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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蕺山學案(5)

  • 明儒學案
  • 黃宗羲
  • 4890字
  • 2015-12-29 09:33:59

陶石梁每提識認二字,果未經識,如何討下手?乃門下便欲識認個甚么?轉落影響邊事,愈求愈遠,墮入坑塹。《中庸》言道不遠人,其要歸之子臣弟友,學者乃欲遠人以為道乎?

世人無日不在禽獸中生活,彼不自覺,不堪當道眼觀,并不堪當冷眼觀。今以市井人觀市井人,彼此不覺耳。

問:“先生教某靜坐,坐時愈覺妄念紛擾,奈何?”曰:“待他供狀自招也好,不然且無從見矣。此有根株在,如何一一去得?不靜坐,他何嘗無?只是不覺耳。”

吾輩心不能靜,只為有根在。假如科舉的人,只著在科舉上,仕途的人,只著在仕途上,即不專為此,總是此傍枝生來。所以濂溪教人,只把無欲兩字作丹頭。

先生嘆曰:“人謂為人不如為己,故不忠。看來忠於己謀者亦少,如機變,如蠢息,如欺世盜名,日日戕賊此身,誤認是佔便宜事。”有友問:“三代之下,惟恐不好名,名字恐未可抹壞。”王金如云:“這是先儒有激之言,若論一名字,貽禍不是小小。”友謂:“即如今日之會,來聽者亦為有好名之心耳,即此一念,便足亦取。”先生曰:“此語尤有病,這會若為名而起,是率天下而為亂臣賊子,皆吾輩倡之也。諸友裹足而不可入斯門矣。”友又謂:“大抵圣賢學問,從自己起見,豪傑建立事業,則從勛名起見。無名心,恐事業亦不成。”先生曰:“不要錯看了豪傑,古人一言一動,凡可信之當時,傳之后世者,莫不有一段真至精神在內。此一段精神,所謂誠也。惟誠,故能建立,故足不朽。稍涉名心,便是虛假,便是不誠。不誠,則無物,何從生出事業來?”

問:“無欲而后可言良知否?”曰:“只一致知便了。若言致知,又言無欲,則致知之上,又須添一頭腦。所謂無欲,只是此心之明,所言有欲,只是此心之昧。有欲無欲,止爭明昧,相去不遠,但能常明,不必更言無欲。”

習染日降,而人心萬古如一日。

敬則心中無一事。

舉“飯疏”章,先生曰:“浮云不礙太虛,圣人之心亦然,直是空洞無一物,今且問如何是太虛之體?”或曰:“一念不起時。”先生曰:“心無時而不起,試看天行健,何嘗一息之停?所謂不起念,只是不起妄念耳。”

性無性,道無道,理無理,何也?蓋有心而后有性,有氣而后有道,有事而后有理。故性者心之性,道者氣之道,理者事之理也。

無形之名,從有形而起,如曰仁義禮智信,皆無形之名也。然必有心而后有性之名,有父子而后有仁之名,有君臣而后有義之名,推之禮智信皆然。故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踐形。

先生儆諸生曰:“吾輩習俗既深,平日所為皆惡也,非過也。學者只有去惡可言,改過工夫且用不著。”又曰:“為不善,卻自恕為無害,不知宇宙盡寬,萬物可容,容我一人不得。”

吾輩偶呈一過,人以為無傷。不知從此過而勘之,先尚有幾十層,從此過而究之,后尚有幾十層,故過而不已,必惡。謂其出有源,其流無窮也。

茍志於仁矣,無惡也。然后有改過工夫可言。

寧學圣人而未至,無以一善成名者,士君子立志之說也。寧以一善成名,無學圣人而未至者,士君子返躬之義也。如為子死孝,為臣死忠,古今之常理,乃舍見在之當為,而曰吾不欲以一善成名,是又與於不仁之甚者也!

學者或云於靜中見得道理如此,而動時又復忙亂;或云於動時頗近於道,而靜中又復紛擾。癥雖二見,其實一病也。動靜二字,不能打合,如何言學?陽明在軍中,一面講學,一面應酬軍務,纖毫不亂,此時動靜是一是二?

有讀《人譜》,疑無善二字者,先生曰:“人心止有好惡一幾,好便好善,惡便惡不善,正見人性之善。若說心有個善,吾從而好之,有個不善,吾從而惡之,則千頭萬緒,其為矯揉也多矣。且謂好惡者心乎?善惡者心乎?識者當辨之。”

(《人譜》謂“無善而至善,心之體也”,與陽明先生“無善無惡者,心之體”之語不同。陽明但言寂然不動之時,故下即言“有善有惡,意之動”矣。先生此語,即周子“無極而太極”也,以“至善”換“太極”二字,更覺親切。人本無善,正言至善之不落跡象,無聲無臭也。先生從至善看到無善,善為主也;周海門言“無善無惡,斯為至善”,從無強名之善,無為主也。儒、釋分途於此。)

