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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守河者》:守河者

赤土村的春天,安靜而潮濕。連日來雨水沖洗,龍眼樹樹身透黑,葉子發亮。新長的葉芽,經過一冬的醞釀,伸展出了耀眼的綠,似乎在告訴人們,春天來了。

漁民父子守河者

位于G321國道旁的廣東省德慶縣新圩鎮赤土村,是一個古老的小漁村。翠竹綠樹掩映之下的赤土村并不起眼,頻密的車流每日從村旁經過,沒人會注意到它,更不會有人停下來打量它。

走進村子,在一幢幢依西江岸而建的或新或舊的樓房里,人們或含飴弄孫,或打理家務,或走家串戶。這是西江沿岸漁民的日常,也是赤土村在進入第9個禁漁期后人們的生活場景。與很多德慶縣村莊不同的是,這里的漁家多在門楣上懸掛木質或玻璃的“八卦”圖案。臨江的灘涂上,肥壯的走地雞嬉戲覓食著,怡然自得。

赤土村93-2號,是漁民徐桂泉的家,過年張貼的對聯“廚房美味香茶飯;豐衣足食滿人間”還鮮艷奪目。這個生活氣息濃郁的家庭,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名重要的家庭成員離世不久。今年3月初,徐家的老二徐炳泉在臥床數月后離世。去年,連續幾年被聘為廣東省漁政總隊社會督察員的徐炳泉,基于多年建起的人工魚巢項目,獲得了32000元的獎勵。過去的30年里,對徐炳泉來說,筑魚巢是他樂意為之的義務勞動。悲傷的氣息仍彌漫在徐氏家庭,身板硬朗、臉色黝黑的老幺徐桂泉已經從哥哥手上接過擔子,擔負起這項重要的任務了。

數百年來,這里的人們以“耕江”為生,西江便成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糧倉”。一直以來,他們都以傳統生產方式捕撈水產來維持生計,日子過得踏實,從來不擔心“耕江”無獲。

赤土村邊的西江,一直是鯽魚和鯉魚的產卵場。這一帶的江面水流平緩,河床不深,很適宜魚類繁衍生息。鯽魚和鯉魚都有一種特性,那就是必須黏附在水草葉子等附著物上產卵。西江中的鯉魚、鯽魚等是雜食魚類,能食用排入西江的污水中的垃圾,凈化西江水質,所以被稱為“西江清道夫”。

徐桂泉的船就停泊在從他家就可以望見的江面上,“粵德漁84152”的編號清晰可見,這是他從事捕魚工作以來所用的第二條船。不遠處的岸上,徐桂泉頭發花白的哥哥徐水泉正在清潔自己的漁船。和徐水泉一樣,漁民們都趁著休漁期休整,或清潔漁船、曬船、修補漁船,或清點蝦籠、整理漁具……這是他們循環往復的生活方式。

看著哥哥將渾濁的水一勺一勺地從船里舀出來,徐桂泉抽起了香煙。已經在窄小的漁船上守了一夜的徐桂泉并沒有顯示出過多的疲態,也許是清新的江風使然,也許是香煙提神,也許疍家人世代的辛勞讓他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在二哥徐炳泉身體狀況欠佳的一年里,徐桂泉已經從二哥的幫手轉變為主持擔負編織魚巢、守護魚巢的重任之人。編織、守護魚巢不是一項簡單輕松的工作,更不是短時的活兒。從年前開始著手到現在,徐桂泉已經在江邊守了近三個月,進入西江禁漁期,他的工作更加緊張和忙碌了。在守護人工魚巢的幾個月里,他都是一個人在船上度過,白天看船只往來穿梭,晚上寂寞無聊時就數星星,到了下半夜,疲憊的他才“枕著”波濤,在那狹窄得只能容下一人的船篷里入睡。用徐桂泉的話來說,這幾個月過的是“光棍式的生活”。

