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我定當十倍奉還。”柳煙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清冷。

“麻煩嬌娘幫我倒杯水吧。”小暖扯了扯嘴角，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柳煙一邊應著，一邊走向桌前，倒了一杯溫茶。

小暖接過茶杯，雙手捧著，嘴唇仍是蒼白的不見血色。

過了一會兒，柳煙見小暖慢慢恢復了常態，才試探性地問道：“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倒是沒強迫我做那個。”小暖這話，讓柳煙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們的手段還真是多，愣是整了我一個晚上。”小暖呲牙咧嘴地笑，仿佛是為了令柳煙寬心一般。

“嗯……”柳煙看了看窗外，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小暖忽然拉住柳煙的手，握得很是用力：“當初你不愿做這些事兒，他們一定用了更殘酷的手段吧？”

柳煙轉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小暖的皮膚，發現均是駭人的可怖傷口，但都未傷及要害，這才抿唇笑笑，并不作答。柳煙沒有那個讓別人揭開自己傷口的習慣，疼的是自己，看熱鬧的是別人。

“待會兒老鴇肯定會過來，你只需在床上乖乖躺著不用說話，我來處理。”

小暖笑笑，眼睛里閃著灼灼的光：“好。”

果不其然，這話說了沒有半柱香的時間，就聽一陣腳步聲接近。

柳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窗邊坐著，待老鴇的聲音打破靜寂：“嬌娘累了吧，王爺吩咐要好好照顧你呢。”

柳煙回頭，對上一個布滿諂媚笑容的臉，她揚唇說道：“那就謝謝媽媽了。”

老鴇四下張望了一番：“小暖呢？”

“受了驚嚇，睡了。”柳煙好像早已預料到老鴇會說什么一樣，對答自然。

“噢，昨天她意圖逃跑，被珍兒發現……”

老鴇的話還沒說完，柳煙抬手打斷：“小暖只是出門為我買些吃食，不知經了哪個奸人的口，成了逃跑。如今在這衣食無憂，又不用伺候男人，怎會有逃跑之嫌呢？那些下人也太不會判斷了，竟下如此狠手。”

“若是嬌娘嘴饞了，跟媽媽說一下便是，又何必讓貼身丫頭親自去呢，萬一嬌娘有個不適，身邊沒個貼心的人兒怎么行！況且，到街上買點兒東西不過幾步的距離，不用夜深人靜背著行囊去吧。”

柳煙心里暗道糟糕，自己原本想將這件事糊弄過去，彼此都心知肚明也就罷了。但現在看來，好像小暖在于春芳苑的作用，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的多，老鴇完全沒有半分要放人的意思。

柳煙回憶了一下近來見到或打聽到的被帶入春芳苑的姑娘的身世，秉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念頭，幽幽開口道：“或許是小家碧玉大家閨秀的東西太寶貴了，唯恐有歹人偷走，所以隨身帶著也說不好啊。”

果然，老鴇的臉色一變，只一瞬間，眼神就恢復了平靜，緩緩說道：“這春芳苑什么樣的姑娘也都不少，倒也沒見過這么嬌貴倔強的性子，還得嬌娘管好自己的丫鬟才是，要知道，這春芳苑原本可是沒有不下水的姑娘的……”

柳煙聽了這話，只覺得心口有些發疼，這春芳苑的姑娘她也見了不少了，有的活潑可人，有的低調羞澀，有的甜美純真，倒真的沒有想到，她們都是被命運所殘害，落到了這部田地。

“好。”柳煙應著，心中想要保護小暖的愿望卻越發強烈，就算是自己替小暖與命運作斗爭罷了。

“有嬌娘這句話，媽媽就放心了。”老鴇扭動著身子離去，到房門附近，突然轉過頭又說：“不過嬌娘可要跟小暖說一下了，下次就算出門，也不要隨身帶著貴重的行李了，這春芳苑可不敢進什么歹人。若是下次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媽媽可不敢保證嬌娘你的房中會不會出現什么歹人哈。”

柳煙聽著這話中有話的“善意”提醒，咬了咬牙，唇齒之間擠出一句：“媽媽請放心。”

門緊緊地關上了。

柳煙盯著門間的縫隙看了一會兒，透入幾絲淺淺的薄薄的光，只輕輕挪動一步，就被厚重的木門所擋，看不真切。柳煙突然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和絕望。

她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玉，想要笑笑，卻覺得唇角有千斤重。

這時，只聽身后“撲通”一聲。柳煙急忙回頭，卻見小暖單薄的身子跪在地上，發絲有些凌亂，眼中淚水連連：“嬌娘，對小暖的恩情，小暖他日定當百倍奉還。”