《大學》所謂格物,《孟子》所謂集義,一事也不放過,一時也不放松,無事時惺惺不寐,有事時一真自如,不動些子。

無事時只居處恭便了。

天理一點微妙處,提醒工夫在有意無意之間。

省察是存養之精明處。

靜中養出端倪,端倪即意,即獨,即天。

佛氏心無其心,不得不以天地萬物為心;物無其物,不得不以心為天地萬物。正如鏡中花,用無其用,體非其體。

性即理也,理無往而不在,則性亦無往而不在。

心中無一事,浩然與天地同流。

觀春夏秋冬,而知天之一元生意,周流而無間;觀喜怒哀樂,而知人之一元生意,周流而無間。為學亦養此一元生生之氣而已。或曰:“未免間斷耳。”先生曰:“有三說足以盡之:一、本來原無間斷,二、知間斷即禪續,三、此間斷又從何來?學者但從第三句做工夫,方有進步。”

學不外日用動靜之間,但辨真與妄耳。或問:“如何為真?”先生曰:“對妻子如此說,對外人卻不如此說;對同輩如此說,對仆隸卻不如此說。即所謂不誠無物,不可以言學。”

世之遠人以為道者,以道為一物,必用吾力以求之,故愈求愈遠。其實揖讓進退之間,作止語默之際,無非道體之流行。反之即是,又多乎哉?

問:“所存自謂不差,而發之不能無過,何也?”曰:“仍是靜存之中差耳。此中先有罅隙,而后發之日用之間,始有過不及之事。事豈離心而造者?故學者不必求之行事之著,而止求之念慮之微。一言以蔽之,曰誠而已矣。”

心只有人心,而道心者,人之所以為心也;性只有氣質之性,而義理之性者,氣質之所以為性也。

問萬物皆備之義。曰:“才見得有個萬物,便不親切,須知盈天地間,無所謂萬物者。萬物皆因我而名,如父便是我之父,君便是我之君,類之五倫以往,莫不皆然。然必實有孝父之心,而后成其為我之父,實有忠君之心,而后成其為我之君,此所謂反身而誠。至此才見得萬物非萬物,我非我,渾成一體,此身在天地間,無少欠缺,何樂如之?”

羲問:“孔明、敬輿、希文、君實,其立心制行,儒者未必能過之,今一切溝而出之於外,無乃隘乎?”先生曰:“千圣相傳,止此一線,學者視此一線為離合,所謂‘道心惟微’也。如諸公,豈非千古豪傑?但於此一線不能無出入,於此而放一頭地,則雜矣。與其雜也,寧隘。”

先生題魏忠節公主,羲侍先生於舟中。陳幾亭以《與紹守書》呈先生。先生覽畢付羲。其大意謂:“天下之治亂在六部,六部之胥吏盡紹興。胥吏在京師,其父兄子弟盡在紹興,為太守者,茍能化其父兄子弟,則胥吏亦從之而化矣。故紹興者,天下治亂之根之本也。”羲一笑而置之,曰:“迂腐。”先生久之曰:“天下誰肯為迂腐者?”羲惕然,無以自容。

心須樂而行惟苦,學問中人無不從苦處打出。

道非有一物可名,只在行處圓滿。

張二無從事主靜之學,請正。先生曰:“心無分於動靜,故學亦無分於動靜。若專求靜,便坐喜靜惡動之病,非體用一原之學也。”二無曰:“讀先生《人譜》,而知損、益二卦,學者終身用之不盡。”先生曰:“不然。要識乾元,不識乾元,則心無主宰,即懲窒遷改,未免以后起為功,豈能直達本原乎?”二無竦然曰:“此元公以后久默之旨。”

祝淵苦游思雜念,先生曰:“學者養心之法,必先養氣,養氣之功,莫如集義。自今以往,只事事求慊於心,凡閑勾當、閑話說,概與截斷,歸并一路,游思雜念,何處可容?”

今人讀書,只為句句明白,所以無法可處;若有不明白處,好商量也。然徐而叩之,其實字字不明白。

世言上等資質人,宜從陸子之學;下等資質人,宜從朱子之學。吾謂不然。惟上等資質,然后可學朱子,以其胸中已有個本領去做零碎工夫,條分縷析,亦自無礙。若下等資質,必須識得道在吾心,不假外求,有了本領,方去為學,不然只是向外馳求,誤卻一生矣。

祝淵言立志之難。先生曰:“人之於道,猶魚之於水,魚終日在水,忽然念曰:‘吾當入水。’躍起就水,勢必反在水外。賢今何嘗不在道中?更要立志往那處求道?若便如此知得,連‘立志’二字也是贅。”

先生語葉敦艮曰:“學者立身,不可自放一毫出路。”

問:“改過先改心過否?”曰:“心安得有過?心有過,便是惡也。”

