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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古代和中世紀思想史中有關(guān)類型的問題(4)

科維修道院院長帕斯卡西烏斯·拉伯圖斯(Paschasius Radbertus)大約于9世紀中葉發(fā)布了一篇有關(guān)圣餐禮(Holy Communion)的文章,在文中,他提出了將圣餐禮中的酒和神圣的薄脆餅看成是基督的血和肉的化體說(transubstantiation)。這一觀點后來發(fā)展成一條我們都熟悉的教規(guī),該教規(guī)使基督化體的過程在“真理、現(xiàn)實、實體”(intruth, inreality, insubstance)上完成了;盡管做為“偶然物”(accidentals)存在的圣餐禮上的酒和薄餅外觀上仍未發(fā)生任何改變,但實際上,在信徒們的眼中,它們早就被當成了基督的圣血和圣體。僧侶拉特拉姆尼斯(Ratramnus)與拉伯圖斯同在一個修道院,他大膽地提出了一種相反的意見來反對這種化體說。然而,對于拉伯圖斯來說,拉特拉姆尼斯還不是最難對付的敵手,中世紀早期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埃里金納(Scotus Erigena)才是最讓他頭疼的。在赫斯(Hase)所著的《基督教教會史》一書中有如此描述:埃里金納在他那個時代是那么的鶴立雞群、高不可攀,甚至達到了經(jīng)過了數(shù)個世紀教會內(nèi)部才敢有勇氣對其進行批判和譴責的程度。大約是公元889年,身為馬爾姆斯伯雷(Malmesbury)修道院院長的埃里金納死于本院僧侶之手。對埃里金納來說,真正的哲學與真正的宗教是一回事,與那個時代的絕大多數(shù)人不同,他可以進行獨立的思考而并不盲目追隨和服從任何權(quán)威。在他心里,理性遠比權(quán)威更重要,也許這與那個時代有些格格不入,但正因如此,人們才能在數(shù)個世紀之后仍然正確地去看待他。在埃里金納看來,就連那些在人們眼中無可挑剔的教會神父,如果其著作中挖掘不出人類理性的寶藏,也不能被稱作是權(quán)威人士。因此,他堅定地認為,圣餐禮只是紀念耶穌與他的信徒們所舉行的最后的晚餐的一種形式罷了,確切地說,不論是在哪個時代中,只要是具有理性的人就都能接受他的這種觀點。雖然他的思想明晰且簡明易懂,從中也根本看不到一點兒想要詆毀神圣典禮涵義和價值的意思,但在埃里金納身上,卻找不到任何與他那個時代精神的相似之處,他與周圍世界的各種愿望也總是難以共融;這一點,從他最后被自己的修道院同僚出賣并殺害這件事上就能看出來。因為他能理性地進行思考,所以四面楚歌,很難取得成功;和他相反,拉德柏提斯可以說是成功的,因為這位院長根本不會思考,卻能把實在的物體象征為“圣體”,使人從感官上獲益,而這很幸運地趨合了那個時代的精神,因為刻意追求宗教體驗具體化正是那個時代的潮流。

在這個關(guān)于圣餐禮的辯論中,我們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先前我們討論中所遇見的一些基本因素,也就是朝向客體的具體觀點以及拒絕同具體事物接觸的抽象觀點。

盡管在現(xiàn)代人看來拉德柏提斯的教條顯得有點荒謬,但我們不能從理性的角度出發(fā)來否定拉德柏提斯和他的成就,認為它在歷史上根本毫無價值。沒錯,拉德柏提斯的教條簡直可以代表人類可以犯下的最大的謬誤,但我們?nèi)圆荒芤婚_始就判定它毫無價值。正確的做法是,我們應該先將其放在過去幾百年的宗教生活中去考察,看它究竟起了什么樣的作用,然后再回到現(xiàn)代看看它還在間接影響這個世界的哪些地方。是的,我們決不能對此掉以輕心,比如說,在這種堪稱奇跡的現(xiàn)實(基督化體)中,它確實是一種要求從純粹的感官中釋放心理過程的信仰,而這種釋放必然會影響到心理過程本身。如果感性占據(jù)了太高的域限值,就不可能再進行思維定向。因為假如感性的域限值太高,必定會侵入人的心理內(nèi)容,并在其中對以排除不相容心理因素為基礎(chǔ)的定向于思維的功能造成破壞。如果能從這一點出發(fā)進行思考,那么,就連那些純屬投機取巧,或是從生物學的觀點來證明其自身價值的宗教儀式和宗教教條也會顯現(xiàn)出實際重要性,至于那些被教義的信仰所控制的個體所產(chǎn)生的直接而特有的宗教印象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對埃里金納的評價越高,也就越不能對拉伯圖斯的成就不屑一顧。不過,我們能從上述事例中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將內(nèi)傾型思維與外傾型思維放在一起進行比較,因為它們的決定因素決定了它們的不同實質(zhì)——內(nèi)傾型思維是理性的,而外傾型思維卻是程序式的。

