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尋找失落的頭顱
書名: 異度俠科幻探案筆記5:超腦迷蹤作者名: 異度俠本章字數: 11408字更新時間: 2019-04-22 10:00:21
一
我在艾維洛茲旁邊找了條椅子坐下來,慢慢點上一支煙,等待介川他們說話。在這個極不平靜的夜晚,他們單獨將我和艾維洛茲叫過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們,而這又一定和今晚發生的兩起血案有關系,甚至于和被一片門板隔在外面的其他人有著重大關聯。
不一會兒,介川向惠子點了點頭,惠子很有禮貌地開口說道:“把異先生請到這里來實在有些唐突,但事關重大,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異先生不要見怪。”
我微微一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但沒想到惠子轉了話題,問了一個令我有點哭笑不得的問題:“請問異先生貴庚了?”
這實在出乎我的預料,一時間竟然怔愣了一下,其他三個人這時都把目光聚集到我臉上。艾維洛茲還好一些,介川和惠子臉上的表情卻明顯警惕起來。
我只好咧嘴笑笑:“我生肖屬雞,虛歲三十一,周歲二十九,天蝎座。”
惠子明顯松了口氣,但繼續問著無關痛癢的問題:“請問異先生在少林寺做俗家弟子的那六年,哪位大師擔任方丈?”
“……德正法師,他法號德正,俗家姓李,生于書香門第,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已經在俗世中成為一代文化大家,五十五歲看破紅塵,遁入空門。”
“請問您第一次遇到神秘事件是在哪一年?是什么事情?您又是怎么處理的?”
“那是在我六歲的時候,那一年是公歷1987年11月,我很‘幸運’地被一個紙人引到了一個不知道什么所在的空間里,若非當時被我的祖母所救,恐怕現在連我的墳頭都找不到了。要不是因為那次險象環生的經歷,我父親也不會舍得將我送到少林寺托庇佛祖保命。”
聽到這里,惠子再次跟介川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臉上的警惕表情慢慢隱去了。艾維洛茲也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習慣性地搗鼓他那個一切正常的煙斗。
介川站起身,向我鞠了一躬,抬起頭鄭重地說:“請異先生不要見怪,由于惠子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我們必須確定異先生的身份。”
“這沒有什么。”我嘿嘿一笑,道,“我也好久沒有正兒八經地回憶一下自己不幸的童年時光了……不過,你這些問題倒使我想到了惠子小姐可能遭遇的離奇事件,我想科恩真是一張烏鴉嘴,他的話十分不幸地應驗了。”
“是的。”介川點頭承認道,“異先生猜得沒錯,這實在很難想象……”
“惠子到底看到了什么?”我打斷他的感慨問道。
惠子怔怔地看著前方的虛空,思緒開始回到自己腦海那幅駭人的畫面中,聲音幽幽地述說起來:“我當時和白小姐一塊將那名幾乎嚇死的女孩攙扶到她的房間里。她的身體真沉,我們兩個人架著她十分吃力,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我們也被瓊斯房間里的慘象嚇到了。等將她攙扶到床上,我們渾身也沒有了一點力氣,幾乎要虛脫了。
“她嚇得真是不輕,連怎么躺下好像都忘了。我們只好將她抱到床上,并替她將滿是血污的衣裙脫下來,為她蓋好了被子。”
“她嘴里一直在不停地念叨著什么,神經好像也出現了問題。”
“我看白小姐臉色很難看,一直緊緊地皺著眉頭,像是在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就讓她先回去休息一下,自己留下來照顧那個姑娘。”
“我給她倒了一杯水,但她根本就張不開嘴去喝,灑了許多到被子上。這時候,關著的房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我以為是白小姐怕我一個人害怕,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但打開門一看,卻根本不是她……”
她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端起水杯想喝一口,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不在焉,她竟然把自己嗆了一下,開始大口地咳嗽起來,喝到嘴里的清水又順著嘴角流到下巴上,竟忘了去擦:“那個人就站在門口,還是那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長者樣子,但他的眼睛好像有點……輕飄飄的,顯得一點也不穩重,和他的身份十分不符。”
