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用顫抖的右手抓起“紅炮”，然后再用自己顫抖的右手移動著棋子，寂靜的環境里，棋子落下敲擊棋盤的聲音是那么明顯。

周圍漆黑無比，老式的收音機里，傳來無數的奇怪恐怖的聲音，輕柔但是令人生怖，像是有只怪獸要突破收音機的束縛。

只有一只燒的只剩下一小截的蠟燭在孤獨地為他們提供著光源，雖然還是不怎么看得清棋盤，甚至連對面的老人的臉都不怎么看得清，但張偉在害怕之余仍不免在心里為這只蠟燭點了個贊。

“將，將軍。”張偉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他還是在心里催眠自己：不，一點也不抖，只是有點冷，對，就只是有點冷！

“吃你的將嘞！”黑暗中傳來老人有些躍雀的聲音，老人的語速很慢，語氣讓人感覺很是平淡，但張偉就是能感受到他的那股得意。

“什么！”張偉被老人這話搞得蒙了，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見一只干枯的手字黑暗中伸出，還帶著一只“黑馬”，取代了他的“紅帥”在棋盤上的位置。

張偉看著他的“紅帥”被那只干枯的手抓起，棋子上紅色的刻痕在燭光的渲染下，像是戰士戰斗到最后留下的最后一滴鮮血。

“哎呀！”張偉直接躺在了沙發上，滿臉的不甘愿。“七爺啊，這每次下棋都搞得跟閻王爺談判似的，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七爺回復道：“張律師，十點以后再用電你當初也是很贊同的，而且你每晚都聽那個電臺節目，叫什么，我的月亮你的心。你也懂的，我這收音機是老式的，不提前開起來調一調是很難使用的。”

七爺的語氣還是那么平淡，但張偉怎么聽都覺得他在戲耍自己。老式收音機就得是先嚇人才能使用？鬼才信你，你不怕老式收音機告你誹謗么？

“是，你的月亮我的心。”張偉糾正他道，同時在心里嘀咕，鬼知道夕陽紅公寓普遍睡這么早，不到十點就都熄燈了，“而且你能不能別抽煙了，十點之前不抽煙你貌似也是很贊同的吧！”

七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從哪掏了一只煙出來，借著蠟燭的火點了起來。

張偉雖然自己不抽煙但是對抽煙這事并不反感，但是抽煙的人是七爺，他就不得不提心吊膽。幾年前他住在愛情公寓的時候，曾經和七爺在一起住過一段時間，結果七爺因為抽煙把他的房間給點了，自那以后他就對這個老人充滿了畏懼，尤其是在他抽煙的時候。

“哎，張律師，我年紀大了，也沒剩下多少時間了，也就這點愛好了。張律師，當初，是你幫我打贏了官司，我才能有錢在這夕陽紅公寓租下房子，我們倆相依為命了一年，我一直把你當我的親兒子看待，難道，你也這一點點體諒也不肯給我么？”

七爺的聲音楚楚可憐，滿是哀傷，雖然怎么聽都像是裝出來的，但張偉還是心軟了。

“行了行了，你抽吧，反正距離十點也就兩分鐘了。”張偉站起身來，像陽臺走去。“我去陽臺避一避。”

“好嘞！”七爺擺出一個ok的手勢，適才的悲傷一掃而空，這讓張偉又是一陣無語，卻又無可奈何。

七爺深吸了一口，再徐徐吐出，很快便是煙霧繚繞。樓外沒有燈光也沒有路燈，黑暗之中，只剩下燭光在微弱地支撐，把張偉的影子拉出長長一道。

“張律師，要不要我幫你泡泡面。”

“你要是敢動我的天秤我就和你同歸于盡！”黑暗中傳來張偉咬牙切齒的聲音，讓七爺不由得想起張偉那惡狠狠但是看上去一點也不兇的表情。

七爺一直搞不懂張律師為什么吃泡面從來不用調料包只放鹽，每次放之前還要用一個天秤去稱，張律師個人的說法是保持飲食健康。但七爺表示不信，真是這樣的話還吃泡面作甚，在七爺看來張律師就是扣，所以不管是當初沒錢的時候還是現在，他的生活水平都沒什么大的漲幅。