在此我要強調(diào)一點:以上論述并不能表示我對這兩位神學家的個體心理做出了決定性判斷。因為我們對埃里金納知之甚少,所以無法對他的類型做出明確判斷。以我們所掌握的少得可憐的材料來看,也許將他歸為內(nèi)傾型更為合適。而對于拉伯圖斯,我們幾乎完全不了解。我們只知道他有著迥異于常人的思維,但他卻以情感的邏輯對他的時代將接受什么、什么才是符合這個時代潮流的作出了準確的預言。如果從這一點上來看,我們倒是容易將他歸為外傾型。因為我們對這兩位神學家缺少了解,所以暫時無法準確地判斷他們的人格,特別是對拉伯圖斯來說,情況也許與我們想象的完全不同。比如拉德柏提斯很可能是內(nèi)傾型,只是因其智力水平有限而無法超越他那個時代的一般水平,加上他沒有創(chuàng)造性的邏輯,所以,他只能從現(xiàn)有的教會神父文章的主旨中推導出淺顯的結(jié)論。同樣,如果埃里金納生活在一個以常識為特色且只有符合常識才被認為是正確而加以接受的環(huán)境中,那他也可能是個外傾型。不過,這種情況尚不能被證實是真的。此外,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那個時代熱切期望所有的宗教奇跡都是真實存在的,正是在這種時代特征的映襯下,埃里金納顯得過于冷酷和僵化,而拉伯圖斯能將每個人所期盼的東西具體化,所以會使人感到振奮。

第四節(jié) 唯名論和唯實論之爭

這場發(fā)生于9世紀有關(guān)圣餐禮的爭論事實上只是一個更大的沖突在初露端倪;在其后的數(shù)個世紀里,在之后的數(shù)個世紀里,這個沖突對人們的思維進行了劃分并產(chǎn)生了巨大的后果。這就是唯名論(nominalism)與唯實論(realism)之間的沖突。人們一般認為唯名論是一個主張共相(universals)的流派,而所謂的共相指的是美、善、動物、人等一般的或普遍的概念,在這里,它們只是一些名稱和詞語而不是實在而具體的東西。或者開句玩笑,它們只不過是一種聲息(flatusvocis)。法朗士(Anatole France)[21]曾說過:“思維是何物?人如何進行思考?我們用詞來思考;感性的詞會讓我們重返自然。這就是思維!一個形而上學者用以構(gòu)建他的世界體系的,不外乎就是一些修飾過的猴子和狗的叫聲而已。”[22]事實上,這是一種極端的唯名論;當尼采把理性理解為“言詞的形而上學”時就是這樣的。

而與之相反的是,唯實論宣稱共相不僅是一種客觀存在且先于事物,而普遍性概念的存在方式則是柏拉圖所說的觀念。無論其與教會有何聯(lián)系,都不能否認唯名論是一種懷疑論思潮的事實,它對具有抽象特征的獨立的存在形式持否定態(tài)度。它是一種以刻板的教條主義為棲身之地的科學懷疑論。它的現(xiàn)實概念一定是符合事物的感覺現(xiàn)實的;事物的個別性體現(xiàn)的是與抽象觀念相對應的現(xiàn)實性。與之相反的是,嚴格的唯實論卻將抽象物當成了現(xiàn)實的中心,認為觀念和共相存在于事物之先。

一、古代的共相問題

正像我們在論及柏拉圖的理念學說時所表明的那樣,目前我們討論的沖突并不是新出現(xiàn)的而是非常古老的。柏拉圖將犬儒學派(Cynicism)[23]和麥加拉學派(Megarians)[24]這些哲學流派中的代表者暗諷為“老態(tài)龍鐘、迂腐守舊的學者”“精神貧瘠的人”,用某些非常尖酸刻薄的語言如“灰白胡須、迂腐過時的學者”與“精神貧乏者”來暗指代表人物,他們與柏拉圖所提倡的精神是互相抵觸的。犬儒學派的代表人物是安提西尼(Antisthenes)[25],雖然他很接近蘇格拉底學派的精神氛圍,還與色諾芬(Xenophon)[26]是朋友,但他卻依然公開地反對柏拉圖美妙的理念世界。他甚至在一本專門攻擊柏拉圖的小冊子中,將柏拉圖的名字寫成Σáθωυ,這個單詞的涵義是男性,但因其源于希臘文σáθωυ,即陰莖一詞,所以特指的男性的生殖器——這種做法完全是在進行人格侮辱;如此看來,安提西尼是在用這種一貫的投射方式,微妙地向我們暗示他為何痛恨柏拉圖。也正如我們所見,這也正是作為基督徒的奧利金要以自我閹割的方法來竭力控制的妖魔,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順利地走進那經(jīng)過盛大裝飾的觀念世界中去。但安提西尼是一個早期基督教的異教徒,從很早以來,男性生殖器被公認為是感官愉悅的象征,這也是安蒂斯茲尼斯非常感興趣的;而且,對此感興趣的絕不只是他一人,正如我們所知,整個犬儒學派都是這樣的,要知道,“回歸天性”正是此學派一再強調(diào)的主旨。安提西尼極為看重具體情感和具體感覺有多方面的原因,而他是一個無產(chǎn)者是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因素,這直接導致了他生性好妒。作為一個希臘人,他的血統(tǒng)并不純正;他居住在希臘周邊,在雅典城門外進行教學活動,并在此耗盡畢生心血對無產(chǎn)者的行為進行研究;這些無產(chǎn)者是犬儒派哲學的典范。更準確地說,正是無產(chǎn)者或是一些邊緣人才構(gòu)成了整個犬儒學派,而這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傳統(tǒng)價值的一種破壞性批判。