惠子好像很忌諱說這個人的名字,這使我微感詫異,心里一直在琢磨,我們這行人中,哪一個的外貌會和“慈眉善目,和藹可親”這八個字掛上鉤。當然不會是愛德華,就他那幅惡狠狠的瘋子像,這八個字跟他根本就不沾邊。
“……我問他有什么事,他一直瞪著陰郁古怪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還不停地向床上的那個女孩兒瞄著,問我她怎么樣了。我告訴他,這個姑娘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恐怕一時半會恢復不過來。”
“他皺著眉頭告訴我,大家都很想知道她在瓊斯屋里到底看到了什么,最好能在今天晚上就將那個肢解瓊斯的惡魔抓住,所以他只好過來用其他辦法試試。”
“我問他要怎么辦。他說很簡單,他曾經修習過一種特殊的功法,能夠用自己的精神感知到另外一個人的思想,但必須在沒有外人打擾的情況下,和這個人四手相握。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就毫不懷疑地走了出來,并將門從外面替他帶上了……當然,這都怪我粗心大意,可是他的樣貌實在太逼真了,除了那雙眼睛讓我感到陌生之外,我實在瞧不出一點異樣。”
根據惠子的敘述,我已經能將這個人的輪廓清晰地還原過來。可一想到這個心如止水的老人睜著一雙色迷迷的眼睛貪婪地在惠子身上掃來掃去的情景,我就感到汗毛直豎。
惠子繼續描述著更加恐怖的畫面:“我出門之后就感到有點奇怪,為什么走廊里空蕩蕩的,你們都不在。我安慰自己說,可能是怕打擾他行功,你們都沒有跟過來……剛開始房間里沒有任何動靜,我在門口待了一會兒,本來打算去甲板上找你們,又怕待會兒沒人照顧這個可憐的姑娘,正在猶豫的時候,里面卻有了動靜。
“先是有一聲低沉的悶哼,是個女人的聲音,好像還帶著很大的痛苦,然后就是壓抑的呻吟聲,這個呻吟聲時斷時續,并漸漸提高了。我有點疑惑,實在想不明白只是握住了兩只手,這還能夠有多痛?”
惠子說到這里,頭緩緩地低了下去,臉頰居然飄過一層紅暈。我和艾維洛茲對視一眼,兩人都很清楚她此時心里的感觸,卻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停了幾秒鐘后,惠子再次說話了:“……可是,這個聲音太熟悉,也太古怪了,每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都能夠聽出來這呻吟聲所表達的意思。我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終于抬腳將門踹開了!”
我暗暗伸了伸舌頭,要知道這艘航船設施非常考究,船艙中的木制品基本上都是用非常結實的木料做成的,十分牢固,看來這個看似柔弱至極的姑娘并不那么簡單。
惠子這次停頓的時間比前幾次都要長,幾乎持續了兩三分鐘,靜謐的房間里只有四個人此起彼伏的喘息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將自己的話續了下去:“那真是一個再恐怖不過的畫面了,我看到……我看到……有一個骷髏就趴在那個可憐的小姑娘身上,在……在做那種事。可是他身上幾乎沒有一點肉,就是一具皮包骨頭的骷髏。鮮血已經染紅了整張床,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夢魘般的呻吟著,鮮血就從她的身體內汩汩地冒出來……在我闖進房間的時候,那個骷髏正低著頭啃噬……小姑娘的胸部……天啊!那兩只雪白的乳房已經被它咬掉了,露著白森森的肋骨。它聽到聲音,突然轉過了頭,滿嘴的鮮血,深深陷進眼窩中的眼睛放射著野獸才有的興奮光芒。它看到我站在門口,突然沖我咧嘴笑笑,那張滿是血污的大嘴嚇得我差一點癱軟在地上。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過來的,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它就已經站在了我面前,伸出兩只惡心的枯手就來抓我。我被它一拉,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它本想來堵我的嘴,可這時候走廊里已經傳來腳步聲,那個東西嘿嘿一笑,赤著身子向旁邊一縱身,就……消失在一堵墻壁上,然后……你們就趕過來了。”
她很吃力地說完這些,又端起杯子來喝水,可是杯子已經見底了,她卻好像沒意識到,還是仰著頭做出一副大口灌下的姿勢。
介川看她這么緊張,伸出手臂將她輕輕攬進懷里,面對著我們苦笑了一下,可是眼睛里的凝重和擔憂又加重了幾分。
我和艾維洛茲都沒有說話,直到幾分鐘后惠子從剛才似乎要精神崩潰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才聽到艾維洛茲的聲音緩慢地響起來:“看來我們真的遇到了一個撒旦釋放出來的惡魔。”
