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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上官堡
七月十五黃昏,城西三十里外山中密林。
雷電交加,大雨滂沱。天地間一片迷蒙。放眼瞧去,遠處的山頭,隱約有座破舊的莊院。
一道閃電,撕裂長空。漆黑的夜空瞬間被照的如同白晝。
那破舊的莊院也在剎那間出現在遠處的山頭上。顯有種說不出的恐怖與詭秘。
老孫頭的衣衫幾乎已經被這雨水澆透,他又冷又累,就連心情也變得異常的沉悶。
就在剛才鉆入樹林的時候,一道閃電夾雜著隆隆的雷聲,羊群受到這一聲驚嚇四下奔散。遠遠望去,如同斷了線的珠鏈,漫山遍野都是羊。
翠娥揮動手中的長鞭,想要大聲呼喊把羊群集中。老孫頭立刻制止了她。
翠娥道:“我們的羊--------”
老孫頭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女娃子,你不要命了。”
他擦著臉上的雨水輕斥:“上面都是樹枝,正在打雷,小心老天爺發威。”
翠娥立刻閉上了嘴,心里默念(老天爺莫怪,翠娥有口無心。)
老孫頭看著四散逃竄的羊群,心中說不出的煩躁。他指著山坡上的那座廢棄莊院道:“小娥,我們趕緊到山坡上那座房子避一避,等雨停了再去找羊。”
說罷兩人朝山坡上奔去。
那莊院四周雜草叢生,早已廢棄。
四面斷壁殘垣,院中也是野草萋萋,房倒屋塌,絲毫沒有活人的氣息。
莊院的大門被一把生銹的銅鎖鎖住。門的上方是用蓑草堆積門檐,門檐下正好可以容納兩個人。
老孫頭站在門檐下,不住的打量四周:遠處山下的小城在雨霧中若隱若現,閃電在城市的上空一閃,仿佛要把天空撕裂。
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翠娥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冷饅頭遞給老孫頭,老孫頭接過饅頭放到嘴邊,一股說不出的澀味鉆入鼻中。
(饅頭本來已經夠硬了,現在被雨水浸泡過,還如何吃的下。)
老孫頭實在難以下咽。翠娥手里拿著饅頭,不覺的低下了頭。她望著廢棄的莊院,似也出了神。
忽然她問道:“爺爺,這里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會這么破敗?”
老孫頭道:“這里原本并不是這樣。這里曾經住著一位身份顯赫的人,只是后來荒廢掉了。”
翠娥追問道:“你能講的詳細點嗎?我很想知道。”
老孫頭見拗她不過,只好告訴她。
“這里本來叫做上官堡,是已故武林世家上官家的府邸。上官家引以為豪的便是上官無我,他是上官堡最后一位主人。曾以三十六路【碧波掌】傲視武林。她的夫人更是當時的江湖第一美人。兩人郎才女貌成為武林一段佳話。”
說話間,老孫頭眼中閃出了肅穆的神情,仿佛那輝煌時代的上官堡就在眼前。
雨漸漸的小了,遠處的天空依舊雷電交加。
老孫頭嘆息道:“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深夜,上官堡內忽然火光四射。當時我就住在山下的一個村莊里,半夜里被吵鬧聲驚醒,站在院子里遠遠的看山坡上,堡里烈火滔天,濃煙滾滾,如同白晝。
那莊院里還傳出陣陣凄厲的慘叫聲,那種尖銳的聲音,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說罷,老孫頭眼角也滲出了淚水。翠娥還是第一次聽爺爺說,畢竟二十年前她還沒有出生。
聽到這里,她也不禁為之動容。
老孫頭道:“后來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才熄滅,上官堡被付之一炬,一片狼藉。官府從廢墟中找到了一百二十一具燒焦的骸骨。
經過核實,上官堡連丫鬟仆人正好一百二十一口,且無一生還。”
翠娥看到眼前這荒廢的莊院,大火焚燒莊院的場景,猶在眼前。
山風吹著荒草發出嗚咽的聲音,像是在訴說那段悲慘的往事。
老孫頭道:“后來官府一直追查此案,二十年過去了,知縣已經換了好幾任,依舊是杳無音訊。這也成了武林中的奇案。”
他看著破落的上官堡喃喃道:“曾幾何時,上官無我雄姿英發、氣宇軒昂。手按玉蕭,風度翩翩。”
可惜,江湖上再也沒有上官無我這個人,也沒有上官姓氏這個武林世家,更沒有【碧波掌】這門武林的絕學。
翠娥似也癡了,她雖然沒有見過上官無我,但是她相信他絕對是一個玉樹臨風的人。
她忽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如果能夠見一見這位公子,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雨終于停了,烏云也已散去。西邊的天空,萬霞絢爛,碧空如洗。
一團濃霧自山腳襲來,不消片刻,濃霧已經彌漫了四周。山下一片迷茫。
老孫頭感覺這迷霧像是一堵厚重的墻,重重的壓在心口,無法呼吸。他叫住翠娥轉身要走。
忽然,翠娥的臉上籠罩一層驚恐的面容。她驚道:“爺爺,你有沒有聽到一陣玉蕭的聲音?”
