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義莊
- 驚魂一刀
- 張萬俟
- 4890字
- 2019-05-30 14:23:39
二月初六,夜。
城北二里外亂葬崗上的義莊。
愁云萬里,無星無月。怪鴉夜啼,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兩旁的古樹枝丫蓬亂,猶如鬼手。
在通往破舊義莊的野徑上,隱隱約約閃著一盞孤燈。
白色的燈罩,昏黃的燭火。在寂寥空曠的四野上,顯得極其的顯眼。
猶如鬼火一般在曠野上飄蕩。
燈籠就綁在棺材蓋的前沿上,四個捕快打扮人正抬著一口漆黑的棺材朝不遠處那破舊的莊院里走去。
遠處的莊院里的窗子上透出昏暗的燈光,莊院后邊的山坡,便是亂葬崗。
剛剛下過雨,山風吹動這荒草夾雜著一股泥腥味從上崗上飄過來,發(fā)出嗚咽的聲音。
那四人幾乎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四人走的不算快但也絕對不慢。他們四處張望,總覺得身后有人跟著,他們的腳步變得更加快了。終于他們走到那破舊的莊院里。
剛剛把腳踏進門檻里,就看到了一個身材佝僂的怪老頭。
那老者年過六旬,蓬頭垢面,面如黃蠟,死灰色的眸子。提著一盞油燈站在門口,那張本就枯黃干癟的臉在油燈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的陰森恐怖。
四人剛要邁步進入堂內,他猛地就出現(xiàn)了,四人嚇的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忽然,遠處又傳來了烏鴉的夜啼,嗚嗚嗚嗚,攝人心魄。
四人手心已經(jīng)沁出了汗珠。
進入屋內,便聞到一股尸體腐爛的味道,四人忍不住幾乎要吐出來。他們雖然也在衙門當差多年,但是像義莊這種地方,他們來的還是比較少的。
四人把棺材抬到幾具棺材的旁邊,轉身便要離開。
其中一人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叮囑那李駝子道:“老李頭,看好了,莫被人偷去了。”
他忽然又搖搖頭,他覺得自己這句話是多余的,畢竟誰沒事會去偷那些東西呢?
四人轉身便消失在黑夜中。
李駝子手里提著燈籠,走到那剛才的那口棺材面前,他喃喃駝子手里提著燈籠,他喃喃道:“無論功名與富貴,死了還是一樣要入土的。各位天已經(jīng)不早了,都早點休息吧。”
說罷他轉身離開。
他佝僂的身軀幾乎像被重物給壓的直不起來,他提著油燈緩緩的走上臺階。
這是一棟兩層的建筑,但是有不太像兩層建筑,一二層之間并沒有夾層,站在一樓抬頭便可看到樓頂。
在靠墻的地方有一個長約兩丈寬九尺的夾層,剛好能夠放下一張床。登上樓梯便可直達那張床。
躺在床上可以直接俯瞰到一層甚至是門口。
李駝子躺在床上,他吹滅了油燈才躺倒床上的。
一樓的大堂里依舊亮著燈火,墻壁的四周都掛著油燈,昏暗的燈光里,堆滿棺材的義莊里顯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屋子里已經(jīng)傳來了打呼嚕的聲音,聲音越來越響。看來李駝子已經(jīng)睡熟了。
連縣太爺都說過,李駝子這樣的守夜人用來守義莊最適合不過了,沾床就能睡著,這的確是一種本領。
夜深了。
已經(jīng)將近三更天。
義莊的大門和堂門都開著,從外面悄悄的走來一個人。
那人四下觀瞧之后,便進入大廳里。
這里橫七豎八擺著十幾口的棺材。棺材有新有舊,發(fā)出陣陣的尸體腐爛的味道。
那人緩緩的走到一口嶄新的棺材面前,這口棺材正是今天剛剛抬過來。
