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南書院新購書籍記
清 趙在田 編修福州
夫燕夢吐絲,非弦歌之政也。鼠肝蟲臂、非黻藻之材也。伊昔謝華啟秀之英,抽秘騁妍之彥。博存古義,辨章舊聞。金箱玉版,穆滿之所曾窺;麟閣鴻都,惠施之所不見。翔文章之府,馥馥森森;登著作之庭,元元本本。鳴珂虎觀,瘦羊博士之銜;授簡兔園,司馬大夫之座。鬱為時棟,舒作國華。藝苑美談,於今為烈?;涀运潢?,赤制炳靈。摭拾殘灰,珍儲敝帚。朱游折角,匡鼎解頤。延君弟兄,中壘父子。曲臺珥筆㈠,天祿燃藜㈡。十四家㈢章句師承,九千字學童律令。無咎悔亡,務拾遺而補缺;曰若稽古,夸累牘而連篇。著籍傳經,均辟太常之試㈣,發言聚訟,難持廷尉之平。北海鄭君東君隱德。蒐汲郡之璅語,披端門之瑤書。紹家法於扶風,立士鄉於高密。緯候兼精,扈丹林之牒;龍蛇入夢,赤虹黃玉之神。日馭鳴鞭,樺缸失彩;雷門訇響,布鼓無聲。雖抵排者魏有子邕;而疏證者唐推沖遠。三代兩漢之精,如記朝儀於綿蕝㈤;薈諸子百家之說,惟徵物始於檀弓。羌儉歲之膏梁,眾材之櫾括也。若夫南、董不作,罕兼三長㈥;風騷既亡,疇讀千賦。編年紀傳,仗遷、固之上才;入室升堂,讓卿云以翹秀。當涂典午而降,玉塵譚清;關中洛下諸賢,仙葩萼跗。名都白馬,飛輕蓋於西園;文梓青牛,發哀絃於北地。劉舍人雕龍雋恉,挾策當車;沈記室雌霓奇悰,賞音擊節。盧、王翰墨,江河萬古之流;李、杜文章,瑜、亮一時之杰。輘顏轢謝,前無古人;禘漢宗唐,后有作者。劍浦上游奧壤,道學名區。仙靈棲息之邦,神物飛騰之地。舊有講塾,名曰道南。泉明之松菊荒蕪,仲尉之蒿萊掩映,玄黓1閹茂之歲,郡守鐵嶺廣公,買山半畝,考室數楹。灘流塔影,含輝於庭戶之間;琴韻書聲,振響於溪山之外。高齋清晝,勝憶蓬瀛;古道斜陽,喧無車馬??梢灶I松泉之遠韻,契麋鹿之幽情。然而文獻無徵,風流代謝。失匡盧之面目,學優孟之衣冠。未精周禮,不敢題糕㈦;輕詆公羊,竟同賣餅。戈舂指側,莛擊錐餐。呂盜田齋,劉竊新漢。貌似空托於虎賁,皮傅2終慚其羊質。而且五日三豕之訛,八病四聲之陋。暗鼙婆之出典,沿祈樂之舊文。軋干喑啞,濫吹南郭笙竽;淤絮車斜,孰執中原旗鼓。安所習而毀不見,班掾3攸譏;學莫便乎近其人,孫卿是勖。山陰 松云李公,來守是邦,猶存積習。瞻4玉堂於天上,舊夢都非;搴鐵網於海中,新陰己渺。一瓻孰借,空思閱市之人;兩版誰家,莫問叢書之地??涔搪瑸樗莞?。屬坐嘯之多閑,進諸生而講藝。揖長裾之茜茜,集方領之莘莘。名山日觀,七十二代㈧之茫然;奇字靈亭,八十一家之莫識。爰捐鶴俸,用勸鯫生。無多分潤,廉泉之一勺皆甘;偶藉高呼,學海則百川終到。一縑爭畀,竟成集腋之狐;四部俄全,略似窺斑之豹。雖復穎川廷壽,傳伐鼓而考鐘;安定修芝,侈升堂而設饌。蔑以加也,不其偉歟。方今璣鏡臨軒,羲輪甄度。探秘紀於龍魚,符開委宛;拾殘膏於蟫蠢,神守長恩。