老孫頭不禁心頭一震,呵斥道:“不要胡說,這荒山野嶺哪來的蕭聲。”
翠娥狐疑道:“蕭聲時斷時續,而且越來越近,我肯定不會聽錯的。您說過的這個莊院的主人他也會吹玉蕭,難道是------?”
老孫頭手心已經滲出了汗珠。他呵斥道:“住口。不要胡謅,趕羊去。”
就在這時,他也聽到了玉蕭的聲音,時斷時續,如泣如訴。老孫頭不禁打了個寒噤。
(難道是-----?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節,傳說鬼門大開。難道真的是上官家的人陰魂不散,降臨人間?)
老孫頭不敢往下想,他雖然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是他確實聽到蕭聲,藏在濃霧里的蕭聲,那蕭聲仿佛比二十年前那場大火中凄厲的慘叫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蕭聲攝人心魄,老孫頭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但是眼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吱”的一聲響,那已經被銅鎖鎖住的大門竟然開了。
那兩扇門本來是被牢牢的鎖住的。
老孫頭不禁“呀”一叫,幾乎要蹲到地上。
院子內依舊是迷霧籠罩,看不到蹤跡。
(這兩扇門難道是風刮開的?)
老孫頭很快否聽了自己的猜測,因為他知道,風固然可以刮開門,但是絕對無法刮開鎖的。(難道真的是---?!)
老孫頭汗已經浸透了整個后背,他幾乎要拉到褲子里。無論是什么,他都不關心,此刻他只想拉著翠娥的手離開這里。
他從慌亂中回過神,他卻忽然發現,翠娥竟然不見了。
濃霧里到底是什么?老孫頭絲毫不知。
濃霧里忽的竄出一群烏鴉,嚇的他跌倒在地上。
他吶喊著翠娥的名字,卻絲沒有回應。
他幾乎陷入了絕望,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忽然,濃霧里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是翠娥的聲音,她一定遭遇了什么不測。
接著,濃霧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老孫頭知道一定是翠娥遭遇了不測。
他痛恨這些惡鬼去鎖走自己孫女的命,也悔恨自己沒有本事保護她。如今想要報仇,只有趕緊下山,通知官府捉拿兇手。
想到這里,老孫頭從地上爬起來,踉蹌的朝山下奔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遠。
他感覺那蕭聲離他越來越近,感覺到身后有一股刺骨的陰氣朝他襲來。
陰氣愈來愈近,他拼了命地跑,但是那蕭聲仿佛始終追著他。
他心神一亂,腳下踩空,身形跌倒,滾落了下去。
老孫頭猛的驚醒,臉上布滿了豆粒般的汗珠。他坐在床頭,剛才的噩夢使他久久不能平靜。
他喘著粗氣,目光呆滯。
(那只不過是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事情發生已經將近半年過去了,他依舊無法從那次事件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盡可能的安慰自己。
這也的確像是一場夢,但是夢與現實唯一的不同就是:翠娥的的確確是不見了。
已經半年了,依舊是毫無音訊。
他已經忘記那一天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他清楚地記得他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報官,官府讓他等著,但是一連七天都沒有消息。等到第八天來了兩個捕快,告訴他沒有找的任何尸體和痕跡,希望他能節哀順變。
聽到這里,老孫頭老淚縱橫,消瘦的面孔更加幾分病態。有人勸他節哀順變,也有人勸他忘掉這一切,從新生活。
