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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遇到意料之外的你
我叫葉茉,我二十一歲,我已經很久沒有流淚了。
我喜歡行走在冬天西安的街道,零度的陽光灑在熙攘的人群中,讓人聞到一種溫暖的味道。街道兩旁,是一間又一間小巧而精致的婚紗店,店主們總是費盡心思地把這一年最新款的婚紗置于漂亮的水晶玻璃后面,而我,則有意無意地用挑剔的眼光掃過一件件用縐紗和釘珠裝扮著的華麗的長裙,看到心儀的那件,就會停下腳步,站在櫥窗面前久久凝視,僅僅是凝視。然后,我會繼續踩著街道上細碎的陽光向前走,因為這條街的盡頭,有一間小小的書屋,店主是個和藹的中年男子,微微禿頂,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每次看到我進去,他都會沖我微笑,盡管他知道我是一個經常坐在他的書屋里吹暖氣看霸王書的孩子。他叫睿。
通常下午四點的時候,睿會取出那只淡綠色的瓷杯和兩只咖啡桶,兩匙褐色粉末,一匙白色粉末,100毫升剛剛燒開的熱水。然后在瓷杯與茶匙清脆的碰觸聲中,濃濃的咖啡香味就會一絲絲地在書屋中彌散開來。
我承認我迷戀這樣的氣味,所以每個周末我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在書屋里挑個安靜的角落坐下,要能曬到陽光。至于看什么樣的書則視心情而定,結果一段時間下來,書屋里從幾米的漫畫到薩特的虛無主義哲學我都沒落下,而睿居然還總是好脾氣的給我推薦他喜歡的書籍,并且拿給我看,我低頭接過,輕輕地說謝謝。
“葉茉,其實你真的很安靜。”這是他給我的鑒定。
我的確怕吵,所以我盡可能推掉一切可有可無的聚會,而讓自己每個周末都窩在這個角落里。所有快樂與哀傷與我無關,我只要屬于自己的沉默。雖然我知道只要我高興,貧嘴刮舌起來一樣會嚇死人。可在陌生人面前我就是懶得開口,它已經成為我的一種習慣,而這種無可救藥的習慣讓我在各種以不同名義組織的熱鬧聚會上簡直如坐針氈。葉琦總說我看起來很孤獨,可最糟糕的卻是我并不覺得自己孤獨。
“你這德行不成啊,獨來獨往慣了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啊?”葉琦對著鏡子試著新買的羊毛套裙,轉過身看后面的衣褶夠不夠服帖時,不屑的瞟了一眼抱著大號泰迪熊蜷縮在床上看漫畫的我。
葉琦是姑姑的女兒,因為姑父當年是倒插門的女婿,所以葉琦跟姑姑姓。她每次都在我過生日的時候說既然老天讓咱倆都姓葉,那這親姐妹是做定了,所以根據孔融讓梨的古訓,你應該把這塊最大的提拉米蘇留給我!不過就算硬被她定性為親姐妹,我們倆除了都喜歡提拉米蘇之外,好像也沒什么共同點。
葉琦笑起來就像冬天捧在手里的熱可可一樣甜蜜,身邊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稱贊葉琦的漂亮傾國傾城,而說我時的形容詞卻不留痕跡的由漂亮轉為了乖巧。好吧,我承認除了裝乖巧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吸引她們的注意。但我也不得不承認漂亮的女人確實是有資本,葉琦換身邊男友的頻率就像換自己衣柜里過季的時裝,我說在你這里我更深刻的體會到什么叫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嫁不出去又不要你養!”我抓起旁邊的枕頭扔了過去。
“呵,長志氣啊。”葉琦笑著躲開,“我可聽說你老媽這個月的情人節打算安排你去相親呢。”
“相親?我今年七月才大學畢業哎,我媽腦子抽風了吧?”
“我不知道你媽是不是抽風了,但你現在的反應像是中風了。”
我沒有中風,我瘋了!
