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講一個。”

“是啊，再講一個，前日那個捏土造人的故事還沒講完哩！”

“講一個，講一個。”

……

西牛賀洲，神仙府中爛桃山。

一眾仙童少年，圍坐一團，將個灰衣直裰的少年郎圈在其中。

那少年郎豐神俊秀，有姑射神人風采，斜躺一張長布上，赤著腳，手撐頭，似睡非睡。

這人姓洛，單名一個“煌”字，乃是須菩提祖師弟子，眾仙童師兄。

平日里好講些仙佛軼事，“古老”秘聞，聽得眾仙童直呼過癮，自是佩服不已，頗為信服。

許是吵得厲害，洛煌睜雙眸，懶洋洋道：“我這故事講了也有三遍了，還沒聽膩？”

“不曾膩，不曾膩。”

一仙童湊了上去，手捧一青皮葫蘆，笑道：“這是我尋摸來的好酒，洛師兄可嘗上一嘗，潤潤喉舌也好。”

“還有我。”

另一仙童湊上，手捧兩枚大紅棗：“洛師兄，這是我同一人那換來的火棗，味美，獻師兄來享。”

“還有我。”

“還有我……”

幾個仙童紛爭向前，或捧葫蘆，或捧異果，作獻禮之姿，惹得洛煌大笑。

“你們啊你們，倒是故事聽上癮了。”

他吐一口云霞之氣，色如桃花，香氣煞人，裹了一葫蘆、兩火棗、三朱果，落在身旁。

他道：“我便收這些物，承你們的情，其他的自己收著便是。”

他拿起青皮葫蘆，灌一口酒，甘甜凜冽，回口有果香，大呼過癮。

“今個，咱不講捏土造人了，沒甚意思。

咱啊，講講老實人紅云終被害的故事。話說啊，那還是道祖紫霄宮講課時，有一人……”

洛煌口才不錯，最擅說書。

這貫口切氣，語調拿捏，放人間，少說也是日值幾十兩銀子的主。

這故事講起來娓娓道來，該急便急，該緩就緩，講的是活靈活現，眾仙童屏氣輕呼，為故事吸引，一時竟不覺時間流逝。

直到……

啪！

戒尺輕敲。

須菩提祖師不知何時到此，敲了洛煌頭頂一下，慈眉善目：“煌兒，都八年了，你這胡言亂語的毛病怎還未改？”

“祖師！”

眾仙童頓時驚醒過來，連忙起身行禮。

洛煌匆匆起身：“見過師父。”

須菩提祖師看向眾仙童，笑道：“都先散了吧，你等課業未成，還在這里做些什么？”

“是。”

仙童散去，山頂便只剩下洛煌、須菩提祖師師徒二人。

洛煌見須菩提祖師不語，將剛剛仙童送的火棗拿起一個，手捧嬉笑：“還請師父吃棗。”

“整日來沒個正形，天天講些胡言亂語，也不怕耽誤了課業。”

須菩提祖師雖是如此說他，但手上卻是接過火棗，送入口中。又將一凈肉的棗核吐出，捏在手上，核紋細密，端正優雅，不似俗物。

他道：“劉老兒這火棗滋味不錯，還有延壽之效。”

劉老兒？

那是誰？

洛煌不知便問，須菩提祖師笑了笑：“是個善仙，可不是你胡言亂語的那些妖魔。”

“妖魔？”洛煌高提一聲，“師父，咱這話可不興說啊，回頭再給人穿了小鞋。你想想，通天教主那等人物，被穿了小鞋就如此落寞，咱倆那豈不……”

啪！

戒尺又是落下。

須菩提祖師看著捂頭的洛煌，將臉一板：“休提這些！妖魔教主也算仙佛神圣之流？”

洛煌不語，心頭暗思：您老說吧。原以為是通天化身，如今看來是準提才是。您老圣人化身，想說便說，我小蝦米一個，哪敢啊！

他來自后世，自詡知道諸多隱秘，平日里不敢說這些大能壞話，只是講豐功偉績。

心想著，自己拜師須菩提祖師，傳聞是通天教主，或準提道人之一的化身，那在三界洪荒都是一尊大能。

有此庇護，才敢講這些。

當然，西游量劫的事他是一點都不敢講，唯恐漏了天機，被道祖一道雷給劈成灰灰。

只是不知怎的，他師父總說自個是胡言亂語，凈講些妖魔邪流的人物，污了仙佛神圣的真凈。

洛煌表示懂了，這些大能都是喜歡美化的。

所以后來他講的都是豐功偉績，如指路明燈，一生無暇之尊者，把失敗者都貶個厲害。

比如某些祖巫啊、妖皇啊等等。

如此，八歲來到神仙府，爛桃山上吃了八頓寶桃，已是十六年歲。

須菩提祖師雖是覺得他胡言亂語，但對他也親近，授了不少方術法，倒也有了些道氣。

就如方才那吞吐云霞氣，便是他八年導引食氣的成果。

須菩提祖師看了洛煌一眼，心頭暗暗嘆氣：“煌兒心思繁多，整日里胡言亂語，想些妖魔邪事，明鏡蒙塵，難修我道，卻還需再打磨些日子。

不過老是晾他也不成，閑久胡思起，反倒拂拭不得明鏡，還是要給他找個事來做做。”

他想了想，看見手中棗核，有了主意。

“煌兒，你隨我修行已有幾年了？”

洛煌老實道：“已有八年。”

“八年。”須菩提祖師緩緩點頭，“我授你不少方術法，大多為運化一氣之術，導引服氣之法，如今已經有了些道氣。

今日再傳你一法，若能修成，便可得我真傳。”

洛煌一聽，頓時支棱起來，連道：“好，好。還請師父授法，我好盡快修持。”

“你且看好了。”

須菩提祖師一笑，屈指輕彈，便將手中棗核探進土里。

吐一口仙氣，便見泥土松動，棗核抽芽，數十載時光化作轉眼間，長成一顆火棗樹。

樹干粗壯，樹枝繁茂，綠葉紛紛，有大紅火棗在葉間垂掛，散發棗香之氣。

他伸手摘了一枚，遞給洛煌：“這法名喚開花法，也有人喚它頃刻花開法，有兩層法意。一為幻法，一為真法。

幻法花開，以假形代真物，實為陰質，做不得陽中真，不消一時三刻便化為無形。”

說話間，那顆火棗樹便消散如滿天花，繼而不可再見，只余地上一小坑，如棗核大小。

“真法花開，以假形化真物，實為陽中真，長久而存。”

須菩提祖師將摘下的那火棗又遞回洛煌手中。

洛煌摩挲著，棗香是真，棗皮是真，此物的的確確是在手中，不為假形，與方才孝敬老師那枚近乎無二。

這是真長出一枚火棗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