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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爾戈行動(2)

安娜于1月底從華盛頓消失,對饑渴挖掘新聞的媒體而言,這正是傳聞已久的三巨頭會議即將召開的跡象。白宮官員拒絕評論伯蒂格女士的去向。美國國務院文件中只稱她為“機要女秘書”,而密勤局為了內部通信需要,賦予她一個代號:黃玉(Topaz)。她在“昆西號”上住的是高級軍官艙房,她的出現在一開始引起了船上部分官兵的議論,因為他們還有老觀念:戰時讓女人在艦上是不祥之兆。但是他們沒有選擇,奉命不準亂說話。行程結束前,安娜收到一張賬單:使用“總統專用零食”,應繳納32.5美元。直到會議結束,她和丘吉爾的女兒薩拉·奧利弗(Sarah Oliver)在馬耳他的身影才出現在英國廣播公司于2月15日發表的新聞影片中。1945年3月的《生活》(Life)雜志刊登了這位“長腿、活力十足、漂亮”的伯蒂格女士的特寫,所附的照片是她在雅爾塔附近的里瓦迪亞宮(Livadia Palace)中,坐在一臺打字機旁留下的倩影。[7]

和威爾遜總統出席巴黎和會前相似,羅斯福選擇由一群親信圍在身邊,而不是讓一批可能最有助于準備會議的人隨侍在側。威爾遜很勉強才把自己的國務卿羅伯特·蘭辛(Robert Lansing)列入美國代表團。羅斯福1943年參加德黑蘭會議和丘吉爾、斯大林會面時,并沒要國務卿科德爾·赫爾(Cordell Hull)出席,現在他派接替赫爾職位、年僅44歲的斯退丁紐斯到北非去,依照斯退丁紐斯自己的說法,“花幾天時間檢討美方即將在克里米亞談到的許多問題之立場”,然后趕往馬耳他,在總統抵達前先和英方展開咨詢商談。

羅斯福邀請了幾個人作為他這趟海上旅行的同伴。海軍上將威廉·萊希(William D.Leahy)是他的首席軍事顧問。伯恩斯和弗林是民主黨的兩位重量級人物。羅斯福的好友伯恩斯曾任國會眾議員、參議員、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此時是戰爭動員及復員辦公室主任。弗林是他長期的政治盟友。同行者還有一批總統助理及海軍中將羅斯·麥金太爾(Ross T.McIntire),他是聯邦醫事署長,又是羅斯福總統的私人醫生,一向陪同總統出訪。[8]

唯一稍具外事經驗的是萊希將軍,他曾經短暫地出任美國駐法國維希(Vichy)政府大使。[9]年近七旬的萊希依然身體健康、腰桿挺直,他和總統結識于1913年,對總統有極大的影響力。他慎思明辨,忠心耿耿,善與人相處,羅斯福十分倚重他。羅斯福雖有一些自由派的顧問和盟友,比如1941—1945年的副總統亨利·華萊士(Henry A.Wallace)和埃莉諾(萊希認為她太“理想主義”,“不切實際”),萊希卻頗受總統敬重。因為第一夫人埃莉諾經常出外旅行,外交顧問霍普金斯因胃癌不常在白宮,所以萊希沉靜的力量就和安娜的影響力一樣,大為增強。

除了是總統首席軍事顧問之外,萊希還擔任美國陸海軍統帥的參謀長,主持美國軍方最高級別的委員會——參謀長委員會,即后來的參謀長聯席會議。大凡軍事事務都由萊希向總統報告,以至于羅斯福很少和陸軍參謀長馬歇爾碰面。萊希也就外交政策提供建言,總統在白宮通信中心“地圖室”收到并解碼的許多電報,都由他代擬回復函。萊希到克里米亞還有秘密任務。羅斯福過世之后,萊希回憶總統在雅爾塔時曾經跟他說:“我希望你能參加所有這些政治會議,以便我方有個我能完全信賴的人,記住我們做的每件事。”[10]

伯恩斯被納入雅爾塔代表團,或許是基于不同的動機。被華盛頓圈內人士稱為“助理總統”的伯恩斯,是羅斯福在內政事務上不可或缺的股肱,管理戰時一再擴大的官僚體系,協調許多相互掣肘的政府機關的戰時任務。他們的關系卻有一段外人不知的秘密。1944年夏天,羅斯福讓伯恩斯相信,總統會支持他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爭取副總統提名,而事實上他卻支持哈里·杜魯門。

