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的風(fēng)，帶著一股獨特的潮濕。

果香四溢的山巔之上，被藤蔓覆蓋的洞穴之外，坐落著一個石頭雕刻出的佛像。

佛像是一個披著袈裟的猴子。

十七年前，花果山四將軍里僅剩的通臂猿猴率領(lǐng)眾猴打造出這尊佛像時，幾乎所有人都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花果山出了一個佛陀果位，名曰：斗戰(zhàn)勝佛。

自此以后，這尊石頭佛像被每個猴子奉為圭臬，求雨求糧、新猴降生、老猴身死，無論什么事情，猴子們都要前來拜一拜這位佛陀。

黃昏已落，暮靄茫茫。

蒼茫的暮色中，年過五百七十二載的通臂猿猴，拄著一條枯老樹枝做成的手杖，仰望著那石頭佛像熟悉的面容。

舊道上荒草漫漫，迎風(fēng)飛舞，既不聞人聲，亦不聞馬蹄，沉重的水流聲自一旁入耳，天畔新月升起，月光也掩不去這間蕭索。

“大圣爺啊。”

通臂猿猴似已沒了力氣，仰望著的眼中淚光晶瑩，不住地嘆息：“您睜開眼看看吧，這東勝神洲，這傲來國，已是人間煉獄了。”

石頭雕像紋絲不動，一滴寒夜里的露水順著早已發(fā)黃生銹的石棍流下來，落在石像的腳邊，暗淡的鎖子黃金甲生了裂紋。

通臂猿猴走上去，試著用胳膊上的絨毛擦拭。

咔！

老猴子以為自己聽錯了，略顯灰黃的眼白抽搐，顫抖著的瞳仁凝視著那道裂縫。

咔！

通臂猿猴向后退了一步，險些摔倒。

咔！

裂紋越來越大，通臂猿猴此時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丟掉了拐杖，撲了上去，想要用自己孱弱的力量護住這石像。

咔！

巨大的聲音響起時，通臂猿猴已呆住了。

陪伴他猴生歲月多年的佛像，竟是滿身碎裂，轟然砸下。

他已忘了躲避，閉上了眼睛，在這一時間已下定了決心，要和大王殘留在世上最后的痕跡，一同消失。

煙塵彌漫。

清冷的月光劃破煙霧，撕開了一道喘息的空間。

通臂猿猴沒有死，睜開眼時，看到了朦朧的煙塵里，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大王！”

通臂猿猴脫口而出，踉蹌著往前挪了幾步。

那身影弓著腰，左手拿著雕像上銹跡斑斑的石棒，將掉落的碎片一一打開，沒有讓通臂猿猴受傷。

見通臂猿猴仍然好端端地站在地上，身影明顯松了口氣，蹲在廢墟中，笑了起來：“我不是你的大王。”

煙塵散去，月光之下出現(xiàn)了一只猴子。

幾乎已經(jīng)破爛的淡藍布衣，灰色長褲，細(xì)長的尾巴繞在身后，一張被暗黑絨毛包裹著的面容。

通臂猿猴上上下下仔細(xì)打量著突然出現(xiàn)的猴頭，炙熱的眸光逐漸暗淡，他確實不是大圣爺……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當(dāng)年塑造石像的時候他親自在場，石頭都是實心的，絕不可能有一只猴子在里面。

“你是誰？”

通臂猿猴咳嗽了一聲：“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我從未見過你。”

那猴子搖了搖頭，他除了樣子像是一只猴子，但談吐說話卻沒有半分猴氣，雖然也和曾經(jīng)的大王一樣笑得玩世不恭，卻多了煙火氣。

“我叫石頭。”

他在這石像里已經(jīng)住了很久。

2024年8月20號的凌晨，他對著電視，按下了黑神話：悟空的開始鍵，之后一切都變了。

他的靈魂落在了一顆巨石里，經(jīng)過了無數(shù)的光陰歲月，風(fēng)吹熱曬，雨打雷刻，最終在通臂猿猴的手中，成為了如今的石像。

而現(xiàn)在，他終于不是一尊石像了。

石頭笑著：“你是通臂猿猴？”

通臂猿猴愣了愣，他可以確定面前的人絕不是那個大王，但又不知為何，隱隱在他的舉手投足之間，又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大王的影子。

是因為石像？

通臂猿猴說不出，也說不明白，略顯顫抖早已布滿經(jīng)絡(luò)的手使了使勁，邁了幾步靠近了石頭：“你是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

石頭仰起頭，他在這里已經(jīng)待了十七年，卻從未見過身后的景色，如今看到滿山的月光和潺潺水鳴，心情無比激蕩：“你知道嗎？”

