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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恐怖的展覽
一
2010年11月3日,我和白楓如期趕到了美國舊金山。下飛機后,我們打了個車,直奔哥倫布大酒店。
司機是一位黑人男子。他一路上用英語喋喋不休地向我們介紹舊金山的旅游景點,帶著我們繞來繞去,一個多小時后才在一家酒店門口停下來,然后收了五十美元揚長而去。
天空中有許多發出隆隆轟鳴的客機接連飛過,像是一只只大蜻蜓,在高聳的摩天大樓頂端一掠而過,看得我提心吊膽,生怕它們會不小心掉下來。
白楓轉頭看了我一眼,露出微微的苦笑。雖然身在異國他鄉,但出租車宰客的方式卻如出一轍,也不知道誰是原創,誰在抄襲。
我和白楓辨認清楚了酒店名,剛要抬腳往里走,卻被兩名迎賓伸手攔住了。
“Why?”白楓問道。
其中一名白人向我們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對不起,我們這里已經被客人包下了,最近三天不再接受任何客人入住,給兩位帶來不便敬請諒解!離這里不遠有一所蘇黎世酒店,價位和房間設施和這里差不多,兩位可以到那里下榻。如果需要我可以幫兩位叫計程車,費用由我們來承擔。”他說的當然也是英語。
“可我們是被邀請來的。”白楓笑吟吟地回答。
“哦?”白人上下打量著我們,手臂卻并沒有收回去的意思,“那請兩位出示通行證。”
我們當然沒有通行證,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所說的通行證長什么樣子,因為陸華在信中并未向我們提過這個東西。
身在異國他鄉,我們不能硬闖,只好默默地退回來商量辦法。我還特意把那封信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沒錯,信上寫得很清楚,是舊金山的哥倫布大酒店。
尊敬的異度俠先生:
我早就知道您是一位對神秘事件擁有強烈好奇心的人,而且您的經歷我也看過,現在我告訴你一個消息,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2010年11月5日,一艘由舊金山啟程的航船將要駛往太平洋深處。這艘船上的客人都是各國最頂尖的偵探和探險家,他們將踏上一段據說足以讓整個世界發生十二級大地震的探險之旅。這次旅程有著舉足輕重的偉大意義,甚至于說它將會改變世界的現有格局也絲毫不過分。
我接到了這個邀請。現在我鄭重地邀請您一起參加。如果您感興趣的話,請在11月3日抵達美國舊金山的哥倫布大酒店,所有人都會在那里集合。
我期待著您的到來!
為了進一步確認我們沒有弄錯地方,我只好用蹩腳的英語問那個白人小伙:“舊金山還有另外一家哥倫布酒店嗎?”
白人小伙依然保持著禮貌性的微笑,但眼神卻分明不耐煩了,他只用了一個英文單詞打發我:“NO!”
看著他冷漠的表情,我識趣地退回來。我想,如果我現在沒有在白楓身邊,這兩個看起來高大白凈的“駱駝”不知道會如何向她獻殷勤呢!
“這該怎么辦?”白楓皺著眉頭問我。
我笑著搖了搖頭:“但愿陸華能感應到我們已經到了。”
白楓苦笑著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
其實這次美國之行我本不想將白楓帶在身邊的,因為自從上次大西洋之旅后,我對海洋已經產生了極大的畏懼。在無垠的海上存在著太多的未知兇險。上一次一只史前巨獸差一點要了我的命,而這一次,我對自己的命運更不樂觀。太平洋是地球上最大的海洋,面積幾乎占地球總面積的三分之一,在這么廣闊的空間里闖蕩,生命安危只能交由上帝保管,實在沒必要讓白楓跟著犯險。
況且我還有自己的私心。白楓曾經和陸華有過一段似有似無的微妙感情,雖然此白楓非彼白楓,這個陸華是不是那個我曾經認識的陸華也很難說,但到手的老婆我可不想失去,能夠徹底杜絕他們交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永遠不要見面。如果他們因此相識,并得到進一步發展,那我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但白楓執意要來,而且提前好幾天就向李剛請了假,為自己大肆采購了許多衣服,并主動訂好了兩張飛機票,搞得跟度蜜月一樣。那句不帶著她的話我實在無法出口。如果這次我真的不帶她來,可能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我。
