想到這種回答。他點點頭,把書塞進外套口袋,走了。

林昭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他回到服務臺,泡面早就坨成一團。他撈了一口,沒味。

十分鐘后,他試圖在系統里查那本書的記錄,卻發現根本沒有那本書的存在。甚至,今天的“自助機借出記錄”一欄,是空的。

他合上電腦,自言自語:“大概……只是我沒睡醒。”

但他也記得,那人走出圖書館時,腳下的影子沒有跟著走。像是貼在原地,被風輕輕壓平在地板上,久久沒有散開。

林昭再次見到孟遲,是在圖書館打印區,她正站在一臺卡紙的打印機前,面無表情地按著“重新啟動”鍵,像是在進行某種沒完沒了的機械儀式。

“你知道這臺機器跟你一樣倔嗎?”她頭也不抬地說。

林昭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倔?”

“你這副表情,不適合用‘靈活變通’來形容。”

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然后指了指打印機側面:“你這個操作……其實是在開關燈。”

“……?”

孟遲低頭看著按鈕,再抬頭看著他,眼神像是在評估一個不太聰明的NPC。“好,我承認,是我錯了。你贏了。”

林昭沒接話,幫她拆開紙匣重裝了一遍。

“你怎么來這里了?”他問。

“給學生打印教材。”她指了指自己包里那疊被壓皺的講義,“我現在在外面兼職當家庭教師。”

“你教什么?”

“什么都教。”她頓了頓,“但數學成績通常會變差。”

林昭沒忍住笑:“那家長還讓你教?”

“我長得無害。”她理所當然地說,“在‘提高成績’和‘家長安心’之間,大多數人選后者。”

打印機終于重新啟動,發出熟悉的“吱啦”聲。孟遲從出紙口抽出講義,邊走邊翻。

“對了,”她忽然回頭,“你有沒有看昨天那個發布會?”

“什么發布會?”

“世界資訊系統的季度更新發布會啊。不是說升級了什么邏輯識別引擎、延遲檢測算法什么的。”

林昭搖頭:“我沒關注。”

“你錯過了直播名場面。”她表情有些興奮,“他們主講人剛開始講解系統架構,話還沒說完呢,后排坐著的一個執行官忽然站起來,對著攝像機喊:‘我夢見你們全都不是人!’”

林昭:“……”

“然后那哥們就被兩個人拖走了。”孟遲邊比劃邊說,“但全場誰都沒動,好像沒人覺得奇怪。”

林昭皺了皺眉:“你怎么知道這個?不是直播被掐了么?”

“我搶到了緩存視頻。現在找不到了,估計下架了。”她頓了頓,“不過也可能是我夢見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淡,沒有刻意懸疑的意味,像是說“早餐好像少了一根油條”那樣隨意。

林昭沒追問。孟遲本來就有種“現實生活里帶點編劇屬性”的體質,她講出來的事,經常聽起來像提前排練好的冷笑話。他聽過她說她夢見自己在考場上交了一張白卷,醒來發現那門考試根本不在課表上;還說她小時候養過一只倉鼠,結果鄰居家說從沒聽說過這只動物。

總之,她的生活,常常充滿“別人不信但她不急著解釋”的氣質。

他們走到圖書館外的長椅上坐下。午后的風吹過梧桐樹,陽光從縫隙間斑駁地灑下來,空氣里有股說不上來的靜。

“你最近狀態還行吧?”孟遲忽然問。

林昭點頭:“挺正常。”

“你說的‘正常’,是那種‘一切如預期地無聊’,還是‘雖然有些奇怪但我決定不去想’?”

林昭歪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孟遲笑了笑,把講義疊好塞進包里,站起身來。

“行吧,你要是哪天覺得身邊開始出現一些‘太精確的巧合’,記得告訴我一聲。”

“為什么?”

“我想看看,是不是系統又更新失敗了。”

她揮了揮手,走遠了。

林昭靠在椅背上,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一個他從未認真思考的問題:

如果某些夢境里的事真的發生了,那它們,算“記憶”,還是“預知”?

他沒想出答案,只覺得陽光開始有點燙。

林昭夜班的時間,大多被沉默填滿。

晚上八點以后,館內會逐漸清空人群,十點之后,連自動門感應器都開始變得遲鈍。整個圖書館像一頭剛剛完成最后一圈巡視的老獸,緩緩臥下,等待進入低功耗模式。

他喜歡這種感覺。

白天太亮了,亮得像是在催促人必須有所作為。到了晚上,光線柔軟下來,人也變得不重要了。你可以花十分鐘觀察一個標點符號,也可以什么都不干,只是坐著聽風穿過通風管道的聲音。

那晚他照常檢查返還架,沒什么特別的,除了最下層多了一本沒有借閱記錄的書。

封面是墨綠色布面,書脊處的標簽已經被撕掉了一半,只剩一個“夢”字依稀可辨。

他把書拿起來翻了翻,里面是排版奇怪的手寫體文稿,全是講述不同人在夢中重復經歷某個時刻的敘述。比如:

有人夢見自己每次轉身,都會回到早晨七點四十六分的公交站;

有人說她在夢里看見自己在鏡子前割腕,但醒來后鏡子完好無損,手腕卻有痕跡;

還有一段很短,只寫了四個字:“你回來了。”

林昭合上書,將它暫放在服務臺后面的空格里。他查了一遍系統,沒有這本書的任何條目。

這不奇怪。

圖書館偶爾會有遺留書籍——某個老師早年自行采集的案例資料,或者畢業生寫完論文后忘了歸還的參考材料。真正的問題是:返還架上的書,通常是刷過卡才會投進去的。

而這本,沒有刷卡記錄。

但林昭沒多想。他當過兵,服役那一年教會他一個道理:并不是所有出現的東西都需要解釋,有的只需要歸類。

他把這本書放入了“待分類”抽屜,然后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凌晨一點二十五分,館內一切歸于寂靜。值班燈亮著,打印機屏幕睡眠,保安室門關著,外面小路上只剩稀疏的路燈反光。

他站在三樓南側的窗前,看見對面教學樓還亮著燈——那是建筑學院的工作室,學生們常常熬夜趕圖紙。有人站在窗邊打電話,說話聲傳不過來,只看到他揮了揮手,好像在向誰告別。

林昭忽然想到孟遲說的那句話:“你要是哪天覺得身邊開始出現一些‘太精確的巧合’,記得告訴我。”

但今晚沒有。

今晚一切正常,正常得像是被特別設計過一樣。

他又看了一眼服務臺后那本“夢”字封皮的書——它安靜地躺在那里,沒有動,也沒有發光,只是放在那里。

他也沒有動,只是看著它。

然后他想了件小事:他好像從來沒見過誰來借過那本書,但又總覺得自己不是第一次看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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