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8章 序說·序跋增補(2)

  • 王陽明全集
  • 王守仁
  • 4965字
  • 2015-12-27 01:10:13

先生之文,非淺薄所敢序也。雖然,階嘗從洪甫、汝中竊聞先生之學矣。夫?qū)W,非獨倡始難也,其傳而不失其宗,蓋亦不易焉。自孔子沒,《大學》格致之旨晦。其在俗儒,率外心以求知,終其身汩溺于見聞記誦;而高明之士,又率慕徑約,貴自然,淪入于二氏而不自覺。先生崛起千載之后,毅然以謂致知者致吾心之良知也。吾心之良知,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是乃天命之性,吾心靈昭明覺之本體也。惟不自欺其良知,斯知致而意可誠矣。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于正也。物者,事也。事各歸于正,而吾良知之所知始無虧缺障蔽,得以極其致矣。舉知而歸諸良,舉致知而歸諸正物,蓋先生之學不汩于俗,亦不入于空如此。于時聞?wù)咝抑诙蓯u,然其辟之或激于太過,幸有見夫心體之當求,然其擬之或涉于太輕:于是超頓之說興,至舉踐履之實,積累之功,盡詆以為不足務(wù)。脫于俗,顧轉(zhuǎn)而趨于空,則先生之學有不待夫傳之既久,乃始失其宗者,茲豈非學先生者之所憂乎?洪甫輯為是編,其志固將以救之。其自序曰:“言近而旨遠,此吾師中行之證也。”又曰:“吾師之教平易切實,而圣智神化之機,固已躍然,不必更為別說。”洪甫之于師傳,其闡明翼衛(wèi),視先生之于孔氏,有功等矣。夫三代以前,學與政合而出于一,虞廷之命官,與其所陳之《謨》,皆“精一執(zhí)中”之運用也。故曰三代之治本于道,三代之道本于心。而后世論學,既指夫俗與空者當之,其論政又指夫期會簿書當之,謬迷日甚而未已也。徐侯方從事于政,獨能聚諸生以講先生之學,汲汲焉刻是編以詔之,其異于世之為者歟?使凡領(lǐng)郡者皆徐侯其人,先生之學明而洪甫之憂可釋也。階生晚,不及登先生之門。然昔孟子自謂于孔子為私淑,至其自任閑先王之道以承孔子,則雖見目為好辯而不辭。故輒以侯請,僭為之序。嗚呼!觀者其尚亮階之志也夫!

刻文錄敘說

錢德洪

德洪曰:嘉靖丁亥四月,時鄒謙之謫廣德,以所錄先生文稿請刻。先生止之曰:“不可。吾黨學問,幸得頭腦,須鞭辟近里,務(wù)求實得,一切繁文靡好。傳之恐眩人耳目,不錄可也。”謙之復請不已。先生乃取近稿三之一,標揭年月,命德洪編次;復遺書曰:“所錄以年月為次,不復分別體類者,蓋專以講學明道為事,不在文辭體制間也。”明日,德洪掇拾所遺復請刻。先生曰:“此愛惜文辭之心也。昔者孔子刪述《六經(jīng)》,若以文辭為心,如唐、虞、三代,自《典》、《謨》而下,豈止數(shù)篇?正惟一以明道為志,故所述可以垂教萬世。吾黨志在明道,復以愛惜文字為心,便不可入堯、舜之道矣。”德洪復請不已。乃許數(shù)篇,次為《附錄》,以遺謙之,今之廣德板是也。

先生讀《文錄》,謂學者曰:“此編以年月為次,使后世學者,知吾所學前后進詣不同。”又曰:“某此意思賴諸賢信而不疑,須口口相傳,廣布同志,庶幾不墜。若筆之于書,乃是異日事,必不得已,然后為此耳!”又曰:“講學須得與人人面授,然后得其所疑,時其淺深而語之。才涉紙筆,便十不能盡一二。”戊子年冬,先生時在兩廣謝病歸,將下庚嶺。德洪與王汝中聞之,乃自錢塘趨迎。至龍游聞訃,遂趨廣信,訃告同門,約每越三年遣人裒錄遺言。明日又進貴溪,扶喪還玉山。至草萍驛,戒記書篚,故諸稿幸免散逸。自后同門各以所錄見遺,既七年,壬辰,德洪居吳,始較定篇類。復為《購遺文》一疏,遣安成王生自閩、粵由洪都入嶺表,抵蒼梧,取道荊、湘,還自金陵,又獲所未備;然后謀諸提學侍御聞人邦正,入梓以行。文錄之有《外集》、《別錄》,遵《附錄》例也。