羅斯福顯然決定以邀請伯恩斯到雅爾塔來彌補這位愛將。他也必須依賴伯恩斯的支持,向國會推銷自己在雅爾塔峰會上所做的決定。伯恩斯是個優秀的速記員,對雅爾塔會議的討論做了詳盡的筆記,而其實他根本不想參加這場會議。他在圣誕節假期時即被邀參加代表團,當下就謝絕了,出發當天,他再次受邀,又再度拒絕,表示自己在國內有許多棘手公務有待處理。羅斯福以他熟悉經濟議題為理由,說服他上了船。羅斯福撒手人寰之后,伯恩斯出任杜魯門政府的國務卿。

弗林也是最后一分鐘才加入代表團的,相當出人意料。他連護照都沒有,到了馬耳他,羅斯福請斯退丁紐斯替弗林弄本護照,因為“他不想讓弗林終其一生在西伯利亞過日子”。沒想到連國務卿也很難替總統的好朋友弄到一本護照。弗林最后能進入蘇聯國境,靠的是一封信,聲明他是美國代表團成員。他在會議結束后前往莫斯科時,才拿到了一本護照。身為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主席,弗林參與了1944年民主黨全代會舍伯恩斯、取杜魯門為羅斯福競選搭檔的過程。弗林是愛爾蘭裔天主教徒,羅斯福要他處理蘇聯占領下東歐國家教會待遇的問題。[11]

伯恩斯最認真看待他身為代表團一員的職責。他和萊希會在晚餐過后,認真地和總統討論與會議相關的議題。他們有過四五次這樣的討論。可是,直到“昆西號”在馬耳他靠岸前一天,羅斯福才把美國國務院為會議討論議題擬訂的美方意見書拿出來給大家過目。美國國務院或任何美國機關的代表都不怎么參與晚餐后的討論,這使得伯恩斯很不放心。他認為羅斯福在“昆西號”上疏于準備,是因為他身體差。但是在伯恩斯表達他的憂慮時,安娜向他保證:一切安好,總統只是著涼,加上鼻竇有點問題而已。

1月30日,遠在美國海岸約5600公里之外,羅斯福歡度他的63歲生日。這一天的《華盛頓明星報》告訴讀者,總統目前在“某個未透露的地點”。報紙說,總統“和親密友人及顧問一起正經辦理公事,兼輕松慶祝生日,也照常接受其他國家元首的道賀”。丘吉爾的賀電電文是:“閣下生日正值重大決定、重大事件的關鍵時刻。”

《華盛頓明星報》寫道:“總統在生日時已瘦了5~10磅,但他的醫師、海軍中將麥金太爾在他10天前宣誓第四次就職時報告說,他身體好極了。”國務卿可不這么認為。斯退丁紐斯認為,羅斯福的健康情況自12月中旬到就職日時已大不如前。埃莉諾后來也寫道:“就職之后,很明顯,富蘭克林已經日益衰竭。縱使如此,他還是決心前往雅爾塔。當他決心要做一件事時,他是很少會放棄的。”

總統本身似乎也否認自己的健康問題嚴重。自1921年醫師診斷他罹患脊髓灰質炎、雙腿無法自由行動以來,羅斯福就拒絕向身體的局限屈服。他從不認為癱瘓不可復原。最先診斷他得了脊髓灰質炎的醫生認為病情不重,有可能完全復原。但是,多年下來,情況并無太多進步。羅斯福學會在公開場合不靠支架走路,只在雙腿裝了金屬支架,一手持手杖,另一只手經常扶著兒子的手臂。他拒絕退出政壇,還在1928年、1930年兩度當選紐約州州長,更進而四度當選總統。

自1932年起即擔任羅斯福醫官的麥金太爾,在過去12年里最關心的是總統的鼻竇問題。總統的健康狀況在1944年春天開始惡化。安娜此時已搬進白宮,為父親的病容憂心,堅持要給他做一次徹底的健康檢查。貝蒂斯海軍醫院醫師霍華德·布魯恩(Dr.Howard G.Bruenn)診斷出羅斯福得了支氣管炎和高血壓:他的心臟擴大,左心室有心力衰竭的情況,以致重要器官供血不足。布魯恩建議病人戒煙,攝取低脂食物。當時他也別無良方,因為要醫治這類問題,還有待此后多年的醫學發展。

隨著時間推移,羅斯福的健康問題越來越多,愈來愈難以處理國事。高血壓最讓醫生擔心,在1944年3月至11月間,羅斯福的血壓從186/108逐漸上升為260/150。他偶爾會腹痛,經常頭痛,夜里睡不好,長期咳嗽。他一直抱怨容易疲倦,醫生試圖限制他每天的工作時間,只能工作4小時,但這個規定根本辦不到。1944年總統大選前夕,醫生給了他健康無礙的診斷書,他們對于總統的病情其實已經無能為力了。[12]

