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2章 別墨派的哲學主張(3)

援也者,曰,子然,我奚獨不可以然也。

推也者,以其所不取之同于其所取者予之也。是猶謂“也者同也”,吾豈謂“也者異也”。

這七種今分說于下:

一、或也者,不盡也。《經上》說:“盡,莫不然也。”或字即古域字,有限于一部分之意。例如說“馬或黃或白”,黃白都不能包舉一切馬的顏色,故說“不盡”。《易文言》說:“或之者,疑之也。”不能包舉一切,故有疑而不決之意。如說“明天或雨或晴”,“他或來或不來”,都屬此類。

二、假也者,今不然也。假是假設,如說“今夜若起風,明天定無雨”。

這是假設的話,現在還沒有實現,故說“今不然也”。

這兩條是兩種立辭的方法,都是“有待之辭”。因為不能立即斷定,故未必能引起辯論。

三、效也者,為之法也。所效者,所以為之法也。故(故即“以說出故”之故,即前提)中效,則是也,不中效則非也。效是“效法”的效,法即是上文“法,所若而然也”的法。此處所謂“效”,乃是“演繹法”的論證(又譯外籀)。

這種論證,每立一辭,須設這辭的“法”,作為立辭的“故”。凡依了做去,自然生出與辭同樣的效果的,便是這辭的“法”。這法便是辭所仿效。所設立辭之“故”,須是“中效”(“中效”即是可作模范,可以被仿效。中字如“中看不中吃”之中)的“法”;若不可效法,效法了不能生出與所立的辭同類的效果,那個“故”便不是正確的故了。例如說:

這是圓形。

何以故?

因這是“規寫交”的(用《經說上》語)。

“這是圓形”,是所立的辭(因明學所謂宗)。“規寫交的”,是辭所根據的“故”。依這“故”做,皆成圓形,故是“中效”的法,即是正確的故。因明學論“因”須有“遍是宗法性”也是這個道理。

窺基作《因明論疏》,說此處所謂“宗法”,乃是宗的“前陳”之法,不是“后陳”之法(前陳即實,后陳即名),這話雖不錯,但仔細說來,須說因是宗的前陳之法,宗的后陳又是這因的法。如上例,“規寫交的”是這個圓之法,宗的后陳又是這因的法。如上例,“規寫交的”是這個圓之法;“圓形”又是“規寫交的”之法(因規寫交的皆是圓形,但圓形未必全是用規寫交的)。

上文說過,凡同法的必定同類。依此理看來,可以說求立辭的法即是求辭的類。三支式的“因”,三段論法的“中詞”,其實只是辭的“實”(因明學所謂宗之前陳)所屬的類,如說“聲是無常,所作性故”。所作性是聲所屬的類。如說“孔子必會死,因他是人”。人是孔子的類名。

但這樣指出的類,不是胡亂信手拈來的,需恰恰介于辭的“名”與“實”之間,包含著“實”,又正包含在“名”里。故西方邏輯稱它為“中詞”。

因為同法必定同類,故演繹法的論證,不必一定用三支式(三支式,又名三段論法)。因明學有三支,西方邏輯自亞里士多德以來,也有三段論法。

這種論式固是極明顯嚴密,但《墨辯》所說的“效”,實在沒有規定“三支”的式子。章太炎的《原名篇》說墨家也有三支。其說如下:

《墨經》以因為故。其立量次第:初因,次喻體,次宗,悉異印度大秦。

《經》曰:“故,所得而后成也。”《說》曰:“故,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體也,若有端。大故,有之必無然。([原注]案無是羨文)若見之成見也。”夫分于兼之謂體;無序而最前之謂端。特舉為體,分二為節,之謂見([原注])皆見《經上》及《經說上》。本云,“見:體、盡。”

《說》曰:“見。時者,體也。二者,盡也。”按時讀為特,盡讀為節。《管子·弟子職》曰:“圣之高下,乃承厥火。”以圣為燼,與此以盡為節同例。特舉之則為一體,分二之則為數節)。今設為量曰:“聲是所作(因),凡所作者皆無常(喻體),故聲無常(宗)。初以因,因局,故謂之小故([原注]猶今人譯為小前提者)。

無序而最前,故擬之以端。次之喻體,喻體通,故謂之大故([原注]猶今人譯為大前提者)。此“凡所作”,體也;彼“聲所作”,節也。故擬以見之成見([原注]上見謂體,下見謂節)。

太炎這一段話,未免太牽強了。《經說上》論大故小故的一節,不過是說“故”有完全與不完全的分別(說詳上文),并不是說大前提與小前提。太炎錯解了“體也若有端”一句,故以為是說小前提在先之意。