先生之學凡三變,其為教也亦三變:少之時,馳騁于辭章;已而出入二氏;繼乃居夷處困,豁然有得于圣賢之旨:是三變而至道也。居貴陽時,首與學者為“知行合一”之說;自滁陽后,多教學者靜坐;江右以來,始單提“致良知”三字,直指本體,令學者言下有悟:是教亦三變也。讀文錄者當自知之。先生嘗曰:“吾始居龍場,鄉(xiāng)民言語不通,所可與言者乃中土亡命之流耳;與之言知行之說,莫不忻忻有人。久之,并夷人亦翕然相向。及出與士夫言,則紛紛同異,反多插格不入,何也?意見先人也。”德洪自辛巳冬始見先生于姚,再見于越,于先生教若恍恍可即,然未得人頭處。同門先輩有指以靜坐者。遂覓光相僧房,閉門凝神凈慮。倏見此心真體,如出蔀屋而睹天日,始知平時一切作用,皆非天則自然。習心浮思,炯炯自照,毫發(fā)不容住著。喜馳以告。先生曰:“吾昔居滁時,見學者徒為口耳同異之辯,無益于得,且教之靜坐。一時學者亦若有悟;但久之漸有喜靜厭動流入枯槁之病。故邇來只指破致良知工夫。學者真見得良知本體昭明洞徹,是是非非莫非天則,不論有事無事,精察克治,俱歸一路,方是格致實功,不落卻一邊。故較來無出致良知話頭,無病何也?良知原無間動靜也。”德洪既自喜學得所入,又承點破病痛,退自省究,漸覺得力。“良知”之說發(fā)于正德辛巳年。蓋先生再羅寧藩之交,張、許之難,而學又一番證透,故正錄書凡三卷,第二卷斷自辛巳者,志始也。“格致”之辯莫詳于《答顧華玉》一書,而“拔本塞源”之論,寫出千古同體萬物之旨,與末世俗習相沿之弊。百世以俟,讀之當為一快。

先生嘗曰:“吾‘良知’二字,自龍場已后,便已不出此意,只是點此二字不出,于學者言,費卻多少辭說。今幸見出此意,一語之下,洞見全體,真是痛快,不覺手舞足蹈。學者聞之,亦省卻多少尋討功夫。學問頭腦,至此已是說得十分下落,但恐學者不肯真下承當耳。”又曰:“某于‘良知’之說,從百死千難中得來,非是容易見得到此。此本是學者究竟話頭,可惜此體淪埋已久。學者苦于聞見障蔽,無入頭處。不得已與人一口說盡。但恐學者得之容易,只把作一種光景玩弄,孤負此知耳!”

甲申年,先生居越。中秋月白如洗,乃燕集群弟子于天泉橋上。時在侍者百十人。酒半行,先生命歌詩。諸弟子比音而作,翕然如協(xié)金石。少間,能琴者理絲,善簫者吹竹,或投壺聚算,或鼓棹而歌,遠近相答。先生顧而樂之,遂即席賦詩,有曰“鏗然舍瑟春風里,點也雖狂得我情”之句。既而曰:“昔孔門求中行之士不可得,茍求其次,其惟狂者乎?狂者志存古人,一切聲利紛華之染,無所累其衷,真有鳳皇翔依千仞氣象。得是人而裁之,使之克念日就平易切實,則去道不遠矣!予自鴻臚以前,學者用功尚多拘局;自吾揭示良知頭腦,漸覺見得此意者多,可與裁矣。”