“而且還是一個兇殘的色魔!”我不無憂慮地補充道。我現在開始為白楓感到慶幸了,如果惠子沒有看花眼,這個像骷髏一樣精瘦的魔鬼不但能變化成任何人的模樣,還能輕而易舉地穿過墻壁,那剛才白楓待在屋里簡直太兇險了。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魔鬼嗎?”艾維洛茲皺著眉頭問道。我知道像他這種整天和兇殺案打交道的人,是不會相信只有宗教信徒才篤信的東西的,如果他相信的話,也就不會有那么高的成就了。
其實我也不完全相信魔鬼的存在,可是這一次我的天平開始傾斜了。
“地獄天堂,魔鬼天使”的說法普遍存在于東西方的古文明中,雖然叫法不同,但指向的都是這種怪誕到極點的東西。但到現代科學飛速發展的今天,這些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東西已經越來越沒有了生存空間,連靈魂都能用現代理論進行解釋,那還有什么不能被科學詮釋的呢?可是這一次不同,我實在想不出哪種理論可以解釋惠子所看到的恐怖景象。或者只有幻影能勉強支吾過去,可是兩個活生生的女人就被肢解在我們面前,這又怎么可能是幻影?
“但這個魔鬼為什么要將受害者的頭顱帶走呢?”介川也憂心忡忡地問道。
我苦笑著回答:“或許它就有這種怪癖,就好像有的人愛搜集女人的內衣一樣。”說完我嘿嘿訕笑了兩聲。惠子在聽到我這句話的時候,身子突然抖動了一下。
介川鄭重地說:“我請兩位過來,是因為兩位都是思維縝密的著名偵探,希望借助兩位的聰明才智幫我們想出解決的辦法。雖然摩納法師也許會有一些不同的見解,可我現在無法判斷他的真假。”
“可以驗證一下!”我提議道,因為我也覺得如果這件事摩納法師能參與進來,或許遠比我們兩個所謂的偵探更有用。
聽我們說到這里,介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可是惠子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
我看了一眼介川,不明白他這句話什么意思。
介川解釋說:“惠子天生具有超出常人的記憶力,她的大腦遠比一臺計算機記憶得更準確。在我們到達舊金山的那兩天里,為了確保這次探險活動的安全性,我們對被邀請的所有客人進行了很詳細的調查工作,但卻有兩個人我們查不到任何資料。”
摩納法師當然是其中的一個,這個老僧人顯然在此之前一直沒做出過任何有影響的事情,可能他一直蝸居在某個地方冥想吧!但我關心的是另一個人:“另一個人是羅西嗎?”
惠子點了點頭:“他也一樣,好像是從地球上突然冒出來的,關于他的身世經歷,完全是個空白。”
我和艾維洛茲都沉默了。當人類沉默的時候,有時是因為勝利,但更多的是因為一籌莫展,這次我們正好屬于后者。
過了好一會兒,艾維洛茲才開口說:“既然現在無法確認其他人的真假,那就先將這個問題放在一邊,我們現在應該做的,也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將這艘船全部翻過來。只要找到那兩顆丟失的頭顱,這個惡魔就無處遁身。我不相信他能夠把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也完全藏匿得無影無蹤。”
“而且,他帶走這兩顆頭顱不會毫無原因,更不可能是一種嗜好。”我補充道。
艾維洛茲點點頭:“我還怕他會用這兩顆頭顱做更恐怖的事情,無論如何,我們要盡快找到它們。”
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先這么做。我看了看手表,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于是站起身:“那咱們就馬上行動起來吧!先通知船上的每一個人,絕不能讓大家一個人單獨待著,尤其是女士。”
當我打開房門時,看到大家正不耐煩地在門口徘徊。白楓一臉悲戚,看來她已經知道了另一幕慘劇的發生。我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尋找摩納法師的身影,但他不在人群中,而是置身于一邊的走廊上,正靜靜地盤膝打坐,木雕一般。不知道他這時候在想什么。
二
艾維洛茲沖我向摩納法師努了努嘴,意思很明白,他是要讓我去發動這位遠離人群的老人。
愛德華被魔鬼俘虜之后,我們這行人中領袖的頭銜,已經十分自然地落到摩納法師身上。是啊,大衛比愛德華還要瘋狂,而且在見到他所說的那塊白色大陸之前,沒幾個人會真正相信他的話,古洛博士又太文弱,其他的人都是受邀者,大家所處的位置完全相同,沒人能當這群怪人的首領。摩納法師不同,首先他年齡大,又是佛門弟子,而且有常人難以比擬的超常能力,加之他外表慈祥敦厚,處事謹慎,理所當然會成為我們的領袖。但在我轉身向他打坐的地方走去的時候突然想到,是不是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個惡魔才要變化成他的樣貌去做那件邪惡的事情?