桐油漆過的棺材蓋,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色澤鮮亮。
他停在了這口棺材的旁邊。
他用手輕輕的搬起棺材蓋,卻發(fā)現(xiàn)棺材蓋已經(jīng)被棺材釘死死的釘住。
他圍著棺材轉了一圈,發(fā)現(xiàn)棺材上一共釘了十六根棺材釘。
他一手托住棺材底部,另一只手掌彎曲,那如鷹一般的利爪緊緊地抓住一根已經(jīng)幾乎全沒進木頭中長釘,手腕一提,便把那根三寸長棺材釘拔了出來。
好強的指力,這斷龍手的功夫幾乎已經(jīng)登峰造極。
三手斷龍柳無眠的確是高手。
他用同樣的方法抽出了其他十五顆釘子。
他內勁陡起,匯于單掌,朝那棺蓋一拍。
吱扭一聲,那棺材蓋竟向一邊緩緩的移開。
忽然一道劍光從棺材中射出來,直奔他的咽喉刺來,柳無眠不由得心頭一驚。
那劍光如毒蛇一般迅猛凌厲,柳無眠身形陡轉,探出左掌,捏住長劍,內力一催,竟將三尺長劍擰斷。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棺材中的人身形陡起,直挺挺的站立起來。
竟是云歸雁。
云歸雁道:“柳無眠的斷龍手果然非同小可。”
柳無眠撇開手中的斷劍,冷冷道:“我的確是柳無眠。”
他把目光凝向云歸雁道:“但你卻不是云歸雁。”
“哦?”
“你剛才那一劍出賣了你。”
云歸雁臉上疑惑的表情,盯著柳無眠。
柳無眠冷笑道:“高手之間過招,差不得一分一毫。如果剛才真的是云歸雁刺出的一劍,恐怕我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
他喃喃道:“云歸雁終究是云歸雁,天下間能夠接住他致命一劍的人幾乎沒有。
邱斷水和獨孤雁雖然也是用劍的高手,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但是跟云歸雁一比還遜色太多。
他十八歲出道,就已經(jīng)接下黑道第一劍,黃泉山莊柳如是的黃泉三十六劍。接著擊敗孟百川,月無痕,銀翼飛鵬,沈秋燕,斷劍先生等江南五大高手,從此名震江湖。
一個人劍法高低,一部分在于勤奮練習,而最大原因則在于天賦。
你的那一劍連獨孤雁、邱斷水的水平都達不到,更何況是云歸雁。”
云歸雁仰天長笑,他忽撕開了人皮面具,果然不是云歸雁,而是雷震!
雷震道:“別來無恙,我是應該叫你柳掌柜還是叫你柳無眠呢?”
柳無眠冷冷道:“隨你的便,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雷捕頭想叫什么都可以。”
他正色道:“我想請問雷捕頭躺在棺材里干什么?”
雷震道:“我在等你。”柳無眠笑道:“雷捕頭真的很會挑地方,躺在棺材里還釘上棺材釘。您就不怕真的被埋進土里,長睡不醒嗎?”
雷震道:“我已是將近半百的人了,躺進棺材那是早晚的事。我且問你,十方客棧的老板娘是不是你殺的?”
柳無眠道:“你既然已經(jīng)知道,又何必再問呢?”
雷震道:“很好,既然這樣休怪雷某不念舊情。吃我一刀!”
雷震抽出腰刀,手腕一翻,朝著柳無眠面門猛的就是兩刀。
柳無眠身形一閃,閃過兩刀。雷震緊追不舍,又劈三刀,柳無眠身形一變,又閃過三刀。
柳無眠一邊躲閃,一邊冷笑道:“雷捕頭,你還是省省吧。就算你從現(xiàn)在開始苦練,再練二十年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雷震惱羞成怒,爆呵道:“放屁,你這殺人兇手,雷某饒你不得。”
說著又已經(jīng)劈出十六刀,十六刀依舊劈空。
柳無眠面色一沉,冷冷道:“你要是想死,休怪柳某無情!”