先生自辛巳年初歸越,明年居考喪,德洪輩侍者蹤跡尚寥落。既后,四方來者日眾,癸未已后,環(huán)先生之室而居,如天妃、光相、能仁諸僧舍,每一室常合食者數(shù)十人,夜無臥所,更番就席,歌聲徹昏旦。南鎮(zhèn)、禹穴、陽明洞諸山遠近古剎,徒足所到,無非同志游寓之地。先生每臨席,諸生前后左右環(huán)坐而聽,常不下數(shù)百人;送往迎來,月無虛日,至有在侍更歲,不能遍記其姓字者。諸生每聽講,出門未嘗不踴躍稱快,以昧入者以明出,以疑入者以悟出,以憂憤愊憶入者以融釋脫落出,嗚呼休哉!不圖講學之至于斯也。嘗聞之同門,南都以前,從游者雖眾,未有如在越之盛者。雖講學日久,孚信漸博,要亦先生之學益進,感召之機亦自不同也。今觀《文錄》前后論議,大略亦可想見。

先生嘗語學者曰:“作文字亦無妨工夫。如詩言志,只看爾意向如何,意得處自不能不發(fā)之于言,但不必在詞語上馳騁,言不可以偽為。且如不見道之人,一片粗鄙心,安能說出和平話?總?cè)欢甲龅茫笠粌删渎冻霾⊥矗阌X破此文原非充養(yǎng)得來。若養(yǎng)得此心中和,則其言自別。”

門人有欲汲汲立言者。先生聞之嘆曰:“此弊溺人,其來非一日矣。不求自信而急于人知,正所謂以己昏昏,使人昭昭也。恥其名之無聞于世,而不知知道者視之,反自貽笑耳。宋之儒者,其制行磊牽,本足以取信于人,故其言雖未盡,人亦崇信之,非專以空言動人也。但一言之誤,至于誤人無窮,不可勝救,亦豈非汲汲于立言者之過耶?”

或問先生所答示門人書稿,刪取歸并,作數(shù)篇訓語以示將來,如何?先生曰:“有此意。但今學問自覺所進未止,且終日應(yīng)酬無暇。他日結(jié)廬山中,得如諸賢有筆力者,聚會一處商議,將圣人至緊要之語發(fā)揮作一書,然后取零碎文字都燒了,免致累人。”德洪事先生,在越七年,自歸省外,無日不侍左右。有所省豁,每得于語默作止之間。或聞時訕議,有動于衷,則益自奮勵以自植,有疑義即進見請質(zhì)。故樂于面炙,一切文辭,俱不收錄。每見文稿出示,比之侍坐時精神鼓舞,歉然常見不足。以是知古人“書不盡言,言不盡意”,非欺我也。不幸先生既沒,謦欬無聞,儀刑日遠,每思印證,茫無可即。然后取遺稿次第讀之,凡所欲言而不能者,先生皆為我先發(fā)之矣。雖其言之不能盡意,引而不發(fā),躍如也。由是自滁以后文字,雖片紙只字不敢遺棄。四海之遠,百世之下,有同此懷者乎?茍取正錄,順其日月以讀之,不以言求,而惟以神會,必有沛然江河之決,莫之能御者矣!

《別錄》成,同門有病其太繁者。德洪曰:“若以文字之心觀之,其所取不過數(shù)篇。若以先生之學見諸行事之實,則雖瑣屑細務(wù),皆精神心術(shù)所寓,經(jīng)時贊化以成天下之事業(yè)。千百年來儒者有用之學,于此亦可見其梗概,又何病其太繁乎?”

昔門人有讀《安邊八策》者。先生曰:“是疏所陳亦有可用。但當時學問未透,中心激忿抗厲之氣。若此氣未除,欲與天下共事,恐事未必有濟。”

陳惟浚曰:“昔武宗南巡,先生在虔,奸賊在君側(cè),間有以疑謗危先生者,聲息日至,諸司文帖,絡(luò)繹不絕,請先生即下洪,勿處用兵之地,以堅奸人之疑。先生聞之,泰然不動。門人乘間言之,先生姑應(yīng)之曰:‘吾將往矣。’一日,惟浚亦以問。先生曰:‘吾在省時,權(quán)豎如許勢焰疑謗,禍在目前,吾亦帖然處之。此何足憂?吾已解兵謝事乞去,只與朋友講學論道,教童生習禮歌詩,烏足為疑!縱有禍患,亦畏避不得。雷要打,便隨他打來,何故憂懼?吾所以不輕動,亦有深慮焉爾!’又一人使一友亦告急。先生曰:‘此人惜哉不知學,公輩曷不與之講學乎?’是友亦釋然,謂人曰:‘明翁真有赤舄幾幾氣象。’愚謂《別錄》所載,不過先生政事之跡耳。其遭時危謗,禍患莫測,先生處之泰然,不動聲色,而又能出危去險,坐收成功。其致知格物之學至是,豈意見擬議所能及!”是皆《別錄》所未及詳者。洪感惟浚之言,故表出之,以為讀《別錄》者相發(fā)。