在南方地區,一般3月中旬以后,水溫上升到17℃左右時,鯽魚開始產卵,水溫升至20℃~24℃時,鯽魚繁殖活動最盛。而鯉魚產卵季則隨地區而異,3~8月均可產卵,4~6月為盛產期。近年來,由于西江兩岸河砂開采、航道疏通,水草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壞,適宜魚類繁殖的環境逐漸減少。沒有了“愛巢”和“產床”,魚兒便難以“傳宗接代”,導致魚類資源日益減少,影響水體生態,因而更需要人工筑巢為魚類提供繁殖場所。為此,德慶縣漁政部門人員在魚類繁殖期,即禁漁期,采取巡邏守候等措施打擊非法捕撈行為,以期增加魚類繁殖率、成活率。

徐桂泉的漁船附近,有長達一公里的魚巢漂浮在江面上,岸上懸掛的紅色橫幅上,“德慶人工魚巢”幾個字分外顯眼。這是徐桂泉用自己年前從附近山上砍下的細長竹條均勻排整成寬約1米,又以竹篾成行連排束綁好的生態魚巢。為防止江水將魚巢沖走,徐桂泉在岸上立了穩固的木樁,再用繩子將魚巢連起來。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工魚巢,其實一點也不好弄。在雨水節氣來臨前,徐桂泉便要請人和他一起去砍蘆葦竹,并運回家。魚巢編扎好后,徐桂泉和家人一起用漁船運到兩公里外的江灣投放。5個熟手需花費3天時間方可完成兩排魚巢的投放,而今年徐桂泉弄了整整3排的魚巢,長達1公里,整個區域達5000平方米。

雖說“珠江源于三江”,但事實上西江卻以2214公里的長度、最多的支流和最大的水量,構成珠江水系的絕對主體和軀干。西江流域廣東省段及珠江河口地區是廣東省的經濟、文化和政治中心,主要包括廣州、佛山、深圳、東莞、中山、珠海、江門等城市,經濟總量占廣東省的80%以上。西江沿線城市眾多,而肇慶或是其中與西江最為親密的城市。來到廣東之前,西江已經在滇黔桂接納無數支流,在不同的河段,西江的名字也各不相同,南盤江、紅水河、黔江、潯江……自云南省曲靖市沾益區馬雄山發源,一路穿州過省,奔流至海。進入廣西梧州后,西江才真正叫“西江”。這是入海前的最后一段,也是最大氣磅礴的一段。

被山封閉的肇慶,因為西江,自古便擁有進出的大通道,也因為西江,兩岸的平地被潤澤成沃土。西江是沿線城市的飲水之源、母親之河、進出之通道,而肇慶的大地則深受西江的恩澤。千古以來,肇慶人民依托西江這條黃金水道,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生活在肇慶這片土地上的廣府人喜歡吃,這是世人皆知的,但“什么都吃”這樣的標簽實在是對廣府飲食的偏見。廣府美食的基本要義是對原汁原味的執著,具體到西江邊的肇慶人,則突出表現為對生猛河鮮的偏愛。

西江肇慶段中,流經德慶的河段有83公里,是西江經肇慶的流經范圍內最長的一段。這一河段,河道總體平順,視野開闊,風物宜人,景色壯美,最適宜魚群生長。

剛過50歲的徐桂泉長期在船上風吹日曬,長相黑瘦,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老一些。作為徐家的第二代漁民,他從小跟隨父親到西江打魚,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和好水性。如今,徐桂泉和他的妻子吳金煥日夜守在西江邊,風里來雨里去,踐行著兩代人同樣的使命,那就是甘當西江魚兒生兒育女的“守護神”,默默為西江漁業資源的可持續發展貢獻力量。

