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來的世界1(10)
- 原來的世界(合集·共5冊)
- 繆熱
- 4985字
- 2018-04-27 10:19:38
張幺爺又順嘴打哈哈地說:“這是人家的隱私,你少打聽?!?
說著張幺爺用手摸了莫庹師的胸口。庹師的胸口已經冰涼了。
但是張幺爺還是不死心,吩咐人道:“誰去家里抱兩床被子過來,最好三床?!?
沒有人動,卻有人說:“幺爺,算了吧,已經死了,救不活了。”
張幺爺一聽這話就來了火,大聲說道:“救都沒有救,你們咋知道救不活了呢?庹師是個好人,好人命大,他沒死!”
屋子里的人見張幺爺有點不講道理,都開始搖頭。
張幺爺見屋子里的人還是無動于衷,越加來氣,站起來開始脫自己身上的大衣。這大衣是張子恒脫給他的。但是大衣的后背在背水淋淋的庹師時已經被浸得濕透了。
張幺爺還是把大衣蓋在了庹師的身上。
張幺爺對正在給火堆里添柴火的人說:“火燒旺點,幾下把這屋子烤暖和了,庹師也就活過來了?!?
旺盛的火光把屋子里的人影投映在四面的墻上,人影憧憧地顯得很詭異!
有人情不自禁地朝房梁上望了望,感覺脖子處突然就冷颼颼地發涼。于是就朝張幺爺說:“幺爺,我要出去尿尿了。”然后縮著脖子溜了出去。
一個人溜出去后,另一個人也撒了個謊溜了。接著第三個人也要開溜,張幺爺就惱羞成怒了,大聲說:“滾,滾,滾,都給老子滾!老子一個人在這里面守著庹師。老子就要看看有多大的蟒蛇來把老子吃了!”
張幺爺不提蟒蛇兩個字還好,一提蟒蛇兩個字,就連那個守在火堆旁添柴火的人也一溜煙地跑了。
偌大的享堂里就只剩下張幺爺和直挺挺的庹師兩人,一個活的,一個死的。
享堂里安靜下來,有火星在火堆里爆裂的聲響格外清晰。
張幺爺把庹師的棉襖棉褲鋪在火堆邊烤,然后又坐到庹師的身邊端詳著庹師。
庹師的陰陽眼半瞇著,那抹神秘的微笑始終僵硬地凝固在臉上。
張幺爺的心里開始傷感起來,鼻子一酸,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他對著庹師自言自語地說:“哎!看你那么丑的一張臉,心腸卻比什么人都好。都說好人命不長,庹師??!我咋說你呢?我知道你不該死的。你是好人,你的命該活長久一點的。好人都短命了,這世道不是就只剩下壞人了么?所以庹師?。∧阏娴牟辉撍?!你該活著的??墒?,你現在直挺挺地躺在這兒,我真的不知道還能不能把你焐活過來。實在不行,你也怨不得我張韋昌。我張韋昌就這么大能耐,就算我張韋昌這輩子欠你一條命,等下輩子還你成不?”
張幺爺正說著傷感的話,張子恒這時推門走了進來。
張子恒見張幺爺淚流滿面的樣子,就說:“幺爺,咋一個人坐在這屋子里哭上了?”
看見張子恒進來,張幺爺越加傷心,嘴一癟,居然像小孩子般地哭出聲來:“子恒,看情形我是把庹師焐不活咯……”
張子恒就走過來蹲到張幺爺的旁邊,說:“真死啦?”
張幺爺邊哭邊點頭。
張子恒也不知道該怎么來安慰張幺爺,只有看著直挺挺的庹師發愣。
享堂里燃起的火堆越加旺起來,原本冰冷的空間里升起了暖意。而張幺爺此時的心依舊如同浸透在冰水里一般。
傷心了一會兒,張幺爺又伸手去探了下庹師的鼻息,沒有氣息。伸到庹師的胸口上摸摸,還是冰涼。
張子恒就說:“幺爺,算了吧,別折騰了,一會兒就把他合著外邊天井里的子銀一起埋了吧?!?