《復聞人邦正書》,裒刊《文教》,諸同門聚議不同久矣。有曰:“先生之道無精粗,隨所發(fā)言,莫非至教,故集文不必擇其可否,概以年月體類為次,使觀者隨其所取而獲焉!”此久庵諸公之言也。又以“先生言雖無間于精粗,而終身命意,惟以提揭人心為要,故凡不切講學明道者,不錄可也”。此東廓諸公之言也。二說相持,罔知裁定。去年廣回舟中,反覆思惟,不肖鄙意竊若有附于東廓子者。夫傳言者不貴乎盡其博,而貴乎得其意。得其意,雖一言之約,足以入道;不得其意,而徒示其博,則泛濫失真,匪徒無益,是眩之也。且文別體類,非古也,其后世侈詞章之心乎?當今天下士方馳鶩于辭章,先生少年亦嘗沒溺于是矣,卒乃自悔,惕然有志于身心之學;學未歸一,出入于二氏者又幾年矣,卒乃自悔,省然獨得于圣賢之旨;反覆世故,更歷險阻,百煉千磨,斑瑕盡去,而輝光煥發(fā),超然有悟于良知之說。自辛巳年已后,而先生教益歸于約矣。故凡在門墻者,不煩辭說而指見本體,真如日月之麗天,大地山河,萬象森列,陰崖鬼魅,皆化而為精光;斷溪曲徑,皆坦而為人道。雖至愚不肖,一觸此體真知,皆可為堯、舜,考三王,建天地,質(zhì)鬼神,俟百世,斷斷乎知其不可易也!有所不行者,特患不加致之之功耳。今傳言者不揭其獨得之旨,而尚吝情于悔前之遺,未透之說,而混焉以夸博,是愛其毛而不屬其里也,不既多乎?既又思之:凡物之珍賞于時者,久而不廢,況文章乎?先生之文,既以傳誦于時,欲不盡錄,不可得也。自今尚能次其月日,善讀者猶可以驗其悔悟之漸。后恐迷其歲月,而概以文字取之混入焉,則并今日之意失之矣。久庵之慮,殆或以是與?不得已,乃兩是而俱存之。故以文之純于講學明道者裒為《正錄》,余則別為《外集》,而總題曰《文錄》。疏奏批駁之文,則又厘為一書,名曰別錄。夫始之以《正錄》,明其志也;繼之以《外集》,盡其博也;終之以《別錄》,究其施也:而文稽其類以從,時也。識道者讀之,庶幾知所取乎?此又不肖者之意也。問難辯詰,莫詳于書,故《正錄》首書,次記,次序,次說,而以雜著終焉。諷詠規(guī)切,莫善于詩賦,故《外集》首賦,次詩,次記,次序,次說,次雜著,而傳志終焉。別錄則卷以事類,篇以題別,先奏疏而后公移。刻既成,懼讀者之病于未察也,敢敬述以求正。乙未年正月。

〔附〕編校文錄及匯刻全書姓氏

編輯《文錄》姓氏:

主站蜘蛛池模板: 嘉义县| 巴林右旗| 嘉荫县| 米易县| 昌邑市| 桐乡市| 山丹县| 龙南县| 陇西县| 乌拉特中旗| 伊金霍洛旗| 开江县| 介休市| 施甸县| 集安市| 碌曲县| 寿阳县| 建瓯市| 临潭县| 通山县| 同德县| 绥宁县| 增城市| 博白县| 林芝县| 屏边| 扬中市| 理塘县| 济南市| 苏尼特右旗| 天柱县| 富宁县| 莒南县| 苏州市| 益阳市| 铅山县| 肥西县| 黄骅市| 碌曲县| 西峡县| 固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