時間回溯到20世紀70年代后期。當時德慶縣為了使西江的漁業資源得到更好地發展,決定在魚類繁殖期,于新圩鎮赤土村的西江邊筑起人工魚巢。1976年,德慶水產部門找到該村的漁民徐銳森(又名玉熙,徐桂泉的父親),希望他能挑起這個擔子。其時,徐銳森每天能捕100多斤魚,但為響應政府增殖西江水產資源的號召,以及為了捕獲到更多的魚,他二話沒說,就接過了這個任務,成為為西江魚類筑巢的第一人。20世紀80年代初,兒子徐炳泉中學畢業后,也跟著他一邊打魚一邊幫忙編織魚巢,用心守護當地漁業資源。父子兩代、夫妻、弟兄,默默地充當著西江人工魚巢的守護人,這是兩代守河者40年來守護西江的故事。

當徐銳森年事已高,年復一年守護人工魚巢的重任就落在了徐炳泉身上。1988年,徐炳泉與鄰村的黃章連結婚。自那年開始,徐炳泉夫婦就成了父親的好幫手。直到2008年,由徐炳泉接手管理。30年來,徐炳泉夫婦為西江魚類產卵筑巢從未間斷過。編織魚巢,守護西江,作為堅定的守河者,徐氏父子兩代人從未動搖,盡管這是義務工作,是給自己已經勞累的捕魚生活增加的額外工作,但是,自己每天向西江索要那么多,西江無私地養育了自己,自己為它做點事也是應該的。“做這事情,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大家,天下漁民一家親。”對他們來說,西江水產資源增殖,漁民可獲豐收,就是他們堅守的意義所在。

2013年,徐銳森去世,徐炳泉夫婦與大哥徐水泉一起擔起了這個擔子。徐銳森的四個兒子都是漁民。其中,徐炳泉是主要成員,負責協調所有的工作,他們分工合作,砍竹子、織巢、放巢、值班、守夜。徐銳森雖然已經去世,但他傳授給幾個兒子的經驗卻傳承了下來,這是西江漁民的代際傳承,也是西江漁業資源得以代代不竭的原因。

滾滾西江,奔流不息,福澤千里,滋潤萬物。幾十年來,每到春天,路過赤土村河段的人都會看到,連片成排漂浮在江面上的人工魚巢隨著江濤有節奏地晃動著。不了解的人乍一看,會以為這是順水漂流到此的垃圾。確實,看上去很像,因為竹排上掛著不少礦泉水瓶、塑料袋等,需要不時清理。可是,前后有藍色水桶標示,又在提醒人們,這不是簡單的竹排。而岸邊拉掛的“肇慶市德慶人工魚巢禁區上下500米江段,禁止捕撈作業”的橫幅,更指明了這是一處重要的人工作業。然而,盡管橫額標識很醒目,但徐氏父子所做的努力仍然會有遭遇不測的時候。他們不會忘記,2009年,由于一時疏忽,人工魚巢遭到了偷捕者的破壞。雖然當時人工魚巢建起剛半個多月,但一經破壞,意味著整個項目都失去成效。

守護魚巢的工作是枯燥艱辛的。在那幾個月里,不論刮風下雨還是烈日當空,徐桂泉每天都要駐守在離村兩公里的江面上。白天,他要劃著小船不間斷地查看魚的產卵情況和魚卵的孵化情況,清除魚巢的垃圾和其他漂浮物;晚上還要加強巡查,以防不法分子偷捕……對于徐桂泉來說,去年才從二哥徐炳泉手中接過擔子,他需要適應,但仍然馬虎不得,因為他謹記父親臨終前所說的話,要把守護魚巢的工作繼續下去,這事情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大家。

每年3月份開始,氣溫回升,是魚類“生兒育女”的季節。每到晚上,就會有數百尾鯉魚、鯽魚等匯聚于赤土村邊的西江河段。江水溫暖、平緩、清澈,它們在這天然的大溫床中追逐、嬉戲,搖晃著尾巴悠閑地游逛、覓食,尋找“愛侶”。它們“戀愛結婚”后,便產下精子和卵子,結合成受精卵后附著在魚巢上,開始孵化。那些蘆葦竹里黏附著密密麻麻的魚卵,肉眼就能看見,且能看到魚兒跳來跳去,魚卵一般在五天左右就能孵化出活潑可愛的小魚苗。