我一面想著說辭一面緩緩走到他面前,法師也感覺到了我的靠近,在我半蹲下身子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大師……”
摩納法師轉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平靜。
“我們遇到棘手問題了……”我皺著眉頭說。
他依然平靜地看著我,既沒有出聲詢問,更沒有絲毫的慌亂神色。
我緩緩地說:“惠子見到了他的樣子,很可怕的一個魔鬼,更像是一具骷髏,而且據惠子親眼所見,這個魔鬼不但能隨意改變自己的相貌,還能穿過墻壁……”
“哦?”摩納法師終于有了反應,禿禿的眉峰微微挑動了一下。
“所以,我們得趕快找到他,不然后果不堪設想……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在船上搜一下?就算它能夠遁形,那兩個被他偷走的頭顱應該不會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吧?”
他不置可否地愣了一會兒,然后長身而起,緩緩地道:“可以找找看。”
于是他向人群走了幾步,開始將我剛才跟他說過的話重復一遍,最后用不容質疑的口吻下了命令:“大家分成四組,在上下船艙里分開左右同時展開搜索,但須記住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單獨行動。”
由于惠子和白楓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所以兩人暫時和其他女服務員一起被送到了駕駛艙里,和一群船員待在一塊。船長和幾名船員也加入到我們搜索的隊伍中來。
我被安排在了第二組,和羅西、科恩、大衛一起,向底艙的左半邊。
對這次搜查,我其實并沒有抱多少希望,因為這艘航船算得上是一艘中型游輪,上面搭乘二百人綽綽有余,而且船艙也分為上下兩層,我們都住在第一層靠近甲板的客艙里,在我們下面還有一層。并且這種在海上作業的船只,都有著數層的隔離空隙,以防萬一。如果它不幸與礁石之類的硬物相撞,在最外面的一層船板破裂之后,海水會被隔離在這些間隙中,不會輕易灌進來。船長曾向我們介紹過,這艘船擁有四層這樣的隔離空隙。如果那個惡魔真能夠隨意在實物間穿行,那我們搜尋到他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我們和艾維洛茲那一組劃分了各自的搜尋區域之后,就開始行動了起來。
在這艘船駛入太平洋航行的這幾天里,船上大部分空間都屬于閑置狀態,船艙的電燈也只有我們聚集的那段區域被打開了。今天我們終于將它們全部打開了,整個船艙像開生日宴會一樣明亮。盡管如此,我們的心情卻并未因此而舒展開,每個人都臉色凝重。
搜尋進行了半個小時,我看氣氛有點沉悶,于是和大家閑聊起來:“看來大衛先生的話是對的,這樣的探險行動真不是一般人能參加的。”
“我早就說過單憑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行,差遠了!”大衛陰陽怪氣地說。
我嘿嘿笑了一聲,道:“是啊,要是咱們聽從大師的勸告,不踏上那條邪門的靈柩船就好了。”
大衛哼了一聲,冷冷地駁斥我的觀點:“假如不冒出這么一條鬼船,也一定會冒出更危險的東西,那里是上帝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讓我們輕易就找到呢?”