其實自從接到陸華這封信之后,我沒有再得到過關于他的任何消息,信上也沒有寫聯系地址,我只能稀里糊涂地來這里和他碰頭,但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白楓只好又去跟那個白人小伙交涉,這一次她拋出了陸華做“誘餌”,但卻沒有獲得進入的許可,好像里面也沒有一個叫陸華的客人。
正當這兩個家伙貪婪的目光在白楓身上掃來掃去時,一陣撲鼻的香氣從我身后傳了過來。他們就像嗅到骨頭香味的獵犬,齊刷刷地轉過了頭,雙眼放光地向我身后瞧去。當然,我也將頭轉了過去,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股香氣的源頭。
那是一名美女,金發碧眼,身高接近一米八,穿著高跟鞋,從一輛豪華的加長車里款款走出。
這實在是一名標準的西方美女,皮膚白皙,一頭金發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黃色的光暈,身材豐腴而健美,該圓的地方圓,該扁的地方扁,尤其是胸部,高挺卻又絕不臃腫,并隨著她款款的行走動作輕輕打著顫。更吸引人的是那雙幽藍色的眼睛,幽深得像迷離的深海。
香氣就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卻并不刺鼻。我無法分辨,這到底是一種高級香水的味道,還是她身體中帶有的特殊體香。
香艷,我想這個詞可能就是專門為她發明的。
美女大體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骨子里透出來的,就像X機構的黃瑤,就算穿著再普通,這種氣息也無法掩飾;一種是裝扮出來的。這名西方女子就屬于后者,濃妝艷抹。但很多這類美女打扮得都太過了,近妖非人,像她這種美艷卻不落俗套,讓人眼前為之一亮的還真不多。
她的風頭立即將不施粉黛的白楓蓋了下去。那兩個迎賓也不再理會白楓,一起熱情地向這位后來者獻著殷勤,把白楓晾在了一邊。
白楓氣鼓鼓地翻著白眼珠瞪了“敵人”一眼,慢慢跺回我身邊,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到我身上:“看什么看,沒見過妖精嗎?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我伸出手臂圈住了她的蠻腰,嬉皮笑臉地小聲說:“我在檢驗我的火眼金睛是不是好使,想看看她是什么妖精變化的。”
白楓噘著小嘴橫了我一眼,問:“瞧出來了嗎?”
“狐貍精,而且是西方的狐貍精,妖氣更重!”我低聲調笑。
白楓又看了一眼那名女子,噗嗤一聲笑了。
愛攀比是女人的天性,結婚之前她們攀比的是相貌,結婚之后攀比的就是自己的老公,所以討她們歡心的最好方法就是贊美,就算她自己知道這都是謊話也無所謂。女人喜歡謊言,就像男人喜歡美女一樣。
我們剛才的這些話都是用漢語小聲說的,我可不想招來沒必要的麻煩,但這名西方美女在我們說完這些話之后突然回過了頭,而且微笑著向我們走來。
這下麻煩了!我心里暗自苦笑,但臉上卻依然保持著平靜,但愿西方女人不像西方男人那樣崇尚暴力吧!
站在我面前的她幾乎高出我半個頭,比白楓更是高出了一個頭,我們只能仰視著她。
美女依然微笑著,用一口極為怪異的語調問道:“異、度、俠?”
我心里暗自吁了口氣,看來美國的“狐貍精”并不大懂中文,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女子向我伸出一只細長白皙的大手,長長的指甲蓋上涂著殷紅的亮油:“瑪亞·瓊斯。”
我剛要伸手,卻被白楓搶先了一步,她輕輕地抓住了瓊斯的大手:“白楓,異度俠。”聲音冷冷的,透著極不友善的味道。
瓊斯笑吟吟地在我們臉上掃過,突然呵呵笑了起來,用英文調侃道:“放心,白小姐,我不會讓你的異度俠跟我上床的!”
西方人的開放我曾經在丹尼身上領教過,但那是一個同性,他說的話再肉麻,我都不會產生什么感覺——換做異性就不同了,而且還是一個如此美艷的“狐貍精”。
我有點尷尬,不知道如何應答才好。白楓更是窘迫,臉上飛起了一層紅霞。但瓊斯卻并沒有任何異樣,依然笑著邀請我們:“來吧,跟我走,我帶兩位進去!”
