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故事

無名

一天我做了一個夢，第二天講給朋友聽，朋友聽完后大罵我騙人。

我說真的是夢。

他說不可能，沒有人能把夢里的情節(jié)講得像我這么清楚。

我發(fā)誓是做夢，否則豬狗不如。

朋友見我來真的，不由得不信。他讓我去見一個人，人稱老水，一定能為我揭示夢的含義。

我真的去了，見到一位穿著拖鞋、睡衣的女人，她就是老水，真出乎我的意料。我向她提了我的朋友，她說認識。

她說：“你有什么事就說吧。”

我說：“那我講一講我做的夢吧。”下面的情景就是我夢到的：

有一個女孩問我：“你帥嗎？”

我說：“我不帥！”

回應的是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你撒謊！”

女孩再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我?guī)洠　?

回應的是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你一點都不謙虛！”

女孩第三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我…我…我不知道……”

回應的是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你白癡啊你！”

女孩第四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你看著辦吧。”

回應的是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沒主見啊你！”

女孩第五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有時候帥，有時候不帥。”

回應的是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變態(tài)啊你！”

女孩第六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打死我也不說。”

回應的是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地下黨啊你！”

女孩第七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你說帥就帥，你說不帥就不帥。”

回應的是五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靠！你是豬呀……”

女孩第八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你想打我左臉還是右臉？”

回應的是十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我兩邊都想打！”

女孩第九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別打了，我受不了啦。”

回應的是十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一點都經(jīng)不起考驗！”

女孩第十次問我：“你帥嗎？”

我無語。

回應的是十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帥你就拽啊！”

女孩第十一次問我：“你帥嗎？”

我說：“我已經(jīng)死了。”

回應的是十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這個世界清凈了。”

女孩第十二次問我“你帥嗎？”

沉默中……

回應的是十個火辣辣的手指印。

她氣憤地說：“你呀得快點說！”

女孩第十三次問我：“你帥嗎？”

我講到這里，老水示意我停下。

她說：“你不用再講了，你的事我已經(jīng)大概知道了。”

老水遞給我一杯冰水，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老水其實是三十來歲的女人，臉上看不見皺紋，眼角還很溫潤，風韻猶存，由于發(fā)型和衣著很慵懶，第一眼看上去大了十歲。我正在猜著老水的實際年齡，想象著這樣一個女人的生活起居，老水已經(jīng)開口了。

老水說：“你最近在看周星馳的電影。”

我說：“是啊！”

老水說：“你喜歡上網(wǎng)。”

我說：“是啊！”

老水說：“你喜歡上網(wǎng)是因為你喜歡聊天和閱讀網(wǎng)絡小說。”

我說：“是啊！”

老水說：“你不用老說是啊，如果我說得沒錯，你就不出聲。”

我點頭同意。

老水說：”你這幾年換了不少的工作，現(xiàn)在的這個工作是你干的時間最長的，但這并不表明你喜歡這份工作。其實一個人到底喜歡干什么，這個問題有時候蠻復雜的，很多人并不去想也想不明白，所以這世上有一部分人總是在換工作。”

我沒有出聲，表明老水講的正確，老水也沒有停止。

老水說：“你最近又想換工作了，可這次你好像并不順利，因為你很久了都還沒有找到新的工作。于是你不得不留下來。你很矛盾，也很痛苦，因為你在公司做砸了一項業(yè)務，從此你發(fā)現(xiàn)周圍的同事都在說你的壞話，上司批評了你，而且從此再無好臉色給你。過去遇到這種情況，你總是一走了之，而現(xiàn)在找一份工作實在不易，為了薪水你繃著沒走，可你已經(jīng)很消沉了，靠從周星馳的電影里找到一點搞笑的由頭，或在網(wǎng)絡小說的虛幻里獲得放松。”

“老水你真神！”我不由自主地贊美老水。由于我出聲說話了，老水停下來，原本側(cè)對著我的身體轉(zhuǎn)向了我。

她無聲地笑了笑，說：“我并不神，是你的夢告訴我這一切，其實那個女孩就是你的工作、你的上司、你的同事、你的處境，在你看來一切都是野蠻的，都是不講情理和毫無根據(jù)的，其實你大可不必這么想。這些天來，找我解夢的人不少，夢里的情景和慚艮相似。這是一種病，我稱作‘上班族再生障礙性貧血綜合征’，得了這種病的人，時常會莫名其妙地緊張、神經(jīng)質(zhì)、煩躁和疲倦，男士臨床表現(xiàn)為做夢、泡吧、網(wǎng)戀、喜歡港臺無厘頭電影，女士臨床表現(xiàn)為瘋狂采購、嗜煙、喜歡日韓偶像劇。”