張偉站在陽臺上，他想看看風景，但是周圍實在是太暗了，沒了蠟燭更是基本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感到有陣陣冷風打在自己的臉上，凍得刺骨。

他轉過頭，望向一個方向，他的眼神并不有神，也沒什么光，但這一刻，他的眼神無比專注，似乎真的有光從他的眼睛里射出，要劃破這漫長的黑暗，去向世界的另一頭。

“哎，”張偉輕輕嘆氣，“不懂柏林是不是也像上海這般冷。”

自從一年前愛情公寓拆除后，張偉一夜之間從“愛情公寓最有種的男人”變身成為“愛情公寓損失最大的男人”。人家最多就是失去住所，再找一個就是了。可他不僅失去了住所，還失去了自己的律所，因為他的律所就開在公寓里。女朋友也要去洪堡大學呆上一年的時間。

就這樣，他來時孑然一身，走時也是孑然一身地離開了愛情公寓，然后在機緣巧合之下和七爺成為了室友，兩個人就這樣相依為命了一年。

和他一起來到夕陽紅公寓的還有呂子喬和陳美嘉這一家人，本來他們是打算合租在一起的，結果呂子喬一看有七爺在，想起當初這個“采花大盜”不僅曾經偷了他的花，還騙他把自己的花給吃了下去，他就果斷地選擇多付一點房租也要選擇租在隔壁。

陳美嘉對七爺的印象倒是不差，只是七爺太喜歡抽煙，當初他抽煙把張偉房間給點了可不只給張偉一人留下深刻印象。

于是，兩人就以自己現在帶著孩子為由，不太方便，怕打擾老人家，租在了張偉和七爺的隔壁。

就這樣，張偉在夕陽紅公寓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他在一處樓盤開了一家新的律所，每天除了在律所工作就是回家做題，有多的時間就去鍛煉身體，閑暇時和七爺下下象棋，聽聽曾老師的節目，然后隔壁有事時幫幫帶帶孩子，沒有當初在愛情公寓的日子那么多驚喜，但是平穩而又充實。

他是孤兒院出來的，帶孩子能力一流，這點讓呂子喬夫婦甚是滿意，經常夸他為“夕陽紅公寓最會帶娃的男人”。

同時他還兼職擔任黑鳳梨小蛋糕以及夕陽紅公寓的法律顧問，當然，是免費的。對此，曾小賢經常開他的玩笑，說：“張偉，你大概是全上海最有愛心的律師了。”

胡一菲則是經常指責呂子喬說道：“子喬，當初你傍上了關谷，現在又在蹭張偉的便宜，太不地道了。”然后便對身邊的張偉說：“張偉，我那社區要舉辦麻將比賽，可是我學院里有事，曾小賢這個賤人又臨時掉鏈子，所以，我特地向區里推薦了你，來做這次比賽的負責人。”

哦，對，明天就是一菲那個社區的麻將比賽了，張偉想了起來。

準備工作基本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張偉為了這個比賽準備了一周的時間，為此還推掉了一個報酬豐厚的案子，結果這個案子落到了他隔壁的一個律所。那家律所的律師還特地跑來感謝他，說是改天要請他吃飯。

對此張偉自己的內心是崩潰的，但他還是十分委婉地謝拒了同行的邀請，還一臉笑容地祝他好運，然后在心里不停地問候他的祖宗。

張偉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想要咨詢一下情況。

手機的光照亮了張偉的臉，照亮了一張中年人的臉，這張臉此刻面無表情，仿佛波瀾不驚的古井。突然，這波古井動了，他沒有點開準備比賽的討論組，而是看向了微信里置頂的那一項，注視良久。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收起了手機，周圍的一切重歸黑暗，那張中年人的面龐也消失了。

“張律師，你要聽的節目開始了。”七爺的聲音傳來，同時還帶上一句，“張律師，明天還要上班呢，你確定要在十二點聽節目么？”

“嗯，我聽。”張偉回了他一句，開始回身往客廳里走，蠟燭已經燒完了，客廳里漆黑一片。

刺骨的寒風依舊在不停地刮，黑暗之中的小區寂靜無聲，張偉一邊走著，一邊呢喃自語道：“第362項，組織一項大型棋牌類活動，check。”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了寒風的呼嘯聲，就像一把刀在空氣中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