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序說·序跋增補(3)
- 王陽明全集
- 王守仁
- 4221字
- 2015-12-27 01:10:13
門人余姚徐愛、錢德洪、孫應奎、嚴中,揭陽薛侃,山陰王畿,渭南南大吉,安成鄒守益,臨川陳九川,泰和歐陽德,南昌唐堯臣;
校閱《文錄》姓氏:
后學吉水羅洪先,滁陽胡松,新昌呂光洵,秀水沈啟原;
匯集《全書》姓氏:
提督學校巡按直隸監察御史、豫章謝廷杰;
督刻《全書》姓氏:
應天府推官、太平周恪,上元縣知縣、莆田林大黼,江寧縣知縣、長陽李爵。
增補序跋
三十八篇
傳習錄序
天地之間,道而已矣。道也者,人物之所由以生者也。是故人之生也,得其秀而最靈,以言乎性則中矣,以言乎情則和矣,以言乎萬物則備矣,由圣人至于途人一也。故曰:“人者,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又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是故古者大道之于天下也,天下之人相忘于道化之中,而無復所謂邪匿者焉。率性以由之,修道以誠之,皡皡乎而不知為之者,是故大順之所積也,以天則不愛其道也,以地則不愛其寶也,以人則不愛其情也,以物則不愛其靈也。圣人于此,夫何言哉?恭己無為而已矣。至其后也,道不明于天下,天下之人相交于物化之中,而邪慝興焉。失其性而不知求,舍其道而不知修。斯人也,日入于禽獸之歸而莫之知也。是故萬物弗序而天地弗官矣。圣人,生而知道者也;賢人,學而知道者也。其視天地萬物,無一而非我。而斯人之不知道也,若已推而入之鳥獸之群也。理有所不可隱,心有所不容忍,惡能已于言哉?故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故夫圣賢之言,將以明斯道示諸人,使天下之人曉然知道之在是,庶民興焉。庶民興,則邪慝息;邪慝息,則萬物序而天地官矣,夫然后圣賢之心始安而其言如已也。是故其言也,求其是則已矣,非以為聞見之高也;求其明則已矣,非以為門戶之高也。而后之為圣賢之學者,其初也,執聞見以自是,而不知圣人之所是者,天下之公是也;立門戶以自明,而不知圣人之所明者,天下之同明也。故其后也,言愈多而愈支,支則不可行矣;門愈高而愈小,小則不可通。皆意也,己也,勝心之為也。而世之號為豪杰者,方皆溺于其中而莫之知也。其亦可哀已矣!
夫天之命于我而我之具于心者,自有真是真非,至明而不容有蔽者也。故天上之言道者,至不一也。茍以平心觀之,易氣玩之,則其是是非非,自不能遁吾心之真知也。唯夫聞見已執于未觀之先,而門戶又高于既玩之際,則其言雖是也,蔽于聞見之私,而不知其是;指雖明也,隔于門戶之異,而不通其明。道之不明于天下,治之所以不能追復前古者,其所由來遠矣!
是錄也,門弟子錄陽明先生問答之辭、討論之書,而刻以示諸天下者也。吉也從游宮墻之下,其于是《錄》也,朝觀而夕玩,口誦而心求,蓋亦自信之篤而竊見夫所謂道者,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橫乎四海,施諸后世,無朝夕人心之所同然者也。故命逢吉弟校續而重刻之,以傳諸天下。天下之于是《錄》也,但勿以聞見梏之,而平心以觀其意;勿以門戶隔之,而易氣以玩其辭。勿以《錄》求《錄》也,而以我求《錄》也,則吾心之本體自見,而凡斯《錄》之言,皆其心之所固有,而無復可疑者矣。則夫大道之明于天下,而天下之所以平者,將亦可竢也已。嘉靖三年冬十月十有八日,賜進士出身中順大夫紹興府知府、門人渭北南大吉謹序。
(錄自佐藤一齋《傳習錄欄外書》)
陽明先生存稿序
黃綰
古人之文,實理而已。理散兩間,韞諸人心,無跡可見,必俟言行而彰。言行,人之樞機,君子慎之,而實理形焉。