長這么大好像沒怎么跟爹媽對著干過,每次爹媽和他們同年代的哥們兒姐妹兒聊到關于青春期叛逆的話題時,總是很得意的向別人炫耀,我們家茉茉從小就聽話,長大了也一樣,就沒讓我們操過心。然后對方就會以一種近乎膜拜的眼神看著他們,大嘆你們兩口子真幸福。而我則在一旁不屑的覺得他這種膜拜的眼神應該送給我。幸福的孩子背后都有一對為他受苦受難的父母,同理,這句話反過來可以用在我身上。
我可以無條件接受他們強加在我身上的所有期待,也可以無條件忍受他們心情不好時對我的無理取鬧,都沒關系,我知道自己能搞定。葉琦有時候看不下去,背地里罵我說你看看你丫把他們都慣成什么樣了。我低著頭說我承認自己是斯德哥爾摩癥候群的一員。
“那是啥玩意兒?”葉琦瞪著眼睛問我。我說那是一種被綁架的心理依賴,就算有時候他們再怎么不靠譜,只要轉過身對你微笑一下再削個蘋果,或者裝出一副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你怎么能不聽話的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就不戰自敗了。
“真沒出息!不過我也確實佩服你爹媽打一巴掌再給個糖的教育策略,對付你這樣的,力道拿捏的剛剛好!”她嘆了口氣,我知道驕傲任性如葉琦者自然還是一如既往地鄙視我。她是那種脾氣上來了敢跟爹媽摔盤子摔碗的丫頭,我實在是學不來。
所以這次我也沒讓她喪失繼續鄙視我的機會,當從老娘嘴里得到了要去相親的肯定答復時,我曾試圖張口說出那個“不”子。但看見她眉飛色舞的跟別人炫耀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我的相親對象多么有錢多么優秀時,我實在不忍心打斷她對于未來女婿的美好展望。“不”字在喉嚨里轉了個彎,出來時變成了“好”。
“葉茉,要不我把這條裙子借給你穿吧,你看看你一柜子的衛衣和牛仔褲,總不至于穿這個去吧,相親總是要有點誠意才好。”葉琦把我的衣柜徹底翻成了車禍現場,嚷嚷著非要找出一套合適的衣服,好像要去相親的是她不是我。
“這個嘛,姐,穿什么沒關系,你要相信我的氣質。”我從車禍現場里扒拉出一件白色的抓絨連帽衫和一條水洗藍的牛仔褲。
“就這個?你開什么玩笑,本來長的就面小,這套一上身您重回初中再念一遍都沒人攔著。”
“這是我的style,他看的上看,看不上滾。”
“我懂了……”葉琦諱莫如深的盯著我。
“懂什么?”
“你打定主意要搞砸這次相親!”
一覺醒來差不多也十點了,我翻開日歷算了算自己所剩無幾的寒假,在想想明天那個悲催的相親,頓然覺得“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科幻片里的臺詞。
“茉茉,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時候。”老娘的河東獅吼準時的在指針指向十點的時候響起,這是她能忍受我睡懶覺的最后時限,再不起床我無疑是找死。
“起來啦!”我對著門口答應了一聲,慌手慌腳地爬出被窩開始穿衣服,就在我褲子套了一半的時候,旁邊的手機響了“靠,搞什么!”我抓過電話,“喂,你能不能等我穿好衣服再打過來啊!”言語間怨念的都能直接去給午夜兇鈴配音了。
電話那頭顯然被我吼傻了,愣了一會兒,一個很好聽的男聲遲疑的說:“那個……嗯……是葉茉么?”
“你誰啊?”我仍舊在糾結褲子上那個怎么也拉不上的拉鏈,沒好氣的問。
“我是墨池。”電話那邊的聲音沉靜如水,我這邊的腦子卻炸開了鍋。
再次見到他時,我承認,他依舊熟悉的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一樣。雖然清瘦了許多,也長高了許多,但他一如既往散淡的笑容,有著很長睫毛的眼睛,頭發上的左旋,額邊因為小時候跟人打架留下的淡淡傷疤……沒錯,是他,尹墨池。
“葉茉。”墨池張開雙臂,逆光的角度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褐色瞳仁里微微流露出的羞澀,一如十年前那個從外校轉學過來,被老師安排在我后座的小男生。
我沒有像偶像劇里那些純情的女主角一樣,先夸張地用手捂住嘴,然后眨巴眨巴帶著美瞳的眼睛,擠出幾滴淚水,最后千年等一回一樣地沖上去抱住失散多年的男主角。這種鏡頭光想想都讓我覺得狗血。所以葉茉的版本如下。
我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微揚起嘴角,雙手插在兜里,貌似漫不經心的晃晃悠悠向他飄去,然后在離他十公分的距離站住,最后突然跳起來,狠狠在他肩上砸了一拳。
“你小子有沒有良心啊?這么多年不聯系是想怎樣?”這段開場白確實不怎么樣,但卻是我最想對他說的話。
墨池直接懵了,反應過來后,皺著眉揉著微痛的肩膀嘟囔:“還是老樣子,你算準了我不會還手是吧?”
“那是,嘿嘿,老實說,為了見我是不是還特意打扮了一番啊,我可是聞到古龍水的味道了。”我湊到他的領口嗅了嗅。
“你還真是個死小孩,拜托你內斂一點行不行,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淑女,但你好歹也裝一下嘛!”墨池臉微紅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
“知道我不是還裝什么裝啊?請客請客,我要吃燒烤!”我毫不客氣決定狠狠宰他一頓。
“沒問題,你胃口還是那么好!”墨池笑彎了眉。
昆明路邊的那家韓式燒烤確實不錯,分量給的很足,味道也好,尤其是餐前的大麥茶,香氣馥郁的讓人像是站在六月的麥田里。
“那會兒咱們真可憐,沒幾個家里有電話的,說散也就散了。”我嘬了一小口茶,開始感慨十年前的小學畢業。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電話的?”