白楓挽著我的胳膊一臉的不高興,我輕聲安慰了兩句,就硬拉著她緊跟在瓊斯后面。
瓊斯在進門的時候拿出一張手掌大小的硬紙片,上面寫著許多英文,好像還蓋著章,這可能就是那位白人小伙嘴里的通行證吧!我們跟在她后面堂皇而入,沒有再受到阻攔。
二
寬敞的大廳亮如白晝,墻壁上掛滿了一幅幅圖畫。我只掃了一眼,就覺得心里一沉,感覺連明亮的燈光都黯然失色了。
這幾乎是一個小型的展覽,不過展覽的不是美麗和藝術,而是死亡與血腥。墻上的這些圖畫有的是繪畫作品,有的是攝影,都是現實題材,而且都統統與海洋有關系。
瓊斯回頭對我們笑了笑:“兩位先看一下我們的展覽,我去給你們安排房間。”
不等她緩步走去,我就叫住了她:“瓊斯……小姐,請問你是怎么知道我們的身份的?”
也許是我的蹩腳英語她沒有聽清楚。瓊斯微微一愕,繼而笑了笑,說:“哦,異先生的大名無論是在探險界還是在偵探界都如雷貫耳,我當然知道了!”
她說得言不由衷,通過她深藍色的眼眸可以看出,那里面明明藏著更多的戲謔成分。
她并沒有向我解釋的意思,而是轉身一扭一扭地走遠了。
我目送她漸漸遠去,消失在大廳的一個拐角處。等我回頭時,又看到氣鼓鼓含著無比幽怨的兩道目光,我只好對白楓無辜地笑笑,自言自語道:“或者是陸華告訴她的吧!”
白楓撇了撇小嘴:“這次我真不該跟你來!”
“為什么?”我明知故問。
“哼!”白楓沒有回答我,而是將頭轉向了一邊,不再看我。
我嘆了一口氣,安慰說:“行了,這種沒頭沒腦的醋吃個什么勁?我不會對她產生什么興趣的……她長得太高了,而且讓人不放心。”
白楓轉回頭,眼中的神色突然變得復雜起來,有點松了口氣的意思,但更多的卻是慍怒。我突然意識到好像哪句話說得不對了。
我怕越描越黑,只好將目光轉到滿墻的掛圖上,岔開了話題:“這到底是個什么展覽?”
幸好白楓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也跟著我的目光看去,并緩緩地走向了一面墻壁:“好像是關于海難的。”
她說得沒錯,雖然這些圖畫中并非全部都包括海洋,但上面的東西卻都能和海洋扯上關系。
我看到的第一張圖畫是一幅油畫,上面畫了一架飛機在烏云四合的大海上墜落的情景。陰暗的天空和墨染的大海形成鮮明的呼應,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飛機好像穿行在一條無邊的隧道里。海面上有波浪形的曲線向上射出,而飛機的一個窗戶已經打開了,有一名戴著頭盔的飛行員瞪大了眼睛看著海上,露出驚恐的神色。飛機已經失去平衡,頭朝下向海面俯沖。
整幅畫看起來很潦草,顯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不過人物的面部表情卻畫得惟妙惟肖。我向飛行員目光投射的地方看去,但那里只是一片烏沉沉的大海,沒有任何異狀。
畫面下邊有些英文的說明文字,翻譯過來是:1945年3月7日,美空軍某部隊飛行員駕駛P38戰機執行轟炸任務。在位于太平洋東經172.25°北緯21.12°的位置遭遇空難,機毀人亡,只留下一段求救信號:天啊!那是什么……
這幅圖畫讓我想起了發生在百慕大海域第十九中隊飛機失蹤的事件。兩者如出一轍,都是留下一個大大的驚嘆號之后就墜入了深海,誰也不知道這個驚嘆號后面隱藏著什么。唯一的不同在于那是在大西洋中的魔鬼三角,而這卻是在太平洋。
第二幅是一張照片,拍攝得很清晰,但顏色有點泛黃,估計有了些年月。畫面中是一艘大型游輪,上面插著狗皮膏藥旗,岸上站著許多人,他們向空中拋擲各種物品表示歡慶。人群里還打出了一條橫幅,依稀能辨認的是幾個似是而非的中文。游輪顯然是一艘遠洋客輪,穿著各式衣裝的日本人,包括身穿和服的女人,黑壓壓地站滿了整個甲板。通過它表面的光亮程度來看,這艘船應該是首次航行。
下面的說明文字是:1952年10月5日,由日本橫濱開往美國檀香山的“櫻花號”游輪拔錨試航,在經過東經180.05°北緯23.47°時,與陸地失去聯絡。美、日雙方均派出救援隊前去搜救,但一直沒有發現航船的任何蹤跡。船上包括船員在內的1000名乘客全部遇難,出事原因至今不詳。
第三幅圖畫依然是一幅照片,和第二幅大同小異。一艘游輪,從韓國仁川起航,目的地是美國洛杉磯,中途遭遇海難,全船520人全部罹難,失事原因不詳。我特別留意了一下經緯度,但和“櫻花號”沉沒的地方相差了約有10°,經緯中的1°在實際中相差10海里,兩個地點離得足夠遠了。
我現在看的地方是西面的墻壁。整面墻都是關于海難的,有船只也有飛機,而且失事原因都是不詳,遇難的總人數應該超過了1萬人,而且遭遇海難的位置也各不相同,但可以確定全都在太平洋的深海,沒有位于近海的。
從一邊瀏覽到另一邊時,我的心情已經變得很郁悶。我想如果我們的這次旅程和這些海難有關系的話,等待我們的就實在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可是,既然召集者將這些圖畫掛在了大廳,又怎么可能沒有關系呢?
