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字架上的真相
- 異度俠科幻探案筆記5:超腦迷蹤
- 異度俠
- 14551字
- 2019-04-22 10:00:21
一
“我覺得咱們最好能想個辦法將它引出來。與其這樣消極等待,還不如主動出擊。”手槍在科恩手里被弄得咔咔作響。
“怎么引?引出來之后我們又如何對付它?再說這個家伙并不一定比你傻,它會這么乖乖地讓我們牽著鼻子走?”大衛首先質疑道。
“關鍵是這個局要做得巧妙,不能讓他看出破綻。”艾維洛茲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沒有人知道它怕什么?”韓成殊也加入了討論的行列,撓著頭問。
介川瞪了他一眼,面帶不屑地說:“你這句話就等于沒說。如果我們知道它懼怕什么,就等于說知道它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了……”
“那很明顯就是一個鬼魂,一個喪生在太平洋中的孤魂野鬼,現在是向我們索命來了!”科恩再度下著結論。
“我們傷害過它嗎?是它的仇人嗎?它憑什么向我們索命?”艾維洛茲用質疑的口吻問道。
……
像這種毫無意義的討論自從我們聚集到駕駛艙里就一直在繼續,但都毫無例外地以集體沉默而告終,要想在短時間內想出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實在太困難了。大家都知道,這不是在開玩笑,更不是在進行一場頭腦風暴。如果一旦確定了某種方案,可能就意味著有人要為此承擔丟掉性命的風險。
白楓等幾名女士已經在一邊相互依靠著閉上了眼睛,但不知道她們是否已經進入夢鄉。
我的目光在這些女性身上緩緩掃過,心里微微一動,一個極其冒險的主意從腦海里冒了出來,但又被我趕緊壓了下去。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科恩信心十足地向大家探過了頭,神秘兮兮地悄聲說道。
“什么辦法?”好幾個人異口同聲。
科恩的面孔由于得意而扭曲得有些猙獰,他幾乎將腦袋伸到了我們的耳朵邊上,壓低了聲音說:“方法很簡單,不過我們這些人中必須有一個人甘愿去當這個誘餌才行……”
“只要能抓到這個家伙,我想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勇氣做出相應的犧牲。”羅西首先表態。
科恩瞥了他一眼,眼神中藏著一種壞笑:“不過這種犧牲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去做的。”
我聽到這里已經明白他想出的辦法,于是立即說道:“你還是想個其他的辦法吧,這個主意真夠餿的,我堅決不同意!”
其實他說的這種辦法我剛才已經想到了,之所以沒有說出來,就是因為這個辦法不僅是個餿主意,而且十分殘酷,簡直是在草菅人命。
我想,大家看到這里也一定想到了。沒錯,就是那樣,既然這個不知道是鬼魂還是怪物的弗蘭克對漂亮女性有著瘋狂的摧殘欲望,那么要想引它露面其實很簡單,只要給它想要的就可以了。可是問題在于,這個被拋出去的誘餌是否能完好無損地收回來?我更加自私地想到,如果這個誘餌是白楓的話怎么辦?推己及人,誰又愿意擔任這么悲壯的一個角色?
醒著的這些人也大都明白了科恩所說的辦法,也都毫無例外地沉默下來。
如果勝利要靠欺騙和泯滅人性來實現的話,我想沒有多少普通人愿意要這個勝利。
但現在湊在一起討論的人并不是普通人,所以這個邪惡的辦法也并沒有立即招來所有人的一致反對。甚至于有幾個人已經開始表示了贊同。
科恩是倡議者,韓成殊成了第一個幫兇,羅西保持了沉默,大衛勉強點頭答應,艾維洛茲抽著煙沒有表態……
我看著自己同盟在逐漸減少,立即拉起介川來表明立場:“介川君,你總不會也想這樣做吧?”
介川僵硬的臉上抽搐了幾下,目光猶疑地看著我:“如果有其他辦法當然更好……”
“陸先生,你說呢?”我在心里暗罵了一聲,轉頭向我的同胞求助。
陸華的臉色很不好看,應該對這種殘忍的方法也很反感,但他的話卻令我大為失望:“我想如果沒有其他辦法,我們就一定要將這件事籌劃得更為穩妥一點,保證這個人萬無一失……”
“放屁!”我終于忍不住跳了起來,第一次對這個自己一直信賴的人罵了一句臟話,“你們怎么保證這個人萬無一失?如果我們能保證她萬無一失的話,瓊斯和那位可憐的小姑娘至于身首異處嗎……你說呢,大師?”