但是一想到那詭異的上官堡,一想到翠娥那凄厲的慘叫聲,不覺毛骨悚然。
這已經成為他的一塊心病。
(上官堡里難道的鎖著一只索命的惡鬼?)翠娥已經沒有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其他人,遠離那索命的古堡。
他告訴他的朋友和鄰居們,惡鬼索命是有征兆的:當你聽到一陣詭異沉悶而又短暫的蕭聲,這就預示著將有惡鬼前來索命,就要頭也不回的拼命地跑。
除了在村子里游說以外,他還隔三差五到縣城中游說他人,他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他的悲劇,以免發生類似的慘案。
有人同情老孫頭悲慘的遭遇,也有人認為老孫頭神經錯亂,胡言亂語。
久而久之,人們對城西山上的那座破落的上官堡敬而遠之。
一時間流言四起,什么玉蕭勾魂,鬼堡索命的傳言甚囂塵上。上官世家慘遭滅門的懸案也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二月初二,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天空中鶯歌燕舞,長街上綠柳成行。
正午,十方客棧里人聲鼎沸,來往之人絡繹不絕
。在二樓東南角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人。
這人生的劍眉細挑,目若朗星。身穿白色長衫,腰系絲絳玉帶,腳蹬白錦長靴。玉簪別頂,珠鏈倒垂。
左手邊桌子上放著一柄三尺三寸長的寶劍,劍鍔上鑲著一顆碧綠色的寶珠,劍柄沒在白色的鯊魚皮的劍鞘里。
這人不過二十左右,卻長得雄姿英發,與眾不同。
眾人之中,猶如鶴立雞群。
此人姓云名歸雁,河南南陽府人氏,具體不詳。
云歸雁在享用這一頓豐盛的午餐,他這一路走的太久。此刻他只想靜靜的飽餐一頓。
二樓并不算太吵,零零散散坐著四五桌的客人。
北邊的包廂里坐著一桌客人,隱約看到一位身穿華服,頭戴錦帽的主人坐在那里,其余的四位丫鬟仆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包廂的門是用珠簾隔開的,除此之外,再也看不清更多的內容。
云歸雁不去理會那么多,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酒的確是種很奇妙的液體:愉悅的人喝了更加的愉悅。
樓下的門口斜躺著一個老酒鬼,他枕著葫蘆,已經打起了呼嚕,嘴角還流著口水。來往進出客棧的人都對他避而遠之。
伙計看著他滿眼無奈,老板娘生的五大三粗,看著他的模樣,氣的眼珠都快鼓出來了,卻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這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云歸雁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老酒鬼真的是個怪人,那個母大蟲一般女人居然都不敢招惹他。)
他決定等會離開的時候,要好好向老酒鬼學一學。
忽然他身后的窗戶突然碎裂,有兩道劍光穿窗而入,兩道人影也射入進來。
窗戶被他們這一震,木屑四散激射。
兩個人影直挺挺的站在云歸雁的桌前。
手腕一翻,劍光瞬間被漆黑的劍鞘吞噬。
云歸雁手里端著酒杯,本想一飲而盡。突然木屑四散激射,他急忙張開五指護住酒杯,以免這杯中落入木屑灰塵。
可偏偏事與愿違,一小顆木屑還是掉進了酒杯里。
他搖搖頭,便用小指把木屑從酒杯中勾出來,喃喃道“多美味的一杯酒,可惜了啊!”他搖著頭又喝了下去。
此刻,他才注意到眼前這兩個人。
兩人長相相似,面容冷峻,目光中殺氣騰騰。身著黑衣勁裝,手里緊緊地握著烏鞘長劍。
樓上的人被二人凌厲的目光驚嚇的早已四散而逃,包廂里的身著華服的人似乎沒有看到,依舊靜靜地坐在包廂里。
云歸雁笑道:“二位喝點酒?”
二人搖頭。
云歸雁笑道:“二位請坐!”