記錄人工魚巢上的變化以及周邊的環境情況,也是徐桂泉的工作。他有一份“人工魚巢記錄表”,清楚記錄著每次魚兒產卵的時間、溫度、地點、風向等。對生于斯長于斯的徐桂泉來說,環境、水文情況是作為職業漁民必須懂得的,記錄下來則是為了更好地總結魚兒產卵的特點。但今年的情況與以往有些不一樣,汛期提前了一個月,水位上漲很快,徐桂泉擔心自己筑的魚巢會受到汛期的影響……

漁政大隊守河者

戴著偏光眼鏡,穿一身堅挺的藍黑漁政制服,面色黝黑的德慶漁政大隊隊長劉水清站立于西江邊,面對滔滔江水,陷入了沉思。不遠處的水面上,魚兒躍水的聲響清晰可聞。從他進入德慶漁政大隊工作以來,與他打交道的都是徐炳泉,未曾想到的是,健壯樸實的徐炳泉竟那么快就駕鶴西去。接手的徐家老幺能做好這份工作嗎?做人工魚巢是可行,就地取材,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赤土村邊的西江底下就有水草,只是由于20世紀90年代修建沿江公路,岸邊的水草都被破壞了,可以培育一批新的水草來代替人工魚巢嗎?對于漁業科學技術研究,推廣先進技術,提高漁業科學技術水平,國家從來都是鼓勵的。進入禁漁期,劉水清和其他四名同事比平時更忙碌了。從德慶回龍鎮綠水村與鄰縣封開縣交界的河段起始,一直沿西江蜿蜒東去,到德慶悅城鎮與高要區交界處,是劉水清的工作范圍。今年40歲的他已經在西江上梭巡了15個年頭。

三條艇、五個人,看起來配置十分“簡陋”的德慶漁政大隊,卻守護著德慶范圍內長達83公里的西江河段。在2016年前,德慶漁政大隊隊員的平均年齡超過50歲,現在,隊伍中最年長的隊員已在崗近30年,最年輕的隊員也有3年的工作經驗。多年來,德慶漁政大隊除完成各項工作任務外,也以實際行動保護著西江流域水生態環境,維護著西江漁業資源生態平衡,確保漁業資源可持續發展。禁漁期開始后,德慶漁政大隊的5名隊員全部上崗,日夜巡航,每次至少20公里,更不定時出擊,確保禁漁有序。

此外,德慶漁政大隊還積極更新設備,加強專業技能,發展“線人”“漁民督察員”等,切實保護西江漁業資源,并不斷加大宣傳力度,進一步提高廣大群眾漁業法律意識和保護漁業生態環境的觀念,營造良好的全民參與禁漁護漁的社會氛圍。

駕駛著馬力達230匹的快艇馳騁在碧波之上,是劉水清的工作常態。德慶漁政大隊的快艇,每航行1公里,消耗汽油10元錢。作為德慶的燒油大戶,他們的用油量可以直接反映出他們的工作強度。進入禁漁期,劉水清們更是加緊了巡航,每天至少出巡1次。筑在赤土村外的人工魚巢,是劉水清經常來看的。進入為期4個月的禁漁期,漁民們不能打魚,他們的生計情況如何,這是德慶漁政部門要關心的,而做好政策宣傳,安撫,引導,更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在劉水清看來,徐氏父子為西江魚兒守護40年,兩代人的辛勤付出值得學習,人工魚巢對西江漁業資源增殖的重要性不可否認。

劉水清想起,40年前,徐銳森建起人工魚巢,不僅是為增殖西江流域的水產資源,還是為了增加水產資源的獲取量。近幾年,由于西江兩岸相繼開通了沿江公路,兩岸的植被及水草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壞,加上河砂開采、航道疏通等江河水工作業的進一步破壞,西江適合附草粘卵性魚類的產卵場已減少,附草粘卵性魚類資源持續衰竭,而建起人工魚巢,可增加、豐富西江流域的水產資源。人工魚巢的重要性是可以用經濟價值去衡量的。劉水清算過這樣一筆賬,建起人工魚巢,每年可孵化的魚苗多達4億尾,以鯉魚的市場價每斤4元來計算,可為西江漁業資源增加6000萬元的產值。