1月30日,貴賓群集在“昆西號”甲板上為羅斯福祝壽,安娜把慶生晚會辦得熱熱鬧鬧。船員們用諾曼底登陸戰當天“昆西號”所發射的炮彈之彈殼,做了一個銅煙灰缸送給總統。船上的軍官、準尉和兵士都為總統烘焙生日蛋糕。包括總統大廚親制的蛋糕、隨行人員帶來的蛋糕在內,總統的桌上放著五個蛋糕。四個蛋糕象征他四度當選總統,領導國人。第五個蛋糕上面裝飾著一個問號:會不會五連勝?[13]

拋開他的健康不談,其實也不難想象,這位美國有史以來最具民望的總統還真有可能五度當選。幾個月之前,羅斯福以432張選舉人票對99票,力挫共和黨候選人托馬斯·杜威(Thomas E.Dewey),第四度當選總統,當時全美48州有36州擁戴他。沒錯,這是他最差的一次戰績,但依然可讓許多前任欽羨不已。羅斯福展開第四次任期之初,在數以百萬計在他率領下投入戰爭、現在希望能走向和平的美國人民心中,仍能激起樂觀進取的情緒。他的樂觀精神是不可壓制的,很有感染力。

羅斯福一生都在逆勢下奮斗,達成別人認為不可能的事。誰能預料得到,這個在同屆同學中被評估為最“自命不凡”、進不了哈佛大學最有名的坡斯廉(Porcellian)俱樂部的東岸世家子弟,不僅成為全國最受敬愛的政治領袖,還成了群眾的保護人?回到1921年,39歲的羅斯福得了一場大病,誰會料想到腰部以下癱瘓的他,12年之后會入主白宮成為美國總統?克服障礙成為他一生奉行的圭臬。

羅斯福善于運用現代溝通技術,他利用廣播節目“爐邊談話”直接向人民發聲,開啟了美國政治新紀元。相對于他的前任或競爭者,美國人民覺得更了解他。羅斯福是個和藹的公共演說家、機智的對話者,能夠抓住美國人民和外國名流的想象力。但是,他也是個謎一樣的人物,可以親切,也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富有感染力,卻可以和自己最親近的助理都保持距離。他是個政治妥協的大師,把美國政治中“被遺忘的一群人”——居于社會底層的人——掛在嘴上,作為施政重心,因而被自己階級的許多人認為沒有原則、虛情假意。然而,他卻因為做到了這一點,而使美國避免陷入階級斗爭的噩夢。

羅斯福在多州銀行紛紛倒閉、全國陷入金融大危機之時出任總統,給苦苦掙扎的經濟注入希望。他在第一次就職演說中稱:“我要重申我堅定的信念:我們唯一需要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莫名、不合理、不必要的恐懼,阻礙了將后退轉化為前進所必需的努力。”他責備華爾街,保證將用新方法修正經濟與社會問題:“那些兌換銀錢之人已經從我們文明殿堂的高位上逃走了。我們現在可以按照古老的真理修復這一殿堂。修復的程度,就看我們重視社會價值更勝過金錢利益到什么程度。”

羅斯福恢復經濟景氣的藥方就是加強聯邦支出,其目標是對受害最重者提供救濟,并刺激停滯的經濟。他也堅守競選時削減預算的承諾,他一方面增加支出,一方面削減預算,降低聯邦公務員薪水,減少退伍軍人福利和軍事開支。即使如此,羅斯福還是設法吸引了大有活力的青年和有理想的專業人士加入政府,從而改造了政府,替未來數個世代的美國社會結構奠定了基礎。然而,復蘇很遲緩,美國經濟在20世紀30年代時仍在掙扎奮斗。可是,羅斯福勝過他的對手,說服美國民眾接受他是最適合領導美國走出這極動蕩的經濟、社會亂局的人物。他三度連任成功,并為未來的繁榮奠定了基礎,可是他本人沒能見到這些成果。

在國際領域,羅斯福注意到納粹威脅興起,日本人在太平洋的野心日盛,他為此擔憂。他后來領導美國投入一場國會及民眾并不太想介入的戰爭。他深信這不僅是正義之戰,也攸關美國及全世界的未來。美國國債從1941年時占國內生產總值的50%,躥升到1945年時的近120%,但此時經濟已恢復景氣,幾近繁榮,美國也即將贏得人類歷史上最慘烈的一場大戰。羅斯福早早就主張在歐洲開辟第二戰場,也是美國在太平洋戰場軍事決策的主導者。1945年初,美英聯軍在比利時與希特勒的部隊鏖戰,在世界的另一頭,美軍已成功重返菲律賓,逼近馬尼拉。羅斯福認為自己有責任締造一個國際體系,保證之后再也不會發生全球性的大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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