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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作聰明的謀殺案(2)

馬洛里按了兩遍沃爾登的門鈴。接著,他彎腰查看門下。門下射出的光線被某個障礙物擋住了。他回頭看向電梯指示燈,之后,他又一次彎腰,用鉛筆刀從門下挑出一件東西。是把扁平的鑰匙。他用鑰匙開門走了進去……站住……觀察……

大房間里面發生了命案。馬洛里緩步走去,步調輕柔,他在傾聽。灰色的眼睛透出冷酷的目光,線條銳利的下頜骨顯得蒼白,和棕色的兩頰形成鮮明對比。

德里克·沃爾登隨意地癱坐在金棕色的椅子里。嘴巴微張。右側太陽穴有個黑窟窿,一絲鮮血沿著側臉蜿蜒而下,穿過頭頸凹陷處,消失在襯衣柔軟的領口之下。右手耷拉在厚實的地毯上。手指還勾著一把小巧的黑色自動手槍。

白天的陽光漸漸在房間里散去。馬洛里靜靜地站著,看了德里克·沃爾登好一會兒。周圍悄無聲息。風停了,落地窗外的雨篷不再抖動。

馬洛里從屁股口袋里取出一副山羊皮薄手套戴上。他在沃爾登的尸體邊蹲下,小心地從僵硬的手指上取下手槍。是把點三二,胡桃木把手,黑漆。他把槍翻了個身,看向槍柄,嘴巴不由得抿緊。這把槍的編號被磨掉了,磨掉的痕跡在沉悶的黑漆映襯下發出微弱的閃光。他把槍放在地毯上,起身,緩步走向電話,電話放在長桌的一頭,旁邊的碗里放著一捧切花。

他把手伸向電話,卻沒有碰它,徑自垂落在了身邊。他站了片刻,轉身,快步走回,重又拾起手槍。他滑出彈夾,取出槍膛里的彈殼,重又塞回彈夾。左手的兩根手指夾起槍管,壓住彈簧,扭開后膛閂,拆開手槍,拿著槍托底板走到窗口。

托柄內側的編號還在。

他迅速把槍組裝好,把空彈殼推進槍膛,彈夾裝回原位,扣好扳機,再塞回德里克·沃爾登死氣沉沉的手中。他脫下山羊皮手套,在小筆記本上抄下編號。

馬洛里離開公寓,乘電梯下到底樓,走出了旅館。現在是五點半,馬路上有些車子已經打開了車前燈。

3

金發男人大大咧咧地打開了蘇特羅家的房門。門撞上墻壁,金發男人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手卻還搭著門把。他怒氣沖沖地說:“天哪,地震了啊!”

馬洛里低頭看他,并不覺得好笑。

“米安娜·克雷小姐在嗎?或者你不知道?”他問。

金發男人爬起來,砰地關上門。一聲撞擊后門關上了。他大聲回道:“人人都在,除了教皇的小貓——他可是眾望所歸啊。”

馬洛里點頭道:“你會有個很好的派對。”

他從金發男子身邊走過,穿過門廳,在拱門處轉彎進了一間風格老式的大房間,房間里有內嵌的中式壁櫥,還有一堆寒磣的家具。里面有七八個人,個個都被酒精熏得滿臉通紅。

身穿短褲和綠色polo衫的女孩跪在地板上和一個穿著正裝的男人擲骰子玩。有個戴著夾鼻眼鏡的胖子正對著玩具電話口氣強硬地說道:“長途電話——蘇城——快點,小姐!”

無線電臺傳出《甜蜜的小瘋狂》悠揚的樂聲。

兩對男女漫不經心地跳著舞,偶然撞上彼此或家具。

長得頗似阿爾·史密斯[2]的男人獨自起舞,他手中拿著一杯飲料,臉上空洞無物。一個臉色蒼白的高個金發女人身姿搖曳地向馬洛里走來,手中的酒都灑出了杯子。她尖聲叫道:“親愛的!見到你真好!”