科恩聽了大衛的話,很不以為然地插嘴道:“愚蠢的人總是這樣……”
他這半句話令我和大衛同時感到不舒服,我問:“你是說我嗎?”大衛卻針鋒相對地給他沒說完的半句話續了出來:“愚蠢的人總是這樣自以為是。”
我看科恩伸長了脖子一副要和大衛唇槍舌戰的架勢,趕緊岔開話題說:“大衛先生,你上次來的時候,有沒有在海面上見過這種靈柩船?”
大衛搖了搖頭,道:“好像沒有。”
“為什么說好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嗎?”
“我哪里還記得?我連自己怎么從那塊大陸上跌到海里,又怎么被救起來的都不記得了。”大衛煩躁地回應我。
“當時你們幾個人?”
“三個。”
“另外兩個人呢?”
“在一個多月的大海漂泊中,一個人患了瘧疾死了,另一個被嚇破了膽子,再也不敢走這條路了。”
“您既然沒遇到過這樣的船,今天下午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上去?我看您臉色都變了,您害怕什么?”羅西插嘴問道。
他說得沒錯,在上那條靈柩船的時候,我曾看到過大衛臉上的害怕表情。他站在那里,好像隨時都會轉身逃走一樣。我也想不明白他為何會對這條船如此恐懼。
“鬼才知道呢!“大衛突然厲聲咆哮了起來,“你們問我,我還不知道去問誰呢!我當時明明不害怕,并對自己下著前進的命令,可是這個狗娘養的身體就是不聽我的話,好像在那一會兒,它并不受我控制一樣。”
科恩突然呵呵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最可笑的一個笑話。
“你笑什么?”大衛轉身揮舞著拳頭。
科恩趕緊收斂了譏笑,搖了搖頭,說:“你說得很對,有時候狗娘養的身體確實不聽自己的話,是不是夢魘這種狀態并不一定存在于睡夢當中……哦,這倒是一個很新穎的研究課題。”
我明白科恩發笑的原因,但卻無意說破,于是趕緊帶過去——怕大衛反應過來之后,找他的麻煩:“這有一種可能,你上次那次探險活動一定留給你很可怕的記憶,所以潛意識迫使你遺忘了一些東西,好像還有一個新名詞,叫作什么選擇性遺忘。”
“或者你的這段記憶被抹去了。”羅西也鄭重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衛茫然地在我和羅西臉上掃了兩眼,才嘆了口氣道:“誰知道呢?或許正像你們說的,我上次確實見過它,只不過被迫選擇性忘掉了。”
“您是哪國人?”羅西也轉開話題問道。
“德國人,但我不是日耳曼民族,也不是猶太民族。”
羅西轉過來又看了一眼大衛的臉:“可我怎么覺得你長得不像德國人呢?”
“德國人有什么特點嗎?除非你將所有德國人都當成希特勒的擁護者。”科恩接口道。
大衛沒有說話,而是將頭轉向了另一邊,我無法判斷他的政治立場,他臉色非常平靜,好像對“希特勒”這個名字一點都不感冒一樣。他伸頭向前看了一眼,問我:“前面還有多少個房間?”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們好像找了一半了吧!”
科恩撇了撇嘴,道:“早著呢,這艘船上下船艙大約有兩百間小客艙。”
“也就是說我們只找了不到一半?”大衛有些厭煩地問道。從他蓬亂的胡須和頭發中間的臉孔滲出的細小汗珠來看,他確實有點累了,“要不咱們歇一會兒吧?”
“要歇你自己歇著,反正我們不等著你……看你這體力,我真無法相信你孤舟遠涉大洋,發現新大陸的事情。”科恩不無譏諷地說道。
羅西夸張地看了一下自己腕上那塊十分特別的手表,瞥了一眼大衛,道:“還是繼續吧,我們只忙活了一個半小時呢!”
“但卻是最無聊的一個半小時。”大衛抱怨道,“相比于這么漫無目的的尋找,我真希望能和他面對面來一場決斗。”
“說到了這個惡魔……羅西,你真的不認識那條靈柩船上刻畫的字母?”我接口問羅西。
羅西微微一愣:“這兩者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我點了點頭,“一個出現在有數百年歷史的靈柩船上的魔鬼,怎么會和這條船上的死者沒有關系呢?”