白楓的神情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剛才還是一個醋壇子,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悲天憫人的菩薩了,她不停地嘆著氣,似乎要借此來排遣心里的壓抑情緒一樣。
東面墻上的圖畫里全是一些海洋生物,既有油畫也有照片。但說實話,我一幅幅地看過去,卻沒有看到一種我認識的生物。我仿佛置身于好萊塢那種帶有強烈幻想色彩的電影場景中,感到心驚膽戰。
其中一幅畫了一只長頸怪獸,像是我們曾經在大西洋中見到過的上龍,但又有明顯的不同,因為它沒有尖利的牙齒,和史前的長頸龍頗為相似,只不過它頭上像蝸牛一樣生著兩根觸角,畫家將它們調皮地折了兩個彎,像是探測器一樣,估計是要表現它們的靈敏度。一雙眼睛更是被畫家極為幽默地畫成了兩團向內環繞的曲線。與它一同出現在畫面中央的是一艘中型油輪,上面的人類都成了一個個小黑點,連它的眼睛都趕不上。可以想象如果它把全部身體都暴露出來的話,是何等的龐然巨物!
下面的說明文字是這樣寫的:1943年5月2日,美國一艘捕鯨船在馬里亞納海溝附近遭遇不明海怪,所有船員都目睹了它的出現,幸好海怪似乎懼怕人類,只露出了一個頭顱就潛回海中。經過對船員進行催眠調查后發現,這段記憶是真實的。
令我覺得最震撼的是另外一幅照片。那是一個水母的照片,從拍攝角度來看,拍照者應該是在深海中仰拍的,可以依稀看到海面上散發出來的模糊光亮。那只水母通體呈乳白色,散發出來的淡藍色光暈令人心醉,它像一只飄蕩在天空中的巨型降落傘,只不過這個降落傘能夠發光。令我感到震驚的是它的兩條觸手中卷著的東西,竟然是一條鯊魚!從鯊魚的體型花紋來看,應該是一條成年大白鯊,水母的兩條觸手就纏繞在它身上,鯊魚已經死了,直挺挺的像一截枯木。
成年大白鯊體長能夠達到五米,一條身長五米的鯊魚,卻被操縱在一個低等的腔腸動物手上!
這帶給我的不但是震驚,更是恐懼,可以想象,如果換作我們人類,那將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下面的說明文字寫道:1994年,一張由美國某退役海軍上尉發來的照片顯示,太平洋中生活著體型巨大的奇異水母。經專業人士檢測分析,這張照片實際上是拍攝于1973年,沒有經過后期加工。
另外還有一張引起我特別注意的照片,那是拍攝于1992年的,背景不是大海,而是陰霾的天空,烏云四合,看來拍攝于一場暴雨的前夕。就在天空一個閃電倏然而現的頃刻,拍攝者按下了快門,保存了那張詭異的照片。
是的,在閃電的亮光里有別的東西出現,那應該是一條尾巴,磷光閃耀,和周圍的環境及陰暗變化契合得十分自然,只不過那只是一條尾巴,身體的其他部分都隱藏在了烏云中。看到這幅照片,我突然想到了我們中國流傳下來的關于龍的畫作。史學家言之鑿鑿地告訴我們,龍是不存在的,只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祖先想象出來的產物,是結合了多種動物弄出來的“四不像”。我本來就對史學家的這種結論很不以為然,如果這幅照片不是因為光線原因產生了幻影的話,那就可以肯定到底是誰在扯淡了!