馬洛里繞過她,走向一個橘黃色頭發的女人,她剛剛進屋,兩手各拿著一瓶杜松子酒。她把酒瓶放在鋼琴上面,人倚在一旁,百無聊賴。馬洛里走上前,詢問克雷的下落。

橘黃色頭發的女人從鋼琴上面打開的盒子里摸出一根香煙。“外頭——花園里。”女人用呆板的聲音說道。

馬洛里說:“謝謝,蘇特羅夫人。”

她茫然地盯著馬洛里。他穿過另一個拱門,進入放有柳條木家具的黑屋子。一扇門通向四周用玻璃圍起來的門廊,另一扇門則通向戶外,走下幾級臺階,有一條小徑穿過幽暗的樹林。馬洛里沿小徑走到懸崖邊,從這里可以眺望遠處燈火通明的好萊塢。懸崖邊上放了一條石頭凳,有個女孩背對房子坐著。煙頭在黑夜中發出一絲光亮。她緩緩轉頭,起身。

這是個皮膚黝黑的小個子女生,脆弱又精致。嘴上涂了唇膏,但屋外太暗看不清她的五官。眼睛落下了濃濃的陰影。

馬洛里說:“我的車在屋外,克雷小姐。你有開車來嗎?”

“沒有。我們走吧。這里墮落腐朽,我也不想喝杜松子酒。”

他們沿小徑原路繞過屋子,穿過藤蔓叢生的大門,踏上人行道,沿著柵欄一路走到出租車等著的地方。司機正靠在車上,腳后跟踩著踏板邊緣。他打開車門,眾人坐了進去。

馬洛里說:“喬伊,在雜貨店那里停下,要買包煙。”

“好的。”

喬伊在方向盤后坐穩,發動汽車。汽車一路開下迂回陡峭的斜坡。瀝青路面泛著些許潮氣,身后的商鋪傳來汽車輪胎打滑的回聲。

過了一會兒,馬洛里問:“你什么時候離開沃爾登的?”

女孩回話的時候并沒有把頭轉向他。“三點左右吧。”

“應該是三點之后,克雷小姐。三點的時候他還活著——有人和他在一起。”

女孩發出微弱、悲傷的聲音,像是低聲的嗚咽。接著,她柔柔地說道:“我知道——他死了。”她抬起戴著手套的雙手,按上太陽穴。

馬洛里說:“當然。別耍小聰明……我們可能——夠了。”

她用緩慢、低沉的聲音說道:“他死了之后,我在現場。”

馬洛里點點頭。他沒有看向女孩。汽車繼續往前開,片刻之后停在了街角的雜貨店前面。司機坐在原位上轉身回頭。馬洛里看著司機,卻是在和女孩說話。

“你在電話里面本該告訴我更多實情。這樣我他媽的就不會惹上麻煩了。我現在他媽的可能要麻煩纏身了。”

女孩向前一沖,身子往下滑去。馬洛里立馬抓住她,把她扔回靠墊上。搖搖晃晃的腦袋耷拉在肩膀上,張開的嘴巴猶如漆黑的裂縫綻開在白石般的臉上。馬洛里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搭上她的脈搏。他急促、冷酷地下了命令:“去卡里夜總會,喬伊。別管香煙了……參加派對總要喝一杯的——急了點啊。”

喬伊來了個急轉彎,一腳踩上加速器。

4

卡里這家小小的夜總會位于通道盡頭,一邊是一家體育用品商店,一邊是一個流動圖書館。鐵柵欄門后站著一個男人,他已經放棄了門衛的職責,似乎誰進去都無所謂。

馬洛里和女孩坐在硬座小包廂里,綠色的簾子用繩圈固定在兩頭。包廂之間用隔板隔開。房間的另一頭橫亙著長長的吧臺,盡頭擺放著投幣式自動點唱機。每當室內冷清下來,酒保就會時不時地往點唱機里扔進去一枚硬幣。

侍應在桌上放下兩小杯白蘭地,米安娜·克雷一口下肚。投下層層陰影的雙眼燃起了微光。她脫下戴在右手上的黑白兩色長手套,一邊把玩,一邊低頭瞧著桌子。沒過多久,侍應又端來兩杯白蘭地。