“龐大的校內網是干什么用的?我從你最好的閨蜜那里要到了你的電話號碼,還好我記得她的名字。”墨池很是得意。
“也難怪,我從來不上那玩意兒,不然你直接就找到我了,也省的兜這么大一圈子。對了,你現在在干嘛?上學還是待業?”我夾了一塊雞翅邊烤邊問。
“看你這問題問的,好像畢業了就得待業是吧?”
“差不多吧,參考一下就業形式我也只能這么問你了。”
“你呀,我現在可是光榮的人民警察,正式躋身于公務員這個撐不死也餓不著的隊伍里。”墨池一本正經。
“你,警察?哈哈。”我大笑,一不留神把雞翅掉進了炭火里。
墨池連忙欠身起來,七手八腳地幫我把雞翅撿出來。“我當警察有那么好笑么?”他懊惱的問。
“拜托!”我抹抹笑出的眼淚。“咱五年級那回,你下課莫名其妙的把人小胖的文具盒從三樓飛了出去,結果放學被他一幫兄弟追著打,被人欺負連手都不還,還是我去找老師救了你一命呢。就你這樣還保衛一方平安呢?算了吧,我只希望下次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不要少胳膊少腿就成。”
“誰叫小胖那次搶你橡皮來著,再說了,他說我要是敢還手,第二天就跟別人說你是我女朋友,這招也太毒了!”墨池笑答,眉宇間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呸,尹墨池我當時長的沒那么差吧,做你女朋友怎么啦,嚇成這個樣子,你丫十年后回來就是為了傷我自尊是吧?”這個理由實在讓我接受不了,雖然那會兒算不上閉月羞花,也好歹能躋身于班里四大美女之列啊。
“我是為你著想好不好,那會兒誰跟誰在班里傳個小緋聞,第二天班頭就知道了,也不管真的假的,直接叫家長,反正我爸媽不管我,我無所謂,你能保證你娘饒得了你。”
“切,少臭美了吧,我當時就算想傳個緋聞也肯定不會是跟你。你說你那會兒怎么就那么胖啊,我老覺得你坐我后面擠得慌。”我忽然想起小學尹墨池坐在我后排的時候老把自己的課桌往前頂,氣的我每次扭過頭想罵他的時候,他都無可奈何的指指自己因為營養過剩而堆積起的小將軍肚。
“所以我才發誓要減肥嘛,現在可好,我瘦了,你怎么胖成這個樣子?”墨池看著我臉上嬰兒肥時的表情又一次成功打擊了我。
“OK,下一個話題。”女生都害怕跟男生糾結自己的脂肪問題,我也不例外。“你還記不記得咱倆小時候去陸老師家補奧數,尤其是那個該死的雞兔同籠,簡直就是人間極品!你說出題的人腦子是不是有病啊,他有那閑工夫蹲在籠子邊數腳趾頭,就沒工夫分分類么?還問我籠子里有幾只兔子幾只雞,他長眼睛干嗎使的呀?”對于一個天生就是數學白癡的女孩,奧數這個害人不淺的妖孽絕對是一輩子的陰影。
“你笨唄,我五分鐘能做完的題你二十分鐘都搞不定,后來等得我實在無聊就趴桌子上瞇了會兒,結果瞇著瞇著居然開始流口水……”
“就是就是,氣的陸老師掄起教鞭敲你腦袋,你迷迷糊糊連口水都沒擦,站起來張嘴就是籠子里有十二只兔子十六只雞,更可恨的是你居然做對了!”
兒時那些清晰如昨的記憶讓我和墨池在燒烤店里笑到肚子疼。
墨池付過賬后,我掏出手機對準他;“把你的臉擺一個好看的角度,我拍好了好拿回去給我老娘看,上次翻畢業照的時候她還說不知道你現在長成什么樣子了呢!”
“照什么照啊,我直接去你家不就得了。”墨池擋掉了攝像頭。
“去我家?那不行,我答應我媽第一個單獨帶回家的男生必須是我男朋友!”
“你的意思是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男生被你帶回家過?那我更要去了。”墨池擠擠眼。
“算了,你去也沒什么關系,我早就已經被我媽預定出去了,明天和富二代正式相親。”
“相親?”墨池挑了挑眉,“你連男朋友都沒談過就直接去相親,一步到位啊!你可以。”
“那是。”本來想告訴墨池為了應付這次相親我提前準備的邪惡小計劃,不過怕他一會兒看到我媽會不小心說漏嘴,我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那明天記得穿漂亮點啊。”
“別,我只能保證明天不穿的破破爛爛行不?”
“……”
老媽再次見到墨池的確很開心,畢竟小時候他是和我玩的最好的男生,當年我媽甚至一度想把他收成干兒子。這么久沒見了,現在的墨池似乎變老道了許多,接人待物很有禮數,是極討長輩喜歡的那種樣子。而坐在一邊的我看著他周到地選一些合適的話題和老媽談笑風生時,實在是有些不習慣,總覺得他應該還是曾經那個和我打麻雀,抓彈子,滿嘴跑火車的頑皮小男孩。但是我知道不可能了,我們不是彼得·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