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這群人的身份,他們不是感情豐富的小說家,更不是拖泥帶水的普通人,他們是一群為了探險愿意將性命交付給上帝的狂人,在這群人里要找到一個同盟,實在非常困難。
“我堅決不同意!”我的同盟者終于站了出來,他大聲表示著自己的憤慨,這多多少少給了我一些欣慰,雖然只是欣慰,“這種拿別人性命去做誘餌的事情,只有那些心術不正的壞人才做的出來,如果要是非那樣不可的話,我倒是更愿意等著他過來……”
不過他的話很快就被人駁斥了回去,而且是用一種很不友好的方式:“在這里你沒有表態的權力,別忘了你還是一個和那個魔鬼脫不了干系的嫌疑犯,我們隨時能將你拋進大海里喂鯊魚。”科恩厲聲打斷了劉天杰的話,手里的槍發出更大的咔咔聲。
“我也覺得這件事有損陰德,大家還是想一個更穩妥一點的辦法吧!”一直靜靜地坐在一邊聽大家討論的摩納法師終于開口說話了,“而且,面對一個可以隨意變化成任何模樣,并能穿墻入室的……我們一般人能想到的防范手段可能對它來說形同虛設,到那時候,我們可能會白白犧牲一位朋友。”
“可是,除了這個辦法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方法了。”科恩雙手一攤,竟然向我們露出了一個調皮的笑容。
我瞪了他一眼,真想狠狠地給他一拳。
不知道是我們的激烈爭吵使五位女性睡不踏實,還是她們預感到我們這群“歹毒”的男人正在算計她們,只見睡在兩邊的白楓和惠子翻了個身。這些細微的動作使中間的另外三個女孩嚇了一跳,她們同時驚恐地睜開了眼睛,白楓和惠子也跟著醒了過來。
我們只好暫時結束了這個話題,互相看了一眼,將目光從她們身上逃開了。
白楓和惠子交頭低語了幾句,五個人一起站起了身向外走去,惠子走在前面,白楓跟在最后。她向前走了兩步后,回頭向我招了招手。
我起身走過去,道:“你們去干嗎?”
好像是在說什么秘密,她附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后就低著頭跟了出去。
我心里暗暗一笑,然后招呼介川一聲,跟在了她們后面。
她們是要集體去洗手間,這種事對女孩子來說多少有些難為情,但今晚是個例外。面對那么一個恐怖的魔鬼,她們也只好放開少女的矜持,找兩個男人壯膽。
我和介川跟在五人的身后,離開五六米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把她們送到洗手間門口,我們才站住了,靜等她們出來。
二
我和介川分別站在洗手間門口的兩邊,他兩只手插在褲兜里,我將手臂抱在胸前,都沒有說話,活像兩個素昧平生各司其職的門神。
洗手間里嘩嘩的沖水聲很清楚地傳進我們耳中。
介川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什么的時候,里面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聲。我和他對視一眼,就再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了,同時一轉身躥了進去。
我剛剛跑進里面,迎面就和一個紅色的身影撞在了一起。那個身影的力氣很大,一下將我頂得向后趔趄了好幾步,等我凝神想要看清這個人模樣的時候,它已經在門口消失了。
介川轉身沖了出去,我想要叫住他,但他已經跑出了我的視線,走廊里傳來一陣嘭嘭的腳步聲。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跟過去,至少這里的五個姑娘比介川面臨的境地更要危險。并且我更怕這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等我和介川一起追出去之后,那個魔鬼會乘虛而入加害她們,這里不正好聚齊了五個人嗎?
五名姑娘都已經從隔間中沖了出來,一個個花容失色,面如白紙,幸好,她們都在。
那聲尖叫是惠子發出來的。這個洗手間位于一層酒吧旁邊,是船艙的中間位置,里面共有六個隔間,白楓和惠子一人一邊將那三個女孩夾在了中間,惠子的另一邊就是那個空出來的隔間。
經過了接連的慘劇之后,惠子變得更加小心。在進入隔間之前,她曾專門拉開那個隔間的木門查看了一下,里面當然空空如也。
可是就在她蹲下來的時候,突然看到旁邊隔間下面的空隙中有一只腳的陰影透過來。她嚇了一跳,不過當時并沒有聲張,因為她知道我和介川就守在門口。
于是她不聲不響地整理好衣服,探頭向那條縫隙瞄了一眼。這一次看清楚了,里面確實有人蹲著。她以為是某個隔間出了故障,有人換到了這里,所以也沒有很在意,只是輕輕扣了幾下中間的隔板,詢問對方是誰。
旁邊果然傳出來了回應,聽起來有點耳熟,但那個尖細的聲音吐出來的聲音很小,她沒有聽清楚這個人說什么。
她想既然有回應,應該是其他四人中的一個,于是就放了心。
等她走出隔間的時候,突然發現除了自己剛剛出來的那個隔間開著門之外,其他的五個都緊緊關閉著。
她再一次起了疑心,開始挨個在其他四個隔間的木板上敲了敲,詢問里面是誰,那四個人都報了自己的名字。
那第六個隔間里的人是誰?
這時候惠子有點害怕了,她本來想走出來招呼我們進去查看,但就在這時候,第六個隔間里的門叉突然有了響動,門被從里面拉開了,慢慢裂開一條小縫。
她越加好奇,再加上有站在門口的我們(主要是介川)壯膽,于是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她在距離門板很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拉手,呼的一下將門拉開了,并飛快地后退了幾步。
她本想著里面或許會是自己曾經見到的那個骷髏般的恐怖男人,但她萬萬沒想到里面居然是一名穿紅衣服的女子。
而且她身上的衣衫是由于沾染了鮮血才變成這種顏色的。
更加恐怖的是,這名女子衣衫不整,被撕裂成一條一條耷拉在身上,那沾滿鮮血的脖子上光禿禿的沒有頭顱!
那是瓊斯的身體,一具沒有頭顱的身體!
沒有頭顱的瓊斯不知道從哪里發出的聲音,她張著兩條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向惠子撲了過來,而且還清楚地叫了一聲:“你看到我的頭了嗎?”