其實“端”即是一點,并無先后之意(看《墨子間詁》解“無序而最前”一句)。太炎解“見”字更錯了(看上文解“若見之成見也”一句)。《經上》說:見:體盡。《說》曰:時者,體也。二者,盡也。此說見有兩種:一是體見,一是盡見。孫詒讓說時字當讀為特,極是。《墨辯》說:“體,分于兼也。”又“盡,莫不然也。”(皆見《經上》)體見是一部分的見,盡見是統舉的見。凡人的知識,若單知一物,但有個體的知識,沒有全稱的知識。

如莎士比亞的“暴風”一本戲里的女子,生長在荒島上,所見的男子只有她父親一個人,她決不能有“凡人皆是……”的統舉的觀念。至少須見了兩個以上同類的物事,方才可有統舉的觀念,方才可有全稱的辭。因明學的“喻依”(如說:“凡所作者,皆是無常,猶如瓶等。”瓶等即是喻依。以瓶喻聲也),與古因明學的“喻”,都是此理。今舉古因明的例如下(此例名五分作法):

宗 聲是無常。

因 所作性故。

喻 猶如瓶等。

合 瓶所作性,瓶是無常;聲所作性,聲亦無常。

結 是故得知,聲是無常。

單說一個“所作”之物,如“聲”,只可有一部分的知識,即是上文所謂“特者,體也”。若有了“瓶”等“所作”之物為推論的根據,說“瓶是所作,瓶是無常;聲是所作,聲亦無常”。

這雖是“類推”的式子,已含有“歸納”的性質,故可作全稱的辭道:“凡所作者,皆是無常。”這才是統舉的知識,即是上文所說的“二者,盡也”。太炎強把“盡”字讀為節字(此類推法之謬誤),以為墨家有三支式的證據,其實是大錯的。

《墨辯》的“效”,只要能舉出“中效的故”,因明所謂因,西洋邏輯所謂小前提,已夠了,正不必有三支式。何以不必說出“大前提”呢?因為大前提的意思,已包含在小前提之中。如說“孔子必有死,因孔子是人”。

我所以能提出“人”字作小前提,只為我心中已含有“凡人皆有死”的大前提。換言之,大前提的作用,不過是要說明小前提所提出的“人”,乃是介于“孔子”與“有死的”兩個名詞之間的“中間”。但是我若不先承認“人”是“孔子”與“有死的”兩者之間的“中詞”,我決不說“因孔子是人”的小前提了。故大前提盡可省去(古因明之五分作法也沒有大前提)。

以上說“效”為演繹法的論證。

四、辟也者,舉也物而以明之也。也物即他物。利用他物來說明此物,叫做譬。《說苑》有一段惠施的故事,可引來說明這一節:

梁王謂惠子曰:“愿先生言事則直言耳,無譬也。”惠子曰:“今有人于此,而不知彈者,曰:彈之狀何苦?應曰:彈之狀如彈,則諭乎?”王曰:“未諭也。”“于是更應曰:彈之狀如弓,而以竹為弦,則知乎?”王曰:“可知矣。”惠子曰:“夫說者固以其所知諭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今王曰無譬,則不可矣。”

五、侔也者,比辭而俱行也。侔與辟都是“以其所知諭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的方法,其間卻有個區別。辟是用那物說明這物;侔是用那一種辭比較這一種辭。例如公孫龍對孔穿說:

龍聞楚王……喪其弓,左右請求之。王曰:“止。楚王遺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聞之曰:“……亦曰‘人亡之,人得之’而已。何必楚?”若此仲尼異“楚人”于所謂“人”。夫是仲尼異“楚人”于所謂“人”,而非龍異“白馬”于所謂“馬”,悖(《公孫龍子》一)。

這便是“比辭而俱行”。

辟與侔皆是“使人知之”的方法。說話的人,已知道那相比的兩件,那聽的人卻知道一件。所以那說話的人需要用那已知的來比喻那不知道的。因此這兩種法子,但可說是教人的方法,或是談說的方法,卻不能作為科學上發明新知識的方法。

六、援也者,曰子然,我奚獨不可以然也。《說文》:“援,引也。”現今人說“援例”,正是此意。現代人譯為類推。其實“類推”不如用“援例”說的明白恰當。援例乃是由這一件推知那一件,由這一個推知那一個。例如說:

《廣韻》引《論語》“子西佊哉”。今《論語》作“彼哉”。因此可見《墨辯》“辯爭彼也”的“彼”字或者也是“佊”字之誤。

又如說:

《莊子》、《列子》“人又反入于機。萬物皆出于機,皆入于機。”這三個“機”字皆當然作“幾”。《易·系辭傳》:“圣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釋文》云:“幾本或作機。”這是幾誤為機的例子。

“援例”的推論的結果,大都是一個“個體”事物的是非,不能常得一條“通則”。但是“援例”的推論,有時也會有與“歸納”法有同等的效能,也會由個體推知通則。

例如見張三吃砒霜死了,便可知李四若吃砒霜也會死。這種推論,含有一個“凡吃砒霜的必死”的通則。這種由一個個體推知通則的“援例”,在《墨辯》另有一個名目,叫做“擢”。《經下》說:

擢慮不疑,說在有無。《說》曰:擢,疑無謂也。臧也今死,而春也得之又死也,可(之又兩字舊作“文文”今以意改)。

《說文》:“擢,引也。”與“援”同義。此類的推論,有無易見,故不用疑。例如由臧之死可推知春的死。與上文吃砒霜的例字相同。

七、推也者,以其所不取之同于其所取者予之也。是猶謂“也者同也”,吾豈謂“也者,異也”。“也者,同也”,“也者,異也”,上兩也字,都是“他”字。這個“推”便是“歸納法”,“亦名”“內籀法”。上文說過,“取”舉例,“予”是斷定。歸納法的通則,是“觀察了一些個體的事物,知道它們是如此,遂以為凡和這些已觀察了的例子同樣的事物,也必是如此”。

那些已觀察了的例子,便是“其所取者”。那些沒有觀察了的事物,便是“其所未取”。說那些“所未取”和這些“所取者”相同。因此便下一個斷語,這便是“推”。我們且把錢大昕發明“古無輕唇音只有重唇音”一條通則的方法引來作例(輕唇音如f、v等音,重唇音如b、p等音)。

1.舉例(以類取)——“其所取者”:

(1)《詩》“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檀弓》引作“扶服”,《家語》引作“扶伏”。又“誕實匍匐”,《釋文》本亦作“扶服”。《左傳》昭十二年“奉壺觴以蒲伏焉”,《釋文》:“本又作匍匐。蒲本又作扶。”昭二十一年“扶伏而擊之”,《釋文》:“本或作匍匐。”……

(2)古讀扶如酺,轉為蟠(證略,下同)。

(3)服又轉為犕……

(4)服又轉為謈(音暴)。……

(5)伏抱互相訓,而聲亦相轉,此伏羲所以為庖犧……

(6)伏又與逼通。……

(7)古音負如背,亦如倍。……《書·禹貢》“至于陪尾”,《史記》作“負尾”,《漢書》作“倍尾”。……

(8)古讀附如部。……

(9)苻即蒲字。……

(10)古讀佛如弼。……

(11)古讀文如門。……

(12)古讀弗如不。……

(13)古讀拂如弼。……

(14)古讀繁如鞶。……

(15)古讀蕃如卞。……藩如播。……

(16)古讀僨如奔。……讀紛如豳。……

(17)古讀甫如圃。……

(18)古讀方如旁。……

(19)古讀逢如蓬。……

(20)古讀封如邦。……

(21)古讀勿如沒。……

(22)古讀非如頒。……

(23)古讀匪如彼。……

(24)古文妃與配同。……

(25)腓與臏同。……

(26)古音微如眉。……

(27)古讀無如模,……又轉如毛,……又轉為末。……

(28)古讀反如變。……

(29)古讀馥如苾。……(以下諸例略)

2.斷語(以類予)——“以其所未取之同于其所取者,予之”:

凡輕唇之音(非敷奉微),古讀皆為重唇音(幫滂并明)。我把這一條長例,幾乎全抄下來,因為我要讀者知道中國“漢學家”的方法,很有科學的精神,很合歸納的論理。“推”的定義的下半段“是猶謂他者同也,吾豈謂他者異也”,又是什么意思呢?人說“那些不曾觀察的,都和這些已觀察了相同”(他者同也),我若沒有正確的“例外”,便不能駁倒這通則,便不能說“那些并不和這些相同”(他者異也)。

例如上文“古無輕唇音”一條,我若不能證明古有輕唇音,便不能說“這二三十個例之外的輕唇音字古時并不讀重唇”。

以上為七種“辯”的方法。“或”與“假”系“有待的”辭,不很重要。

“效”是演繹法,由通則推到個體,由“類”推到“私”。“辟”與“侔”都用個體說明別的個體,“援”由個體推知別的個體,“推”由個體推知通則。這四種——辟、侔、援、推,都把個體的事物作推論的起點,所以都可以叫做“歸納的論辯”。

這七種之中,“推”最為重要。所以現在且把“推”的細則詳說于下。

主站蜘蛛池模板: 泸溪县| 深圳市| 颍上县| 进贤县| 勐海县| 门源| 图片| 得荣县| 昌平区| 简阳市| 威宁| 清远市| 桐梓县| 中阳县| 疏附县| 特克斯县| 正定县| 都昌县| 上栗县| 漳平市| 马山县| 两当县| 连南| 吕梁市| 浦东新区| 娄烦县| 都兰县| 茶陵县| 通城县| 井研县| 湖口县| 崇义县| 二手房| 宁河县| 永寿县| 大足县| 米脂县| 罗江县| 新龙县| 南陵县| 永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