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人類的遠古歷史正在被深深地挖掘出來,考古學家們重視的已經不再是那些歷史事件的種種細節,而是留存下來的那些古老的、富有象征意義的雕像、圖案和語言。眾多的心理學家、哲學家和歷史學家向我們揭示了這些象征的具體意義,并把這些古老的象征物轉化成易于理解的基本理論。緊接著,人類學家又為這些理論和觀念注入了新鮮的血液,他們在向我們說明,在今天,存在于世界某個角落里的原始部落中仍然存在著這樣的象征性事物,這些小部落成為獨立于文明世界的世外桃源。
以上這些研究或多或少地糾正了現代人看待事物的片面性,但仍有相當一部分人對這些理念嗤之以鼻,因為“文明人”依舊認為,這些象征性的文字、雕像和圖案只不過是落后的原始部落杜撰出來的產物,與我們現在的生活根本毫無關系。在美國和英國的大多數城市,人們會把原始社會的某些神秘儀式當成迷信。假如某個人聲稱產生了幻覺或遇到了靈異事件,誰也不會認為他獲得了上帝的垂青,而是認為他是個神經官能癥患者。另外,我們很多人都對古希臘的神話和印第安人的民間童話很熟悉,但我們卻無法從中找到現實生活的影子。其實,這里面的聯系不僅存在,而且意義重大。
1.循環永生的復活象征
我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研究夢與遠古神話的聯系,并重新審視象征的內涵,我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打破人們心中原始人和現代人的界限。我并不承認象征對于現代人毫無意義,相反,我覺得現代人和古代人是一樣的,都需要象征物所帶來的預言和啟示。每個人的心靈都有他們自身的歷史積淀,這就決定了心靈依然保存著遠古時期的大量印跡,不只如此,潛意識還可以對心靈起到補充作用,我們可以有意識地忽略這些內容,卻無法阻止潛意識對意識的深刻影響。
很多人認為夢與夢之間沒有任何聯系,但其實,夢的意向構成了一連串有規律的事物,通過對這些規律的解讀,我們就能幫助做夢者獲得一種全新的生活態度,從而使心理疾病痊愈。在這類夢中,很多象征都是來自一種叫“集體潛意識”的東西,即保存和傳送人類原始遺留物的組成部分。在現代人看來,集體潛意識的內容古老而神秘,我們既無法吸收,也無法了解。
分析者應該幫助患有心理疾病的人解讀古老象征的內涵,當然,這要求他本人對這些象征的來源有深刻經驗。遠古時期的神話故事與疾病造成的夢境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根本原因就是現代人的潛意識中仍然保存著解讀和創造象征的能量,這種能量在遠古時期就體現在原始人的儀式和信仰之中。到了今天,這種能量依然存在,如果我們能最大限度地利用這種能量,就可以改變我們的生活態度。例如,在戰爭時期,我們對于托爾斯泰和莎士比亞的作品非常感興趣,因為這些作品可以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使古代的戰爭表現出與現代戰爭相同的主題,這是非常難得的。而且,我們在這個時期對他們作品的感悟要比和平時期強烈得多。
在西方,盡管大多數人并不相信神誕生的神話史詩,但在圣誕節期間,他們仍然會虔誠地禱告,漸漸地,我們又了解了復活這一象征,這個節日象征著一種冬去春來的堅韌和喜悅。雖然我們已經遠離了古老的生活方式,走向了前所未有的文明,但我們仍然會在這個古老的、具有象征意義的節日中找尋自己的歡樂。例如,我們在復活節的時候會和孩子們一起做彩蛋游戲。
我們雖然可以沉浸在節日的喜悅之中,但我們真的理解自己在節日期間所做的一切嗎?我們能否看到神的出生、死亡、復活與民間象征之間的關系?答案是否定的,因為我們往往在這類事情上不用心。
其實,神話故事與象征之間是可以相互印證和補充的,例如,古埃及神俄賽里斯、化育之神坦木滋、古希臘英雄俄耳甫斯和奧丁之子巴爾德爾等,他們都屬于神或半神類型的英雄,都在被殺死后有過復活的經歷。事實上,他們隸屬于一種死而復生的輪回,在這樣的活動里,他們可以循環著死而復生的神話。
但是,僅僅用輪回來解決復活的象征是很難有說服力的,因為神靈在復活節復活的時候升入了天堂,也就是說,神靈的復活是一勞永逸且永遠不會再次死亡的。所以,該神話的復活特點與其他神話中神靈的復活有著明顯的不同,即復活一次之后,儀式只是為了紀念他的飛升而已。但這顯然不是人們所希望看到的,只舉行一次的復活儀式也滿足不了人們的精神需求。因此,早期的組織成員就用一些重復的心靈儀式來代替復活的簡單工序。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體現一種循環性,這也是復活節彩蛋的象征意義。
夢中的很多象征和童年以及童年到青年時代的過渡期相關,另一些則與成年時期相關,還有一些象征則與老年時期的經歷有關。也就是說,人在孩童時期也有可能做老年時期常做的夢,比如我先前提到的那個8歲的小女孩兒,她夢見了死亡與復活,這本應是在垂暮之年才會有的夢境內容。對于解析夢的人來說,遠古時期的神話和潛意識中的象征之間的聯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這些聯系才是解開夢中象征內容的關鍵,我會在以后的章節中描述一些古代神話,并分析它們與潛意識象征內容的深刻聯系。