柳無眠忽然身形陡轉,手腕一提,那如龍爪般的左手死死的扣住雷震的刀柄,雷震這第十七刀竟被斷龍手抓住。
柳無眠內力一抖,那柄鬼頭刀的刀刃被抓出一個大口子,雷震只覺得虎口一震,手臂發(fā)麻。不覺的刀已脫手,射入旁邊的橫梁上,余力未消,仍然發(fā)出嗡嗡的聲音。
柳無眠左手抓住雷震的刀,右手直抓雷震的右腿。雷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身形向后倒射。
他只覺的衣衫上有東西掃過,雖然這一抓并未抓住皮肉,但是也覺得右腿鉆心一般的疼痛。雷震身形倒射,躲過這一爪,忽然雙手齊射,十二枚透骨的銅箭爆射而來。
迅猛急勁,破空之聲刺耳以及。
柳無眠見一抓抓空,便身形欺入雷震的中門,誰知迎面射來十二枚銅箭。
他只得去抓那暗器,斷龍手的功夫已經(jīng)登峰造極,十二枚的銅箭俱被柳無眠抓在左手中。
忽然柳無眠覺得后頸惡風不善,他急忙身形一沉。
他的身形已經(jīng)很快,但是背后那人出手更快。
冷不盯的一掌便拍在了柳無眠的左肩上,柳無眠只覺得左臂發(fā)麻,那手中的十二枚銅箭盡數(shù)脫落。
空氣中瞬間彌漫一股血腥氣,竟是從柳無眠的嘴角流出的。
那一掌著實厲害。
柳無眠半坐在地上,他這才看的清楚。
打他的那個人竟然是一個白發(fā)蒼蒼身形佝僂的老頭。
竟是李駝子!
李駝子提著油燈緩緩的走到二人面前。
他笑道:“三手斷龍柳無眠,久仰大名。”
柳無眠冷笑道:“不敢當,是我眼拙看走了眼,沒想到這義莊之中竟然還有高人?”
李駝子笑道:“我并不是什么高人。”
他順手撕下了人皮面具,竟然是云歸雁!
云歸雁道:“我就是那個李駝子。”
柳無眠嘆道:“我應該想到是你,天下間誰還有這么快的身法?你不但劍法了得,連掌法也同樣厲害。”
云歸雁笑道:“我只是偷襲得手,因為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留得住您。”
柳無眠道:“輸了就是輸了,我的確已經(jīng)老了。江湖上還是得有你們這些后生晚輩去闖。”
云歸雁忽然問道:“要不要來點酒?”
柳無眠本已暗淡的眸子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他淡淡道:“隨便吧。”
云歸雁把酒囊遞給他,他醍醐灌頂,然后遞還給了云歸雁。
云歸雁二人也盤膝坐到他的旁邊。
柳無眠嘆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我不會再躲起來的,我決定跟你們走。”
云歸雁忽然道:“我可以斷定,沈中原、秦煙橫、邱斷水并不是你殺的,你不是假扮上官無我的鬼魂的人。”
柳無眠冷冷道:“我會假扮他?笑話。他橫刀奪愛,我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柳無眠的眼中幾乎流出了淚水。
他忽然道:“你是如何查出我們四人身份的?”
云歸雁笑道:“一首詩。”柳無眠詫異道:“一首詩?”
云歸雁道:“對,邱斷水給我的一首詩。”
他解釋道:“這四首詩是我弄清楚了四位隱居在比陽縣的武林人士。
八臂羅漢秦煙橫,三手斷龍柳無眠,一劍驚虹邱斷水,追風劍獨孤雁。
你們四個究竟是什么關系。”
柳無眠道:“我們四個在二十年前曾是結拜兄弟,都是二十年前來到并隱居到這里的。”
云歸雁道:“那中原山莊的莊主沈中原呢?他和你們認識嗎?”
柳無眠道:“我與沈中原并無半點交集。”
云歸雁道:“那他是不是也因為知道這件事,才被滅口的?”
柳無眠聽到‘這件事’三個字,不由得心頭一震道:“你已經(jīng)猜到了?”
云歸雁頷首道:“我已經(jīng)猜到了,只是現(xiàn)在還不能說,因為還有幾個問題我沒有弄清楚。”
柳無眠道:“哪幾個問題?”