夜幕降臨,西江兩岸的萬家燈火漸次亮起來,映襯得江面越發暗了,可劉水清駕駛的漁政執法快艇卻沒有亮燈。對于劉水清和他的伙伴來說,入夜才是他們工作的緊張時刻。為了不讓狡猾的偷捕偷撈分子察覺,夜間不開燈行駛,已經成為德慶漁政人如劉水清這些“水上差佬”的習慣。可是,在漆黑的江面上冒黑馳航,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但為了工作,他們也只能如此。這里的83公里河段,紅船紅燈的浮標代表著從浮標位置到岸邊水域有礁石,極度危險,嚴禁駛入該水域;白船綠燈的浮標代表著從浮標位置到岸邊水域是沙灘淺水區,非航道。在云浮市南江口鎮附近的西江河段,江面狹窄,水流湍急,江水形成無數的漩渦并發出像小豬一樣的叫聲,人稱“豬仔峽”。這里水深達108米,相當于30多層樓房的高度。據說,1949年前有不少船只在此處沉沒,船毀人亡。

在德慶縣與封開縣河界的交匯處,全長3305米,面積4.14平方千米的廣闊水域——廣東魴國家級水產種質資源保護區,每年4月份的繁衍期,德慶漁政、封開漁政和對岸云浮市的郁南縣漁政部門,更是開展三地漁政聯合行動,分別派出人員進行24小時蹲守,以更好地制止濫捕廣東魴親體,確保廣東魴產卵繁殖生態環境、自然群體和種質資源,使得這一名貴魚類資源有效增殖。2004年,肇慶市第一個市級水生動物自然保護區——西江廣東魴產卵場市級自然保護區正式成立。西江里,廣東魴和鰻鱺都是洄游魚類,只是廣東魴要到上游產卵,肇慶青皮塘和廣西東塔是兩個重要產卵場。在這片天然的產卵場,每年這時候憑肉眼就能看到廣東魴親體密集地在水面來回游蕩。這時候,若有漁民隨意一網撒下去,收獲會讓人瞠目結舌。曾有人創下半小時內撒網獲魚幾百斤,連漁船都裝不下的紀錄,但那是未設立保護區前的事了。

20世紀80年代中期,據當時的肇慶漁政部門調查統計,西江肇慶河段魚類達130多種,其中不乏中華鱘、鰣魚和嘉魚等名貴魚種。到了2004年,廣東省漁政總隊肇慶支隊經過3年的調查統計發現,西江肇慶河段的魚類已經銳減到60多種——西江上游的水質污染以及過度采砂,使江底的貝類失去良好的棲息環境,導致以貝類為食物的嘉魚、青魚等魚類因為食物減少而瀕危。除此外,漁民捕撈、修橋、水電大壩,甚至為了西江航道安全炸掉水底礁石等都是西江魚類減少的主要原因。

位于西江德慶回龍綠水段、封開青皮塘江段的水域是廣東魴繁殖的天然產床,也是德慶漁政和封開漁政共同守護的地方。一把太陽傘,一條凳子,一支手電筒,在岸邊來回巡邏,24小時輪流值守,這是劉水清們的工作,平凡而寂寞。西江廣東魴是珠江水系和海南島所特有的魚類之一,有著重要的經濟價值。曾幾何時,廣東魴也面臨著絕種的境況——西江的疍民也會選擇在這段時間過度捕撈,導致廣東魴越發稀少。從1992年起,每一代德慶漁政人都會在禁漁期駐守于此,從源頭上保護廣東魴這一廣東省獨有的魚類資源。因為是全天候值勤執法,德慶漁政大隊的隊員們吃住都在江邊的養殖漁排上。因為保護得當,1992年以前,廣東魴單一品種捕撈量占總捕撈量比例從約10%下降到約6%,如今,廣東魴在西江的資源量非常豐富,西江各河段全年可捕,其中2012年禁漁期間廣東魴魚苗量是2011年同期的15倍。

