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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軟弱是誰的代名詞

我和駱謙漫無目的地穿過一條又一條被霓虹點亮的街道,他很沉默,幾乎不怎么說話,偶爾的一兩句也是你冷不冷,想喝奶茶么,腳累了吧。我搖頭,他就繼續拉著我走。

我沒有故意找一些話題來打破這種沉默,他是第一個能不動聲色地看穿我而我卻對他一無所知的人,這讓我極度沒有安全感。所以一直保持安靜直到他開口選擇話題才是我的目的,只有那樣,了解他的主動權才會掌握在我手里。

我承認我對駱謙的好奇已經遠遠大過了別的情緒,此時挽著他低眉順眼的安靜模樣,無關羞澀,無關好感,更無關愛慕。

經過南門廣場的時候,一個七八歲,穿著破舊紅衣的小女孩,突然從旁邊的地下通道鉆了出來,懷里捧著一大把用透明塑料紙包好的玫瑰,可憐兮兮地攔在了我們面前,扯了扯駱謙的衣角說:“哥哥,買枝玫瑰送給女朋友吧?”

女朋友!!!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三個字當即讓我決定把手他的臂彎里抽出來。

可是駱謙居然加大了他胳膊和我手臂的摩擦指數,不肯放掉我,我懊惱地瞪了他一眼,他沒有理會。彎下腰和聲細語地對那個小女孩說:“對不起哦,哥哥不能買你的玫瑰。”

駱謙話音剛落,那張三秒鐘前還像個小天使的面孔瞬間猙獰起來,她細細的淡黃色的眉毛擰在一起,漆黑如墨的瞳孔閃過一絲怨念,然后這個天使狠狠地啐了駱謙一口,拔腿就跑,轉眼就鉆進人縫里消失不見了,速度之快簡直讓我瞠目結舌。

“現在的小孩子脾氣真是越來越壞了。”駱謙從兜里掏出紙巾,皺著眉頭擦臉上的口水。

“這么小就出來賣花挺不容易的,你買她一枝玫瑰就當做善事了唄,也沒那么困難吧,你以為誰都跟你家一樣有錢啊?”我酸溜溜地擠兌他。

雖然我壓根兒就沒興趣靠一枝玫瑰跟駱謙發展成什么甜蜜情侶神仙眷侶之類的,但他拒絕買花的行為還是非常嚴重地打擊了我的自尊心,送我一枝破玫瑰就把他嚇成這個樣子,我葉茉有那么差勁么?

“你希望我買下來么?”駱謙認真地看著我問。

“我才不稀罕呢,我就是覺得那小女孩可憐罷了。”

“如果你覺得她可憐,我就更不能買了。那孩子擺明是被人拐賣后強迫賣花的,你買的越多,背后操縱她的人就越開心,這根本就是典型的助紂為虐么!”

“你怎么知道她是被拐賣的,你臥底啊?”我白了他一眼。

“你看那邊。”駱謙朝地下通道口的方向努了努嘴角,又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冒了出來,抱著一大束玫瑰,連扎的頭繩都跟前面那小丫頭一模一樣。

“搞什么鬼?她們雙胞胎么?”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笨,還雙胞胎呢,那都是人販子給統一打扮的,只要有利可圖,七胞胎八胞胎他們都能給你整出來。還有些人販子更可惡,把好好的小孩挖眼割鼻弄成殘廢出來討錢,簡直不是人!我看我還是撥110吧,直接端了拐賣集團的老窩才能救出這些孩子。”

駱謙掏出電話報了警。十五分鐘后,看著兩個一臉痞子相的男人和四個相同打扮,驚慌失措的小女孩被塞進了警車,我心中頓然升起一股子除暴安良的優越感,雖然揮鋤頭的那位是駱大公子。

“你臉擦干凈了么?我說那丫頭也太過分了!不買就不買嘛,態度這么惡劣,虧你還救了她呢。”看著警車嗚啦嗚啦地開走了,我才想起駱謙剛才被吐口水的一幕,頓時憤憤不平起來。

“好啦,大多數看起來惡劣的行為其實都源自于施暴人心里極度的不安全感。那丫頭賺不夠錢肯定會被人販子往死里打的,她實在是太害怕了,所以壓在心底無處釋放的恐懼在遭到挫折后就會以這種極端的方式發泄出來。”

“你怎么這么了解?”我被駱謙的頭頭是道給唬住了。

“我本科修的第二個學位是應用心理學。”

我徹底無語了,這家伙的水到底是有多深啊,我真怕自己還沒探到底就先被淹死了。看來自己那點玩兒心理的小手段用來對付駱謙這種人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么,搞不好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只不過沒有揭穿我而已。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那個中世紀會讀心術的妖孽騎士,特意坐著時光機穿越了好幾個百年,只為來和我斗法。