朱履訚訚,考上丁仲丁之篋;丹函秩秩,齊大酉小酉之山㈨。翹瞻北極,文章輝聯華蓋;劇喜東來,柱史氣度函關。從此經寫巾箱,詞刪幋帨。證虺紋於樊鼎,撫融扁於齊尊。身游福地,夸冊府之珍藏;人托仙丹,溯鴻流以津逮。采虞初之裨說,九百名家;摛曼倩之庾詞,三千奏牘。毫揮錦字,朱英玉彩之簽;衣染爐香,枚叟鄒生之筆。天葩清麗,才傾謝草江花;藻彩溫醇,光奪隋珠荊玉。則桓榮車服,應知稽古之榮;而張叔詩書,長拜授經之化。南邑孝廉王朝俊,太邱仲弓之德,小冠子夏之風。霜戈電戟,代有英姿;畫棟珠簾,門多慧業??讼遑适拢於糜谐?。并紀清徽,以告來哲。所愿鴻都之士,益繼長而增高;鵠立諸生;咸深思而好學。三馀誦讀,多來問字之車;萬本流傳,長舉曝書之會。
【校】1.玄黓:原本作“默”,今據改。玄黓閹茂即壬戌。
2.傅:原本作“傳”字,今據改。
3.班掾:原本作“斑椽”,今據改。
4.瞻:原本作“贍”字,今據改。
【注】㈠ 曲臺珥筆:曲臺,漢天子射宮名。珥筆,戴筆為記。
㈡ 天祿燃藜:天祿指天祿閣,用藜為燃光最明。
㈢ 十四家:十三經加大戴禮。
㈣ 太常之試:唐,王彥威為太常。
㈤ 蕝:同纂。
㈥ 南董不作,罕兼三長:南董指南史,董狐,皆春秋時良史。三長,唐劉知幾嘗言史家有三長,才智、學問、識見。
㈦ 未精周禮,不敢題糕:指唐劉夢得作九日詩,不敢用糕字,以五經中無此字,周禮中糗餈即糕。
㈧ 七十二代:謂古來泰山封禪之人君七十二人。
㈨ 齊大酉小酉之山:大酉、小酉,名山,湖南阮陵縣西北,此山洞穴嘗藏古書千卷,轉為藏書之多之意。
延平校武場義冢記
清 官志涵 檢討邑人
乾隆四十九年甲辰五月,天氣晴明,兼旬無雨。二十一日曉起,忽報東溪暴漲二丈余高。怒浪黝黑,漂流連株樹木,合棟房屋,一切物件,不可殫悉。沿溪男女號救之聲不輟,間有捄拯得活者,百之一二耳。競一日夜,漲勢未平。明日,浮尸蔽江,遭洄洑旋渦,不能直去者亦百之一二,予聞而傷之。憶甲申客蘭溪,過浦江,邑長平和何君子祥語予,昔泊舟延平水南,登岸閑步至南山寺,寺后一殿奉大士像,一神面藍牙獠。其間棺停累累,心惻久之!意他日得官,少余薄祿,當為瘞之,今以累吾友。遂於曾醒吾同年假銀五十兩相屬。予細詢其地,則水東之獄廟,停柩者廟后之老佛殿也。非水南,延平亦無所謂南山寺也。予歸訪老佛殿,墟矣。問所停棺,則經官押葬,無復留者。時何君量移平陽,予既無以復其命。而予亦東西奔走,無緣與何君合辦,寸衷耿耿,懷此忽二十年。豈意今者洪水為災,尸骸遍岸,予適家居,聞而瞿然曰:“吾乃今有以報何君矣。何君所見者柩也,雖未埋,而皆有主者。非如此累累,不識其誰何。而肉脫肢解,暴露於水涯石罅,真不堪見聞也。”乃謀之堪輿家,得東校場山一片。命工為冢,甃以瓴甋。自延福門東岳廟至鑿灘,檢拾遺骸,以臈月望日埋之。其不全者若干,裹以麻布環埋冢中。一具頗全,購缸斂之。又一罐,即造冢時工所傷者,易以新罐,而共掩之。吁,何君本為岳廟之停柩,而不虞二十年后,有遭水之遺骸。何君因停柩而愍之,而不料遭水者,并棺骸且飄零。并無人焉,過而問之。當時予嘉何君之義,故受其托而不敢辭。今日感漉災之骸,乃思以慰何君之心,而廣何君之義。獨惜何君已化去,不及知此事。猶幸予衰老尚存,稍以無負冥冥之良友??筛`附仁人君子,而成此舉。瘞畢,設酒饌,為文以祭之。且囑后人繼志,而封殖之,遂為之記。