云歸雁道:“沈中原既然跟那件事沒有關系,那他為甚么會死在碧波掌之下?”
柳無眠搖頭。
云歸雁道:“兇手的碧波掌到底是在哪里學的?”
柳無眠搖頭。
云歸雁道:“兇手殺死沈中原的動機是什么?殺你們幾個的動機又是什么?”
柳無眠依舊是搖頭。
云歸雁道:“如果獨孤雁真的是兇手,為什么隱忍二十年才動手殺你們?為什么等到我來才發(fā)生這些命案,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給我看的?”
柳無眠依舊搖頭。
云歸雁道:“山雨欲來風滿樓,總有撥開烏云見日出的時候。
柳無眠,你走吧!我并不想為難你。”
雷震急忙道:“為什么要放他走?”
云歸雁道:“我找的并不是他,真正的連環(huán)殺手是獨孤雁。”
他看著雷震道:“你知道我是如何猜到柳無眠一定會來義莊的嗎?”
雷震道:“不知。”
云歸雁道:“拋開獨孤雁暫且不提,秦煙橫和邱斷水是為他而死,他一定要知道死因,雖然他也猜到是獨孤雁干的,但是還是要親眼確定。”
柳無眠喃喃道:“那件事是因我而起,秦煙橫和邱斷水兩個人為了那件事甘愿隱姓埋名二十年,我本就已經(jīng)心存愧疚,現(xiàn)在他二人又因我而死,這段時間我無時無刻不在愧疚。
這兩天我一直在追尋獨孤雁的下落,我想事情該有個了斷了。
我只想告訴你們,上官無我是我殺的,他橫刀奪愛,盛氣凌人。
他屠殺了那么多的武林同道,死有余辜。
可是獨孤雁雖然是江洋大盜,但是他本性并不壞。他為了上官堡滅門這件事可以隱忍二十年,足見他的情誼。
他現(xiàn)在之所以成了殺人的魔頭,我想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即使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他的。畢竟是兄弟一場,我欠他的遲早要還的。”
雷震嘆道:“他都要殺你了你還能夠維護他,我雷某敬你是條漢子。
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
這次就當做未曾碰見過你,但是下次見到你我們依然會兵戎相見的。”
柳無眠忽然笑了,笑的那么無奈。眼瞳中充滿了哀傷。
他笑道:“雷捕頭,你執(zhí)法如,比陽縣百姓能有你這樣的捕頭,實在是他們的運氣。”
柳無眠緩緩的站起了身子,伏到云歸雁耳邊說了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他用右手扶著左臂緩緩的走出堂門,消失在黑夜中。
云歸雁沉默良久。
忽然他問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雷震道:“明日是二月初七。”
云歸雁喃喃道:“二月初七?那必定是一個不太平凡的日子。”
雷震道:“現(xiàn)在看來,殺死沈中原的是獨孤雁,殺死秦煙橫的也是獨孤雁,殺死邱斷水的還是獨孤雁。
他偽裝成上官無我的鬼魂,先對那三人實施恐嚇,在出其不意利用碧波掌殺死三人,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來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云歸雁冷冷道:“我看未必,這一切都只是我們的猜測,我們僅憑猜測是很難給獨孤雁定罪的。除非、、、、、”
雷震急忙問道:“除非什么?”
云歸雁一字字道:“除非我們找到那十三箱的黃金珠寶。”
雷震無奈道:“我們此刻連獨孤雁藏身在哪都不知道,要找那十三箱珠寶又談何容易。”
云歸雁笑道:“雷捕頭放心,我相信我們就算不去找那十三箱珠寶,那十三箱的珠寶也會去找我們的。”
雷震似乎有些聽不懂云歸雁的話,他喃喃道:“莫非那十三箱珠寶長了腿成了精才會來找我們的。”
云歸雁卻不再笑了,他正色道:“它們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雷震看他說的如此決絕,便不再追問下去。
他忽然長嘆到:“有時候你看的真相,并不一定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