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1]。

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地之間，其猶[2]橐龠[3]乎？

虛而不屈[4]，動而愈出。

多言[5]數(shù)[6]窮，不如守中[7]。

注釋

[1]芻（chú）狗：用稻草扎成的狗，古代用于祭祀。祭祀完就扔掉或燒掉。

[2]猶：如同、好像的意思。

[3]橐龠（tuóyuè）：古代的風(fēng)箱。

[4]屈：竭盡。

[5]言：即言辭，政令。

[6]數(shù)：同速，加速。

[7]守中：堅守一種中空的道理。

譯文

天地?zé)o所謂仁愛，它把萬物當(dāng)作稻草扎成的祭祀用的芻狗一樣。

圣人無所謂仁愛，他把百姓都看作芻狗一樣。

天地之間，不正像個風(fēng)箱嗎？

雖然中空但永無窮盡，越鼓動它，產(chǎn)生的能量就越多。

言辭政令越多，反而會加速國家的敗亡，不如保持少言虛靜。

解讀心得

1.天地萬物皆有所屬，天地萬物都是一種客觀存在。萬物不因天地之仁而生，百姓也不因圣人之仁而生。他們共生的原因，是一種客觀上的互相需要，相輔相成。

這就告訴我們要保持一種客觀的態(tài)度看事物、看問題。

2.天地真正的惠澤，就是順應(yīng)自然大道，讓萬物自然生長；圣人真正的仁愛，就是施行無為而治，給百姓一定自由，這樣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yè)，天下太平，國家才能長治久安。

3.天地之間，虛靜遼闊，充滿萬物生存的元氣，也正因其虛靜，如拉動風(fēng)箱一樣，保持生命的激情和力量。而天地之間的人，要透過這個自然大道，認(rèn)識到社會和人生之道。只有天地人保持一體，天人合一，才能達(dá)到和諧共生的理想狀態(tài)。

4.施政不能言辭法令過多，因為這違背事物的自然生存之道，必然導(dǎo)致滅亡。

所以老子主張，要行不言之教，行無為而治，讓百姓自己發(fā)展自己。

5.作為個人，如果想保持不竭的生命激情和力量，就該法天效地，保持中心的虛靜，充實內(nèi)心，少說多做，這樣才能保持無窮元氣，擁有智慧和源源不盡的生命力量。

前人校注

圣人愛養(yǎng)萬民，不以仁恩，法天地行自然。

——河上公

圣人體此道以博愛，其仁亦至矣，而不言仁。其于百姓，亦如天地之于萬物，輔其自然而不害之，使養(yǎng)生送死無憾。

——范應(yīng)元

天地之間空虛，和氣流行，故萬物自生。人能除情欲，節(jié)滋味，清五臟，則神明居之也……多事害神，多方害身，口開舌舉，必有禍患。

——河上公

能守中誠，不言而信。

——司馬光

倘多言仁愛而不能體道，則空有其言而無實效，故多言則數(shù)窮也。不如同天地，守中虛之道而無偏由，則萬物自然各得其所也，豈有窮哉？

——范應(yīng)元

經(jīng)典故事

楊修多言招殺身之禍

東漢末年的楊修，是當(dāng)時著名的文學(xué)家，他才思敏捷，靈巧機(jī)智，很有口才。

因為具有才華，他成為曹操帳下的一名謀士，官居主簿，替曹操典領(lǐng)文書，辦理事務(wù)。但楊修個性張揚，有些恃才傲物，不知自保，不懂收斂少言，經(jīng)常是出言不遜，口無遮攔。

曹操建造一所后花園。落成時，曹操去觀看，轉(zhuǎn)了一圈，臨走時什么話也沒說，只在園門上寫了一個“活”字。工匠們不解其意，就去請教楊修。楊修說，門內(nèi)添活字，乃闊字也，丞相嫌建的園門太寬大了。工匠們恍然大悟，于是重新建造園門。完工后再請曹操驗收。曹操大喜，問道：“誰這么聰明，領(lǐng)會了我的意思？”左右回答：“是楊主簿。”曹操聽了，嘴上稱好，但內(nèi)心妒忌楊修。

一次，塞北有人給曹操送來一盒精美的奶酪。曹操嘗了一口，突然靈機(jī)一動，想考考手下人的才智，就在盒上豎寫了“一合酥”三個字，讓使臣送給文武大臣。大臣們不得其解，就向楊修求教。楊修看了盒子上的字，竟拿起餐具來，建議大家分著吃了。大家問他：“我們吃了魏王的東西，這恐怕不好吧？”

楊修說：“是魏王讓我們一人一口酥嘛！”在場的人無不叫絕。之后，曹操問起原因，楊修從容回答：“盒上明明寫著一人一口酥嘛，豈敢違丞相之命乎？”曹操聽了，臉上雖笑而心里妒忌楊修。

曹操多疑，怕人暗害自己，就吩咐左右說：“我夢中好殺人，所以我睡著時，你們不要靠近。”一天，曹操睡覺時，故意把被子拖到地上，一近侍慌忙拾起為他蓋上。不想曹操即刻跳起，一劍把他殺了，然后復(fù)上床睡覺。起床時假裝做夢，故意問：“何人殺我近侍？”大家都以實相告。曹操痛哭，命厚葬近侍。

從此，人們以為曹操夢游殺人，只有楊修識破了，臨葬這位近侍時，他指著近侍的尸體嘆惜說：“丞相非在夢中，君乃在夢中耳！”曹操聽到，更加憎恨楊修。

曹操出兵漢中，進(jìn)攻劉備，困在谷口，想進(jìn)兵，又被馬超拒守；想退兵，又怕被蜀兵恥笑，心中猶豫不決，正碰上廚師端進(jìn)雞湯。曹操見碗中有雞肋，心有所動。夏侯惇進(jìn)來問他口令。曹操隨口道：“雞肋！雞肋！”夏侯惇于是傳令下去，都喊“雞肋”！

楊修聽見傳“雞肋”二字，便收拾行裝準(zhǔn)備撤退。有人報知夏侯惇，他大驚，遂請楊修至帳中問：“你為何收拾行裝？”楊修說：“以今夜號令，便知魏王不日將退兵歸也，雞肋者，食之無肉，棄之有味。今進(jìn)不能勝，退恐人笑，在此無益，不如早歸，來日魏王必班師矣。故先收拾行裝，免得臨行慌亂。”

夏侯惇說：“公真知魏王肺腑也！”遂亦收拾行裝。于是將士無不準(zhǔn)備歸計。

曹操得知后，喚去楊修，大怒道：“你怎敢造謠言，亂我軍心！”喝令推出斬了，將首級號令于轅門外。

一代才子楊修，就這樣死了。“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所謂言多必失，言多必敗。楊修自恃其才，不懂謹(jǐn)言慎行，所以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