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

我沒有這種所羅門王的智能來安慰自己，每次外出旅行時，我總是在周遭搜尋我命中注定的古茹的臉孔。但一直到我完成高中學(xué)業(yè)，我的路都不曾與他的路相匯。

從我和阿瑪逃家到喜瑪拉雅山去，到圣尤地斯瓦爾進入我生命的那個偉大的日子，有兩年時間。在那段期間里，我碰到了幾位圣人—“芳香圣人”、“老虎斯瓦米”、那旃陀·納斯·巴篤利（Nagendra Nath Bhaduri）、瑪哈賽上師和孟加拉著名的科學(xué)家加格底斯·錢卓拉·博斯（Jagadis Chandra Bose）。

我與芳香圣人的相遇有兩組前奏曲：一組是和諧的，另一組是幽默的。

“上帝是單純的，其余都是復(fù)雜的。不要在自然相對的世界中尋找絕對的價值。”

當我靜靜地站在圣殿卡力的雕像前，這些哲學(xué)性的定論溫和地進入了我的耳朵。轉(zhuǎn)過頭，我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他的裝束可說是寒酸的，透露出他是一位游方的隱士。

“事實上，你看透了我思想中迷惑的部分！”我感激地笑了，“自然界善良與邪惡的混淆，就如同卡力的象征般，困惑了多少比我聰明的人！”

“有幾個人能解開她的秘密！生命將善與惡這個挑戰(zhàn)性的謎語，如同斯芬克斯般地擺在每個聰明人的面前。由于嘗試而得不到答案，多數(shù)人付出了他們的生命作為代價，今日的苦難依然相當于遠古底比斯（Thebes）的時代。到處屹立的孤寂的雕像從來不曾叫喊挫敗過。他們從馬雅（Maya）的二元性中摘取到統(tǒng)一的真理。”

“先生，你的話充滿了說服力。”

“我長久以來用非常辛苦的內(nèi)省的方式接近智能。持續(xù)地注意自己內(nèi)在的思想，徹底地自我省察，這是一種嚴格且令人震撼的經(jīng)驗。它瓦解了牢不可破的‘我執(zhí)’。精確真實的自我分析能夠造就出先知。一般所謂‘自我表達’的方式，即個體的認同，只會讓自我主義者深信自己對上帝和宇宙的私人詮釋是正確的。”

“在這種傲慢自大的本源下，毫無疑問，真理謙遜地退隱了。”我喜歡這樣的討論。

“人類無法了解永恒的真理，除非他能從虛妄中解放出來。人類的心靈暴露在時間的泥濘下，生命中充滿了無數(shù)令人厭惡的世界幻象。對比于人類初次遭遇內(nèi)在的敵人，戰(zhàn)場上的爭斗變得遜色而毫無意義了！這些不是可以用強大武裝力量征服的敵人！這些是巧妙裝配著無明貪欲毒害武器的士兵，他們隨時隨地試圖殘害我們所有的人。自私就是那些埋葬理想、屈服于命運的人。他看起來，除了無能、麻木不仁、可鄙之外，還能有什么？”

“可敬的先生，你難道不同情那些迷惘的群眾？”

圣人靜默了片刻，側(cè)面地答道：

“要同時愛道德完美無瑕無形的上帝與顯然毫無有形美德的人類通常是令人困惑的！但智能能解決這個謎題。內(nèi)在的探討很快地就揭露了人類心智的一統(tǒng)性—堅定不移只顧自己利益的動機。至少就某種層面上來說，這揭示了‘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的準則。隨著這個單純的發(fā)現(xiàn)伴隨而來的，是人類的謙卑。當它發(fā)展成熟時，就會變成憐憫他的同類—那些等待救援卻無視治療力量存在的靈魂。”

“先生，每個世代的圣人都和你一樣地悲天憫人。”

“只有淺薄的人，當他陷入狹隘痛苦的自憐時，才會失去對其他人生命中苦難的同情心。”隱士嚴峻的表情明顯地緩和了下來，“詳細剖析自己內(nèi)在的人，會了解遍及宇宙的憐憫之情，在喧囂我執(zhí)的要求中，得到解脫。對上帝愛的花朵將會綻放在這樣的土地上。眾生最終會轉(zhuǎn)向造物主，只能苦惱地問：‘為什么，上帝，為什么？’在低下痛苦的鞭策下，人類最后會被驅(qū)使進入一個光是它的美就足以誘惑人的無窮存在。”

圣人和我站在加爾各答的卡力圣廟前，我本來是要參觀它著名的富麗堂皇的建筑。但這位偶遇的同伴做了一個概括性的手勢，摒除了它華麗的莊嚴。

“磚頭和灰泥不能為我們唱出有聲的曲調(diào)，心靈只為人類唱頌生命而開。”