“我怎么會知道！”

通臂猿猴用力的按了一下拐杖：“或許是我老眼昏花，沒有看到是你打碎的石像？”

“老猴子你可別胡亂咬人。”

石頭噗嗤一笑，他們兩相對望多年，卻不知道老東西還會甩鍋。

畢竟這些年他見過最多的人，就是他了。

就在二猴都滿頭霧水之時，身后隱隱響動了一個聲音。

石頭回身觀瞧，卻看到那個自己凝視了足足十七年，長滿了藤蔓的洞穴口，竟然打開了。

通臂猿猴見此情景，豁然一呆：“洞……洞府開了。”

石頭問：“那是何處？”

通臂猿猴激動道：“那是……曾經(jīng)大王的洞穴。”

石頭茫然回頭。

雖然他忘了很多東西，甚至忘記了自己家小區(qū)的門牌號，但到現(xiàn)在，他早已猜出了那個通臂猿猴口中的大王到底是誰。

“我去看看。”

石頭跳下了臺階，攥起了石棒，走向了洞穴。

通臂猿猴沒有攔他，就只是呆呆的看著。

石頭走入了洞穴，卻發(fā)現(xiàn)這里并非是一個洞穴。

而是一間破廟。

周圍很黑，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一束光自上而下照耀，光點斑駁，在塵埃飄揚的破廟里，打出了幾道透明的殘光。

光的中心有一個人。

石頭瞇起眼細(xì)細(xì)去看，那是一個光頭老人。

不，是老僧。

他披著一件布滿褶皺灰塵的僧袍，頸部有一串暗淡的佛珠，右腿夾在石頭上，右手倚在膝蓋，手中還有一串淡黃的珠子。

他捻著佛珠，并未抬起頭。

可石頭卻看到了他下顎絡(luò)腮的白色胡須。

不像是胡須，更像是臉上僅剩的猴毛。

但讓石頭吃驚的是。

老猴子的身上，有一條飄蕩著的灰白色玉帶。

那是神佛才會有的玉帶。

你是誰？

石頭啞著嗓子，卻問不出來。

“你一定聽說過他的故事。”

老猴子的聲音十分滄桑，像是一個歷經(jīng)無數(shù)的老人。

“他？”

石頭問道。

老猴子并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有人說，他幫唐僧取到了真經(jīng)，封了斗戰(zhàn)勝佛，從此，留在了靈山。”

石頭的身體陡然一震。

老猴子還在繼續(xù)說道：“有人說，那個成佛的根本不是他。真正的他，早已死在了西行的路上。”

石頭似乎忘記了呼吸。

“還有人說，西游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只不過是說書人杜撰的。”

突然！

老猴子揚起了頭。

卻又低了下去，垂在胸口。

他開始咳嗽，像一個病入膏肓垂死的老人。

石頭擔(dān)心他把肺咳出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直到他的咳嗽停了下來，突然抬起頭，那雙起了霧的眼睛，宛如刀鋒射向石頭：“你知不知道，這個世上，到底有幾個天命人？”

“哈哈哈！”

他開始笑了，回聲震蕩在整個破廟里。

天地肅殺，寒風(fēng)呼嘯。

石頭幾乎要窒息了，巨大的威壓來自那雙空洞卻又充滿了沒落的眼睛，他顫巍巍地回答道：“五……五個？”

“或許，你該去找找。”

老猴子的聲音又平穩(wěn)了下來：“你是想做齊天大圣，還是要做斗戰(zhàn)勝佛？”

就在話音落下的同時。

石頭的面前一陣恍惚，眼里出現(xiàn)了一個面板。

【生涯開始】

【尋找天命人】

【成功可解鎖：混世四猴傳承體。】

石頭大喜過望。

金手指！

幾百年了，終于來了！

他深吸了口氣，恭恭敬敬地對面前的老猴子作禮：“敢問如何去找。”

老猴子低下了頭：“找一條路。”

石頭不由得接上了那句刻在骨子里的話：“敢問路在何方？”

老猴子一笑：“路在腳下。”

轟然。

整個地面裂開，石頭雙腳一空，離心的惶恐拽著他猛然下墜。

“不是老頭！你說話能不能有點深度啊！”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回蕩在耳畔撕裂般的笑聲。

那笑聲越來越尖銳，越來越奇特。

仿佛一只蒼老的猴子，逐漸年輕了起來。

他的聲音還不絕于耳。

還在清晰的回蕩。

“接下來我要給你講的這個故事，或許你沒有聽過。”

“一切，還要從一只金蟬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