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洪很乖很聽話。

石頭很久沒有見到過這么聽話的人了。

申公豹讓他跟著他就跟著。

即便他們走去的方向是朝歌的皇城，殷洪也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

石頭看到他時，那個佝僂且面如死灰的少年，像是整個軀干里都只剩下求活的悲涼。

世道如此，天下如此，能活著已是萬幸。

可對于殷洪來說，每一次路途的選擇，都是一次賭，賭贏了就能活命，賭輸了便什么都沒有了。

這讓石頭想起了曾經在梅山山洞里和他朝夕相處了半年之久的小狐貍。

第一次見面時，他們的眼神完全一樣。

那是一種膽怯里夾雜著渴求生命的試探。

賭的是你不會騙他。

賭的是你心中的善意。

如果他們賭錯了，那就是一條命。

如果他們賭贏了，那就是一生的回饋。

當世道不對底層有所保護的時候，每一份小心翼翼活下來的生命，都是無數次賭上一切勝利的結果。

他們都是運氣最好的那一類。

石頭也希望他們的運氣能夠一直好下去。

申公豹見到殷洪已經沒有了問題，便拱手對石頭說道：“按照計劃，剩下的事情很簡單，你一個人便可完成了。”

“不錯。”

石頭微微一笑：“你要去哪兒？”

“我找到了一個熟人。”

申公豹的面色陰沉了些許：“因為要幫你的忙，所以耽擱了一些，現在我要去找他了。”

“他在哪里？”

石頭表現的極為關心：“我這邊的事情很快就會忙完，忙完我就去幫你。”

“不需要。”申公豹拒絕了石頭的好意，眼神變得憤恨了起來：“那是我和他的事，就該讓我和他自己解決。”

“如果有人幫他解決呢？”

石頭問道。

“那你就得來幫我了。”

申公豹警覺了起來，覺得石頭所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那老匹夫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也不是個講道義的人。

想到這里，申公豹忽然一把抓住了石頭的肩膀：“我總覺得你小子有事兒瞞著我。”

現在申公豹已經幫了石頭一個大忙，自然覺得他和石頭關系匪淺。

石頭并不排斥這個沒有邊界感的闡教大弟子，瞥了一眼遠處的殷洪，確保他聽不到二人閑談：“怎么？”

“我知道你想弄死很多人，可從殷洪開刀并不是個什么好的選擇。”

申公豹雙手抱在胸前，十分認真地說道：“你就算是把殷洪抓住獻給帝辛，也絕不可能換來什么交易，他可是王，手里是至高無上的權力，不會和任何人交易的。”

“交易？”

石頭有些意外：“誰說我要用殷洪的命，和他交易了？”

“嗯？”

申公豹半張著嘴，略顯詫異：“那你是要做什么？不是……你該不會是真的要救這傻小子吧？”

“不然呢？”

石頭淡然道：“你以為我是你啊？我從來都不騙人。”

申公豹呆住了。

倒不是因為石頭說他從來不騙人——這種話申公豹聽的多了，現在無論誰說這樣的話，他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個字都留不在耳朵里。

他的震驚是因為，石頭居然不想讓殷洪死：“那你打算怎么辦？站在帝辛面前，告訴他這個人不是壞蛋？叫帝辛別殺他？”

石頭點點頭：“我是一個十分真誠的人，我的真誠可以感動很多人，帝辛也會被我感動的。”

申公豹五官擠在了一起，不可思議的看著石頭：“此刻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在謀略和智慧上，可以和我并駕齊驅，可現在看起來……我總覺得我們已經有了天差地別。”

“過獎了。”

石頭拱手道：“好了，你忙你的，我去忙我的，我們之后再見？”

“別。”

申公豹攔住了石頭：“現在本仙對那個老不死的東西興趣已經不大了，我倒要親眼去看看，你怎么在帝辛的面前救下殷洪。”

石頭笑了起來。

看來你沒啥正事兒啊，剛才銳利的眼神和堅定的信念呢？

“走走走，我和你走。”

申公豹急了起來：“咱倆要不要賭點兒啥的？我總覺得你在框我。”

“你想賭什么？”

石頭問道。

申公豹狐疑地想了想，指著石頭橫著束在腰間的棒子：“如果殷洪死了，我要你這根棒兒。”

“那你給我什么？”

石頭摸了摸還未淬煉完成的隨心鐵桿兵：“總不能只輸不贏吧？”

“嗯……”

申公豹大概能猜的出石頭手里的那根棍子是法寶，想來自己手中的東西都比他的厲害，拿出來豈不是便宜他了？

可還沒等他說話，石頭就說：“你口袋里那個珠子不錯。”

申公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明白了石頭所說的是自己的開天珠。

那是當年拜師的時候，元始天尊給他的拜師禮。

也是師父給他最后的禮物。

申公豹直接捧在了手里，沒有表現出半點兒的不舍：“這東西是當年開天辟地留下的靈寶，比你那棒兒可是珍貴的很。”

他的心里明鏡兒似的，這不就是白白弄一個法寶的機會嗎？

腦子有病的人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申公豹非但腦子沒病，簡直就是聰明極了。

這個白給的法寶，他就收下了。

什么姜子牙的仇恨，在法寶這么大事兒的面前，都得放一放

石頭也覺得申公豹簡直是聰明極了，鄭重其事地邀請申公豹：“那就走吧，一起去看看。”

申公豹甚至覺得自己在欺負石頭，可沒辦法，現實就是如此，他已經準備好了要給這個目中無人的新晉小仙兒一個徹頭徹尾的教訓。

到時候，自己再大度一點，回贈一個小法寶給他，也算是兩個人的交情沒有白算。

二人一路堂而皇之地走向朝歌皇城。

在皇城之外，便有人攔住了他們。

“梅山二主，特來拜見大王，有寶物送上。”石頭微微一笑。

申公豹看著那守衛臉上都懶得通報，當即走上前去：“麻煩通傳，申公豹前來拜見大王。”

那守衛一聽申公豹三個字，當即笑了起來：“上仙請稍等，這就去通傳。”

申公豹正咧著嘴笑，卻突然和石頭一起回頭。

一絲不易察覺到的氣息波動，在身后回蕩了一瞬，也就是這一瞬的氣息，暴露了身后那個人的位置。

石頭一眼便看到了那人是誰。

可還未等他動手，從宮門之內飛出了一道身影，直奔那個方向而去。

氣息的主人在這道身影之下，似乎沒有絲毫的反抗，從暗巷被擒住，一把丟在了大街上。

殷洪失聲叫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