惠子緊張的神經快要崩斷了,她便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于是我們就沖了進去。
我仔細查看了那個隔間,里面沒有血漬,但剛才將我撞出老遠的身影卻是實實在在的。我知道,這絕非瓊斯的冤魂在搗鬼,一定又是那個邪惡的弗蘭克搞的惡作劇。
可是我想到的更壞的可能是:惠子已經被那個魔鬼給盯上了!。
聽到這邊的動靜,其他人也都跑了過來,我趕緊向摩納法師說道:“快去幾個人,介川去追那個家伙了!”
三
簇擁著瑟瑟發抖的五名女孩回到駕駛艙,我們又等待了十幾分鐘,科恩、羅西與滿臉愁容的介川才一起回來了。看著他們失望的表情,我知道他們肯定撲了空。
“她跳進海里去了。”介川說話的聲音有些發蔫,顯得無精打采的,“我追到甲板上,那個無頭的身體就直接扎進了汪洋大海。”
大家又沉默了,只有艾維洛茲吧嗒吧嗒吸煙的聲音清晰地在空氣中飄蕩。
“我們不能再等了!”科恩有點暴躁,他大聲向我們咆哮著,“我們必須采取行動,趕緊將它解決掉,不然的話,這個家伙一定會再來的!”
介川走到惠子面前,將愛侶攬進懷里輕聲撫慰著。這時候的惠子最需要安慰了,因為她自己可能也已經意識到了那個更壞的可能。
“我能不能帶她回房間去?”介川用征詢的目光掃了我們一眼,問。
“為什么?”科恩替大家問道。
“惠子心臟不太好,我看她需要吃一些藥了,最好能在房間里安靜地休息一下。”介川撫摸著惠子煞白的臉頰,滿含憐惜地說。
惠子就像傻了一樣癱軟在那里,要不是白楓一直用手臂環住她的肩頭,她恐怕連坐的力氣都沒有。她的臉得就像一張白紙,沒有一點血色。
“好吧。”摩納法師微微點了點頭。
于是介川將惠子半抱起來,帶著她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惠子好像丟掉魂了!”陸華不無憂慮地自言自語道。
“還是去幾個人在門口守著,現在不能再出意外了。”法師輕聲說著站起了身,跟在介川兩人后面走了出去。
一直表現得十分謹慎的艾維洛茲這次居然積極起來,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動作,他已經按滅煙斗,跟了上去。
接著是我和科恩。陸華與其他幾個人留在了駕駛艙,雖然古洛博士和羅伯船長正在隔壁指揮船員加速行駛,但兩室之間的墻壁隔音效果很好,如果這里發生了什么變故,盡管只有一步之遙,他們也不會立即趕過來,這里還需要留幾位男人守著。
摩納法師和艾維洛茲走得靠前一些,我和科恩與他們離著四五米跟在后面。我看他兩手空空,手里的槍不知去了哪里,于是調侃道:“你的寶貝呢?”
科恩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但我卻不知道令他感到無奈的是什么。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趴在我耳朵上低聲說:“咱們不要跟著他們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但你必須保證一切聽我的才行。”
“你要搞什么鬼?”
“這你不要管,你必須向我保證。當然,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我們做的事情絕對比守在門口要有趣得多。”
“你是指抓到那個家伙?”
科恩自信地向我點點頭,神色變得異常神秘:“咱們這次十有八九能抓到它,只要你保證聽我的,而且還要無條件地服從才行!”
我不害怕冒險,這個危險最好是直接沖我來的,而不是我更在乎的其他人。所以,科恩的“邀請”我沒理由拒絕。
“只要你沒有發神經,我愿意接受這個條件。”
“好的!”科恩向我做了個OK的手勢,帶著我向另一個方向走去,“現在閉上你的嘴,不要問為什么,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就當自己是一條只帶著耳朵和眼睛的警犬就可以了。”
他這些話多少有點侮辱的意思,我聽著心里很不痛快,但還是忍住了。
跟著這個趾高氣揚的白人冒險家,我們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一個上下艙的通道口。他連停都沒停就直接鉆了下去,我只好亦步亦趨地跟著。
這是兩層船艙的下面一層,也就是我們發現劉天杰的那一層。科恩心里好像已經完全盤算好了,在走下樓梯之后,毫不猶豫地順著走廊向一邊走去。
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里,也不知道他的方法是什么,心里疑云重重,只是默不作聲地跟著。
向前走了幾分鐘,這個家伙終于停下了腳步,附在我耳邊告誡:“我知道你是一個很難纏的家伙,但一定要記住你剛才的許諾!”