侍應走遠后,米安娜·克雷頭也不抬地開始用低沉、清晰的嗓音訴說:“我不是他成打成打女人中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還會有更多的。但他有討人喜歡的一面。不管你相信與否,他從沒有為我付過房租。”

馬洛里點頭,一言不發。女孩沒看他,繼續說下去:“他是個人渣,在很多方面都是如此。清醒的時候,脾氣暴躁。喝醉的時候,卑劣小人。如果醉得恰到好處,倒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家伙,再說了,他仍是好萊塢最杰出的混蛋導演。透過海斯事務所,他能夠搞到更多的極品尤物,比其他男人多得多。”

馬洛里面無表情地回道:“他過時了。漂亮女人也過時了,這些他都知道。”

女孩瞥了馬洛里一眼,垂下眼睛,啜了一口白蘭地。她從運動夾克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塊小手帕,按了按嘴唇。

相鄰的包廂傳來喧囂聲。

米安娜·克雷說:“我們在陽臺上共進午餐。德里克喝醉了,他還想喝得更醉。他有心事。有什么事讓他忐忑不安。”

馬洛里微微一笑:“可能是有人要他拿出兩萬元吧——你不知道這事?”

“可能吧。德里克對錢還是挺摳門的。”

“酒精花了他很多錢,”馬洛里干巴巴地說,“還有那條他喜歡到處開的游艇——不比電影的線下支出少。”

女孩猛地抬起頭。黝黑的眼睛閃爍著刺痛的目光。她慢慢開口說道:“他所有的酒都是在恩森那達[3]買的。他親自去買。他總是小心處理——存款。”

馬洛里點點頭。冷漠的笑容浮現在嘴角。他喝光白蘭地,塞了一支煙到嘴里,在口袋中摸索起火柴。沒用上桌上的煙嘴。

“把你的故事說完,克雷小姐。”他說。

“我們回到屋里。他拿出兩瓶新買的酒,他說要一醉方休……然后我們吵了起來……我再也無法忍受。我走了。當我到家后,又開始擔心起他來。我給他打電話,一直沒人接。最后,我又回到公寓……用我的鑰匙開門走了進去……他死在椅子上。”

過了一會兒馬洛里才開口問:“你在電話里面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些?”

她把手掌抵在一起,柔聲說:“我怕死了……而且有什么事……不對勁。”

馬洛里一仰頭,靠在后方的隔板上,半閉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老套的騙局,”她說,“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德里克·沃爾登是左撇子……我應該想到這點的,對嗎?”

馬洛里溫柔地回道:“很多人都知道——但其中有個人疏忽了。”

馬洛里看著米安娜·克雷空蕩蕩的手套在她的手指間絞來絞去。

“沃爾登是左撇子。”他慢條斯理地說,“那就說明他不是自殺。槍在右手上。沒有掙扎的跡象,太陽穴上的傷口周圍有火藥灼傷的痕跡,子彈看似來自正確的角度。這就意味著,開槍打死他的人能進入房間而且走到他身邊。或者說,他當時醉得動彈不得,那么在這種情況下,罪犯必須有鑰匙。”

米安娜·克雷把手套推到一邊。她雙手握緊。“不用說得再明白了,”她尖刻地回答,“我知道,警察會認為是我干的。好吧——我沒有。我愛這個可憐的、他媽的蠢蛋。你是怎么想的?”