張幺爺無神地看一眼張子恒,終于接受了庹師死了的事實,頹廢地說:“也只有這樣了。不過子銀就在天井里架著柴火燒了吧,他身上粘了那么多惡心的東西,燒了還干凈點。庹師就叫子豪趕工做個火匣子埋了吧。這樣的好人死了,火匣子終歸該給他睡一個的。唉!也是這世道不好,不然村子里都該給庹師做個道場的。今天要是沒有他,村子里的人可就遭大殃了!”
正說著話,兩個愣小子推開享堂的門進來,說:“幺爺,幺婆婆來了,在外邊,說是有話要跟你說?!?
張幺爺心情很低落,沒好氣地說:“我和子恒正商量事情,你讓她在外邊等著。”
愣小子說:“幺婆婆說是急事?!?
張幺爺這才想起家里還有庹師的老婆剛生產了孩子。莫不是庹師的老婆又出了啥事情?要是庹師的老婆再有個三長兩短,那臥牛村的人就虧欠這素不相識的兩口子太多了。
想到這兒,張幺爺就起了身,朝張子恒說:“我出去一下就回來。你守著庹師,別讓貓和耗子什么的驚了庹師的尸首,怕詐尸!”
走出享堂,天色已經黑下來,天井里的景象顯得很凄涼。祠堂的那兩扇沉重的大門大開著,村子里的人都圍聚在大門的外邊朝祠堂里指指點點,就是沒有一個人敢進到天井里來,就是剛進來給張幺爺報信的兩個愣小子也是結伴進來的。
張幺爺不由罵道:“張家的后輩子孫真是一輩不如一輩了,都狗日的沒有夾卵蛋了?!?
那兩個剛進來報信的愣小子也想緊跟著張幺爺走出祠堂。張幺爺回頭朝這兩個愣小子厲聲呵斥道:“你兩個就在里面陪著你四爸守死人!狗日的還是不是男人?”
兩個愣小子對看了一眼,只好規規矩矩地又縮回享堂里去了。
出到外邊的張幺爺沒有棉襖,只穿了件單衣,感覺寒風刺骨。他縮了縮肩,團了團身子。
走出祠堂的大門,張婆婆正在臺階下等他,見他穿得那么單薄,心疼地責怪道:“你的棉襖呢?你這把老骨頭還要不要了?”
張幺爺朝張婆婆說:“有啥事趕緊說,我和子恒還要商量事情。”
張婆婆知道這個張幺爺是個老犟牛,就說:“回去說?!?
聽了張婆婆的話,張幺爺就知道家里一定是出了啥事情,而且是和庹師的老婆有關。
張幺爺的心又緊張起來,跟著張婆婆朝家里走,臨了又吩咐圍在祠堂門口的人說:“都別站外邊看,里面還是要進去兩個人。怕貓耗子驚了庹師的尸首,謹防詐尸!”
張幺爺的話把所有人的心撞得咚的一聲悶響!
還沒有進家門,張幺爺就迫不及待地問張婆婆:“啥事這么急?”
張婆婆說:“你先去找件棉襖穿身上再說?!?
張婆婆邊說邊朝灶屋走。
張幺爺著急地說:“嘿!你這個婆娘才是急死個人!叫我回來又不說啥事!”
可是張婆婆已經走進灶屋里去了。
張幺爺無奈,只好先去找了件破棉襖裹著走出來。
張婆婆也剛好從灶屋里出來。她走過來朝張幺爺小聲說:“那個女的說要跟你說個事情?!?
張幺爺說:“哦,不是出了啥事???我還以為出啥事了,害得我腳跟腳地就攆回來了。她要和我說啥事情?”
張婆婆說:“我咋知道。她說挺要緊的,所以我才急著叫你回來了?!?
張幺爺立刻說:“那我進去問問?!?
張婆婆卻一把拉住張幺爺,說:“你一個大男人,進了月婆子的房,是會走霉運的?!?
張幺爺一把甩開張婆婆說:“嗨!都啥時候了?你還忌諱這些!”