這面墻上的照片都是關于一些海洋生物的,但又都不是我們平常所見到的物種,身體不是過大,就是過小,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來的奇異生物。看來世界并不是像我們平時想象的那樣,人類對大自然的認識還很有限,遠遠沒有強大到可以自吹自擂的地步。
南面墻上掛著的是所謂的幽靈船、幽靈飛機的油畫和照片,都黑烏烏的,帶著森森鬼氣在蔚藍色中靜靜地徜徉著。給我震撼最大的是一幅標記為X-27的畫,畫中是一艘小漁船,不知道是什么時代的,破破爛爛,好像吹口氣就能散架的樣子。白楓只看了一眼,就嚇得哆嗦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攥得緊緊的。因為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個男人的身影,像個英國紳士,睜著一雙憂郁陰冷的眼睛。他躲在船艙里的黑影中,身體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像一個透明人,但他的那張臉卻探了出來,臉孔煞白,沒有一絲血色,尤其是嘴角的那絲冷笑,能讓人從頭頂涼到腳底。
我盯著這幅圖畫看了好一會兒,恍惚覺得這個男人正在從畫里向外走,怪不得白楓會這么害怕。
下面的文字表明這幅作品拍攝于2001年,是在太平洋的深海中。如果召集者不是有意嚇唬我們的話,要說這是人,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這面墻上掛滿了這種陰森森的圖片,我只是大略瀏覽了一下,就趕緊移開了目光。其實即便這樣浮光掠影地一掃而過,我都覺得自己渾身冰涼,心里好像長出了森森白毛。
剩下的那面墻上也掛著一張巨幅油畫,但卻和其他三面墻完全不同。那是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裸體男人,臉孔低垂,鮮血從手掌和雙腳上滲出來。畫面的背景依然陰森可怖,只不過在這個受難者的頭顱周圍,有一圈圣潔的光暈隱隱呈現。在畫面的一角,有一個滿臉悲愴的男人露出了半個身子,他抬到胸前的兩只手上,托著一條黑烏烏的布裹。雖然我對《圣經》故事不是很了解,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幅畫。這是《耶穌受難圖》。據說耶穌被羅馬帝國猶太行省的執政官丟彼拉多以“自稱為猶太人的王”的罪名釘死在了十字架上。剛剛踏上去往耶路撒冷的路,他就曾對自己的十二門徒預言過自己的命運:看吶,我們上耶路撒冷去,人子要被交給祭司長和文士。他們要定他死罪,又交給外邦人,將他戲弄、鞭打、釘在十字架上,第三日他要復活。果然,他在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第三天真的復活了。
我想召集者之所以要將這幅《耶穌受難圖》懸掛在這里,并且選擇放在另外三面恐怖的圖畫后面,應該有著另外一層含義,是激勵,也或許是安撫,正如釋迦牟尼說過的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確實,至少我心理上不像剛才那樣低沉了。
白楓轉頭看著我:“他們到底什么意思?難道是想要我們去探索太平洋上這些恐怖事件的原因?”
我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在激發我們的斗志。能夠被邀請到這里的人在性格上肯定都比較爭強好勝,激發他們斗志的最好辦法不是鼓勵,而是告訴他們危險,只有危險才能讓這些人破釜沉舟地行動起來。”
“行動起來?”白楓皺著眉頭說,“去干什么?去太平洋上拿生命冒險?”
“去開始一場足以引起世界十二級大地震的探險之旅!”我用陸華信中的話回答道。
“是的!”不知道什么時候,瓊斯已經站在了我們身后,笑著接口說,“這確實是一次驚世駭俗的探險之旅,所有的參與者都會被載入史冊。但不用諱言,這更是一次生命的大冒險,我們這些人中可能會有很多人丟掉生命。我們之所以將這些恐怖的圖畫掛在這里,就是想讓參與者做好心理準備,這一次有可能會丟了性命,最好再仔細考慮考慮,舍不舍得拿自己的性命去進行這么一次冒險旅行。”她幽藍色的眼眸在我和白楓身上來回掃了兩遍,微笑后面透出不屑和輕蔑。
我揚起頭,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我們決定踏上了這段旅程,就沒有想過生命安不安全。”任何男人都不愿意讓別人看到他的膽怯,我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我內心確實在為這次貿然舉動感到后悔。
“但我們應該有權利知道這次的目標是哪里,”白楓插嘴道,“你總不會讓我們在太平洋中漫無目的地航行吧?”