古者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此其載籍之初,文之權輿乎?故文之為用,以之撰天地而天地為昭,以之體萬物而萬物為備,以之明人紀而人紀為明,以之闡鬼神而鬼神為顯,以之理庶民而庶民為從,以之考三王而三王為歸,以之俟后圣而后圣為存;所以經緯天地,肇率人紀,綱維萬物,探索陰陽,統貫古今,變通幽明,而不可廢者也。
陽明先生夙負豪杰之資,始隨世俗學文,出入儒、老、釋之間,中更竄謫流離之變,乃篤志為學,久之深有省于孟子“良知”之說,《大學》“親民”之旨,反身而求于道,充乎其自得也。故其發于言行也,日見其宏廓深潛,中和信直,無少偏戾。故其見于文也,亦日見其浩博淵邃,清明精切,皆足以達其志而無遺。或告之君父,或質之朋友,或迪之門生,或施之政事,或試之軍旅,以至登臨之地、燕處之時,雖一聲一欬之微,亦無往而非實理之形。由此不息,造其精以極于誠,是故其用之也,天地可以經緯,人紀可以肇率,萬物可以綱維,陰陽可以探索,古今可以統貫,幽明可以變通。
惜乎!天不欲,遺不獲,盡見行事,大被斯世,其僅存者唯《文錄》、《傳習錄》、《居夷集》而已,其余或散亡及傳寫訛錯。撫卷泣然,豈勝斯文之慨?及與歐陽崇一、錢洪甫、黃正之率一二子侄,檢粹而編訂之,曰《陽明先生存稿》。洪甫攜之吳中,與黃勉之重為厘類,曰《文錄》、曰《別錄》,刻梓以行,庶傳之四方,垂之來世,使有志之士知所用心,則先生之學之道為不亡矣。
(錄自黃綰《石龍集》卷十三)
續刻傳習錄序
錢德洪
古人立教,皆為未悟者設法,故其言簡夷明白,人人可以與知而與能。而究極所止,雖圣人終身用之,有所未盡。蓋其見道明徹,先知進學之難易,故其為教也循循善誘,使人悅其近而不覺其入。喜其易而各極所趨。
夫人之良知一也,而領悟不能以皆齊。有言下即能了悟者矣;有良知雖明,不能無間,必有待于修治之功者矣;有修治之功百倍于人,而后其知始徹者矣。善教者不語之以其所悟,而惟視其所入,如大匠之作室然,規矩雖一,而因物曲成,故中材上下,皆可與入道。若不顧其所安,而概欲強之以其所未及,教者曰:“斯道之妙也如是。”學者亦曰:“斯道之妙也如是。”彼以言授,此以言接;融釋于聲聞,懸解于測意,而遂謂道固如是矣,寧不幾于狂且惑乎?
吾師陽明先生,平時論學,未嘗立一言,惟揭《大學》宗旨,以指示人心。謂大學之教,自帝堯明德睦族以降,至孔門而復明。其為道也,由一身以至家國天下,由初學以至圣人;徹上徹下,通物通我,無不具足。此性命之真,幾圣學之規矩也。然規矩陳矣,而運用之妙,則由乎人。故及門之士,各得所趨,而莫知其所由入,吾師既沒,不肖如洪領悟未徹,又不肯加百倍之功。同志歸散四方,各以所得引接來學,而四方學者漸覺頭緒太多。執規矩者,滯于形器,而無言外之得;語妙悟者,又超于規矩之外,而不切事理之實;愿學者病焉。年來同志亟圖為會,互相切劘,各極所詣,漸有合異同歸之機。始思師門立教,良工苦心。蓋其見道明徹之后,能不以其所悟示人,而為未悟者設法,故其高不至于凌虛,卑不至于執有,而人人善入。此師門之宗旨,所以未易與繹也。
洪在吳時,為先師裒刻《文錄》。《傳習錄》所載下卷,皆先師書也。既以次入《文錄》書類矣,乃摘錄中問答語,仍書南大吉所錄以補下卷。復采陳惟浚諸同志所錄,得二卷焉,附為續錄,以合成書。適遭內艱,不克終事。去年秋,會同志于南畿,吉陽何子遷、初泉劉子起宗,相與商訂舊學,謂師門之教,使學者趨專歸一,莫善于《傳習錄》。于是劉子歸寧國,謀諸涇尹丘時庸,相與捐俸,刻諸水西精舍。使學者各得所入,庶不疑其所行云。時嘉靖甲寅夏六月,門人錢德洪序。
編者按:原文附載于嘉靖三十三年《傳習續錄》閭東刻本卷首。閭本現已亡佚。今據佐滕一齊《傳習錄欄外書》移錄。
重刻傳習錄序
聶豹
《傳習錄》者,門人錄陽明先生之所傳者而習之,蓋取孔門“傳不習乎”之義也。匪師弗傳,匪傳弗覺,先生之所以覺天下者,其于孔門何以異哉?夫傳不習,孔猶弗傳也。
孔門之傳,求仁而已矣。孟子曰:“仁,人心也。”孟子之求心,即孔門之求心也。然心無形而有知也。知外無心,惟知為心;物外無知,何知非物?