說著就過去推開了灶屋的門。
灶屋里只點著一盞搖曳的煤油燈,里面暗得很。張婆婆還沒有在灶屋里生火煮飯,興許是怕灶膛里躥出的煙熏著了產婦和孩子。
見張幺爺推門進來,平躺在柴草堆里的女人就想欠身起來。張幺爺連忙朝女人說:“別起來,就躺著,就躺著?!?
女人笑了下,沒有再動。
張幺爺順手找了個矮凳子坐在柴草堆邊。女人看著他,張幺爺的眼神有點躲閃。他是怕女人向他問庹師的事情。
女人輕聲說:“幺爺,謝謝你哈!”
張幺爺說:“謝啥,誰都沒準會有落難的時候。你咋知道我叫幺爺的?”
女人笑了一下,說:“是幺婆婆跟我說的。”
張幺爺就呵呵地笑,說:“你看,我的腦子還真是有點轉不過彎了,呵呵……”
也許是女人恬靜純美的笑容讓張幺爺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下來,幺爺說:“哦,對了,我還沒有問你貴姓呢?”
女人說:“免貴姓白!”
“姓白!”張幺爺條件反射似的嘟囔了一句,腦子里立刻閃過藍二娘下午對他說的話。他的頭皮子麻了一下,心里暗道:難道藍二娘說的話是真的,這女的真的是白娘子?
女人看出張幺爺的腦子在想別的問題,就說:“怎么?幺爺是不相信我姓白嗎?”
張幺爺連忙說:“信,信。白這個姓其實挺普通的,呵呵……”
女人又說:“我的名字叫白曉楊?!?
張幺爺呵呵地笑著說:“這個名字取得好聽,一聽就是有文化的人取的?!?
女人笑了笑。
女人突然問:“庹師怎么還沒有回來?”
張幺爺的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下來。他知道這個事情遲早是要給這個叫白曉楊的女人說的。
紙是包不住火的。
于是張幺爺遲疑了半響才說:“白……白曉楊同志,我給你說個事情哈……不過我給你說了你可不要著急……”
說到這兒張幺爺很緊張地審視了一下白曉楊。
白曉楊一看張幺爺躲躲閃閃的眼神,就知道張幺爺心里壓著很大的事情,于是輕松地笑著對張幺爺說:“你說吧,沒事的,幺爺。”
白曉楊說話的聲音始終不急不緩秀聲秀氣的,這就讓張幺爺緊張的心理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張幺爺終于說:“庹師——庹師他死了,我把他焐不活了?!?
說著張幺爺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白曉楊卻看著張幺爺溫和地笑,說:“幺爺,你別難過呀!庹師沒死!他的命硬得很!他咋會那么容易就死呢?”
聽白曉楊說這樣的話,張幺爺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抬頭很不真實地看著白曉楊,說:“你說什么?庹師沒死?”
白曉楊說:“庹師真的沒死?!?
張幺爺更詫異了,慌聲說:“白……白同志,你可別嚇著幺爺了!你要是再氣出個好歹,我可就真的沒法向……向那個誰交代了?!?
白曉楊還是對著張幺爺溫和地笑,說:“幺爺,我不是說的氣話、瘋話,庹師他真的沒死!我說的是真的?!?
“不會的,他現在就直挺挺地躺在祠堂里的。”張幺爺還是有點恍惚。
白曉楊說:“幺爺,你先給我說說庹師是怎么死的。”
張幺爺定了下神,說:“淹死的,在村子里的飲牛池。”
白曉楊就說:“他就更不會死了。真的,幺爺?!?
“你是說他會活過來?”
“他活不過來,只有我去救他他才會活過來?!卑讜詶钫f。
張幺爺說:“你去救他?你怎么救他?哦!是白娘子到南極仙翁那兒盜靈芝,起死回生?”
這個時候張幺爺的腦子里突然產生了聯想,覺得白曉楊說的話和《白蛇傳》里的一個情節簡直是不謀而合,藍二娘的話變得更具體現實了。他打了一個激靈,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撲通一聲給白曉楊跪下磕頭,邊磕頭邊說:“白娘子??!你可真的不要怪罪我們??!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你們??!”