我厭煩地瞪了他一眼,科恩再次做了個OK的手勢:“好的,好的,我也閉嘴,我知道自己挺招人煩,可也是為了我們大家……”
在自言自語的同時,科恩伸手將走廊一邊的一扇門輕輕推開了。
這是一間普通的艙室,和我們所居住的一般大小,但里面一片漆黑,尤其是在科恩將門輕輕關上之后,這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我想摸索到墻邊將燈打開,卻被科恩中途拽住了:“記住你說的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不知道他從哪里搗鼓出一條熒光棒,輕輕晃亮了,湛藍色的光暈把我們的臉孔都映照成了藍色,像是兩個半夜里出來捉鬼的鐘馗。
科恩示意我和他一起爬到桌子上,然后我們就蹲了下來,靜靜地對視著。
因為船艙的空間有限,又分成了上下兩層,每一層的高度不足三米,我們站在桌子上之后,只能蹲下來才不至于撞到天花板。
我疑惑不解地用眼睛向他詢問,這個可惡的美國人一副搞怪的樣子,沖我神經兮兮地傻笑著。
我只好轉回目光,去查看離自己腦袋很近的天花板,竟然發現位于我們頭頂正中央的天花板,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條細小的空隙,隔開了一個一米見方的四方形,看那木屑的痕跡,好像是剛剛被切割出來的。
再回頭想想我們剛剛走過的路線,我突然明白了科恩的目的,不禁向他伸手指了指。
科恩做了個悄聲的手勢,然后指指頭頂,示意我不要聲張。果然,不一會兒,頭頂就傳出細微的聲音,那是兩個人的對話聲。
四
“三片夠嗎?”介川的聲音很輕地傳過來,隔著一層木板,聽起來有點發悶。
“……嗯。”惠子的聲音也在十幾秒后有了響應,卻只是死氣沉沉地嗯了一聲。
“我給你倒杯水?”
“嗯……”
然后是咯咯吱吱的腳步聲悶聲悶氣地傳過來。
過了一會兒,介川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我在你身邊,你不用害怕它了。你睡一會吧!我就守在你身邊,半步也不離開。”
“我怕我一躺下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惠子的聲音有點打顫,而且還帶著一種絕望的味道。聽在耳中,我感覺到心里有點發酸。
“怎么會?我發誓不會離開你半步的……”
“你還愛我嗎?”
“當然,我一直都愛著你。”介川信誓旦旦地回答。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剛剛過了十九歲生日,在吉野山的櫻花谷中和幾個同學觀賞櫻花。那是多么漂亮的櫻花啊!迎著陽光,像是一個個舞動身姿的仙女。當時我們沉醉在爛漫的櫻花中,都忘記了自己的存在。我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變成一朵隨風飄飛的櫻花了……還記得我當時穿著什么衣服嗎?”
“當然,當時……”
“那是我媽媽特意為我定做的一身白色的長裙……你說我穿上那條長裙比櫻花還要美麗。”
惠子完全陷入了自己甜蜜而傷感的回憶中,重溫著他們相識到結婚的經歷。她接著說:“你是一個有遠大抱負的人,我的介川嘉男將來會成為一個世人矚目的大探險家。作為你的女人,我愿意默默地守在你身邊,無論什么時候,無論什么情況,我都聽你的。可是……可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惠子,不要說了,我們還沒到絕望的時候,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的……”
聽著這對戀人如同生離死別的悲戚交談,我早已經待不住了,心里更是不止一次地后悔跟著科恩來干這種無聊的事情。偷聽情人之間的私密話本來就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應該干的事情,尤其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勢下,我懷疑科恩心理有點不正常。
看來惠子真的被內心的恐懼壓得有點精神失常,她就這樣不停地述說著自己和介川的甜蜜往事,直到說累了,困意襲來,才慢慢沒有了聲息。
惠子的聲音消失的時候已經是我們蹲在桌子上一個小時之后了。我心里煩躁到了極點,幾次向科恩使眼色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都被他粗暴地拒絕了。我都想自己走回去,又怕不小心弄出響聲讓介川發覺后彼此尷尬。
上面只有篤篤的腳步聲敲擊著我們的頭顱,又過了半個多小時,介川終于停止了來回踱步,一聲沉悶的嘆息聲傳了過來。
這聲嘆息有點奇怪,因為這聲音中不但有不舍和憐惜,好像還有一種莫名的愧疚。他在愧疚什么?難道是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女人而感到愧疚嗎?
接下來有的聲音傳來,然后是惠子輕輕的呻吟和啜泣聲。我聽到這熟悉的呻吟聲,心里突然猛地一沉。
我想我的臉色也起了驟然的變化,因為科恩十分警覺地向我做了個悄聲的動作,看著他嚴肅的面孔,我突然意識到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正在上演。
或許,那個帶著惠子離開的介川并不是介川,剛才在和惠子情意綿綿地說情話的人就是我們一直在千方百計躲避唯恐不及的弗蘭克!
可是,科恩是怎么瞧出來的?我頭頂的那塊被切分開的正方形很顯然是剛剛弄出來的,是否正是科恩在尋找介川的間隙里的杰作?要是那樣的話,科恩肯定早就知道了這個介川的假冒身份,那么我面前的這位長相有點可笑的家伙心里的陰毒可想而知!
想到這里我脊背上冒出了一層冷汗。和一個這樣的家伙一起行動,我們每個人的安危都成了極大的問題。可是,介川呢,他去了那里?難道他已經被弗蘭克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了?
我必須馬上行動起來,如果剛才的估計沒錯的話,惠子的下場完全可以預料。我不能眼看著一個柔弱的生命就這樣在我面前葬送掉。
科恩可能看出了我的想法,所以他不等我站起身,就已經用兩只粗壯有力的大手緊緊箍在我兩條手臂上,惡狠狠地瞪著我。
他的這個舉動更加固了我剛才的猜測,他果然早就看出了介川有問題了!
