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齊王爺了。”柳士庚萬分鄭重地說。

齊揚一愣，隨即覺得自己手中的畫有千斤之重。他想了想，試探問道：“若是千金與那個少年……”

話只說了一半，就被柳士庚猜出了大概：“若是小女與那少年有了什么茍且之事，老夫只當沒有這個女兒。”

柳士庚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堅定，眼神更是沒有半分動搖的意思。

齊揚忽然之間就明白了一個老將軍的尊嚴，于是他退半步，謹慎拘禮：“柳將軍，今日實在是齊揚不好，擾了您的清凈。關于千金一事，齊揚定會上心，若有什么情況，一定第一時間快馬相告。齊揚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了。”

柳士庚拱了拱手：“如今內人身體有恙，家中實在無什么飯食來招待齊王爺，那柳士庚就不強留了?！?

“可否讓我看看尊夫人的情況？或許太醫有奇藥也說不定?！?

柳士庚緩緩搖頭：“大夫已找過無數，內人這是心病，興許小女回家了就好了。”

回家。

這個詞，與齊揚腦海中的那晚香艷做了個切切實實的碰撞，令齊揚的胸口愈發難受，只好匆匆告辭，一路策馬狂奔，握著仿佛千斤的畫卷，趕回京城。

他，想立刻見到那個女子。

欒香閣。

“這是第幾日了？”老鴇擺弄著鏡前一位姑娘的發，轉頭問身后的奴婢。

“媽媽是問嬌娘吧?！迸旧钪哮d掛念之人，“來月事已是第四日了?！?

老鴇看了一眼窗外：“嗯，應該快過去了。命人為嬌娘準備玫瑰花瓣，月事一過，每日沐浴。”

“媽媽，嬌娘又要接待什么貴客嗎？”正在梳妝的姑娘帶著醋味抬頭問道。

老鴇不知是在回答，還是在自言自語：“又，是啊，又要接待貴客。”

混跡多年的老鴇自然懂得，在正?；蛘叻钦５囊磺星闆r下，月事是不可能如此洶涌的。而大夫一口咬定說身體無恙，那么，定然是用了提前月事的藥。

而這藥，嬌娘只有在齊王爺神秘派人前來的時間內可以服下。

老鴇露出一絲冷笑，暗暗在心中道，看來，老娘還真是小看了這柳千金的作用。

“嬌娘，還需要換……”

“不用了。”柳煙有氣無力地說，“扶我去沐浴吧，興許這兩日就要接客?！?

小暖聽了這話，臉色立刻變得不大好看：“病了這么些日子，若要再休息幾天，老鴇定然也會答應，如此迫不及待，至于嗎？”

這半嘲諷性質的話，倒也沒有入了柳煙的耳，她慢慢起身，趔趄挪向房外。

小暖看著臉色蒼白如紙的她，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搭了一把。柳煙一邊將房門打開，一邊撇頭沖著小暖笑。

一束陽光從門縫中穿透進來，恰巧打在柳煙的臉上。

恍惚之間，小暖覺得這笑容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純粹干凈。

然而下一刻，小暖就沒了這感覺。

“嬌娘，有貴客派人傳話，今晚還你一樣東西。”老鴇悠悠說道。

小暖分明看到了柳煙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這不是純粹，也不是干凈。小暖的臉再次冷了下來。

是夜。

柳煙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冰冷的月光。身邊是收拾得整整齊齊，新換的嶄新床褥，而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是為那即將重新回到自己身邊的玉，還是為今夜不知又會發生何事的人。

這種忐忑，是已進入春芳苑百日的柳煙從來不曾有過的。仿佛在第一個人侵占了自己身體的時候，柳煙的心就已經死得干干凈凈。

門輕輕被推開，未曾點燈的房間，身影模糊不清。

柳煙回頭拘禮：“參見齊王爺?！?

“是我。”小暖淡淡答道。

柳煙沒再說話，她知道，小暖定會因為這聲充滿期待的參見而對自己鄙夷萬分。

半響，小暖輕聲說：“不知是因為貴客將至，還是如何，現在這個房間無人監管，而整個春芳苑，每日這個時辰的看守最為松懈?！?

“你如何知曉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毙∨Z氣堅決，“我要走。”

柳煙愣了愣，極力在黑暗中探尋那雙清明的瞳，但終究是嘆了口氣：“一路小心?！?

“你不走？”小暖更像是在質問。

柳煙搖搖頭，又覺得她是看不到自己在搖頭的，隨即壓低了聲音答道：“我走不掉的。而且，我，要等一個人?！?