瓊斯點了點頭,解釋道:“不會的,我們當然有目標,而且還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個目標是切實存在的。我們雖然熱愛冒險,但還不至于狂熱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明天晚上,我們將會有一個晚宴,到那時你們就知道了。當然,任何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是為了載入史冊的虛名拿生命做賭注,還是退回到自己的平靜生活,悉聽尊便。現在,請兩位跟我去房間吧!旅途勞頓,應該好好泡個澡,休息一下。”
她說著話,就有兩個服務生過來幫著我們將放在大廳里的行李提上了樓。我和白楓跟在瓊斯后面也走了上去。
她為我們安排的房間在二樓,房間布置得很豪華。瓊斯將我們送到門口就站住了:“兩位先洗個熱水澡,服務生馬上會送來晚餐。”
三
我們輪流沖了個熱水澡,就坐下來吃起了晚餐,還好,并非全是半生不熟的牛排,至少還有一個用魚做的湯。
白楓低著頭不說話,似乎有什么心事。我三兩口將一塊牛排塞進嘴里,喝了口白蘭地,開口問道:“你還在為我們接下來的旅程擔憂?”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笑著說:“不全是,我只是在想,為什么那個邀請我們的人沒有出現?”
“或者是有什么事情給耽擱了吧!”我隨口回答。
白楓皺了一下眉頭,繼續問:“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會耽擱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撓了撓頭,又喝了一口酒,終于還是忍不住點上了一支煙。
白楓只是橫了我一眼,并未奪過去掐滅它:“你說這個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誰?瓊斯還是陸華?”我抬頭問道。
“陸華,瓊斯很明顯就是組織者。”
我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記憶中的陸華是一名刑警隊長,因為內疚離職出走了,至于這個陸華嘛……只有老天爺才曉得是不是同一個人!”
白楓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吃了一小塊牛排,終于猶猶豫豫地問道:“他真的曾經……傷害過我嗎?”
我瞄了她一眼,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子,沒啟程之前的那種擔憂再一次從心底泛了上來。這是一種不好的預兆,我想他們這次相遇不會像陌路人一樣過去。
白楓看我沒說話,也低下頭繼續吃飯,氣氛開始變得異樣起來。
正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白楓借這個機會打破了沉悶,搶先站起來:“我去開門。”
我將煙壓熄在煙灰缸里的時候,就聽到了門口的對話。
“您找哪位?”
一個男人低沉厚重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有點口吃的樣子:“請問異度俠先生住在這個房間嗎?”
“您是……”
“在下陸華,那封邀請信是我寫的。”
我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說:“陸先生請進!”
站在門口的這個中年男人和我記憶中的那張面孔有很大不同,他頭發好像好久沒修理了,只用一根草繩扎在腦后,額頭有幾縷長發耷拉著,臉孔瘦削,上面蒙上了一層滄桑,稀疏的胡須更是雜草一樣在臉上蔓延著,身上的穿戴也很不講究,一身耐磨寬松的牛仔褲好像很久沒有洗過,滿是一塊塊的污斑。整個人看起來不修邊幅,顯得很邋遢。我還沒有走到他身邊,就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強烈的怪味道。
這個人和我曾經認識的陸華簡直判若兩人,那個是儀表堂堂的刑警隊長,而這個卻活像一名乞丐。但兩張臉孔卻又存在著驚人的相似,同樣犀利的眼神,同樣透著一股剛毅,而且位于臉部中央的那根筆挺的鼻梁幾乎一模一樣。
我一邊讓他進來坐,一邊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做著比較,最后我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就是那個陸華!只不過和白楓一樣,自從我上次神農架之行后,他的人生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對不起,對不起!”陸華一進門就開始道歉,“本來已經計算好日程,但因為天氣的原因,飛機晚點了,所以沒能趕過來。”
白楓為他倒了一杯茶,就坐在我旁邊,轉頭帶著疑問看著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用目光詢問,這個人是不是我們剛才討論的那個陸華。我沒有回答她,而是沖陸華笑了笑,說:“這沒有什么,我們不可能做老天爺的主,而且我們也沒有露宿街頭。”
陸華瞥了一眼白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墨西哥格拉巴斯的時候知道自己趕不過來了,只好跟愛德華打了個電話……哦,愛德華是瓊斯的男朋友,幸好他還算給我點面子,我還以為瓊斯不會放你們進來呢!”