于是我掙扎著要站起來,科恩也探出了身子,幾乎將全部力量都壓在我身上,兩條鋼索一樣的手臂更是緊緊地環住了我。
我惱怒到了極點,對這種卑鄙的奸詐小人,我也沒必要信守什么狗屁諾言,所以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艱難地伸出一條腿,狠狠地頂在他小腹下面,然后趁著他渾身一哆嗦,一拳打在他臉上。
科恩被我兩下重擊,再也站不住了,身子一翻摔了下去。發出哐當一聲響,整個身子結結實實地摔在地板上。
響聲肯定驚擾了上面的那個家伙,耳邊傳來一陣急迫的聲,我狠狠地揮動拳頭,一下子將那塊未完全割斷的正方形木板撞開了。
就在這時,一聲清晰的槍聲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五
我以為是惱怒的科恩對我下了黑手,但槍聲響過之后,我卻沒有感到身上那個地方被打中了,只站在當地呆了呆,突然意識到槍聲是從我頭頂上傳過來的。
我往上一跳,雙手撐住破洞周圍的木板,身子縱了上去。
眼前依然是我最不愿意見到的鮮血,從床上流淌到地板上。
血泊中躺著一個不停扭曲的身體。我瞄了一眼,那不是惠子的,而是一個男人,從它痛苦的扭曲到一塊的臉孔和幾乎縮在一起的藍色瞳孔來看,這個家伙應該是那個叫弗蘭克的惡魔。
在它身邊站著一個表情嚴肅的青年,他手里拿著一支手槍,冰冷的瞳孔中發射出死神般的光芒,他對著還在地上扭曲的身體又射了四搶,弗蘭克的手腳就痙攣成了古怪的形狀。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冰冷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兩只隨時都會射出子彈的槍口——是介川嘉男!
科恩從我身后冒了出來,還有撞門而入的摩納法師和艾維洛茲。
介川冰冷的目光在呆若木雞的幾個人臉上緩緩掃過,然后把槍丟在了血泊中,聲音變得極其無力:“將這個魔鬼帶走吧,一切都結束了。”
然后他回頭看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惠子,平靜地說道:“請幫我們將門帶上,我想和惠子單獨待一會兒。”
科恩首先行動起來,然后艾維洛茲也加入進去,兩人將倒在血泊中不停抖動的弗蘭克押出了房間。摩納法師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頭,嘆了口氣,神色悒悒地走了出去。
雖然我不該向床上再看一眼,因為惠子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沾染了許多血污的白皙身體上一絲不掛,但我還是禁不住轉過了頭,因為我多么希望惠子還活著。可床上的惠子顯然已經死了,四肢伸得筆直,本來無比漂亮的眼睛睜得圓鼓鼓的,透著徹骨的絕望。
我嘆了口氣,無力地走出了這個令人傷心的房間,并輕輕為他們關好了房門。
身中五槍的弗蘭克并沒有變成一具尸體,它還能發出呻吟聲,身體也在不停地抖動著。
科恩和艾維洛茲在大家的幫助下很快釘好了一副十字架,然后洞穿它的兩只手掌,把它赤條條地釘在了十字架上。
所有人都恐懼地站在它面前,看著這個可惡的男人,只有我和摩納法師站在人群外面,默然不語。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向法師看去,不解地問。
摩納法師的臉上掛著一絲十分難看的苦笑,他搖了搖頭:“這件事怎么發生的我也不知道,其實我比你知道得更少……不過,我估計這個惡魔落入一些人為它設下的陷阱里了。”
“科恩肯定是這個陰謀的一分子!”我咬牙切齒地說。
法師轉頭看了我一眼,問:“你恨他?”
“我恨所有用別人的生命來達到自己目的的人!”
“別忘了,介川也是其中之一。”他嘆了口氣。
“我實在想不到他會拿自己的愛人去做誘餌。”我惋惜地嘆了口氣。我實在無法想象,介川是如何做到藏在暗處安心的聽自己的愛人在惡魔的蹂躪下發出痛苦呻吟的。如果換作我,我會不顧一切地沖出去和那個魔鬼拼命,但介川卻忍住了。
想到這里,我也突然明白了惠子臨死時說的那些動情話的含義了,當時我以為惠子神經錯亂了,但這時我終于明白了,其實惠子比任何人都更清醒。作為一心愛著介川的溫順女孩,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知道了那個介川的真偽,她也立即意識到自己將要到來的命運,甚至于她可能已經發覺了介川的藏身之地。她那些聽起來讓人感動的回憶與其說是在追憶自己甜蜜的感情,不如說是在無力地抗爭。她想以此打動那個藏在屋子里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可令她失望的是,那個男人并沒有出來救她,而是等待著她在奄奄一息的時候沖出來當一位英雄。
現在,我完全理解惠子臉上凝固的絕望了!