“用你被折磨的身體，還是被折磨的靈魂去等？”

一陣涼風吹了進來，柳煙只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而嗓子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發不得半點聲音。

“白滄華?！毙∨蝗荒畛鲞@個名字。

柳煙只覺得自己心口倏地一緊。

“你在等他？”小暖又問道。

“不?！绷鵁熁卮鸬每焖賵詻Q。

小暖的聲音抬高了八度：“可是他要娶你！”

柳煙錯愕，半響沒有言語，整個房間顯得極為安靜。

“那天夜里，你們在紗帳中，我進來倒茶，無意間聽到了?！毙∨D了頓，又補充道，“他既然這么說了就會這么做的?！?

“你認得他？”柳煙這才想起首次見到白滄華的時候，小暖驚訝的表情，以及那句：“公子可是狀元出身，委命任揚州知府的白大人？”

小暖并不回答。

柳煙又重復了一遍：“你認得他？”

“嬌娘，后會有期?！毙∨瘺Q絕起身欲走。

柳煙追了上去，將兩錠銀子放在她小小的手心里：“以備不時之需。后會，有期……”

這個小小的身影，走出了柳煙的世界，走出了這個骯臟的世界。柳煙躺回床上，合眸笑笑，心中念了再念，保佑這個十五歲的姑娘平安到家。她還有大把的年華，還有干凈的身子，還有高潔的靈魂。

而自己。

“柳煙?！奔啂ね?，那個渾厚的聲音，清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參見齊王爺?！绷鵁熞贿呎f著，一邊緩緩起身。

齊揚持著微亮的燭，站在桌旁，一臉疲憊。

在閃爍的燭光打在柳煙臉上的時候，齊揚露出了一絲復雜的表情：“這幾日，無人碰你？”

柳煙笑得蒼白：“托王爺藥水的福，這幾日，柳煙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何況是服侍他人?！?

毫無血色的薄唇輕動，讓齊揚的心微微疼了一下。

“齊王爺的占有方法還真是特殊?！?

“這次本王是來……”

“是來還玉的?！绷鵁煷驍嗨脑?，平攤著手，放在齊揚面前。

齊揚皺起了眉：“這玉是何人所贈，對你如此重要？”

“王爺說過，只要嬌娘喝了那藥水，就能重新拿回那玉，難道這話不作數了？”

“要玉可以?！饼R揚攤開手，那玉完好無損地躺在他掌心里。讓柳煙看了一眼之后，齊揚又握上了拳：“你告訴我，這玉是何人所贈？”

柳煙笑意盈盈，搖了搖伸出的手。

齊揚沒再問，把玉輕輕放回柳煙手上：“不愧是……”

“不愧是柳將軍的女兒?！绷鵁煱延褫p輕收好，語氣平和地補充了齊揚這句話。

齊揚不言。

“小女子只有一事不明?！?

“嗯？”

“齊王爺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雖聽說齊王爺與爹爹無數次征戰沙場。但小女子卻未曾與王爺有過半次謀面?！?

“猜?！饼R揚頓了頓，“不過現在確定了?！?

“這倒是小女子的默認自投羅網了?！绷鵁熚樟宋杖斑€望齊王爺保住這個秘密。”

“這是為何？”

柳煙踱步到桌前，倒下兩盞茶：“爹爹一向好面子，若是知道我在這種地方，恐怕這個家，我就永遠回不去了。”

“好?！饼R揚答應得爽快。

柳煙將一句“就算你不說，我也回不去了”哽在嗓中。等他來了，自己也就無所謂生死了。這么想著，只覺得那個他，在自己腦海中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薄涼少年，另一個風度翩翩，書生模樣，眼角一滴淚，柳煙心中一震，半響不言語。

“本王倒是有福分，初次到青樓就遇見大將軍的女兒?！饼R揚呵呵笑道。

柳煙吹熄了燭，閉上眼睛，將披肩緩緩扯下，玫瑰香氣隨著涼風沁入齊揚的鼻腔。

只這一個動作，就讓齊揚的呼吸急促了些，那晚醉酒后的香艷在腦海中不斷放映。

齊揚強忍住要撲上去的欲望，盡量平和地說：“那夜你不是還掙扎得很么，如今怎不試圖守住清白之身了？”

掙扎得很，清白之身。

這幾個字眼，在柳煙聽來更像是莫大的嘲諷：“小女子何時有過清白之身，只不過在王爺的安排下，洗了幾日玫瑰浴，干凈了一些罷了?！?

“妄自菲薄?！饼R揚狠狠吐出這四字。

柳煙抬了抬嘴角，上前一步，雙手勾住齊揚的脖頸，微微仰頭，唇齒一同親吻著他的耳垂。齊揚只覺得似乎有一團火，在心中不斷燃燒著，越來越旺。

柳煙的手慢慢下滑，撫過他的背，他的腰。

而唇也一點一點地挪向他的脖頸，他的胸膛。

齊揚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捧起柳煙的臉，正欲親吻，卻觸到兩行冰涼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