“你和瓊斯很熟嗎?”我好奇地問。
陸華道:“其實我跟她也是第一次見面,但和愛德華有過一面之緣。她是一名富家小姐,而且也是一位成功的女商業家,對探險事業無比狂熱,曾經是愛德華的一個鐵桿粉絲,并跟隨愛德華一起穿越過美洲叢林。這次探險活動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組織起來完全得益于這位美麗的小富婆的支持。”
“你是一位探險家?”白楓輕聲問。
陸華嘿嘿訕笑了兩聲,將垂到額頭上的頭發撩到了耳朵后面,謙遜地說:“探險家談不上,只是對探索地球的秘密感興趣罷了……就像是異先生對探索神秘事件感興趣一樣,只不過沒他那么出色而已。”
我知道陸華只是在故意恭維我,也許是為了補償自己的爽約,或者是要獲取我們的好感,我想他在探險界的聲望一定很高,不然不可能受邀參加這次行動,而我卻不在受邀之列。要不是陸華告訴我這件事,我恐怕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有人正在網羅全世界的冒險精英,馬上要開始一次可能會被載入史冊的發現之旅。
“陸先生是剛從美洲叢林回來吧?”我問道。
陸華點了點頭,聲音也帶著倦意:“是的,我想試試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是否能跨越美洲叢林……還好,叢林中的食人族并沒將我當成美味點心吃掉。”
雖然他只是輕描淡寫,卻還是令我大吃一驚。誰都知道美洲叢林是地球上僅存的幾座未被人類染指的原始森林,那里不但生活著與世隔絕的食人族部落,還有許多人類難以想象的兇險,使人聞之色變的噬人蟻只是其中不算太恐怖的一種生物而已,比這種生物恐怖百倍的東西是普通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別說一個人,就是一群武裝精良的部隊,要想在那種環境中生存下來都極為困難。
“只是為了體驗一下叢林生活嗎?”白楓滿臉驚訝地繼續問道。
陸華瞥了一眼白楓,訕笑道:“是這樣的。我是在一個半月前接到的邀請,當時我就向對方提出想邀請一位傳奇人士加入進來,對方也同意了,所以當時我就向異先生寫了那封信,由于這次海洋探險會遭遇到許多難以預料的危險,所以我才去了一趟美洲叢林……”
“哦,為什么?”我好奇地打斷他的話。
陸華盯著我的眼睛問道:“請問兩位知道我們這次探險的意圖嗎?”
我微笑著用調侃的語氣回答道:“不是要去發現一個會令世界發生十二級大地震的天大秘密嘛!”
陸華嘿嘿笑了兩聲,臉上微微一紅,好像在為自己這句頗具誘惑性的用語感到不好意思,搓著手說:“哦……也許我說得有點夸大其詞,但我確實是這么認為的。如果這次發現真能像愛德華告訴我的那樣,這確實當得起這句話,因為我們要去發現一塊據說比南極洲還要遼闊的大陸……”
“什么?”白楓張大了嘴巴,滿臉的不信,“你是說在太平洋中還存在著一塊未被人類發現的新大陸?”
陸華鄭重地點了點頭,他的神色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是的,愛德華是這么告訴我的。說實話,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驚訝。試想,現在的科技水平已經可以將全世界每一個地方聯絡起來,通訊衛星可以將我們每一個人清晰地拍攝下來,怎么可能會遺漏掉一片能稱為大陸的陸地?這簡直是一件令人無法想象的事情。但愛德華卻無比認真地告訴我,他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太平洋中確實存在著一塊未被人類發現的陸地,并且還說有人曾經親眼目睹過它的樣子,也正是這個人找到了愛德華,他才決定組織這么一次探險……”
“這塊大陸在什么地方?”我又好奇地打斷他的話。
陸華苦笑著搖了搖頭,略帶歉意地說道:“很抱歉,當時他在電話中并沒有告訴我具體細節,只是邀請我一起參加。你也知道,作為一名探險者,能夠發現一個未曾被人類發現的神奇之處是多么地具有誘惑性,我想地球上沒有人能抵擋這種誘惑,正如異先生,如果一個神秘事件沒有找到答案就會寢食難安一樣。”
“那么下面大廳里的那些圖畫說明什么?難道那些恐怖生物和災難都是那塊大陸引起的嗎?”白楓又問道。
陸華向我們滿含深意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這是一種人為的聯系,就好像我們往往把UFO與外星生物聯系到一塊一樣,當某種不可解的事件或生物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們需要一種聽起來可以讓人接受的解釋。當然,對于探險者來說,往往越危險越神秘的地方越讓人欲罷不能,這或許也是愛德華這樣安排的一種意圖。”
我點了點頭,將話題轉回到陸華身上:“那么這塊大陸和瑪雅文明有關系嗎?”