我無意于去評論別人行為的善惡,但我卻為惠子感到惋惜,她愛上了一個有遠大理想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卻把她當成了一塊實現理想的墊腳石。
雖然這很讓惠子傷心絕望,但她卻無怨無悔地接受了這種命運。我想她死的時候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因為她自始至終都沒有點破假介川的身份,為了成就愛人的理想,她寧愿犧牲自己。
惶恐了一晚上的人們終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吃上一頓飯,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了。大家將宴會搬到了甲板上,就在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弗蘭克腳下開懷暢飲。
白楓心情很低落,她一個人坐在遠離人群的地方,望著茫茫大海發呆。我好幾次過去安慰她,都被她驅趕到了一邊。她說自己想一個人好好靜一會兒,我只好退到一邊,和摩納法師坐在一塊望著大海發呆。
科恩臉上還留著我那一拳的印記,但他好像并沒有記我的仇,酒氣熏熏地走過來拉我去跟他喝一杯,但都被我冷聲拒絕了。如果他再來煩我的話,我會在他另一邊臉上補一拳。
就在大家歡慶這場與魔鬼的戰爭取得勝利的時候,介川抱著惠子的尸體從船艙里緩緩地走了出來。
大家都停止了自己的動作,向這位為了大家甘愿犧牲自己愛人的英雄默默地表達著敬意。
介川對大家的目光視若無睹,他像是行尸走肉一樣,邁著僵硬緩慢的步伐,從人群中走過。大家為他讓出了一條路,一條通向大海的筆直大道。
惠子像是睡著了一樣依偎在介川懷里,撲散開來的秀發在海風中微微飄蕩,身上潔白的長裙蓋住了她迷人的身體。
這時的她是這條船上最美麗的女人,也是最讓人黯然神傷的一個。
白楓默默地站起來,幾乎快抽泣出聲了。
介川抱著惠子柔軟的身體走到了船頭,低頭在惠子毫無血色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又用細長的手指將拂到她潔白臉頰上的散亂秀發撩到腦后。他怔怔地看著這張秀美的臉頰足有兩三分鐘,終于一抬手臂。惠子的長裙在風中飄舞得像是美麗的櫻花,但卻只是一閃而逝,然后咚的一聲輕響,她和我們永遠分別了!
科恩歪歪扭扭地邁著螃蟹步走過去,看來是想去安慰介川幾句,但卻被對方一甩手推到了一邊,差點摔了個大跟頭。
介川好像一頭憤怒的獵豹一樣,亮出他致命的武器——一柄雪亮的匕首,向自己的獵物沖去。
十字架上的那個惡魔正在目送著惠子的身影不停地顫抖著,像是在傷心地哭泣,完全沒有注意到介川正惡狠狠地向它沖來。當然,就算它看到了也沒有用,十字架已經將它的靈魂禁錮在了審判柱上,它只能聽天由命。
六
其實就在大家把酒狂歡的時候,有一個人卻一直叼著煙斗站在弗蘭克面前,和他對視著。我想面對昔日的情敵,艾維洛茲一定有許多話要說,但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弗蘭克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可能有些話,單用眼神就能表達明白。
這時候介川紅著眼睛沖了過去,艾維洛茲猶豫了一下,還是為這個暴怒的男人讓出一條道路。
介川沖到弗蘭克身邊,匕首在甲板上的明亮燈光下劃過一條弧線,十字架上的惡魔身體猛然一顫,發出一聲人類的慘叫。它右邊的大腿上立即迸出一片血花,有什么東西掉落在甲板上,黏糊糊的。
“這一刀是愛德華給你的!”介川惡狠狠地說道。
“介川君……”
艾維洛茲在旁邊輕輕叫了一聲,但卻又被一聲更凄慘的叫聲掩蓋了下去。弗蘭克左邊大腿上也同時出現一塊血淋淋的缺口。
“這個是瓊斯的!”介川神經質般喃喃自語。
科恩與大衛同時撲到了介川身邊,將這個暴怒的矮小男人拉到了一邊。
“介川君,我知道惠子死了你很傷心,其實我們大家都很傷心。但是,你要冷靜一下,我們還有很多疑問沒有搞明白,它現在還不能去向它的主人撒旦報到,OK?一切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科恩拍著介川的肩膀,像在安慰自己任性的孩子。
他轉過頭,將酒杯里剩下的半杯白蘭地潑在了惡魔大腿上,得意洋洋地叫道:“看到了嗎?我們人類有很多種辦法來懲治魔鬼。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與我們合作,如實的回答我們的問題;第二,繼續頑固到底,如果你想見識一下我們的手段的話。”
十字架上的弗蘭克俯視著科恩,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那真是一個迷人的微笑,如果它的臉沒有被血污蒙住,它金黃色的頭發依然柔順地被梳理在腦后,那么這個微笑恐怕要迷倒所有清純少女。
“笑什么?你以為我們會同情你嗎?你以為你的主人會來拯救你嗎……我們現在考慮的,是讓你痛痛快快地死掉,還是讓你受千刀萬剮的酷刑……對了,這種酷形還被東方人賦予了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凌遲,哦,多么富有想象力的稱呼!”
這時候我和摩納法師也已經站在了弗蘭克的面前,我確實想知道關于這個惡魔的一些事情。
“你們想知道什么?”弗蘭克用平靜的眼神盯著我們問。
“你的名字?”科恩搬過一把椅子坐下,一邊拿著酒瓶往杯子里倒著酒,一邊開始了自己的拷問。
“他沒有告訴你嗎?”弗蘭克向艾維洛茲轉了轉頭反問道。
一杯白色的液體再次被潑到了弗蘭克另一條受傷的大腿上。科恩的聲音變得更加得意:“我現在是問你!”
弗蘭克被大腿上火辣辣的疼痛刺激得扭成一團,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卡爾……弗……弗蘭克……”
“國籍!”
“英國……”
“年齡!”
“32歲……”
“慢著!”艾維洛茲突然插話問道,“你多大?”
弗蘭克轉頭向艾維洛茲瞥了一眼,臉上露出苦笑:“艾維洛茲,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年齡嗎?我們在梅爾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曾經自我介紹過。”
“可是,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這次換成弗蘭克滿臉的疑惑了。它怔怔地看著艾維洛茲,“這怎么可能?”