“傻丫頭，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柳煙急忙將她扶起來。

她卻緊緊地攥住了柳煙的手：“這近來春芳苑的姑娘，你也發現不對勁了是不是！”

柳煙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沒有想到自己的失誤會給你帶來這么大的麻煩。”

“哪有的事兒。”

“我都明白。”小暖頓了頓，“你為了救我，才故意用出險招，說那句小家碧玉大家閨秀。這或許是你將來收集證據的突破口，或者一舉出了這春芳苑的把柄，可是你現在，為了救我卻說出來了……”

柳煙深深地注視著面前這個年不足十六的姑娘，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單薄的身子下面竟藏有這么不服輸的骨子，而看似平凡的面孔下卻有那么一顆細致成熟的心：“什么把柄不把柄的，在這兒，我已經認了。”

“你沒有。”小暖的眼神堅定，否決了柳煙的那句嘆息以及自暴自棄的話，“你沒有認，就憑你對春芳苑細致的觀察以及那句話，你沒有認。”

柳煙蒼白的笑笑，一邊回答著小暖的話，一邊挪步到桌前：“我認了，昨晚齊王爺要帶我出去，我不是也沒去么。我知道已經臟了，就算出去也洗不干凈了，而且，像我爹這么驕傲的人，是不會接受如此臟的我再回去的。”

小暖剛要再說什么，柳煙就伸出左手的食指輕輕放在了她的唇上，右手輕輕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下“隔墻有耳”。

小暖的臉色立刻變了，愣了愣，仿佛在回想剛才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被春芳苑的眼線聽了去。

柳煙看著小暖的神情變化，才感覺到有一絲絲的好受，這才是一個不滿十六歲，無法將事情考慮周全的天真姑娘還有的表現，若是這姑娘真的太全面太聰明，那真是一個可怕的存在。

“主子，我不明白。”黑衣人拱手，跪在老鴇面前，“昨天是個多好的機會，你要是以懲罰為緣由，將那叫小暖的女子強行收拾了，那嬌娘必定不敢有什么舉動！”

老鴇冷笑兩聲：“小暖會死。”

黑衣人身形一頓，有些猶豫地問道：“會嗎？”

老鴇堅定地點點頭：“她的傲氣與偏執，和嬌娘無異。”

“那，您當初又是如何斷定嬌娘不會死的？”

“因為她在等一個人。”老鴇轉頭，看了看與嬌娘房中樣式一樣的鏡子，若有若無地笑了笑。

黑衣人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卻好奇不得解釋，只硬著頭皮問了句：“她等的那人是誰，可還會回來？”

話說出口，黑衣人覺得有些后悔，主子一向是下了禁令，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自己今天的話可真多了些。本想趕緊補過告退，但沒想到老鴇竟真的破天荒地答了這話：“她等的那人，就是將她送進來的那人，一定會回來。但是，就算回來，意義與之前完全不同了，他必將給嬌娘帶來……”

“報。”這時，門外的聲音打斷了老鴇的話。

“進來。”老鴇又看了一眼窗前的鏡子，只覺得今天好像多說了不少話。她深吸了一口氣，暗自平靜下來之后才問道：“為何不在嬌娘那守著，有何要事？”

“嬌娘方才與小暖的談話中提及了她的爹。”老鴇曾經吩咐過所有手下，當嬌娘提起家世或者親人朋友的時候，一定要豎起耳朵仔細聽下，然后速速來報。

“說什么？”

“嬌娘說自己已經沒有了出去的念頭，因為她爹不會接納如今這么臟的她。”那人娓娓道來。

老鴇揚了揚唇，對著面前的兩人說道：“都下去吧。你繼續去搜集這附近達官貴人的資料，并及時呈上。你接著去嬌娘那兒看著，記住，無論有什么雞毛蒜皮的事兒，一旦涉及到我交代給你的內容，都要立即過來找我。”

“是。”那兩人應著，都以極快的速度出了房門。

待房內只剩下老鴇一人的時候，她緩步走到窗前，輕輕拿起那面與嬌娘房中樣式相同的鏡子，撫摸著反面的刻字。

就連所刻字跡，都是與嬌娘房中的鏡子后面相同的，只是稱呼變了：“婉兒，等我，回來娶你。”

老鴇念道：“究竟是你騙了她們，還是騙了我……”

一陣風襲過，將桌上的宣紙吹起了一個角，老鴇瞥了一眼桌上厚厚的紙，滿滿地寫著柳煙生平……性格……柳將軍……等一系列的資料。

“接不接納柳煙，這可不是你柳士庚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