繼安提西尼之后,該學派出現(xiàn)了另一個杰出代表,他就是第歐根尼(Diogenes)[27],他將自己的稱號定為“犬”(Kúωυ),還用產(chǎn)自帕羅斯島(Parian)[28]的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犬來裝飾自己的墳墓。盡管他也滿含溫情的來愛整個人類,盡管他的整個天性中也散發(fā)著人類理解力的光輝,但這都不能阻擋他對同時代人發(fā)自內(nèi)心敬奉的那些東西的嘲諷。他嘲笑那些因為看到舞臺上的堤厄斯忒斯(Thyestes)準備吃人肉點心[29],或是看到俄狄浦斯(Oedipus)[30]發(fā)生亂倫悲劇時而心生恐懼的觀眾。他認為吃人肉沒那么可怕,因為人肉也沒什么特別的,與別的肉也沒什么兩樣,亂倫也不等于罪孽深重,家禽牲畜經(jīng)常這么干,大家不也都看到了嗎?總之,綜合各個方面來看,麥加拉學派與犬儒學派都關(guān)系匪淺。對雅典人來說,麥加拉是一個失敗的對手。該學派在創(chuàng)立之初可謂一帆風順、前途無量,特別是該學派在西西里(Cicily)的拜占庭和希伯來的建立更是標志著他們已發(fā)展至巔峰狀態(tài),然而從那以后,該學派內(nèi)部就爆發(fā)了爭論,這場爭論幾乎耗盡了麥加拉的精力,以至于他再沒能東山再起,無論在哪個方面都再也比不上雅典人。在雅典人的習慣用法中,“麥加拉式戲謔”是被用來形容那些粗俗的農(nóng)夫們的機智的,這反映出的是一種被打敗的民族遺傳自母親那里的嫉妒,這種情緒可以為許多麥加拉哲學的特征提供解釋。這種哲學同犬儒學派一樣都是名副其實的唯名論,都與柏拉圖思想觀念的唯實論剛好相反。

斯蒂朋(Stilpon)是麥加拉學派的重要代表,在他身上發(fā)生過一件很有特點的事,很值得一說:斯蒂朋來到雅典時,在護城上看到了菲狄亞斯[31]雕塑的栩栩如生的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e)。因為斯蒂朋是一名虔誠的麥加拉信徒,所以他說,這是菲狄亞斯的女兒而不是宙斯的女兒。這句詼諧的話恰恰暴露出了麥加拉式思維的全部內(nèi)涵,因為斯蒂朋口中的一般性概念既沒有真實性也不具有客觀有效性。由此觀之,當我們以全稱來談?wù)摗叭恕睍r,其實并沒有涉及任何人,因為這里的“人”不是指這個個人,也不是指那個個人。蒲魯塔克(Plutarch)[32]說斯蒂朋曾這樣說:“一事物根本不能斷言另一事物的性質(zhì)。”[33]這與安蒂斯茲尼斯的教誨很類似。若是提到這種思維陳述類型最早的代表應該追溯到拉姆尼斯的安蒂芬(Antiphon of Rhamnos)頭上,他是一位生活在蘇格拉底時代的雄辯術(shù)教師,他有一句名言一直流傳至今:“一個人可以知覺到某修長物體,但對于其長度,他既不能用眼睛看到,也無法用心靈來辨認。”[34]該陳述直接否定了一般性概念的實體性。顯然,這種思維類型撼動了柏拉圖理念的整個地位,因為柏拉圖認為,只有理念才是永遠有效的,“現(xiàn)實的”和“多”都不過是瞬間的觀念反映。與此相反,犬儒—麥加拉派的批判則立足于現(xiàn)實,把重點放在個別事物上,認為一般性概念根本就不是什么實體,只是純粹的詭辯和描述性名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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