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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跬步探儒
  • 陳學凱
  • 3209字
  • 2019-01-04 16:39:49

二 儒家文化傳承中的歷史反思與展望

從研究中國傳統文化的視角看,儒學無疑是其中最大和最重要的學問之一。自古以來,關注它的人,可謂數不勝數;研究它的人,歷朝歷代都不乏名家巨擘,著述論作亦可謂汗牛充棟。儒學的發展史,就是一部中華民族的精神奮斗史,就是一部無數仁人志士力圖振興華夏文明的不斷創業史。儒學不僅代表了我們民族的文化,也代表了我們民族的精神,在某種意義上儒學已成為中華文化和中華民族存在的象征性符號。

由是觀之,研究儒學、發展儒學、繁榮儒學,推動儒學的全面復興,應是從事儒學研究的當代人的神圣使命。而研究儒學兩千多年的發展史,總結其中的經驗與教訓,梳理儒學前進變化中的脈絡與流派之間的關系,發揚和繼承儒學思想中的優良傳統,使之適應并服務于現代中國的發展與進步,則是我們今天研究儒學的首要目的。做好這方面的事情,不但可以提升國民的道德文明素質,還可以提升國家文化的軟實力,這是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不可或缺的一項重要工作,也是推動中華民族繁榮復興的基礎性工作。因此,為了儒學能夠適應現代社會的發展,就當今儒學研究的問題和現狀而言,最主要的是把推進這一工作的起點,聚焦于總結歷代儒學研究的經驗與方法上來。

從儒學的發展史來看,自西漢以降,因儒學的獨尊而帶來了儒學研究的空前興盛,到了東漢時期,儒學研究的形式與樣態已非常豐富。漢代稱儒學及其著述為經,尤其注重儒家五經的研究和闡發。同時漢代國家還設立了五經博士,五經博士各守師法,其傳承脈絡與派系都非常清晰。漢儒通過傳(包括內傳和外傳)、說、故(詁)、訓、記、注、箋、解、章句等,進行儒家經典的研究和解讀,這些方法一直影響到我們今天的儒學研究。

西漢時代儒學研究有一個非常良好的基礎,即官方和民間都投入了巨大的力量,而且一開始就形成了一個非常開放的體系。從西漢初期到武帝獨尊儒術之際,基本上是民間力量主導了儒學的研究和傳承發展,漢儒劉歆在移讓太常博士書中指出:“漢興,去圣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惟有《易》卜,未有它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胄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朝錯,從伏生受《尚書》?!渡袝烦醭鲇谖荼?,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对姟肥济妊?,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于學官,為置博士。在漢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后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于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于全經,固已遠矣?!?img alt="(漢)班固:《漢書》卷36《楚元王傳》,中華書局1962年標點本,第1968—196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5B3A8/10797207103799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42.png?sign=1756717350-7OUdyQTzX4CjpTeoJi12ns2dG0vl50zb-0-c7053f58c0a516f7fe2902094b5ffbce">劉歆此文說明,秦亡之后,儒家典籍散佚嚴重,西漢早期的儒學傳承,主要依賴民間力量的守護與保存。武帝獨尊儒術政策確立后,朝廷才積極關注儒家經典的搜集與整理,為了使其能有效地服務于國家治理,曾動用官方的強大力量,整理與校對儒家群經。之后,有關儒家的五經博士制度,才逐漸得以建立完備。應該說這一時期,民間力量是儒學得以延續和發展的主干力量,朝廷于其中只起了組織、推動和完善的作用。

到了宣帝時代,皇帝開始干預和主導儒學的研究,其標志性事件是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石渠閣會議的召開。此次會議,宣帝的目的是為了進一步統一儒家學說,規范其體系,以加強西漢王朝的思想統治。宣帝下詔擬定,以當時著名儒相蕭望之為首,還有宗室著名學者劉向,名臣韋玄成、薛廣德,經學大師施讎、梁丘臨,以及林尊、周堪、張山拊等儒生,在長安未央宮北的石渠閣講論“五經”異同。由宣帝親自評判核準,決定取舍。最終石渠講論的奏疏經過匯集整理,輯成《石渠議奏》一書。此次事件在儒學發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它開啟了最高統治者干預和主導思想學術研究的先河。