我們慢步走向入口處迷人的陽光。那里成群的信徒絡(luò)繹不絕地往來。

“你還很年輕，”圣人看著我，“印度也很年輕，古代的先知奠定了穩(wěn)固的靈性生活方式。他們古老的名言至今仍然適用于這塊土地。那些對抗狡詐的物質(zhì)主義永不過時的戒律至今仍影響著印度。數(shù)千年的時間證實了吠陀經(jīng)典的價值。把它當做是你繼承的財產(chǎn)吧。”

當我尊敬地向這位令人感動的隱士告別時，他向我預(yù)言道：

“今天離開這里后，你在路上會有一個不平凡的經(jīng)歷。”

我離開卡力廟后漫無目的地逛著。轉(zhuǎn)個彎，我碰到以前的一個朋友—一個啰里啰嗦說起話來沒完沒了的人。

“我很快就會讓你走，如果你愿意告訴我，在我們分開這六年以來，所有發(fā)生的事情。”

“豈有此理！我現(xiàn)在必須離開。”

但是他抓住我的手，強迫我透露一些消息。我自娛地想著，他像一只餓壞的狼，我講得愈久，他愈饑渴地嗅到新聞的味道。我在心里向卡力女神請求設(shè)法讓我優(yōu)雅地脫身。

突然，我的朋友離開我。我松了一口氣，加快了腳步，唯恐再次陷入他喋喋不休的狂熱中。聽到身后快速的腳步聲，我加快了速度，不敢回頭。但他一躍而起，趕上我并高興地拍著我的肩膀。

“我忘了告訴你甘達巴巴（Gandha Baba，芳香圣人）的事情了，他使那棟房子增光。”他指著幾碼外的一間房子，“你一定要去看他，他很有意思。你也許會有一個不平凡的經(jīng)驗。再見！”然后他真的離開了。

卡力圣廟前隱士的預(yù)言閃過我的心頭。我非常好奇地進入那間房子，并被接待到一間寬敞的大廳。一群人朝東散坐在厚的橘色地毯上。一陣驚嘆的低語傳進了我的耳朵：

“注意豹皮上的甘達巴巴。他能使一朵沒有香味的花散發(fā)出任何花朵的自然香味，使枯萎的花朵恢復(fù)生機，或使一個人的皮膚發(fā)散出令人愉快的香味。”

我直視著這位圣人，他快速移動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他身材圓胖，留著胡子，皮膚黝黑，有著大而明亮的眼睛。

“孩子，很高興見到你。告訴我你想要什么。想要一些香味嗎？”

“有什么用嗎？”我認為他的提議相當幼稚。

“體驗用神奇的方式享受香味。”

“利用上帝制造香味？”

“有什么不對嗎？”

“是的，但上帝制造成束新鮮時可用、凋零后拋棄的花瓣。你能變出花朵來嗎？”

“小朋友，我制造香味。”

“那么香水工廠就要關(guān)門大吉了。”

“我會讓他們繼續(xù)有工作的！我的目的只是顯示上帝的力量。”

“先生，有必要去證明上帝嗎？他不是在任何地方、任何事情上都顯示出奇跡了嗎？”

“是的，但我們也必須展現(xiàn)些他那無限豐富的創(chuàng)造力。”

“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精通你這套技巧？”

“12年。”

“只為用靈力制造香味！可敬的圣人，看來你浪費了12年的時間在只要花幾個盧布就可以在花店買到的花香上了。”

“花香隨著花朵而消逝。”

“香氣隨著死亡而消逝。為什么我要渴望只會使肉體愉快的東西呢？”

“哲學(xué)先生，你讓我高興。現(xiàn)在，伸出你的右手來。”他做了一個祝福的手勢。

我離開甘達巴巴有幾尺遠，周圍沒有人近到足以碰觸到我的身體。

“你想要什么樣的香味？”

“玫瑰花。”

“成。”

令我吃驚的是，迷人的玫瑰花香從我的掌心中飄出來。我笑著從附近的花瓶中拿起一大把白色沒有香味的花朵。

“這沒有香味的花朵能不能有茉莉花的香味？”

“成。”

茉莉花的香味馬上從花瓣中散發(fā)出來。我謝謝這位奇跡的制造者，然后坐到他的學(xué)生旁邊。他告訴我甘達巴巴正式的名字是維穌達南達（Vishudhananda），他曾經(jīng)跟西藏的一位大師學(xué)到許多驚人的瑜伽秘法。他向我保證那位西藏的瑜伽大師已經(jīng)超過1000歲了。

