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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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青樓一夜情
次日,柳煙是在小暖的輕喚聲中醒來的。
撩開紗帳,直直撲向面龐的就是溫煦的陽光,而桌邊的男子已然沒了蹤影。柳煙長長嘆息一聲,看向身邊白滄華躺過的地方,卻被一個物什刺痛了眼睛。
拇指大小、溢彩流芳的那塊玉。
“這是我娘的唯一遺物,以此為媒,我決計是會娶你的。”白滄華堅定的話經久不散。
柳煙慌忙把玉藏在懷里,好似秘密怕人看了去。
“嬌娘,媽媽讓你醒來洗漱更衣之后去欒香閣。”小暖把鋁盆端到柳煙面前,輕輕遞上已經潤濕的毛巾。
柳煙趁著用毛巾擦臉時小暖看不到的間隙,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厭惡,她自然明白,老鴇親自喚她過去,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服侍其他男子,或許又有貴客來了。
提及其他男子,柳煙只覺得懷中的玉,隔著褻衣冰涼徹骨。
欒香閣。
“媽媽,嬌娘來了。”柳煙臉上掛著僵硬的笑。
老鴇一臉獻媚地丟下手中的活湊了過來:“嬌娘昨晚服侍的真不錯,白大人表示十分滿意呢!”
柳煙嗓子里好像堵了些什么,半響說不出話。
老鴇把幾錠銀子塞在柳煙的手里:“這是白大人賞的,若是嬌娘想買什么物什,只需吩咐一聲就好。”
“是。”柳煙握緊了拳,那幾錠銀兩將手心硌得生疼,而嗓子也像是被什么給堵住了一樣,半響才說得出話,“白大人他今日……”
誰知,老鴇聽了這話,眼神倏地凌厲起來,語氣也冷淡了些:“今日繼續趕路去揚州。”
“嗯。”柳煙垂眸。
“嬌娘,別怪媽媽沒提醒過你。”老鴇言語之間透露出一絲陰狠和神秘,“這春芳苑的姑娘,都是人盡可夫的妓。過去也不是沒有愛上來消費的爺的,那可沒有一個好下場。”
“媽媽說笑了。”柳煙把嘴角揚得高高的,欠身拘禮,“嬌娘又怎會這般無自知自明。”
“知道就好。”
“媽媽,嬌娘但求一事。”
老鴇笑笑:“嬌娘這幾日表現甚好,但說無妨。”
“怕是月事要來了,清晨起來腹痛難忍,還望媽媽準許嬌娘歇幾天。”
“準了。”老鴇沒有絲毫猶豫,但在柳煙道謝之前又補充了一句,“若是今日或者明日來了月事,且要告訴媽媽一聲,這賺錢的地方,可得保護好了。”
柳煙心里一驚,慌忙補充道:“還不知是不是月事將至,只覺得腹痛罷了。”
老鴇沉默半響:“那先歇著吧,若是到傍晚仍不見好轉,就請郎中來看看。”
“是。”柳煙應了一聲,對正在門口候著的小暖說,“我們回去吧。”
但見小暖愣著,就好似未曾聽到柳煙說話一般。
“小暖。”
“小暖。”柳煙又靠近一些喚了幾聲。
她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應道:“嬌娘有何吩咐?”
一旁的老鴇皺了皺眉:“小暖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看來這伺候柳嬌娘的差事,你也做不得力啊!”
小暖一臉驚慌,柳煙慌忙求情:“媽媽,也許小暖只是累了,嬌娘被她照顧得很周到。”
“那成。你們先去吧。小暖,嬌娘要有什么不舒服,要機靈著點兒。”
“小暖知道了。”
回到房間之后。
柳煙有很長一段時間一言不發,而小暖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直到另一個奴婢送來的姜湯,擾了這份平靜。
“放那兒吧。”柳煙有氣無力地說。
“嬌娘,趁熱喝吧。”小暖接過姜湯,捧到柳煙面前。
柳煙目送著那個奴婢離開,又抬頭看了看小暖清澈的眼,目光中突然流露出一絲凄楚:“小暖,你要幫我。”
小暖一愣:“嬌娘盡管吩咐。”
“我沒有腹痛,也不到來月事的時候。”柳煙的瞳孔好似沒有焦距一般,而那塊隔著褻衣的玉,就像一顆無比巨大的石頭,壓得柳煙喘不過氣,“我只是累了,想歇幾天。”
“好。”平日里對柳煙禮貌客套的小暖,這次笑了笑,答應得十分爽快,“嬌娘,你與其他女子,不一樣。”
“柳……嬌……娘……”柳煙默念道,“在這春芳苑,怕是無人知道我的真正名字吧。”
小暖搖搖頭:“或真或假。”
柳煙招招手,示意小暖靠近一些,然后壓低了聲音說:“小暖,你去找個刀來。”
小暖四下看了看:“嬌娘,你不知道,這房外隔墻不知有多少耳,自打老鴇把我派進來的那天起,就已警告我無數次,讓我不要試圖尋死或者有其他動作。”
柳煙回憶當初自己自殺時的場景,嘆了口氣。
“這該如何是好。”小暖的眉頭緊蹙。
“罷了,我只消說是腹痛,他人又不知道是如何一回事。”柳煙揉了揉太陽穴。
“這……并非長久之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柳煙有氣無力地說道。
小暖聽完這話,猶猶豫豫地擦桌倒茶,半響才揶揄開口:“嬌娘變化如此大,莫不是因昨夜……”
柳煙也是一陣遲疑,搖搖頭又點點頭。
小暖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
傍晚,太陽剛落山,老鴇就帶著一行人到了柳煙的床前。
“嬌娘,身體可還有恙?”老鴇雖是在問著,目光卻在靈活地四處觀察。
柳煙用右手按著小腹,緩緩起身,松開輕咬下唇的齒貝,聲音微弱:“多謝媽媽關心。今日只覺腹中疼痛,月事未至。怕是受涼了吧。”
“大夫請進。”老鴇回頭,沖門外喚道。
柳煙隱藏起眼中的不安,任由自己的腕被把住。
只見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半響,搖了搖頭:“這位姑娘脈象不穩,但并非風寒,恕老夫醫術不精,不明所以……”
老鴇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緊接著對一旁的奴婢說:“下次切莫找這種鄉野莽夫來診治,嬌娘的身子若是有了耽擱,豈是爾等能賠得起的!”