馬洛里不動聲色地說:“你有犯罪的可能,克雷小姐。警察會這么想,不是嗎?聰明如你,還能在事后繼續演戲。他們也會這么想。”

“這算不上聰明,”她諷刺道,“這是自作聰明。”

“自作聰明的謀殺!”馬洛里獰笑起來。“不賴啊。”他的手指穿過一頭卷發。“不,我不認為他們會把謀殺的罪名推到你頭上——那些警察或許都不知道他是左撇子……直到某人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真相。”

他微微俯下桌子,雙手搭上桌沿,似乎準備起身。瞇縫的雙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女孩的臉龐。

“城里有個人能給我幫助。他是警察,是我的老朋友,不要對他的名聲唧唧歪歪。或許,你愿意同我一起進城,讓他聽聽你的故事,掂量掂量,他可以讓這件案子登報的時間往后拖延幾個小時。”

他詢問般地看著女孩,后者戴上手套,平靜地說:“走吧。”

5

當梅里韋爾的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大個子男子放下身前的報紙,打了一個哈欠。他緩緩從角落里的靠背長椅上站起來,慢悠悠地穿過狹小安靜的大堂。他走到一排電話機的盡頭,擠進電話亭,塞入一枚硬幣,用肥厚的食指按動號碼鍵,嘴里念念有詞地重復。

等了片刻,他俯身湊近電話筒,說:“我是丹尼。在梅里韋爾。人剛進來。我剛在外面把他給跟丟了,所以回到這里等著他回來。”

他說起話來聲音笨拙還帶著喉音。他仔細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他走出電話亭,往電梯間走去,順手把雪茄煙蒂扔進了裝滿白沙的釉瓶中。

進了電梯后他說道:“十樓。”他摘下帽子。黑色的直發因為汗而濕漉漉的,扁平的闊臉上面嵌了一對小眼珠。身上的衣服沒有經過熨燙,但也沒有皺巴巴。他是事務所的偵探,為日蝕影業賣命。

他在十樓出了電梯,沿著昏暗的走廊一路往前,拐了個彎,敲響了其中一扇房門。門內傳來腳步聲。門開了,開門的正是馬洛里。

大個子走進屋里,帽子隨手扔到床上,自顧自地挑了靠窗的簡易椅子坐下。

他說:“好啊,小子。我聽說你需要幫助。”

馬洛里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會兒。接著,他面帶不悅地慢慢說道:“或許——是為了跟蹤吧。我找的是科林斯。我想,你這樣的很容易被人發現。”

他轉身走進浴室,出來時手上拿著兩個玻璃杯。他在寫字臺上調完飲料,舉起其中一杯。大個子喝完酒,咂吧著嘴巴,把酒杯放在窗戶大開的窗臺上,又從背心口袋中掏出一支圓胖的短雪茄。

“科林斯不在附近,”他說,“我么,正無聊地打發時間。所以大佬就把差事交給我了。是跑腿的事兒?”

“我不知道。可能不是。”馬洛里漠不關心地回答。

“還是開車跟蹤,這個我行。我把我的雙人小汽車開來了。”

馬洛里拿起酒杯,坐在床沿上。他笑盈盈地看著大個子。大個子咬斷雪茄頭,噗地吐出來。接著,他彎腰撿起雪茄頭,看了看,扔出了窗外。

“迷人的夜晚啊。這么遲了,還挺暖和的。”他說。

馬洛里慢悠悠地問:“丹尼,你對德里克·沃爾登熟悉嗎?”

丹尼望向窗外。天空籠罩著一層薄霧,紅色的霓虹燈招牌反射在附近的大樓上,如火一般。

他說:“我不明白你所謂的‘熟悉’。我見過他。我知道他是電影行當里有錢的大佬之一。”

“那么,如果我告訴你他死了,你不會大吃一驚吧。”馬洛里平靜地說。

丹尼慢慢轉過來。雪茄仍未點燃,在他張開的嘴巴里上下滾動。他看上去只是略感興趣。

馬洛里繼續說:“是個有趣的家伙。丹尼,有伙人正在勒索他。這事似乎把他逼急了。他死了——腦袋上有個窟窿,手里握著槍。事情發生在今天下午。”

丹尼微微睜大他的小眼睛。馬洛里抿了口酒,把酒杯擱在大腿上。

“他的女朋友找到了他。她有基爾馬諾克套房的鑰匙。日本保鏢不在,他也就請了這么一個助手。女孩沒有透露更多細節。她給我打了電話,騙了我。我仔細檢查了一遍……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細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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