長期以來養成的職業敏感,使劉水清對水面上出現的情況比一般人更為警覺。及時發現江面上的每處異樣,以及盡可能降低巡航危險性,將83公里河段中漁船泊岸的位置、每一處礁石的位置等諳熟于心,是德慶漁政大隊每個人的“必修課”。如在駕船巡邏中,忽然望見江面上漂浮著一只上下晃動的礦泉水瓶,劉水清會減慢速度觀察,再熄匙停下。劉水清從船艙里拿出鐵質的長鉤,待船靠近目標物體,他探身出船,揮動鉤子。有時候,也許僅僅是一個礦泉水瓶子,可有時候,底下卻是一張捕魚的大網。這時候,劉水清們就會不動聲色,待晚間,再潛在附近水面察看不法分子的行動,一旦有偷捕偷撈行為,他們就會亮明身份,采取行動。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漁業法》,禁止使用炸魚、毒魚、電魚等破壞漁業資源的方法進行捕撈,即使使用小于最小網目尺寸的網具進行捕撈,也是被禁止的。禁漁期間,德慶漁政大隊通過常態化巡查等多種手段開展漁業行政管理,力爭做到“江中無漁船,岸邊無網具,市場無江魚,漁民有保障”。

長長的西江水道上,從不乏斗爭和兇險。德慶漁政大隊的執法記錄儀上,清楚記錄了最近兩年發生在西江上的驚險的一幕幕:2017年2月17日凌晨4點24分,追緝非法電魚船,執法快艇被電魚船的竹篙打斷了天線,幸好沒打中人;2018年5月3日23時28分,追緝非法電魚船,違法分子逃跑上岸,現場遺下仍在高速運轉的電魚船;2018年5月25日凌晨3時36分追緝非法電魚船,違法分子使用各種手段不讓執法快艇靠近,阻撓執法人員登船檢查……

短則兩三個小時,長則通宵的夜間巡航才是德慶漁政大隊每日工作的“重頭戲”,因為狡猾的非法捕魚者總在夜間出沒,驚險的追逐“戲碼”多在深夜的河道上演。劉水清不會忘記,這些年來德慶漁政大隊與偷捕分子進行的一次次斗智斗勇,仿佛影視劇中才有的驚險片段,卻那么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2005年,西江的支流,悅城河播植鎮河段,德慶漁政大隊接到群眾投訴,說有人長期在此處電魚,而且非常規律。于是,當時還不是德慶漁政大隊隊長的劉水清,在時任大隊長江志慶的帶領下前去調查。沒想到在現場,當事人非常暴力,用木棍抵抗,江志慶沖上去來了一個抱摔,劉水清和同事扭住當事人的手,要將其押送至派出所,其間,教導員何德華的手還被當事人咬破了……2016年禁漁期間,在西江九市鎮江段,德慶漁政追緝1艘電魚船、2名當事人。劉水清和同事們很小心地靠近,到了船邊,偷捕分子才發現德慶漁政大隊的執法船,他們馬上加大馬力逃跑,當時電魚船的電魚機還在工作,1個當事人拿起電魚的桿子對著劉水清他們,電魚的桿子還噼啪閃著火花,讓人根本無法靠近……2018年,進入禁漁期的深夜,德慶漁政大隊追緝1艘非法捕撈船,當事船只是小船,吃水淺,只能靠岸行駛,德慶漁政的快艇追得很小心,靠近后,教導員席廣津想登船檢查,可由于水淺,快艇慣性大,他一不小心掉到江里了,船上的人馬上實施營救,非法捕撈船卻趁機逃跑了……

守河,守什么?

