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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別墨派的哲學主張(2)

一種是“傳聞”,例如人說有鬼,我也說有鬼,這是“把耳朵當眼睛”的知識。一種是“親聞”,例如聽見一種聲音,知道它是鐘聲,或是鑼聲,這是親自經歷來的知識,屬于上文的第三種,不屬于第一種。

說親

科學家最重經驗(墨子說的“百姓耳目之”),但是耳目五官所能親自經歷的,實在不多。若全靠“親知”,知識便很有限了。所以須有“推論”的知識。《經下》說:

聞所不知若所知,則兩知之。

《說》曰:聞,在外者,所不知也。或曰:“在室者之色,若是其色。”是所不知若所知也。猶白若黑也,誰勝是?若其色也若白者,必白。今也知其色之若白也,故知其白也。夫名,以所明正所不知,不以所不知疑(同擬。擬,舉實也。說見上文)所明,若以尺度所不知長。

外親知也。室中,說知也。

這是說一個人立于屋外,不知屋子里人是什么顏色。有人說:“屋里的人的顏色,同這個人一樣。”若這個人是白的,我便知道屋里人也是白的了。屋外的白色,是親自看見的;屋里的白色,是由“推論”得知的。

有了推論,便可坐在屋里,推知屋外的事;坐在北京,推知世界的事;坐在天文臺上,推知太陽系種種星球的事。所以說:“方不瘴,說也。”這是《墨辯》的一大發明(親即佛家所謂“現量”,說即“比量”傳近似“圣教量”而略有不同也)。

實驗主義(應用主義)

墨子的“應用主義”,要人把知識來應用。所以知與不知的分別,“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這是墨子學說的精彩之處。到了“別墨”,也還保存這個根本觀念。《經下》說:

知其所以不知說在以名取。

《說》曰:我有若視,曰知。雜所知與所不知而問之,則必曰,是所知也,是所不知也。取去俱能之是兩知之也。

這和第六篇所引《墨子·貴義篇》瞽者論黑白一段相同。怎樣能知道一個人究竟有知無知呢?這需要請他去實地試驗,需請他用他已知的“名”去選擇。若他真能選擇得當,“取去俱能之”,那才是真知識。

但是《墨辯》的人生哲學,雖也主張“知行合一”,卻有兩層特別的見解。這些“別墨”知道人生的行為,不是完全受“知識”的節制的。“知識”之外,還有“欲望”,不可輕視。所以《經上》說:

為窮知而懸于欲也。

“為”便是行為。他說行為是知識的止境,卻又是倚賴著“欲”的。《經說》上說這一條道:

為,欲養住其指(孫說,養住,是之訛),智不知其害,是智之罪也。若智之慎之也,無遺于害也,而猶欲養之,則離之(孫說,離即罹)。……是不以所疑止所欲也。

懂得這個道理,然后可懂得“別墨”的新“樂利主義”。墨子已有“義即是利”的意思,但是他卻沒有明白地細說。到了“別墨”,才有完滿的“樂利主義”。《經上》說:

義,利也。

利,所得而喜也。害,所得而惡也。

這比說“義即是利”又進一層,直指利害的來源,在于人情的喜惡。就是說善惡的來源,在于人情的欲望。所以一切教育的宗旨,在于要使人有正當的欲望。欲望一正,是非善惡就都正了。所以《經上》說:

欲正,權利;惡正,權害。(《大取篇》云:“于所體之中而權輕重之謂權。”)

樂利主義之公式

但是如何才是正當的欲望呢?《大取篇》有一條公式道:

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利之中取大,非不得已也。害之中取小,不得已也。所未有而取焉,是利之中取大也。于所既有而棄焉,是害之中取小也。……害之中取小也,非取害也,取利也。其所取者,人之所執也。

遇盜人而斷指以免身,利也。其遇盜人,害也。斷指與斷腕,利于天下相若,無擇也。死生利若一,無擇也。……于是為之中而權輕重之謂求。求,為之(之通是)。非也。害之中取小,求為義為非義也。……

細看這個公式的解說,便知“別墨”的樂利主義并不是自私自利,乃是一種為天下的樂利主義。所以說:“斷指與斷腕,利于天下相若,無擇也。”可以見“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原只是把天下“最大多數的最大幸福”作為一個前提。

第三章 論辯的哲學

辯的定義

墨家的“辯”,是分別是非真偽的方法。《經上》說:

辯,爭彼也。辯勝,當也。

《說》曰:辯,或謂之牛,或謂之非牛,是爭彼也。是不俱當。不俱當,必或不當。不當若犬。

《經說下》說:

辯也者或謂之是,或謂之非,當者勝也。

“爭彼”的“彼”字,當是“佊”字之誤佊字《廣雅釋詁》二云:“衺也。”王念孫疏證云:“《廣韻》引《埤蒼》云:‘佊,邪也’;又引《論語》‘子西佊哉’。今《論語》作彼。”據此可見佊誤為彼的例。佊字與“诐”通。

《說文》:“诐,辯論也。古文以為頗字。從言,皮聲。”诐、頗、佊,皆同聲相假借。后人不知佊字,故又寫作“駁”字。現在的“辯駁”,就是古文的“爭佊”。先有一個是非意見不同,一個說是,一個說非,便“爭佊”起來了。怎樣區別是非的方法,便叫作“辯”。

辯的用處及辯的根本方法

《小取篇》說:

夫辯者,將以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同異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焉(焉,乃也)摹略萬物之然,論求群言之比;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以類取,以類予;有諸已,不非諸人;無諸已,不求諸人。

這一段先說辯的目的,共有六項:(一)明是非,(二)審治亂,(三)明同異,(四)察名實,(五)處利害,(六)決嫌疑。“摹略萬物之然,論求群言之比”兩句,總論“辯”的方法,“摹略”有探討搜求的意義(《太玄》注:“摹者,索而得之。”又“摹,索取也。”《廣雅·釋詁》三:“略,求也。”又《方言》二:“略,求也。就室曰搜,于道曰略。”孫引俞正燮語未當)。

論辯的人需要搜求觀察萬物的現象,比較各種現象相互的關系,然后把這些現象和這種種關系,都用語言文字表示出來。所以說:“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種種事物,都叫做“實”。實的稱謂,便是“名”(說見第七篇)。

所以《經說下》說:“所以謂,名也。所謂,實也。”例如說“這是一匹馬”,“這”便是實,“一匹馬”便是名在文法上和法式的論理,實便是主詞,名便是表詞,合名與實,乃稱為“辭”(辭或譯“命題”,殊無道理)。單有名,或單有實,都不能達意。

有了“辭”,才可達意。但是在辯論會上,單有了辭,還不夠用。例如我說“《管子》一部書不是管仲做的。”人必問我:“何以見得呢?”我必須說明我所以發表這議論的理由。這個理由,便叫做“故”。明“故”的辭,便叫做“說”(今人譯為“前提”)。《經上》說:“說,所以明也。”例如:

“《管子》”(實)是“假的”(名)。……(所立之辭)

因為《管子》書里有許多管仲死后的故事。……(說)

怎么叫做“以類取,以類予”呢?這六個字又是“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的根本方法。取是“舉例”,予是“斷定”。一切推論的舉例和斷語,都是把一個“類”認為是“相似”(《孟子》:“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

例如我認得你是一個“人”,他和你相似,故也是“人”,那株樹不和你相似,便不是“人”了。即如名學中最普通的例子:

孔子亦也會死。為什么呢?

因為孔子是一個“人”。

因為凡是“人”都會死。

這三個“辭”和三個“辭”的交互關系,全靠一個“類”字

印度因明學的例,更為明顯:

聲是無常的(無常謂不能永遠存在),……(宗)

因為聲是做成的,……(因)

凡是做成的都是無常的,例如瓶……

“聲”與“瓶”同屬于“做成的”一類,“做成的”又屬于“無常的”一類,這叫做“以類予”。在萬物之中,單舉“瓶”和“聲”相比,這是“以類取”。一切推論無論是歸納,還是演繹,都是把一個“類”字做為根本。所以《大取》篇說:

夫辭以類行者也。立辭而不明于其類,則必困矣。

一切論證的謬誤,都只是一個“立辭而不明于其類”。

上文說的“以說出故”的“故”乃是《墨辯》中一個極重要的概念,不可不提出細說一番。《經上》說:

故,所得而后成也。

《說》曰:故,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體也,若有端。大故,有之必(然),無(之必不)然。若見之成見也(孫詒讓補然字及之必不三字,是也。今從之。惟孫移體也五字,則非)。

《說文》:“故,使為之也。”用棍敲桌,可使桌響;用棍打頭,可使頭破。故的本義是“物之所以然”,是成事之因。無此因,必無此果,所以說:“故,所得而后成也。”如《莊子·天下篇》:“黃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引申出來,凡立論的根據,也叫做“故”。