到了東漢時期,光武帝劉秀大舉干預儒學的學術活動,并用荒誕附會的讖緯神學,強行壓制正統儒學。其后,漢章帝于建初四年下詔:“《五經》章句繁多,議欲減省。至永平元年,長水校尉倏奏言,先帝大業,當以時施行”, “于是下太常,將、大夫、博士、議郎、郎官及諸生、諸儒會白虎觀,講議《五經》同異,使五官中郎將魏應承制問,侍中淳于恭奏”, (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3《肅宗孝章帝紀》,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38頁。章帝親臨現場,裁定對錯,決定取舍。這樣一連數月,問題才得以解決,這就是白虎觀奏議。欽定的奏議,賦予光武以來儒家經典與讖緯迷信的神學地位,使之成為神圣不可侵犯的國家宗教。

正是由于東漢統治者刻意將儒學的研究與發展,強行統一于官方的絕對控制之下,白虎觀會議之后,儒學進一步讖緯神學化,反而使真正的儒學研究和民間學術力量,受到了嚴格的限制??梢哉f東漢中后期國家的中衰與儒學的頹敗,幾乎是同時開始的,原因是統治者切斷了本屬于儒學最廣泛的生命基礎,即儒學的民間力量這一真正的活水源頭,同時也就失去了民間力量的不斷供養和支持,從而終止了儒學發展與繼續繁榮的生機。

漢代儒學發展的歷史經驗與教訓證明,民間和官方共同推動的儒學復興,在西漢的國家文化復興與建設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從武帝獨尊儒術到宣帝舉行石渠閣會議之間,學術是相對自由包容的,這不僅使儒學發展獲得各方面的支持,又因民間力量的積極廣泛參與,才使西漢國家的儒學復興計劃得以實現。更為重要的是,民間廣大而深厚的儒學研究基礎,是構成西漢國家儒學發展的基本條件,也是漢代儒學生命活力與繁榮發展的基礎。西漢時期五經博士制度的建立,基本采取了包容不同學術流派的開明做法。譬如建元五年(前136年),武帝罷傳記博士,又為《易》和《禮》增置博士,與文、景時所立的《書》、《詩》、《春秋》合為五經博士。宣帝時置博士十二類:《易》為施、孟、梁丘,《書》為歐陽、大小夏侯,《詩》為齊、魯、韓,《禮》為后氏,《春秋》為公羊、谷梁兩家,而公羊為嚴、顏二氏。到了西漢末期,五經博士由原來的十二家增至十四家。可以說西漢官辦的儒學方陣,從整體上來看,基本上全部是由來自于民間的私家經學流派構成的,或者說,西漢時代官方設置的五經博士皆是由民間私學轉化而來。

東漢統治者以讖緯神學來主導儒學的發展,隔絕了正宗儒學和民間儒學的直接作用,也隔絕了私學和官學的相互支撐與交流,破壞了儒學本該深深植根于民間的生命基礎,也破壞了官學和私學相生互濟的重要生態環境與文化傳統,而使儒學的生命之根日趨枯萎,也使儒學失去了能夠支撐東漢帝國的生命活力。由于沒有了真儒學的保駕護航,東漢帝國逐漸產生了政治上的迷亂,國家目標的丟失,更使帝國走向了思想影響力與精神凝聚力雙重消退的嚴重危機之中。這在某種程度上,必然引發整個帝國的潰散與崩解,同時也使以經學為特征的漢代儒學走向了變異頹敗與全面墮落。

從中國的儒學發展史來看,無論是孔子創立的原始儒學,抑或是崛起于漢代的儒家經學,還是兩宋時代的程朱理學、張載關學,明代的陽明心學,都無一例外地來自民間私學,而且它們最終都走進了象征最高權力的廟堂之上,為民族和國家的文化,贏得了崇高的榮譽和深遠的影響。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從中國歷史來看,中華民族所擁有的絕大多數創造性文化與藝術成就,都來自民間和個人的締造,而并非來自朝廷的官學。即使是唐宋以降從事儒家思想傳承的書院制度,亦保持了辦學的相對獨立性和濃重的民間私學色彩。其實這正是人類文明發展興盛的普遍規律,同時也是各種不同文化繁榮昌盛的共同原則,對此我們應予以足夠的敬畏和充分的尊重。因為只有如此,民族文化與國家軟實力的全面繁榮復興,中華民族的全面復興,才能得以最終實現。

就歷史的經驗和教訓而言,國家政權在民族文化的建設發展問題上,應充分尊重民間力量的參與和作用。同時,要以國家的力量,建立起一個以鼓勵、保護、珍視并包容民間文化自由發展的制度體系,建立起一個能夠平等對待人類文化創造、發現與推廣的評價體系,這既是現代人類文明及其文化發展的基本訴求,也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核心文化走向強盛輝煌的前提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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