“可是,那名死者的頭顱不是也不見了嗎?”羅西反問道。
“或許……”大衛冷冷地說,“之所以他要偷竊別人的頭顱,就是因為他自己的頭顱不見了!”
三
我們三個人都被大衛這句話嚇了一跳,紛紛轉過頭去看他,直到發現他臉上的平靜表情,才知道他這句話只是在跟我們開玩笑。
可是,就在他這句話出口的當兒,我們腳底下突然猛地搖晃了一下,走廊里的燈隨著這陣搖晃閃了幾閃,接著就熄滅了。
因為我們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大家都沒有帶照明設備,我眼前的世界突然之間變得一片漆黑,連離我最近的三個同伴也湮沒在怕人的黑暗中。
“Shit!”科恩大聲咒罵了一句,“這該死的爛船,為什么在這時候斷電了?”
“剛才的晃動是怎么回事?”羅西的聲音從另一邊的黑暗中傳來。
我略感奇怪,現在最應該大發雷霆的大衛卻沒有發出聲音,在我們剛才交談的這段時間里,大衛已經超過了我,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于是我輕聲問道:“大衛,你還在嗎?”
我居然沒有聽到回應,側耳聽了一下,好像前面有嚓嚓的腳步聲響起,但聲音卻是極其微弱。
我不敢貿然移動,本來這個大衛就透著十足的古怪,現在在漆黑一片中,我更不敢靠他太近。
“大……”
前方好像傳來一聲長長的噓聲,我使勁揉了兩下眼睛,再睜開時,才看到前面六七米處有個半蹲著的黑影在向我們輕輕地招手,很神秘的樣子。
我轉頭向后看去,后面有四點微弱的亮光閃爍著和我一樣疑惑的光彩。
我們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個黑影旁邊。我在離他一米左右站住了身子,不敢靠他太近,輕聲問道:“怎么了?”
恍惚中,他又向我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我們靠過去瞧。
我只好又向前移動了一些,學著他的樣子半蹲下身子向前探出了頭,左右肩頭也有兩顆腦袋壓過來,咻咻的喘息聲直接噴到了我的耳朵眼里。
大衛蹲著的地方是一個拐角,大約我們已經走到了船艙一邊的尾部,轉過這個彎,就是對稱的另外一邊的艙室。
“看到了嗎?”大衛悄聲問道,說話時呼出的氣息吹到我臉上,癢癢得令人很不舒服。
其實前面還是一片黑暗,只不過眼睛適應了一些,看出去不再像剛才那樣漆黑一團,但視野依然是模糊的。我一時也分辨不出他讓我們看的東西在哪里。
我瞧了一會兒,仍然不明所以,只好再次壓低了聲音問:“你說的……”
我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左耳邊的科恩壓低了的尖叫聲打斷了:“他動了!”
是的,這時候我也看到了,在黑暗中,另外一團更加漆黑的東西果然在移動著。要不是他身體的輪廓比周圍的黑色更重一些,我真的就瞧不出來這黑暗中還有另外的活物和我們同處。
這個會不會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惡魔?
大家都開始緊張起來,搭在我肩頭的兩顆腦袋呼吸比剛才急促了許多。
是不是應該這時候悄悄接近它,趁它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動手將它拿下?
可是,想到被肢解得一塌糊涂的瓊斯兩人和惠子向我們描述的那個可怖形象,心里不免有些發怵。就算我們突然發難,就一定能擒住它嗎?我沒有這個信心,或者說連一丁點這種希望都感到渺茫。
黑暗中的那團黑影緩緩地向我們這邊走來,沉穩悠閑的腳步聲也漸漸清晰了。在這種昏暗的可視條件下,它在狹窄的走廊里,好像在海邊漫步一樣悠閑,那輕松的腳步聲使我心情沉重。或許,它對黑暗已經習以為常了。
當它走到離我們有十幾米的位置時,我的神經也跟著繃緊了。
它還在繼續向前走,我們已經可以隱約辨認出那是一個人體的輪廓,它手里好像還提著一個四方形的盒子樣的東西。
那里面裝的會不會是人頭?
我心里開始有點發冷,真害怕這時候突然燈光大亮,我眼前會出現一具精瘦的骷髏架子,它手里正提著一顆血淋淋的美女頭顱。
它還在繼續向前走,不知道它有沒有發現我們,是否正是沖我們來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個惡魔會用什么惡毒的辦法來對付我們?