那天我和老水聊了很久，因為我發(fā)現(xiàn)在這茫茫的城市中，老水是一個理解我的人，我輕易地就把她當成了我的知己，也許她就是傳說中的智者。

臨走的時候，老水給我一個網(wǎng)址。我這才知道她是一個網(wǎng)站的斑竹。我打開那個網(wǎng)址，是一個論壇。

和老水聊天成為我生活中一件令人期待的事，連續(xù)幾個星期，我一有空就在網(wǎng)上給老水發(fā)帖子，她基本上是每帖必回。我也看別人的帖子，也發(fā)評論。網(wǎng)友們有男有女，都是朝九晚五的白領，話題往往都從工作、薪水、同事等開始，后來就海闊天空找不著北了。

有一天，我的信箱里收到一封很大的郵件，是老水發(fā)的。她說她剛剛完成了一部書稿，需要有人寫一篇引言，她認為我也許可以幫她。

我打開郵件，看到老水書稿的名字是《我的野蠻同事》，我開始閱讀，讀完后已經(jīng)深夜。越是觸動了內(nèi)心，內(nèi)心有可能越是平靜，那一夜我竟然睡得很好。

我在公司里繼續(xù)工作，但精神己和先前大不相同，我發(fā)現(xiàn)同事和上司都很好，我工作，同時很快樂1又是一年多過去了，我在公司里得到了提拔和加薪I我想找個人和我分享這份喜悅，就想起了老水，那個快被我遺忘的神秘的女人現(xiàn)在干什么？我找到她的電話，準備約她一起吃飯，想起她曾經(jīng)要我?guī)退龑憰逡缘氖隆Ｎ毅读艘汇叮畔铝穗娫挕?

我打開電腦，在老水書稿的開始部分寫下一個標題——“一個故事”。

寫完后，我很滿意，我給老水打電話，打不通。

我上網(wǎng)，老水竟然就在網(wǎng)上，我告訴她想請她吃飯，她說她不在本市，但等我已經(jīng)很久了，至于吃飯，以后再找機會吧。

我告訴老水她讓我寫的文字我已經(jīng)寫了。

老水說：“多謝，那你就發(fā)給我吧，順便祝賀你已經(jīng)痊愈！”

我下網(wǎng)，一會兒老水打我的手機，果然不是本地的電話，她問我書稿出版的時候，引言要不要署名，我說真要署名的話，就叫“無名”吧！

電話那端大約有3秒鐘的沉寂。老水說：“你剛看完張藝謀的電影《英雄》。”

我說：“是啊！”

……

另一個故事

水中魚

我是老水，很多人都這么叫我；

城市的清晨，一個輕盈的女人，身穿白色的棉布衣裙，隨意綰著一個發(fā)髻，拿著一個微波爐盒子款款走下樓來，瞇著眼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小心翼翼地到對面的小店買回一碗香甜的豆?jié){，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如果你看到了她，她也許就是我。我很漂亮是吧，否則你為什么要看我？

我不喜歡老水這個稱呼，任何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都不會喜歡。我有更好的名字，水中魚。

5歲的時候，我的理想是當幼兒園老師o

10歲的時候，我的理想是當媽媽。

15歲的時候，我的理想是當明星。

20歲的時候，我的理想是當作家。

22歲我大學畢業(yè)，我背叛了自己的全部理想。

經(jīng)過初試、復試、錄音、現(xiàn)場等等一系列嚴格的考評后，我走進了一座神秘的廣電大樓，看見了往日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電臺主持人，領略了那些精彩節(jié)目的制作過程。所有這些，讓我為之興奮，甚至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我被分到一個新的欄目組，只有4名員工，但在欄目主任的帶領下，這檔欄目眼看著日益成熟。誰也沒想到，一場因為值班而引發(fā)的爭斗悄悄降臨……

那個周末，輪到我們值班。一位同事頭天加班，早晨晚到了一會兒；我因為生病，也是晚上播節(jié)目時才過去。不料這些都被“順帶路過”的副臺長看在眼里。第二天，臺里開始盛傳”某欄目的員工不肯值班”，好在欄目主任挺身而出，替我們作了澄清。

過了兩周，主任大病一場，休假一月，臨走前他曾囑咐：“大家一定要抱成團，別讓這個欄目被人拆了。”可他入院后第二天，副臺長立馬就對我們”收骨頭”——每天召開三刻鐘會議，一開就是兩星期，會議的主題只有一個：反復強調(diào)剩下的3個人要對他直接負責，我們欄目的內(nèi)容需要全面調(diào)整。