年輕時,他們在江上尋覓著理想;中年時,他們在江上尋覓著生計;年紀漸大,他們仍在這江上,尋覓著自由與灑脫。他們守護著母親河,守護著幼小的生命,讓河流流淌進夢里。其實,他們守望的并非“萬紫千紅總是春”,往往是“山重水復疑無路”的局面。

江河是哺育我們的,無法想象就像母親一樣的江河如果沒有了,這世界會是什么樣子。無論我們如何鬧騰折磨,江河依然匍匐于低處,亙古未變地撫慰著大地。江河雖然靜默不語,但我們不能仰仗科技而胡作非為,對于蒼天自然,人類渺小如塵埃。我們依江河而生,完全仰賴于自然的恩賜,關愛江河也是關愛我們自己。

魚和網,人和魚,船和江河,不是對立、沖突、緊張的關系。但無序的打撈開始破壞自然法則和秩序,機器的轟鳴攪擾著江河的平靜,索取沒有止境,而江河永遠在低處沉默。

像徐桂泉這樣年紀的漁民,可能是西江最后的漁民,因為,他的兒子已經在珠三角打工多年,不愿意回來。但凡有好的出路,誰愿意在江上因循著父輩們的生活軌跡呢?不但辛苦,捕魚撈蝦的收獲也無法與辛勞成正比。但是,這就是漁民的生活,不管多苦多累,為了生活,都得咬牙挺住,不管有多不甘、多憤懣,都不能放棄。

“清早船兒去呀去撒網,晚上回來魚滿艙……”這首漁歌曾經生動地描述了中國老一輩漁民的生活景象。然而近二三十年間,隨著現代文明進程的加速,人們開始恣意妄為,過度捕撈,加上工業污染,共同交織成一曲無奈而悲壯的血淚漁歌……江河的健康狀況開始急劇惡化,魚群急劇減少,很多魚類瀕臨滅絕,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江河變得貧瘠,甚至出現無魚可打的尷尬局面。漁民為了走出困境,用更大的鐵殼船代替小木船,漁網不斷加長,網眼不斷變小,可這些并沒有為漁民帶來長久的富裕,反而帶來更多的無助、焦躁和失望。

鼎盛期,德慶漁政大隊登記在冊的漁船有287艘,如今,減少到276艘。2019年,德慶將實施減船轉產計劃,漁船將減至220艘。目前,整個肇慶市發證的漁船也逐年減少,西江漁業式微已是不爭的事實。那還有堅守的必要嗎?在老一輩漁民逝去,新生代又不愿意繼承漁業的情況下,西江漁業會消亡嗎?對此,漁政部門人員還是有信心的。

席廣津,德慶漁政大隊教導員,從事漁政工作超過30年。2019年4月,適逢由上而下的機構改革,德慶漁政大隊整體轉隸德慶縣農業農村局,與其他農業執法職能部門組成農業綜合執法隊伍。無論怎樣變化,老漁政人席廣津都對漁業情有獨鐘,也對西江漁業有另一番思考。他認為,將來西江漁業或許會轉型,從第一產業轉向第三產業,向休閑漁業過渡。他想,生活水平提高了,人們會更注重生活品質,只要有需求,西江漁業就會繼續發展,漁業的生態價值、社會價值將比經濟價值更高,到那時,西江漁民出江捕魚并非純為生產,還兼有鍛煉身體的意義。在席廣津看來,未來,有文化、有能力、有創新精神的新一代西江“漁民”將出現,漁業與休閑旅游結合,將更凸顯漁業文化價值,并在漁業的娛樂價值、休閑價值方面升級。

為了增殖漁業資源,保護西江的生態環境,廣東省漁政總隊肇慶支隊除了每年向西江投放魚苗外,還注意保護各種魚類的產卵,為魚類提供適宜的生產環境。無論是徐桂泉還是劉水清,都清楚西江每種魚類的產卵方式。鯽魚和鯉魚,是需要黏附在葉子上產卵的,廣東魴卻習慣于在砂底礫石上產卵,更多的魚是直接產在水里,江水翻滾使魚卵孵化出來,成為魚花……對于職業漁民徐桂泉來說,自小父輩就教導他,不同的魚類要用不同的漁具捕撈,如果有太小的魚進入網中,要將它放回水中……