我感覺到一直在冷言冷語地嘲諷我們懦弱的大衛先生,這時候身體也好像微微打起了冷顫,不知道這個自詡為天不怕地不怕的古怪老頭此時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這個令我們心驚膽戰的東西并沒有走到我們跟前,而是在離我們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后在那里愣了一下,接著走廊里傳出輕輕地敲門聲。
那敲門聲在靜謐昏暗的走廊中顯得異常刺耳,可對我們來說,這卻是一陣令緊張的神經略微放松一下的聲音。
因為,如果這個黑影就是那個惡魔的話,這陣敲門聲意味著它并不是沖我們來的。
可問題在于,它在敲響誰的房門?而且在漆黑的走廊里,它拎著的這個四方形東西又會是什么?
恍惚間,我覺得自己不是在那艘只搭乘了十幾名客人航行在太平洋深海中的船上,而是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我甚至覺得,這黑漆漆的走廊里的所有門后面,都居住著另外的身影,就好像陰陽兩隔的一所房子,在白天它屬于人類,到了晚上,它就屬于另外的居民。
敲門聲很輕,也很緩慢,這個站在外面的黑影好像一點也不心急一樣,就這么靜靜地等在門外。
過了半分多鐘,那間艙門居然輕輕地開了一條縫,里面沒有燈光傳出來,大約住在里面的客人也嗜好黑暗。
黑影緩緩踱了進去,房門又輕輕地被關上了。
我們都同時松了口氣,往后退了幾步,湊在一起輕聲商量對策。
“怎么辦?咱們進去吧!”這是科恩的聲音。
“我覺得還是慎重一點好。”羅西不無擔憂地說。
“那我們干什么來了?”科恩反問他。
大衛也開口道:“我想這兩個人并非是殺人的兇手,只不過是偷偷跟我們上船的不速之客而已,就像是科恩你。”
“那他們為什么一直不露面?”
“也許人家怕我們。”
“你說呢?異先生,怎么辦?”羅西看大家達不成一致意見,便要拉我做他的同盟。
我沉吟了一下,道:“這個顯然不是那個殺人惡魔,可是也絕非普通的不速之客,或者說,這兩個人——或者更多,我不能確定——是故意偷偷藏在下面的,而且目的也絕不會是正大光明的,所以……”
科恩已經聽得有點不耐煩了,他不等我把話說完,就站了起來,我聽到拉動槍栓的聲音,這小子果然是有備而來。他一邊抬腳向前走,一邊接著我的話說:“所以對他們不必客氣,只要不是來無蹤去無影的惡魔,我們就不必懼怕他們。”
我沒有阻攔他的魯莽動作,其實我也十分想看看這個房間里到底隱藏的是什么人,尤其是很想看看那個盒子里裝的是什么。
所以我跟在他們三個人的后面,向那個黑暗中的房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四
我們在黑暗中摸索到那間艙室門口,科恩雙手端端正正地舉著槍,像是一個找到賊穴要破門而入抓捕兇犯的國際刑警。
我見他向我轉了轉頭,知道是示意我將房門打開。為了找到我手里這串鑰匙中哪一枚是屬于這個房間的,我只好伸手到兜里掏出火機,緊緊捂著將它打著了。
艙室門楣上有一個標記,是B—51,我找到那枚標著這個數字的鑰匙,伸到鑰匙孔前面,向另外三人看了一眼。他們向我點了點頭。
我輕輕吁了口氣,將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扭,房門便向內打開了。
我很怕在自己推開房門的時候,就發現一只黑洞洞的槍管正好頂在了自己的腦門上,所以一打開門先側了側身子,才緩緩用一只手將門推開。
想象中的槍管沒有出現,甚至連亮光也沒有出現,房間里漆黑一團,和走廊里并無兩樣。
“砰!”可惡的科恩居然毫無征兆地沖著天空扣響了扳機,把我們三個都嚇了一跳。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閃之中,那個目標也出現在我們眼前。科恩非常嫻熟地彎了彎手臂,將槍口對準了他,并大聲喝道:“舉起手來,最好不要有任何反抗企圖!”