吾人只率初念去,便是孟子所以言本心也。初念如此,當轉念時,復轉一念,仍與初念合,是非之心,仍在也。若轉轉不已,必至遂其私而后已,便不可救藥。

知行兩字,總是此心中做手名目,學以求此心,更無知行可說。

先生謂祝淵曰:“人生末后一著,極是要緊。盡有平日高談性命,臨歧往往失之。其受病有二:一是偽學,飾名欺世,原無必為圣賢之志,利害當前,全體盡露。又有一種是禪學,禪家以無善無惡為宗旨,凡綱常名教,忠孝節義,都屬善一邊,指為事障、理障,一切掃除,而歸之空。故惑世害道,莫甚于禪。昔人云:能盡飲食之道,即能盡生死之道,驗之日用之間,順逆之來,夢寐之際,此心屹然不動,自然不為利害所奪矣。惟其平日‘無終日之間違仁’,故能‘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工夫全在平日,不可不兢兢也。”

易簀語

為學之要,一誠盡之矣,而主敬其功也。敬則誠,誠則天,若良知之說,鮮有不流於禪者。

常將此心放在寬蕩蕩地,則天理自存,人欲自去矣。

日來靜坐小菴,胸中渾無一事,浩然與天地同流,不覺精神困憊。蓋本來原無一事,凡有事皆人欲也,若能行所無事,則人而天矣。

王毓芝侍,先生曰:“吾今日自處無錯誤否?”對曰:“雖圣賢處此,不過如是。”先生曰:“吾豈敢望圣賢哉?求不為亂臣賊子而已矣。”

來學問答

王嗣奭問:“晦菴亦從禪學勘過來,其精處未嘗不採取,而不講,故妙,所謂知者不言也。象山、陽明不出其范圍,晚年定論可見。”先生曰:“宋儒自程門而后,游、楊之徒,浸深禪趣,朱子豈能不惑其說,故其言曰:‘佛法煞有高處’,而第謂‘可以治心,不可以治天下國家’,遂辭而闢之。將吾道中靜定虛無之說,一并歸之禪門,惟恐一托足焉。因讀《大學》而有得,謂:‘必於天下事物之理,件件格過,以幾一旦豁然貫通之地,而求之誠正。’故一面有存心之說,一面有致知之說。又曰:‘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不可以不致知。’兩事遞相君臣,迄無一手握定把柄之勢,既以失之支離矣。至於存心之中,分為兩條,曰‘靜而存養,動而省察’,致知之中,又復歧為兩途,曰‘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亦必待學而后有以驗其是非之實’。安往而不支離也?蓋亦禪學有以誤之也。象山直信本心,謂‘一心可以了當天下國家’,庶幾提綱挈領之見,而猶未知心之所以為心也。故其于窮理一路,姑置第二義。雖嘗議朱子之支離,而亦不非朱子之格致,格致自格致耳。惟其學不本于窮理,而驟言本心,是以知有本心,不知有習心,即古人正心洗心,皆信不過,窺其意旨,委犯朱子心行路絕、語言道斷之譏。文成篤信象山,又於本心中指出良知二字,謂‘為千圣滴骨血’,亦既知心之所以為心矣。天下無心外之理,故無心外之知,而其教人惓惓於去人欲存天理,以為致良知之實功,凡以發明象山未盡之意。特其說得良知高妙,有‘妄心亦照無照無妄’等語,頗近于‘不思善不思惡’之語,畢竟以自私自利為彼家斷案,可為卓見矣。合而觀之,朱子惑于禪而闢禪,故其失也支。陸子出入于禪而避禪,故其失也粗。文成似禪而非禪,故不妨用禪,其失也玄。”(嗣奭字右仲,鄞縣人。)

又問:“下學而上達自在,圣人不言,是待人自悟否?”先生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上下原不相離,故學即是學其所達,達即是達其所學。若不學其所達,幾一朝之達,其道無由。譬之適京師者,起腳便是長安道,不必到長安方是長安,不然,南轅而北轍矣。悟此之謂自悟,言此之謂不言之言。”(以上答王嗣奭問。)

葉廷秀問:“董子曰‘道之大原出于天’,乃天命謂性,說者以孔、孟之后道不明,只是性不明,愚意性本從心,學者不治心,是起念已差路頭,才欲治心,又墮于虛寂無用之歸。今欲講心學,其何道之從?”先生曰:“學莫先於知性,只為‘天命之謂性’一句,早已看錯了。天人杳不相屬,性命仍是二理。今曰‘天命謂性’,而不曰‘天命為性’,斷然是一,不是二。然則天豈外人乎?而命豈外於吾心乎?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中庸》無聲無臭,正不諱言空寂也。而學者以為佛氏也者,而去之曰:‘吾欲舍是而求心焉。’何異舍京師別求長安,斷無適從之路矣。”(廷秀字潤山,濮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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