“你怎么了?”駱謙看出來我表情怪怪的。

“沒什么,我們去天橋坐坐吧,我累了。”

我喜歡在夜里俯視天橋下車水馬龍的樣子,嘩啦啦流過的燈影就像是融化后液態的時光。我懸浮在時光的上空發呆,而那些無意識的青春就在我發呆的瞬間,伴著身邊某個彈著吉他的流浪歌手時而走調的和弦,呼嘯著向公路盡頭跑去。

我拉著駱謙,像個孩子一樣,把腿穿過天橋護欄的間隙坐下來,四只腳在午夜深藍的半空里晃蕩著,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影子。

天橋下面偶爾經過的一兩個路人,會擔心地抬頭看看我們,似乎是在想也許應該找個警察過來,救救這兩個想自殺的瘋子,但又怕是自己搞錯了狀況,到時候被人罵多管閑事,所以一臉的猶豫地徘徊在路燈下面,不知如何是好。駱謙看著他們糾結的模樣,實在忍不住了,和我對視了一下,然后完全沒有形象地開始哈哈大笑,那一刻,我親眼看到套在妖孽騎士身上的防御性鎧甲,一片一片地碎在了四月薄涼的風里。

“其實我小時候也經常來這里,每天放學了,我就背著書包趴在天橋的一側,看著汽車一輛輛地排著隊從我面前開過去,然后默默記住它們的車牌號,等數夠了五輛車后,我就趕緊再跑到天橋的另一側,望著已經開走的車的后牌,驗證剛才有沒有記錯。”

“你沒病吧?無不無聊啊你!”

“那會兒記性不好,老忘事兒,我爸說這樣能訓練我的記憶力。”

“哈哈,結果呢?”

“結果是我現在手機里的電話簿根本就是個擺設,腦子記著更安全,就算手機丟了也沒有關系。”

“靠,這方法怎么早沒人介紹給我呢,我要是也使過這招,高考怎么地也不會淪落到文大去。”

“還記得《東邪西毒》里黃藥師的那句話么?人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可以把所有事都忘掉,以后每一日都是個新開始,你說多好。”駱謙沒有理會我的玩笑,夢囈般地一遍遍重復著這句臺詞。他的頭頹然地靠在欄桿上,棱角分明的臉龐被橋下川流不息的車燈忽明忽暗地照著。

“我就穿著那件印著小熊杰里米的條紋睡衣跪在那兒,把鼻涕和眼淚統統抹在她的褲管上,抱著她的腿哀求她帶我一起走,其實只要她點一下頭就好,只要她點一下頭我就可以放棄全世界。可她為什么不肯,為什么要蹲下來哭著給了我一個不能兌現的承諾。我那么傻,傻得真以為她會回來接我,就那么一直等,一直等,從五歲等到了二十五歲,可她人呢?她跑到哪里去了?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會偷偷摸摸地趴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一張接一張地畫她的像,因為我怕有一天她來接我的時候,我會忘了她的樣子,到時候認不出來了要怎么辦?可是葉茉,我現在真的忘了,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我不記得她是圓臉還是方臉,也不記得她笑起來是不是像我一樣也有個酒窩,你看,沒有喝醉生夢死,我也能把她忘了是不是?”駱謙的肩膀絕望地顫抖著,透明的悲傷一點點地漫過了他褐色的瞳仁。

我一向不擅長用言語去安慰別人,只好笨拙地靠過去,試圖用手臂環住他顫抖的肩膀,讓他安靜下來。可駱謙卻僵硬地掙脫開來,起身背對著我,“對不起,葉茉,我討厭擁抱,我不習慣。”

我不置可否地愣在那兒,手臂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原來他也是這樣,原來他也和我一樣,討厭被人擁抱時,那一瞬間排山倒海的軟弱。

“哼,你在這里哭她看得到么?”我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別在我面前擺出一副苦大仇深誰都不待見你的樣子,我瞧不起這種人!”

“葉茉!”

“你以為你的親生母親從小遺棄了你你就很慘么,這不算什么駱謙,最起碼她走的時候還給了你一個承諾,說她會回來接你,這至少證明了有那么一瞬間,她是愛你的,所以你比我幸運。”

“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不屑地垂下眼皮,微微向上扯了扯嘴角,記得葉琦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她虛偽的家庭時,眼底閃過的冷酷,能讓五月的普羅旺斯瞬間冰天雪地,而此時此刻,葉茉眼底的冷酷,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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