如上文引的“以說出故”的故,是立論所根據的理由。《墨辯》的“故”,總括這兩種意義。《經說》解釋此條,說“故”有大小的區別。小故是一部分的因。

例如人病死的原因很復雜,有甲、乙、丙、丁等,單舉其一,便是小故。有這小故,未必便死;但是若缺這一個小故,也決不致死。故說:“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因為它是一部分的因,故又說:“體也,若有端。”(體字古義為一部分。《經上》說:“體,分于兼也。”兼是全部,體是一部分。《經說》曰:“體,若二之一,尺之端也。”尺是線,端是點。二分之一,線上之點,皆一部分)。大故乃各種小故的總數,如上文所舉甲、乙、丙、丁之和,便是大故。

各種原因都齊全了,自然發生結果。所以說:“大故,有之必然,無之必不然。”比如人見物需有種種原因,如眼光所見的物,那物的距離,光線、傳達光線的媒介物,能領會的心知等等(印度哲學所謂“九緣”是也)。此諸“小故”,合成“大故”,乃可見物。故說“若見之成見也”。

以上說“故”字的意義。《墨辯》的名學,只是要人研究“物之所以然”(《小取篇》所謂“摹略萬物之然”),然后用來做立說的根據。凡立論的根據,所以不能正確,都只是因為立論的人見理不明,把不相干的事物,牽合在一處,強說它們有因果的關系;或是因為見理不完全,把一部分的小故,看作了全部的大故。科學的推論,只是要求這種大故;嚴謹的辯論,只是能用這種大故作根據。再看《經下》說:

物之所以然,與所以知之,與所以使人知之,不必同。說在病。

《說》曰:物或傷之,然也。見之,智也。告之,使知也。

“物之所以然”,是“故”。能見得這個故的全部,便是“智”。用所知的“故”,作立說的“故”,方是“使人知之”。但是那“物之所以然”是一件事,人所尋出的“故”又是一件事。兩件事可以相同,但不見得一定相同。

如“物之所以然”是甲、乙、丙三因,見者以為是丁、戊,便錯了,以為單是甲,也錯了。故立說之故,未必真是“有之必然,無之必不然”的故。不能如此,所舉的故便不正確,所辯論的也就沒有價值了。

《墨辯》還有一個“法”的觀念很重要。《經上》說:

法,所若而然也。

《說》曰:意、規、員,三也,俱可以為法。

法字古文作佱,從亼(即集合之集)從正,本是一種模子。《說文》:“法,刑也。模者,法也。范者,法也。型者,鑄器之法也。”法如同鑄錢的模子,把銅汁倒進去,鑄成的錢,個個都是一樣的。這是法的本義。

所以此處說:“法,所若而然也。”若,如也。同法的物事,如一個模子里鑄出的錢,都和這模子一樣。“所若而然”便是“仿照這樣去做,就是這樣。”譬如畫圓形,可有三種模范。第一是圓的概念,如“一中同長為圓”,可叫做圓的“意”。第二是作圓的“規”。第三是已成的圓形,依著摹仿,也可成圓形。

這三種都可叫做“法”。法即是模范,即是法象(參看上文第四篇第三章論象)。依“法”去做,自然產生同樣的效果。故《經下》說:

一法者之相與也盡類,若方之相合也。說在方。

《說》曰:一方盡類,俱有法而異,或木或石,不害其方之相合也。盡類,猶方也,物俱然。

這是說同法的必定同類。這是墨家名學的一個重要觀念。上文說“故”是“物之所以然”,是“有之必然”。今說“法”是“所若而然”。把兩條定義合起來看,可見故與法的關系。一類的法即是一類所以然的故。

例如用規寫圓,即是成圓之故,即是作圓之法。依此法做,可作無數同類的圓。故凡正確的故,都可作為法;依它去做,都可發生同樣的效果。若不能發生同類的效果,即不是正確之故。

科學的目的只是要尋出種種正確之故,要把這些“故”列為“法則”(如科學的規律及許多根據經驗產生的常識),使人依此去做可得到期望的效果。名學的歸納法是根據“有之必然”的道理,去求“所以然”之故的方法。名學的演繹法是根據“同法的必定同類”的道理,去把已知之故作立論之故(前提)。

看它是否能生出同類的效果。懂得這兩個大觀念——故與法,方才可講《墨辯》的名學。

辯的七法

以上說一切論辯的根本觀念。如今再說一下辯的各種方法。《小取篇》說:

或也者,不盡也。

假也者,今不然也。

效也者,為之法也。所效者,所以為之法也。故中效,則是也;不中效,則非也。此效也。

辟也者,舉也物而以明之也。

侔也者,比辭而俱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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