予嘗聞先生之教矣。學本良知,致知為學。格物者,致知之功也。學致良知,萬物皆備,神而明之,廣矣,大矣。故曰:“知皆擴而充之,足以保四海,無他,達之天下也。”孟子之學孔子者,其在茲乎?
祖述孔、孟,憲章周、程,先生之所得亦深矣。而或者猶異之,云其殆于仁,心、知、物之義有未達歟!
蓋仁即心也,心即知也,知即物也。外物以求知者,為虛寂;外知以求心者,為枯槁;外心以求仁者,為襲取;外仁以求學者,為泛濫滅裂,此二氏、五伯、百家之學所以毒天下。如以文辭而已者,今之陋也,去益遠矣,毒滋甚焉。
良知者,通天地萬物為一體也。忍其毒而弗之覺,猶弗知也。此先生之傳,殆有不容已焉者耳。
是錄也,答述異時,雜記于門人之手,故亦有屢見而復出者。間嘗與陳友惟浚,重加校正,刪復纂要,總為六卷,刻之于〔1〕閩,以廣先生之覺焉。
(錄自《聶雙江先生文集》卷三)
校勘記
〔1〕于,原文作“八”,據聶豹《重刻大學古本序》改。
刻陽明先生傳習錄序
孫應奎
學以盡性也。性者存發而無內外,故博文約禮,集義養氣之訓,孔、孟之所以教萬世學之者。而或少異焉,是外性也,斯異端矣。應奎不敏,弱冠如知有所謂圣賢之學。時先生倡道東南,因獲師事焉。憶是時先生獨引之天泉樓口,授大學首章,至“致知格物”曰:“知者,良知也,天然自有即至善也。物者,良知所知之事也。格者,格其不正以歸于正也。格之,斯實致之矣。”及再見,又手授二書。其一《傳習錄》。且曰:“是《錄》吾之所為學者,爾勿徒深藏之可也。”應奎請事于斯幾三十年,每思講授至意,恐卒為先生罪人,故有獨苦心而莫敢以語人者。然間嘗以其所見一斑參之孔、孟。夫心之純粹以精森然而條理者,非禮乎?即此禮之見于日用而有度數之可紀,謂之“文”,然以其體事而無不在,故曰“博”。心之剛大,配天地而不御者,非“氣”乎?即此氣之流行當其可,謂之“義”,然以其無時無處而可失,故曰“集”。心之虛明靈覺洞然而不昧者,非“知”乎?即此知之應感而該乎人倫事變,謂之“物”,然以其有物有則而不可有過不及之差,故曰“格”。故致其知于格物也。養其氣于集義也,約其禮于博文也,皆理其性之發者,而非外也。博文以約此禮也,集義以養此氣也,格物以致此知也,皆體其性之存者,而非內也。蓋自其斂于無,似存而常體未常息;自其章于有,似發而常體未常易。存發無先后,體用無內外,斯性之妙也。故先生之所自得,雖未敢輒擬其所至,而先生之學則斷然信其為上接孔、孟,而以俟后圣于不惑者也。
茲應奎較藝衡水,涉洞庭,登祝融,訪石鼓,歧乎濂溪之上,有余慨焉。道不加聞而年則逮矣,固愿竊有豪杰者出,以翼吾之往也。同志蔡子子木守衡,則已群多士,而摩之以性命之學,亦浸浸乎有興矣。應奎因樂與成之,乃出先生舊所手授《傳習錄》,俾刻置石鼓書院。
噫!性靈在人,得無有默契斯旨而成之德行者乎!則于先生之道亦庶幾焉,又何憾矣!嘉靖三十年夏五月壬寅,同邑門人孫應奎謹序。
(錄自《傳習錄》蔡汝楠校刻本)
敘傳習錄后
蔡汝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