二人依舊搖頭。
(難道他們是啞巴?)
云歸雁道:“二位高姓大名?”
一人道:“冷霜。”
一人道:“冷冰。”
云歸雁仔細打量二人,忽然眼光中閃出火花,詫異道:“你們難道是冷氏雙雄?”
二人沒有回答,但是從眼神中已經得到答案。
冷氏雙雄是近年來兩河地區最負盛名的殺手。
云歸雁笑道:“傳聞三年來死在你們劍下的高手已有二十人?”
冷氏雙雄道:“從昨天開始,已經二十一人。”
云歸雁笑道:“哦?”
冷氏雙雄道:“黃山派金燈道人昨天晚上已經伏尸我兩兄弟劍下。”
云歸雁不禁心頭一震。
(金燈道人可以算得上一流的好手。竟然也-----!)
云歸雁喃喃道:“可惜。”他一字一頓:“我與二位有仇?”
二人道:“無仇。那二十一人跟我們也沒有半點過節。”
云歸雁道:“那二位為什么來找云某?”
二人冷冷道:“不過是有人看中了你的頭顱,我兄弟只是幫他把頭請回去,這樣我兄弟倆個就會得到一千兩的報酬,僅此而已。”
云歸雁苦笑:“想不到我的頭顱竟然這么值錢?!”
二人道:“是。”
是字出口,二人劍已出鞘,匹練也似的劍光破空而來。劍未到,森寒的劍光已經彌漫四周。
云歸雁倒踩七星步,轉動身形,閃過兩劍。冷氏雙雄手腕一翻又刺兩劍,角度刁鉆,辛辣詭異。云歸雁身形一變再變,擋一劍,閃過一劍。
冷氏弟兄人劍已化作兩道飛虹,飛掠向云歸雁的咽喉。
剎那間已刺出十二劍,十二劍俱都刺向云歸雁十二處穴道。
劍光蕭索,宛如秋虹。
云歸雁身形急掠,倒射丈三,十二劍走空。
二人攻勢越來越急,云歸雁被二人凌厲的攻勢迫到墻角,后背已經緊緊的靠著墻壁,退無可退。
二人劍勢更急,密集的劍光猶如劍網一樣密不透風,一張如墻一般的劍網向云歸雁襲來。
云歸雁暴呵一聲,拔地而起凌空翻身,縱身一躍,脫出劍網,跳到二人身后。
鏘的一聲,長劍出鞘。
二人驚呼不好,急忙轉身,護住中門。
兩劍剛到中門,云歸雁那驚天一劍的劍光已到。
“當”的一聲,冷氏弟兄的兩把劍被云歸雁這凌空一劍給斬斷,火星四射。
這一劍夾雜著深厚的內力,劍勢折斷雙劍,仍有余力,這余力擊的二人橫飛丈三,重重地跌倒在桌椅上。
二人艱難的站起身子,只覺得一股熱血上涌。二人顯然受了嚴重的內傷,已經無法壓抑胸中那股熱血。
噗的一聲,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
云歸雁收住身形,手腕一翻,“嗆”的一聲,劍已入鞘。
冷氏兄弟忽然狂笑:“云歸雁畢竟是云歸雁。”
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張褶皺的銀票,他的目光轉向了身后那個包廂,包廂里的身穿華服之人依舊和剛才一樣,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剛才的對話,仿佛根本未看到剛才的打斗。他坐在那里動也不動。
冷氏弟兄嘆道:“云歸雁的頭顱太結實,我兄弟技不如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話音未落,已經把銀票擲入包廂之內。
二人縱身一躍,穿頂而出,蹤跡全無。
云歸雁打了個哈欠,回歸座位。桌上的飯菜已經不能再吃了,幸好還剩點酒。
他提起酒壺把剩下的半壺酒全都倒進了肚子里,他瞬間感覺心情很愉悅。
他竟然唱了起來:杏花枝上鶯聲嫩,風屏倦倚人初困。金獸莫添香,香濃情轉傷。
忽然,包廂里傳來嬌憨少女的聲音:“云沈歸雁杳,綠漲江南草。獨倚夕陽樓,雙帆何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