延平府義冢記
清 廣善 郡守鐵嶺
嘉慶己未秋,余由工曹,出守延平。延平本瘠土,人死不能葬者,久則輒以火化。余下車諄切禁之,其風頓息。明年大水,巡視郊外,敗棺破甕,白骨璨然,為之心惻!因捐俸買山若干畝,令吏胥編冊籍。有力之家,令其各自遷葬。余則次第掩埋,凡三千二百一十有一,無主者居其大半。中有姓氏名籍可稽,揭而書之。并置木榜二,於郡城隍廟中,以俟其后人卜地改葬,庶幾一覽而知也。自庚申1秋迄辛酉春,七閱月而事竣。南平孝廉王君朝俊,縣尉黃君肇愈,實董是役。余勞二人以酒,復為文以記之。俾延平之人,皆曉然於火葬之非禮,交相勸阻2后有仁心為質如二君者,茍能修明其事,踵而增之,即以此為嚆矢焉,是更余所厚望也夫!延平郡守鐵嶺廣善撰。
【?!?.庚申:原本作“庚辛”,今據同治本改。
2.阻:原本作“沮”,今據改。
重修同仁橋記
清 李堯棟㈠ 郡守山陰人
郡南同仁橋,去城百里,舊名黃龍。成化初邑人建之,僉事伍公為之記。嘉靖初壞於水,郡守彭公澄建。隆慶時復毀,郡守林公梓重建有記。本朝壞於1水,復毀於火,傾圮歷有年矣。是橋地當孔道,往來者絡繹。而兩岸少人居,風晨雨夕,問津苦之。茲荷 前府廣公,在任四載,修理書院,創建義學,瘞埋枯骨,凡有關於地方者,咸捐廉飭辦。復憫覓渡之維艱,冀輿梁之告成,首捐廉俸,議修是橋,較舊制更為增高,加以亭宇。經營數月,而橋將告成焉。忽於春仲,山水夜發,橋木石墩,又被沖塌,邑人咸共惜之。余來承乏是邦,圖成善舉,仍屬孝廉王芳亭董其事。但經費浩繁。裘須集腋。除官捐外,數尚寥寥。而各邑中紳士,咸以利濟為懷,共勷盛舉。各解囊捐資,隨緣樂助,俾速告竣。非惟克成前政之善舉,亦足以見諸君子誼登桑梓,為善於鄉之美意也夫,是為記。
【?!?.壞:原本作“埌”字,當誤,今據改。
【注】㈠ 李堯棟:清,上虞人,乾隆進士,官至湖南巡撫。
記
南劍州陳諫議祠堂記
宋 楊時㈠
延平舊有學,負城之隅,枕西山之巔。士之肄業於其中者,無虛室。建炎四年為賊所焚,知州事劉侯子翼、視舊址險而隘,故遷之城南,就夷曠也。方經始未及成而去,今太守周侯綰之來也,市材鳩工,以終其事。教授石君公輒實董其役,二人相與協力成之。又即西偏,立諫議陳公瑩中之祠,歲時從祀焉。堂成屬予為記,余謂周侯之政,知所先務矣。謹庠序之教,追祀前哲,以矜式士類。非有尊德樂義之誠心,無以及此也。世之為吏者,舉以治文書,理民訟為急。而不知使無訟者,有在於是也,可無述乎。乃究其本而為之言曰:“自孟子沒,圣學失傳,六經微言晦。餂於異論。宋興,鋤類夸荒,養息百有余年,名儒繼出。至嘉祐、治平間,文物之盛,未有前比也。