“你和梅爾已經消失了整整十年了……”
“不可能!”弗蘭克斷然大叫起來,“你在騙我,現在不是1999年嗎?這個晚上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們只是剛剛離開那艘游輪……”
“可是,梅爾呢?”艾維洛茲緊追著問道。自我見到他以來,第一次見到他臉上露出如此緊張的表情。
弗蘭克被問住了,臉上的神色顯得無比茫然,它小聲地喃喃自語:“梅爾,梅爾,我親愛的梅爾去了哪里呢?”
科恩回頭向大家做了個鬼臉,然后滑稽地聳了聳肩頭:“這個誰知道,或者被你送給你的主人做玩偶了吧!”
艾維洛茲并沒有對科恩發作,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頭繼續著自己的問題:“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弗蘭克眉頭緊皺,一臉茫然,聲音中也蘊含著無比的失落和不解:“當時……當時,我和梅爾打算冒險去那座小島,想提前見識一下那座美麗的珊瑚礁,據說它精致得比空中樓閣還要叫人心醉。我們都等不了了,于是就劃著小船向那里進發。可是我們一直這樣劃著,劃著,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回頭的時候,突然發現梅爾不見了……”
“突然發現?”艾維洛茲詫異地打斷了他的話。
“是的,突然發現的。因為我們一直在說著話,沒有停過。可有一會兒,她突然沒有了聲音,也就半分鐘的時間,等我回頭看時,船上就剩下了我一個人,我以為她在跟我開玩笑,你知道她一向這樣頑皮。可是我找遍了船上的所有地方,卻沒有發現她的身影,直到這個時候,我才醒悟過來,因為我們所乘坐的那條小舢板也不見了,我獨自一個人坐在一條比小舢板大好幾倍的木帆船上……”
“胡說八道!”科恩大喝起來,“你認為我們都是一群傻瓜,被你三兩句話就能騙過去?看來你真的是不想合作了,介川君,你可以繼續為你的惠子報仇了。”
介川就站在科恩旁邊,但卻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只是陰沉著臉,狠狠地盯著弗蘭克,像是要將它生吞活剝了一樣。
其實我對弗蘭克的話也感到無法理解。按照它的這個說法,它在太平洋上整整漂浮了十年,而且在它的意識里根本就沒有這十年的概念,它一直認為這時還是那個它和梅爾孤帆夜行的晚上,這怎么可能?還有那條無緣無故消失的小舢板,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任何知覺地被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弗蘭克可能真的是一個靈魂,因為靈媒界有一種觀點,靈魂是沒有時間概念的,它們總是生活在自己死亡的那個時刻。
可問題是,如果說這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東西是溺死在太平洋中的弗蘭克的靈魂,那現在我們眼前這具活生生的軀體就不是真實的存在。可是我們都看到了這具軀體,它正被赤條條地釘在十字架上,流淌的鮮血是那樣真實,沖鼻的血腥氣是那樣令人作嘔,而且,鬼魂有痛苦嗎?
科恩討了個沒趣。只見他從腰間拔出匕首,怒叫道:“看來介川君送給你的兩個窟窿并不管用,那么我再送給你一個,這次我要在你肚子上扎上一刀,然后扯出你的腸子……”
我看他真的站起來向前走,不禁有點惱怒起來,將他手里的匕首夾手奪過來,這個笨拙的家伙在東方靈巧的“空手奪白刃”搏擊術面前,只能無可奈何,然后輕輕一甩,將匕首端端正正地釘在了弗蘭克頭頂三四公分的十字架上。我看著科恩漲得通紅的臉孔冷冷地說:“科恩先生,我看你是喝醉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
我趴在他耳邊輕聲威脅道:“如果你再胡攪蠻纏隨便打岔的話,我就將匕首釘在你最要命的地方。”
科恩領教過我的身手,他顯然不是我的對手,所以他忿忿地瞪了我一眼,氣呼呼地坐回到椅子上,對著瓶子喝起了白蘭地。
拷問就此中斷,不是因為科恩的搗亂,而是艾維洛茲陷入了沉思。可能他和我一樣,無法想象出弗蘭克為我們描述的情景,而且我想他更憂心的是梅爾的下落。他可能早在十年前聽到那個噩耗時,就說服自己相信梅爾已經葬身大海,但當他親耳聽到弗蘭克的講述之后,一個偵探不該有的僥幸心理可能正在動搖他的這種信念。
“那么,你表現出的這些超能力是誰賦予你的?”一直在默默傾聽的摩納法師打破了沉寂,緩緩地問道。
也許這家伙確實把我們當成了一群傻瓜,因為它在聽到法師這個問題之后,臉上的疑惑比剛才還要夸張,張大了嘴巴反問:“超能力,什么超能力?”
“就是你剛才摧殘那位漂亮小姐的生命時所表現出來的超能力,還有你的‘易容術’和‘穿墻術’。”我代替摩納法師向它解釋說。
弗蘭克保持著自己的夸張表情,迷茫的眼神從我們臉上緩緩掃過,可能他對我所說的這些感到難以置信,它想要在大家臉上證實我不是在講謊話。最后它將目光轉到了我臉上,用無比虛弱的聲音喃喃說道:“這是真的?”