每年從清明到7月是捕魚花的季節,西江魚花聞名遐邇。所謂“魚花”,是指剛剛從魚卵孵化出來的魚苗。從前,人們在西江河段捕撈魚花、培育魚苗,在長期的生產實踐中也總結出一套獨特的魚花養殖技藝。20世紀60年代,人工成功孵化魚花,自那以后,人工養殖開始取代傳統養殖技藝。讓魚兒自由地在西江中繁衍生息,這就是國家從2011年開始將每年的4~7月設為珠江禁漁期的原因。

西江是肇慶的母親河,西江流域是珠江水系的主動脈,開展增殖放流,是養護西江流域漁業資源、建設水域生態文明的重要舉措,無論是民間還是官方,在推動西江流域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方面都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4月27日,農歷三月廿三,德慶縣在悅城龍母廟附近的西江河段舉行了“2019龍母放生節”活動。廣東省肇慶市放生協會成員,肇慶市漁政、文旅部門人員,德慶縣有關領導及部門代表,以及珠三角、港澳地區的龍母善信、游客等約一萬人參與了這一文化旅游盛事。這次活動共向母親河西江放生青魚、草魚、鰱魚、鳙魚、鯉魚等魚苗近100萬尾,對促進西江流域生態文明建設和漁業可持續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徐桂泉眼中,實施禁漁9年,西江的魚多了,個頭大了,打魚的收入比禁漁政策實行前每年要多賺5000~10000元。徐桂泉等疍民是西江禁漁9年來的直接受益者,也是西江水質由好變壞,又從壞變好的直接見證者。而這也給了守河者以希望。

廣東省漁政總隊肇慶支隊資源環境科科長蘇少芳,一直關注著西江禁漁近10年來的效果。肇慶漁政部門一直在檢測和調查西江肇慶河段的魚類變化,發現魚類從2007年的60多種增加到90多種。這兩年來,肇慶漁民在西江中多次打撈起已經30多年沒見的舌鰨、日本鰻鱺等珍稀魚種。2018年,肇慶漁政部門通過對實施禁漁期前后對比,對西江流刺網、釣具、拋網、蝦籠等4種網具的漁船進行調查,發現拋網和流刺網漁船捕撈的魚類主要以廣東魴、赤眼鱒、草魚、黃魚等經濟魚類為主。漁船單船產量要遠遠高于禁漁期前的捕撈量,平均單船產量達到89斤,比禁漁期前多44斤,增長近1倍。魚類的個頭都有所增大,大規格魚占比大大增加,赤眼鱒的個頭比禁漁前明顯增大,有的重達2斤多……

西江肇慶河段是珠江魚類重要的洄游通道,資源豐富,水質良好,保護好西江的生態環境是粵港澳大灣區經濟發展的前提保障。西江水質的好壞,直接影響著下游幾千萬人民的生產生活。肇慶河段長年穩定在 Ⅱ類水質標準,水環境質量綜合指數排名全省第2位。

西江水質好了,會有奇跡出現嗎?這是徐桂泉和劉水清最為期盼的。所謂的奇跡,是指西江特有的珍稀魚類的重現。“春鳊秋鯉夏三黧”,鰣魚是學名,廣東人叫三黧魚,因西江鰣魚離水片刻即死,且不能養殖,故金貴異常。鰣魚自古被歷代皇帝與文人雅士極力追捧,其美味聞名于世,歷史上曾為貢品,現在西江已難覓其蹤影。鰣魚每年從珠江口溯江而上后,最喜洄游在德慶縣的九市、德城、回龍,其次是高要的祿步、郁南的羅旁,因而鰣魚便盛產在這些地方。劉水清說,自他從15年前進入德慶漁政大隊至今,從沒見過鰣魚。徐桂泉則表示,這種魚雖然20多年沒在西江出現過,但不代表就絕跡了,也許某一天就會重現西江……

2019.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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