“甘達巴巴通常不會只憑簡單的幾句話，就展現(xiàn)制造香氣的法術(shù)。”這位學(xué)生說起話來顯然以他的上師為榮，“他很了不起！許多加爾各答的知識分子都是他的追隨者。”

我暗自決定不要把自己算在他們里面。實際上，太“神奇”的古茹不是我想要的。有禮貌地謝過甘達巴巴之后，我就離開了。漫步回家，我仔細想著當天所發(fā)生的三件不同的奇遇。

我進入古柏路的家門時碰到了姐姐烏瑪。

“你越來越時髦了，還使用香水！”

我示意她聞我的手。

“多吸引人的玫瑰花香！實在是非比尋常的濃郁！”

想著“實在是非比尋常”，我悄悄地把由法術(shù)生出香味的花朵放到她的鼻子下。

“啊，我喜歡茉莉花香！”她拿著花朵。當她反復(fù)地聞著她所熟知通常是沒有味道的茉莉花時，臉上浮現(xiàn)出滑稽迷惑的表情。她的反應(yīng)消除了我對甘達巴巴的疑慮，誘發(fā)我進入自我暗示的狀態(tài)，只有我能聞得到那個香味。

后來我從一位朋友阿拉卡拉南達（Alakananda）那兒聽到“芳香圣人”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我真希望亞洲幾百萬饑民能有這種力量。

“有一次我跟一百多位客人在甘達巴巴柏德旺的家中”，阿拉卡拉南達告訴我，“那是一次盛大的節(jié)慶宴會。因為這位瑜伽大師擁有從空氣中變出東西的法力，我笑著要求他變出一些不是當季的橘子。他馬上使所有芭蕉葉盤子上圓扁的面包（luchis）脹了起來。而且每個面包都包著一個去了皮的橘子。我不安地咬了一小口，沒想到非常的美味可口。”

幾年以后，經(jīng)過內(nèi)在的領(lǐng)悟，我終于了解到甘達巴巴是怎么做到無中生有的。哎呀！這個方法超過了世上成群饑民的能力。

人類所擁有不同的感官刺激—色、聲、香、味、觸覺皆是由于質(zhì)子和電子變異的波動力所產(chǎn)生的。“生命粒子”（lifetron）調(diào)節(jié)著這種波動力。微細的生命力或是比原子還微小的能量靈巧地充塞著這五種含有特殊感覺的物質(zhì)。

甘達巴巴借由某種瑜伽的方式，將自己調(diào)整到宇宙的力量，可以引導(dǎo)生命粒子重新排列他們振動性的結(jié)構(gòu)，從而達到想要的結(jié)果。他的香氣、水果和其他奇跡，都是真正地將世俗的波動力物質(zhì)化，而不是催眠所產(chǎn)生的內(nèi)在感覺。

像“芳香圣人”所顯示的奇跡雖然看起來很神奇，但對靈性毫無幫助。除了達到娛樂效果外，幾乎沒有什么用處，他們是嚴肅追尋上帝道路上的歧途。

催眠術(shù)被醫(yī)生當成類似哥羅芳的麻醉劑使用在一些病人對麻藥過敏的小手術(shù)上。但人類若經(jīng)常處于催眠的狀態(tài)下是有害的，跟隨而來的是負面的心理效果，終究會擾亂腦細胞。催眠術(shù)侵犯了他人意識的領(lǐng)域，它所產(chǎn)生的暫時性現(xiàn)象與悟道之人所展現(xiàn)的奇跡完全不同。真正了悟上帝的圣人是通過調(diào)和至宇宙造物者的意圖而在這夢想的世界里制造變化的。

大師們譴責(zé)賣弄地展示神通法力的行為。波斯密行者阿布·賽義得（Abu Said）曾經(jīng)嘲弄過一些以操控水、空氣及空間等超自然力量為傲的回教術(shù)士。

“青蛙在水里也很自在！”阿布·賽義得溫和輕蔑地指出：“烏鴉和禿鷹輕易地飛翔在空中，魔鬼同時存在于東方和西方！一位得道的人，正常地生活在群眾中，他買賣東西，但無時無刻未嘗忘記上帝！”還有一次，這位偉大的波斯上師講述他對修道生活的觀點：“擱置你頭腦里原來的東西（自私的想法和野心），自在地給予他人你所擁有的，在遭遇逆境打擊時永不退縮！”

卡力廟前公正的圣人或是西藏訓(xùn)練出來的瑜伽行者都不是我心中所期盼的古茹。當我最后終于遇到我的上師時，他單用他莊嚴的榜樣，就教導(dǎo)了我如何衡量一位得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