奴婢們連連稱是。
“媽媽,嬌娘許是累了點兒,休息兩天就沒事兒了。”柳煙假裝虛弱地撫了撫額。
“嬌娘先休息吧,媽媽明兒再給你找個好點兒的大夫來。”老鴇說完,也不等柳煙答話,就帶著一干人等出去了。
小暖關上房門,湊到柳煙的耳邊說:“也不知這老鴇是多久沒見過銀子了,休息一天她都能急個半死。”
柳煙見到小暖如此親近的模樣,抬眸淺笑:“我真想保護你。”
“砰”得一聲,小暖手中的茶盞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奴婢不是故意的,請嬌娘饒恕!”小暖一邊彎腰去撿碎片,一邊連連道歉。
僅僅片刻的功夫,又聽到小暖一聲驚呼。柳煙低頭,只見她的指腹被茶盞的碎片劃破,血珠冒了出來。
但小暖也顧不上擦拭,只快速地撿著碎片。
“等等。”柳煙握住她的腕。
小暖抬頭,眸中略帶恐懼,這表情倒是合了她的年紀。柳煙略微欣慰了些,只是剛想開口,話卻被小暖堵住:“奴婢一時手滑,實在該死,還望嬌娘莫要怪罪!”
柳煙緩緩松開手。小暖的右臂自然垂落,但時而微蜷,時而并在身側的動作卻讓她的局促畢露無遺。
柳煙嘆了口氣,撕掉床褥上的一個角,輕輕拉過小暖的手,把流血處包了起來。
“謝……謝嬌娘。”小暖受寵若驚。
“你當我真拿你當奴婢?”柳煙把小暖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清眸直直地看向她的眼,“其實你明白,只是你不愿承認罷了。你寧可為奴為婢,也要與我這淪落的風塵女子劃開距離。”
“是。”小暖毫不遲疑,齒貝緊咬,“若不是聽聞嬌娘的身世,小暖斷斷不會與嬌娘多說半句話。”
“因為你我身世相似?”柳煙試探問道。
小暖并未直面回答柳煙的問題,只輕蔑地說:“嬌娘曾問我,明明是千金小姐,為何淪至做了奴婢的活兒。那奴婢倒是要問問嬌娘,明明是千金小姐,詩書禮儀樣樣精通,自小家教極其嚴苛,又為何會淪至這地步!”
柳煙勾了勾嘴角:“你可知我自殺過多少次。”
“就算在這春芳苑,四處眼線無法自殺,那么……”
“你是想說,那么如果我不愿,他人也強迫不了,對吧?”
小暖點點頭。
“你今年不過十六吧?”
“十四歲半。”小暖輕輕道來,讓柳煙的心稍稍疼了一下。
“這就是你不愿,卻能活下來的原因。”柳煙合眸,“很多事,哪有愿與不愿這么簡單。”
小暖又一次輕蔑地笑了笑。
柳煙便已知道她仍是不信,只是當柳煙睜開眼睛,剛要開口解釋的時候,對上小暖那雙清冷的眸子時,所有言語都止在了喉嚨里——
“在春芳苑的第一次失身,是同時中了催情散和迷魂藥。第二次失身,是用十八根鋼針扎入穴位動彈不得。第三次失身,是以繩索捆綁周身之后強行入內。第四次,第五次……一次比一次狠毒,一次比一次生不如死。手段之殘忍,世上罕見,怕是整個春芳苑,只有我才知道。因為老鴇親口說過,其他姑娘最多只堅持到第六次就已認命。而我的極限是,第十五次。”
然而這些言語,柳煙終究沒有開口說出。
只是多日以來,這是她第一次膽敢回憶。
柳煙用指尖輕輕掠過自己腋窩之中,那在第十五次失身之前被食膚蟲咬過的痕跡,以及從表面完全看不出的密密麻麻的針眼。而后淺淺一笑,在經久的沉默之中,顫抖地說了句:“小暖,嬌娘希望,你永遠不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