“是的,在場的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你的超常本領,不然我們也不會把你釘在這里。”我點了點頭,直視著它的眼睛。從這兩只迷人的瞳孔里,我看到了絕望和失落,但卻沒有謊話得逞的得意——如果它的掩飾技巧不是深不可測的話。
弗蘭克一直強打的精神頓時散了,像是一只泄了氣的皮球,絕望地和我對視著,聲音更是沮喪到了極點:“我明白了!”
“什么?”
“我一直以為自己還是一個活人,只是在大海中失去了自己的戀人,我一直在尋找她,可是現在我終于知道我尋找的是什么了。”
它的話越來越古怪,我越來越聽不明白了,但還是繼續問出了那兩個字:“什么?”
“真相!”弗蘭克被血污沾染的略顯猙獰的面孔掛著一絲苦笑,絕望的苦笑,“我一直在尋找的只是一個真相,我想現在我該回到自己應該回到的地方去了。”
他說完,頭就無力地耷拉了下去,如同真正的一具尸體,當然,他現在還有生命,可是卻沒有了支持生命鮮活下去的理由。
“重生是什么意思?聚齊五顆頭顱又能做什么?”科恩大聲問道,這個問題是他今天晚上說得最靠譜的一句話。
弗蘭克只是一動不動地懸掛在空中,將直挺挺赤條條的身體展現在我們面前。
“他已經死了。”摩納法師嘆了口氣,緩緩地說。
“不要裝傻!”暴怒的科恩將所有的怨憤都發泄到了這個十惡不赦的殺人惡魔身上。他倒出一杯接一杯的白蘭地灑到弗蘭克的傷口上,甚至于他將瓶子打碎在甲板上,用鈍拙的玻璃碴子去切割弗蘭克身體上更敏感的部位,但這具尸體還是一動不動地懸掛在我們面前,像風干的一塊臘腸。
“結束吧!”法師語重心長地說道,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憐憫。
在摩納法師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執行這項任務的介川已經走了出來,緊緊攥著雪亮的匕首向他的仇人緩緩行去。
我看到法師已經從人群中神情黯然地退出去了。他站到靠近船頭欄桿的甲板上,目視東方,那里正有一絲朦朧的曙光升起。血腥而恐怖的夜晚終于要到頭了,可是我分明感受到他心頭的沉重并未緩解,反而更加沉重。
殘酷而血腥的審判時刻終于來臨了,介川是那個劊子手,科恩成了幫兇,他們確實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在法律沒有覆蓋的大海上,用兩只閃著寒光的匕首在弗蘭克身上不停地劃來劃去,雖然不是凌遲處死的酷刑,但卻也毫不遜色,他們正在往下剝一張人皮!
弗蘭克沒有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只是身體在條件反射地收縮顫抖著,這多少讓兩位劊子手失去了某些樂趣。這個獵物沒有發出聲嘶力竭的凄慘呼叫,這和剝一只兔子沒有任何區別。
很多人都離開了甲板,只有幾個樂于欣賞殘酷之美的奇人留了下來,當然這不包括我和摩納法師,也不包括艾維洛茲,因為他正擰著眉頭想自己的心事。等到他意識到自己的昔日情敵正在被人用匕首向下扒皮的時候,不知道是出于報復還是憐憫,他將好幾瓶醇香的白蘭地都澆在了弗蘭克血淋淋黏糊糊的身體上,然后將一根火柴扔了上去。發著滋滋聲響的火焰立即將東方海天交界的那抹曙光掩蓋了下去。
焦的味道令我不由自主轉過頭去看火焰中的這個惡魔。它的生命力很頑強,因為它從腰際往上的部分都變得一塌糊涂,可它還沒有斷氣,在滋滋響的火焰中微微顫抖。
可就在這個時候,它的身體突然出現了某種急速的變化,剛開始我以為是火焰蒸發掉它身體的水分造成的,可一轉念就發現不對,因為它本來鼓鼓囊囊的身體突然一下子收縮了進去,焦黑的身體瞬時間變成了一具骷髏架子。更令我感到震驚的是,這具骷髏架子突然在這時有了某種猛然的反應,我看到它抬起了頭,干癟的眼眶中那兩顆如同玻璃球一樣的眼珠突然閃現出一抹恍然大悟的光彩。
這無疑是回光返照,在這彌留之際,它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心里猛然一動,剛想要去做些補救措施的時候,摩納法師已經飛身撲了過去,一張鼓滿空氣的長袍瞬時蓋在了那具焦尸上。
但混雜著酒精和人體油脂的火焰哪是那么容易就被撲滅的?不一會兒,火舌就從長袍里探出了頭,然后很快蔓延開來,重新恢復了燃燒,連同法師的長袍,一起燒成了灰燼。
在火焰緩緩熄滅的時候,黑夜也完全過去了,海天之間托出一輪紅彤彤的圓球。太陽重新將光明帶回人間,希望它能驅散弗蘭克殘留在我們心里的陰霾吧!
我暗自祈禱著,可是在我走下甲板,打算下去安安穩穩睡一覺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剛剛過去的恐怖夜晚,我們失去了四位戰友,而現在,我們離要尋找的狗屁大陸還有七天左右的行程!
我在胸前恭恭敬敬地畫了一個十字。啊!我從不信仰的上帝,這一次,但愿你無上的慈悲之心保佑我們在接下來的七天里能平安度過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