張幺爺的話把白曉楊頓時給整迷糊了,睜大著眼睛愣在那兒了。
在外面的張婆婆聽到灶屋里的動靜不對,三步兩步地跑進來,一見張幺爺朝著白曉楊磕頭作揖,嘴里還胡言亂語,一下子慌了神,上去扶住張幺爺說:“你個死人!你咋回事?是不是中邪了?咋朝一個年紀輕輕的女的磕頭作揖呢?”
張幺爺要掙脫張婆婆的手,還想繼續向白曉楊磕頭謝罪。他顯得非常著急地朝張婆婆說:“你趕緊放開!我們得罪神仙了!我們要遭報應了!”
張婆婆被張幺爺的樣子嚇著了,她從后面把張幺爺死死抱住,問白曉楊:“你究竟把他咋啦?怎么一下子就不像個人了?”
白曉楊也是一頭霧水,說:“幺婆婆,我真的沒把他怎么樣??!他一下子就這樣了?!?
張婆婆的臉就白了,說:“一定是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然后放開張幺爺,飛快地在灶頭上抓過一個木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一大口,噗的一聲朝張幺爺的臉上噴去。
張幺爺被冷水一激,渾身抖了一下,怒目相向地朝張婆婆吼道:“你個死婆娘,你噴我一臉冷水干什么?”
張婆婆見張幺爺清醒過來,氣不打一處來地說:“你看你這個樣子,哪兒還有長輩的樣子?”
白曉楊這時也笑著說:“幺爺,你是不是想到一邊去了?”
張幺爺腦子似乎還沒繞過彎地朝白曉楊說:“你不是要去救庹師嗎?”
白曉楊說:“我是要去救他??!”
張幺爺說:“他不是許仙嗎?”
白曉楊終于明白張幺爺失態的大概原因,笑道:“幺爺,你想到哪兒去了?你見過有這么丑的許仙嗎?”
張幺爺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也是!庹師的樣子是丑了點,哪點都不像許仙啊。”
白曉楊就說:“所以我說你想到一邊去了?!?
張幺爺說:“可是你真的就是白娘子??!”
白曉楊說:“不能因為我姓白就是白娘子?。 ?
張幺爺就說:“你真的不是白娘子?”
白曉楊說:“我真不是什么白娘子。我姓白,叫白曉楊!”
張幺爺從跪著的地上站起來,臉臊得有點發燒了。
張婆婆也是又好氣又好笑,說:“你要是也瘋了,這臥牛村可就成瘋子村了?!?
白曉楊這時說:“幺爺,你去把我們帶來的兩個木箱子拿過來好嗎?”
張幺爺說:“拿木箱子干什么?”
白曉楊說:“你別多問,先拿過來再說。”
張幺爺哦了一聲,起身去柴房里扛那兩個黑色的木箱子去了。
【第十二章 神秘的救贖】
神秘的箱子
兩個黑箱子都是老式的黑漆紫檀木的,很大很沉,張幺爺只好分兩次把箱子搬到白曉楊的旁邊。
白曉楊很禮貌的對張幺爺說:“幺爺,你出去回避一下好嗎?順便把門給我帶上?!?
張幺爺就說:“好!有啥事你在里面招呼一聲就是。我和幺婆婆就在外面?!?
說著拉了下張婆婆,走出去,把灶屋的門輕輕掩上。
張婆婆的好奇心重,想透過灶屋的門縫看白曉楊的箱子里裝的究竟是什么寶貝,卻被張幺爺一把拉開了。
一會兒,白曉楊在里面喊:“幺爺,你進來吧。”
張幺爺走進去。黑漆箱子已經鎖好,白曉楊的手上卻多了一個精致的盒子。
白曉楊說:“幺爺,帶我去看庹師吧。”
張幺爺立刻驚訝地說:“白同志,你咋能出門呢?外邊雪風那么大,這是萬萬不行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