在剛才一閃而逝的亮光中,我也看到了眼前的目標,看到他,我不禁暗自舒了口氣。
我沒有看錯,那個目標雖然十分瘦小孱弱,但絕非惠子形容的那個形象,而是一個五官還算端正的小伙兒。
我怕科恩再扣動扳機,趕緊將打火機點著了,黑暗中鬼才知道他會將槍口朝向哪里。
可我剛將打火機點燃,屋里突然燈光大亮,不知道什么原因,中斷的電路又重新連通了起來。
這是一個黑頭發黃皮膚的小伙子,也就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穿一身很舊的牛仔裝,膝蓋的部分打著補丁——不知道是追求時尚還是生活窘迫。他此時正抱著一只烤雞在貪婪地大口咀嚼著,也許是被剛才的槍聲嚇到了,一塊沒有嚼爛的肉塊還在嘴里含著,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支支吾吾。
“你的同伙呢?”科恩又厲聲問道。
小伙兒咳了兩下,將沾滿油膩的雙手老實地抱在頭上,抖抖索索地坐在椅子上,用嫻熟的英語回答:“我不動,我聽你們的話,請不要開槍!”聲音聽起來透著一股可憐樣。
“我問你,你的那個同伙呢?”科恩又問。
小伙兒抬起頭來,滿臉迷茫:“什么同伙?我……只是一個人。”
看著他無辜的眼神,我差一點就相信了他的話,可是剛才我們明明看到有個身影走進了這間艙室,如果那個黑影就是他,那為他打開房門的又是誰?
“砰!”科恩好像很享受這種恫嚇弱者的感覺,不等他將話說完,又射出一枚子彈,在距離那個小伙兒左腳三四厘米的地方打出了一個小洞。
“不要開槍!”身后有人出聲阻止他。我回頭一看,是摩納法師、艾維洛茲和韓成殊。發出阻止聲的正是摩納法師。
“先將他綁起來吧!”艾維洛茲沉吟著說。
韓成殊與大衛兩個人沖過去將這名可憐巴巴的小伙子放倒在地,用繩索捆了起來。
摩納法師在房間里掃了一圈,眉頭緊緊擰了起來,輕聲命令道:“大家搜一搜。”
我帶著疑惑瞧了法師他一眼,他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準那是什么,反正感覺有點異樣。”
房間很小,在一陣翻箱倒柜中,終于找到了那個令我感到十分好奇的東西。
三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我拿起一個掂了掂,盒子有些重量,不知道里面裝著什么。
艾維洛茲將自己手里的盒子交到法師手上,摩納法師端詳了一會兒,伸手揭開了。
一股刺鼻的血腥氣立即從盒子里散發出來,并很快彌漫到空氣中。我探頭瞧了一眼,是一個臉孔被擦拭得干干凈凈的頭顱,靜靜地躺在一團金黃色的發絲中。她陶醉的緋紅臉頰和微微閉起的雙目,以及半張開的小嘴,跟活著的時候一樣。
我心里的一個疑團突然解開了,因為我能想象這個變態的惡魔是在什么時候將瓊斯的頭顱從脖子上摘下來的。
第二個盒子里也是一顆頭顱,臉孔同樣擦拭得干干凈凈,只不過她的神情,并不如瓊斯那樣看起來讓人“賞心悅目”,恐懼幾乎布滿了那張臉的所有細小部位。這正是那個女服務員的頭顱。
第三個不用猜也知道是屬于誰的,不過不同的是,愛德華的頭顱并沒有經過擦拭,滿臉的血污,尤其是那雙圓睜的眼睛,看得我不寒而栗。
法師一向平靜的臉孔這時也浮現出一層惱怒,他盯著那個蜷縮在大衛和韓成殊中間顫顫發抖的人好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說:“帶他到甲板上去。”
那個小伙兒被押出了門,在他走過我身邊時,我突然聽到他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說了一句:“弗蘭克船長,你可害死我了!”
我微微一怔,突然意識到兩件事情,第一,這個小伙兒很明顯是一個擁有東方血統的華人——我無法確定他的國籍;第二,我們的船長叫羅伯,羅伯·希爾納,不叫弗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