熙寧更新法度,以經術造士。世儒妄以私智之鑿,分文析字。而枝辭蔓說亂經矣。假六藝之文,以濟其申、商㈡之術。一有戾己,則流放竄殛之刑隨其后。雖世臣元老,概以四兇之罪目之,天下靡然,無敢忤其意者。故佞諛成風,而正論熄矣。士氣不振,積至於崇宣述其事,而流毒滋甚焉。當是時,橫流稽天。而瑩中以身捍之,幾滅頂而不悔。剛大之氣,充塞宇宙。先知之明,為時蓍龜。非命世之才,而自拔於流俗者,未之有也。寘之學校,使后生晚進,日睹其遺像,宜有向風而興起者。異時羽儀天朝,使奸諛屏息,將必有人矣。至是邦人,思詠周侯之遺德無窮已也。
【注】㈠ 楊時:將樂人,熙寧進士,官至龍圖閣直學士,有傳。
㈡ 申、商:申不害、商鞅。
韋齋記
宋 羅從彥㈠
宣和五年歲在癸卯之中秋,朱喬年得尤溪尉。嘗治一室,聚群書,宴坐寢休其間后,知大學之淵源。異端之學,無所入於其心。自知辨急害道,名其室曰:“韋齋”,取古人佩韋㈠之義。泛觀古人,有以物為戒者,有以言為戒者,有以人為戒者。所謂佩韋,以物為戒者。人之大患,在於不知過。知過而思自改,於是有戒焉,非賢者能之乎?予始以困掩,未能遂志,因作肪齋陸海中。且思古人所以進此道者,必有由而然。久之,乃喟然嘆曰:“自孟軻氏沒,更歷漢唐,寥寥千載,訖無其人,有能樹立者。不過注心於外,崇尚世儒之語而已。與之游孔氏之門,入於堯舜之道,其必不能至矣?!狈蛑杏怪畷?,圣門學者盡心以知性,躬行以盡性者。而其始,則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逼浣K則曰:“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此言何謂也?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故大學之道,在知其所止而已。茍知其所止,則學知所先后。不知其所止,則於學無自而進矣。漆雕開之學曰:“吾斯之未能信?!痹c之學曰:“異乎三子者之撰?!鳖仠Y之學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倍鬃诱f:開與點,稱顏淵以庶幾。蓋許其進也,此予之所自勉者也。故以圣賢,則莫學而非道。以俗學,則莫學而非物。喬年才高而知明,其剛不屈於俗,其學也,方進而未艾。齋成之明年,使人來求記於予。予辭以不能,則非朋友之義。欲蹈襲世儒之語,則非吾心。故以其所常自勉者并書之,使人知其在此,而不在彼也。或曰:“韋齋之作,終無益於學也耶?”曰:“古之人固有刻諸盤盂,銘諸幾杖。置金人,以戒多言。置欹器,以戒自滿。圣人皆有取焉。茍善取之,則韋齋之作,不無補也。”
【注】㈠ 羅從彥:宋,南平人,授博羅主簿,有傳。
㈡ 佩韋:韋,柔皮。古人性急者佩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