以后，副臺長的小手段不斷：試用期過了，我們的工資額卻明增暗減，公司里更在盛傳，我們欄目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

終于有一天，副臺長直截了當?shù)卣f：”公司里要調(diào)整職位，你的條件不錯，應該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我被辭退了。同時，另外兩個人也遭厄運：一個同樣被辭，另一個“獨木難成林”，請了長病假。一位資深主持人悄悄告訴我：“你們主任不在，誰也保不住你們。”莫名其妙做了某派某系的人，如果一榮俱榮，倒也算了；未料一損俱損，自己“死”得太冤枉！

這是我的第一次工作經(jīng)歷，領略了同事間派系斗爭的刀光劍影。

我很快找了一份新工作，是一家外資企業(yè)，我猜想這樣的公司應該沒有滋生派系斗爭的溫床。

為了得到公司的認可，我簡直成了工作狂，值得慶幸的是還能做出很多有創(chuàng)意、很新穎的策劃文案來。

同事小冉是我自認的好朋友，在我忙得天昏地暗時，他會適時地遞上一杯清茶；我加班時他又會送來一盒盒飯；當我的兩只手恨不得當八只手用的時候，他總是自動拿起材料幫我打印好。他就是這樣在一點一滴的小事中感動著我。

一次，我很滿意地完成了一個策劃交給總監(jiān)。誰知第二天他找到我：“我本來很看重你的才華和敬業(yè)精神，沒有新創(chuàng)意也沒什么，但你不該抄襲其他同事的文案。”總監(jiān)看我一臉驚訝，遞給我一份策劃書。天哪，竟然和我男附一模一樣，而策劃人竟是小冉。

我啞口無言，因為我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我的清白。

機會終于來了，我接了一家大公司的廣告設計，比平時更忙碌，這次我做出了甲、乙兩份文案，明里還是讓主動來幫我的小冉做甲策劃書，但暗地里我把乙文案做好交給了總監(jiān)，并請總監(jiān)配合我先不說出去。果然，不久小冉交上一份和甲策劃書十分相似的文案，明白真相后的總監(jiān)非常惱火，炒了小冉。

第一次的慘敗和這一次的勝利，讓我領悟了很多學校里學不到的知識。我漸漸成了職場上的強人。

沒事的時候，我喜歡上網(wǎng)。有個叫“職場驛站”的網(wǎng)上論壇我常去，瀏覽網(wǎng)友的帖子和發(fā)表評論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課。漸漸的我在這個論壇上很有名，網(wǎng)友們不再叫我水中魚，而是叫我老水，因為我是那里的老面孔、老朋友。后來，網(wǎng)站干脆請我做了這個論壇的斑竹，支給我不菲的薪水。

一天，一個年輕男人來找我。他不是論壇上的網(wǎng)友，他是拿著朋友給他的地址徑直來到我家的。他敲門，我開門。他問老水在嗎，我說我就是老水。我看出他很意外。他沒有預約，我沒有準備，甚至沒有梳理一下午睡后蓬亂的頭發(fā)，那天，我一定很老很丑。

好在他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夢，當我們都沉浸在夢境所營造的氛圍中時，我忘記了我自己的尷尬。那天我們聊了很久。

他就是上一個故事里的無名。

無名不是秦國的劍客，而是這個城市里一個普通的男性白領。在向我咨詢的眾多的人中，無名是唯一在知道了我的名字以后，就再也沒有叫我老水的人。為此，我想這個男人的內(nèi)心應該是細膩、體貼和浪漫的。

在我主持“職場驛站”這個論壇3年后，論壇已經(jīng)小有名氣。國內(nèi)一家著名的門戶網(wǎng)站收購了這個網(wǎng)站，我也決定退出斑竹的位置。在退出之前，我把3年來網(wǎng)友們的留言和談論進行了編輯整理，我想寫一本書，名字叫《我的野蠻同事》。我要實現(xiàn)我20歲時的理想。

書稿完成后，我想找?guī)讉€不同的朋友幫我寫一篇引言。引言就是一本書的藥引子，沒有藥引子，再好的中藥也發(fā)揮不出藥性，沒有精致的引言，再好的書也缺乏懸念。

無名是幫我寫引言的人中的一個，他在一年后才交給我，雖然遲了點，但那些早早就給我的卻沒有一篇讓我滿意。

無名說：“你為什么叫水中魚？”

我說：“你為什么叫無名？”

我們都沒有回答對方。

其實我的答案很簡單。

時間如流水，逝者如斯夫。人人都是時間長河中的一條魚兒，做快樂的魚兒還是悲傷的魚兒，全在你自己。

我喜歡你叫我水中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