2.生命四周期——鬼精靈、野兔、紅角和孿生子
世界上流傳最廣、最為人們贊頌的神話就是英雄神話,在古希臘、古羅馬、中世紀以及很多遠古部落的很多神話中,我們都可以找到英雄神話。同樣,我們的夢中也會經常出現英雄神話。在英雄神話中,主人公也許沒有毀天滅地的能力,但卻具有一種面對困難永不放棄、面對恐懼從不退縮的精神,這也是英雄神話吸引人的原因之一。而且,英雄神話的心理學意義也相當深遠。
雖然眾多的英雄神話在故事情節上千差萬別,但是它們在結構上有很多共同點,甚至模式都是相同的。也就是說,盡管創造不同神話的人可能并沒有任何文化上的接觸,但他們的創造物卻是那么相似,仿佛創造者之間有某種交集一樣。
例如,非洲部落、希臘人、秘魯人和北美印第安人創造的英雄神話在模式上基本一樣,都是說某個英雄身世離奇卻出身卑微,童年生活很悲慘,受到各方歧視和排擠,長大之后獲得了某種超越常人的力量,但從不濫用,而是借此打敗邪惡勢力。遺憾的是,他后來因為驕傲自大或某些特殊原因而犯下罪過,或者被出賣、被誤解,抑或是最后與惡勢力同歸于盡。
其實,這些相同模式的出現并非巧合,而是集體潛意識的一種體現,這對于整個社會的意義不容小覷。在這些英雄神話中,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共性,那就是英雄在力量還不是很強大的時候,總會遇到一個暫時無法完成的任務,這時候,會有一個保護神般的人物出現。例如,希臘神話中,海皇波塞冬就是忒休斯的守護神,雅典娜就是珀修斯的守護神,而馬人克戎也是阿喀琉斯的守護神。
其實,這些保護神就是一個人心中的象征性內容,是最全面的人格,它使個體意識從弱小變強大,這些特征使我們聯想到,英雄神話的寓意之一就在于鼓勵我們發展個人意識,使個體面對生活中的各種困難和任務,當個體完成了考驗的時候,守護神就會離開。至此,英雄神話的精髓消逝。
目前,我討論的都是全面的英雄神話,因為我分析了從英雄出生到死亡的整個階段特征,但我們有必要認識到,在這個周期之中,自我意識發展是逐漸發生變化的,一般情況下分為四個周期,分別為鬼精靈周期、野兔周期、紅角周期和孿生子周期。我曾經精確地考察過這些階段的特征,它們象征著人們在成長過程中對于苦難所做出的種種努力。
鬼精靈是生命中最原始、最純樸的時期,在這一時期,生理上的欲望占據主導地位,并能夠控制一個人的行為。這樣的人看似純潔無瑕,實際上是最野性和無規則的,他們冷酷無情且麻木不仁,沒有任何的道德觀念,肆意搞惡作劇,呈現出一種接近動物的心理狀態。鬼精靈時期結束后,就迎來了野兔周期,這一時期最初也呈現了一種動物的心理特點,并不成熟,但卻是一個過渡階段,代表英雄的少年時期。這類神話的力量十分強大,以至于當某種文化流傳到某些部落的時候,該部落的野兔神話還能以一種力量阻擋其滲入,因此,席卷了大半個地球的遠古組織并沒有在這些部落達到摧枯拉朽之勢。后來,兩者進行了妥協,神明和野兔的象征同時出現。野兔階段的形象比鬼精靈時期具有明顯的優越性,在這一時期,人們逐漸形成社會化心理,這種心理使我們的本能沖動得到控制。
在討論第三個時期前,我們先來說說紅角這個形象。紅角在神話中是一個矛盾的人,據說他還有九個哥哥,在他幼年的時候無微不至地照顧他。他長大些后,歷經無數的考驗,在戰斗中表現出色,完成了神話中英雄所要完成的各種艱巨任務。他用智慧和力量戰勝了曾經無敵于天下的巨人,但即便如此,紅角仍然會遇到許多棘手的困難,這時候,他就會求助于他的守護神——雷雨巨鳥。因此,紅角就象征著尚未進入成熟期的人,雖然有一腔熱血,但還會有許多難以解決的困擾和問題。這時候,我們需要保護神的力量幫助,以確保自己可以與種種邪惡勢力作斗爭。最后,雷雨巨鳥離紅角而去,就如同守護神在人類強大之后離開,這預示著人類接下來的危險已經不在外界,而在于人類自身。
接下來,這一主題在孿生子時期被表現得淋漓盡致。據說,太陽神的兒子就是孿生子,在母親的子宮里時,他們是連為一體的,但在出生的時候,他們被迫分開了。因此,他們彼此有一種吸引力,渴望成為一個整體。
這兩個孩子性格各異,其中一個溫順,遵從母親的旨意,從來不主動向外界索取東西。另一個則活潑好動,富有創造精神及反抗權威的意識。其實,這兩個孿生子的形象就代表了內傾型人格與外傾型人格。前者的力量主要來自于自身的思想,而后者的力量主要來自于外界。
孿生子英雄同紅角一樣,在最初戰無不勝,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困難,他們都能所向披靡。但他們卻像很多北美印第安人一樣,在受到萬人敬仰的時候,因為驕傲自大而導致禍端,當世界上沒有妖魔鬼怪的時候,他們無所事事,肆意搞一些破壞性的惡作劇。后來,孿生子竟然殺死了支撐天地的神獸之一,至此,他們闖下了彌天大禍,死亡成了他們的最終歸宿。
在很多古老的英雄神話中,我們都可以看到悲劇式的英雄,他們不是被邪惡打倒,而是被自己打敗。所以,在原始部落里,人們就會用各種祭祀來消除這些英雄的罪過,祭祀的種類多種多樣,有的還把吃人肉當作一種圖騰,認為這樣可以制止個體的不合理沖動。孿生子英雄最后受到的懲罰雖然是死亡,但他們也樂于接受這樣的審判,因為他們對自身無法控制的力量也感到非常恐懼。于是,他們向往一種永恒的安寧,人類本性之中的矛盾再次達到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