我想在接到愛德華的邀請之后,他應該為自己這次探險行動做充分準備才對,因為這次旅行顯然要耗費巨大的體力和心神,沒理由再去做一次倉促的美洲叢林之行,這顯得很令人費解。我想這或許能和叢林中的那個神秘文明扯上什么關系。
陸華點了點頭,道:“我覺得瑪雅文明似乎和這塊突然出現的神奇大陸存在一些聯系。”
這句話更吊起了我的胃口,令我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探身子:“說說看!”
“根據生活在美洲叢林中的原始部落庫庫爾族流傳下來的歌謠記載,瑪雅民族是經過長途跋涉,從遙遠的地方遷徙到美洲叢林的。雖然我們不可能通過那些簡單隱晦的歌詞找到他們最初發源地的具體位置,但還是可以判斷,那個發源地是一片常年沐浴著溫煦陽光下的白色陸地,由于戰亂才迫使瑪雅人背井離鄉遠赴莽莽叢林,并在那里定居下來。而巧合的是我們要尋找的那塊大陸也存在著同樣的情景,白色的土地、圣潔的叢林、白色的城堡……而且這塊大陸是可以隨波漂流的。據那位目擊者說,那塊大陸不但會隨波移動,還會突然出現,突然消失。那是否意味著,這塊大陸由于某種未知的原因,可以在海中自由升降,時而浮出水面,時而沉入大海?我現在在想,瑪雅文明是不是就來源于這塊漂流大陸?也許在上萬年以前,這塊大陸曾經漂移到離美洲大陸很近的一個位置,也正是在那時,瑪雅人離開了飽經戰亂困擾的故土,開始了新的生活。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搞清楚瑪雅文明留給我們的一些遺跡,或許對我們的這次行動有所幫助。”說到這里,陸華沖我嘿嘿一笑,續道,“當然,僅憑這一點點蛛絲馬跡,就斷言瑪雅文明來源于這塊奇異的大陸有些武斷,但既然產生了這種想法,我想就有必要去一趟美洲叢林,或許能找到一點線索。”
關于瑪雅文明的起源有許多說法,有的說他們來源于非洲,也有人說他們來源于亞洲大陸,更有人憑借著瑪雅文明迥異于其他人類文明的特征和與埃及金字塔頗為相似的建筑特點,將他們歸為外星后裔的范疇。陸華說的這種可能性當然也不是絲毫不存在,相對于瑪雅人是外星遺民的猜測,這種新大陸移民說可能更為靠譜一點。
也許在很久以前,太平洋中確實曾經存在過一塊美麗的大陸,并且孕育了發達的文明,由于天災或者人禍,這塊美麗的大陸沉入了深不可測的大海中,瑪雅人只好通過海上冰層跋山涉水來到美洲叢林,開始新的生活。可問題是,這塊沉沒的大陸,為什么會在這時候重新浮出海面,并能在海面上漂浮?一片陸地要想漂浮在海面上,必須有足夠的浮力,可是有比海水還輕的巖石嗎?如果真的具有比水還輕的巖石,那么它又是為什么沉入大海的?
這一切,或許只有見到那位目擊者才能得到一種解釋。
“有沒有什么新發現?”白楓搶在我前面問道。
陸華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我深入到了叢林內部,也記錄了許多瑪雅人的歌謠,還進入那些金字塔中看過,雖然發現了很多東西,但我現在不敢說那有沒有用,因為至少從現在來看,兩者好像還搭不上邊,也許只能到了那地方才能做出判斷。”
我們又聊了一些關于陸華自己的事情,等他站起來告辭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我們把他送到門口,陸華突然問道:“兩位完婚了嗎?”
我微微一愕,不知道他問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還是如實回答:“正有這個打算。”說完這句話,我瞄了一眼白楓。她傲然地揚了揚下巴,似乎在告訴我,我還不夠她托付終身的資格。
陸華微微一笑,道:“那先祝福兩位,晚安!”說完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