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年譜附錄一(2)
- 王陽明全集
- 王守仁
- 4917字
- 2015-12-27 01:10:13
二十三年甲辰,門人徐珊建虎溪精舍于辰州,祀先生。精舍在府城隆興寺之北。師昔還自龍場,與門人冀元亨、蔣信、唐愈賢等講學于龍興寺,使靜坐密室,悟見心體。是年,珊為辰同知,請于當道,與諸同志大作祠宇、置贍田。鄒守益為作《精舍記》,羅洪先作《性道堂記》。又有見江亭、玉芝亭、鷗鷺軒,珊與其弟楊珂俱多題志。
二十七年戊申八月,萬安同志建云興書院,祀先生。
書院在白云山麓,前對芙蓉峰,幕下秀出如圭,大江橫其下。同志朱衡、劉道、劉弼、劉峴、王舜韶、吳文惠、劉中虛等迎予講學于精修觀,諸生在座者百五十人有奇。晚游城煙,見民居井落,邑屋華麗。洪曰:“民庶且富,而諸君敷教之勤若此,可謂禮義之鄉矣?!焙庠唬骸笆浅撬氖昵蔼q為赤土耳。”問之。曰:“南、贛峒賊,流劫無常,妻女相率而泣曰:‘賊來曷避,惟一死可恃耳?!瘞焷?,蕩平諸峒,百姓始得筑城生聚,乃有今日,皆師之賜也?!焙榧螄@不已。乃謂曰:“沐師德澤之深若此,南來郡邑,俱有祠祀,何是地獨無?”眾皆蹙然曰:“有志未遂耳。”乃責洪作疏糾材。是夕來相助者盈二百金。舉人周賢宣作文祀土,眾役并興。中遭異議,止之。至嘉靖甲子,衡為尚書,賢宣為方伯,與太仆卿劉愨復完書業,祭祀規制大備,名曰:“云興書院”云。
九月,門人陳大倫建明經書院于韶,祀先生。
書院在府城。先是同門知府鄭騮作明經館,與諸生課業,倡明師學。至是大倫守韶,因更建書院,立師位,與陳白沙先生并祀。是月,洪謁甘泉湛先生,逾庾嶺,與諸生鄧魯、駱堯知、胡直、王城、劉應奎、鐘大賓、魏良佐、潘槐、莫如德、張昂等六十三人謁師祠,相與人南華二賢閣,與鄧魯、胡直等共闡師說。至隆慶己巳,知府李渭大修祠宇,集諸生與黃城等身證道要,師教復振。
二十九年庚戌正月,吏部主事史際建嘉義書院于溧陽,祀先生。
書院在溧陽救荒淹。史際因歲青,筑淹塘以活饑民,塘成而建書院于上。延四方同志講會,館谷之。籍其田之所入,以備一邑饑荒,名曰“嘉義”,欽玉音也。際與呂光洵議延洪主教事。乃先幣聘,越三年,茲來定盟。是月,同志周賢宣、趙大河、諸生彭若思、彭適、袁端化、王襞、徐大經、陳三謨等數十人,際率子侄史繼源、繼志、史銓、史珂、史繼書、繼辰、致詹,偕吾子婿葉邁、鄭安元、錢應度、應量、應禮、應樂定期來會,常不下百余人。立師與甘泉湛先生位,春秋奉祀。
《天成篇》揭嘉義堂示諸生曰:“吾人與萬物混處于天地之中,為天地萬物之宰者,非吾身乎?其能以宰乎天地萬物者,非吾心乎?心何以能宰天地萬物也?天地萬物有聲矣,而為之辨其聲者誰歟?天地萬物有色矣,而為之辨其色者誰歟?天地萬物有味矣,而為之辨其味者誰歟?天地萬物有變化矣,而神明其變化者誰歟?是天地萬物之聲非聲也,由吾心聽,斯有聲也;天地萬物之色非色也,由吾心視,斯有色也;天地萬物之味非味也,由吾心嘗,斯有味也;天地萬物之變化非變化也,由吾心神明之,斯有變化也:然則天地萬物也,非吾心則弗靈矣。吾心之靈毀,則聲、色、味,變化不得而見矣。聲、色、味變化不可見,則天地萬物亦幾乎息矣。故曰:‘人者,天地之心,萬物之靈也,所以主宰乎天地萬物者也?!嵝臑樘斓厝f物之靈者,非吾能靈之也。吾一人之視,其色若是矣,凡天下之有目者,同是明也;一人之聽,其聲若是矣,凡天下之有耳者,同是聰也;一人之嘗,其味若是矣,凡天下之有口者,同是嗜也;一人之思慮,其變化若是矣,凡天下之有心知者,同是神明也。匪徒天下為然也,凡前乎千百世已上,其耳目同,其口同,其心知同,無弗同也;后乎千百世已下,其耳目同,其口同,其心知同,亦無弗同也。然則明非吾之目也,天視之也;聰非吾之耳也,天聽之也;嗜非吾之口也,天嘗之也;變化非吾之心知也,天神明之也。故目以天視,則盡乎明矣;耳以天聽,則竭乎聽乎;口以天嘗,則不爽乎嗜矣;思慮以天動,則通乎神明矣。天作之,天成之,不參以人,是之謂天能,是之謂天地萬物之靈。
吾心為天地萬物之靈,惟圣人為能全之,非圣人能全之也,夫人之所同也。圣人之視色與吾目同矣,而目能不引于色者,率天視也;圣人之聽聲與吾耳同矣,而耳能不蔽于聲者,率天聽也;圣人之嗜味與吾口同矣,而口能不爽于味者,率天嘗也;圣人之思慮與吾心知同矣,而心知不亂于思慮者,通神明也。吾目不引于色,以全吾明焉,與圣人同其視也;吾耳不蔽于聲,以全吾聰焉,與圣人同其聽也;吾口不爽于味,以全吾嗜焉,與圣人同其嘗也;吾心知不亂于思慮,以全吾神明焉,與圣人同其變化也。故曰:“圣人可學而至,謂吾心之靈與圣人同也。然則非學圣人也,能自率吾天也?!?
吾心之靈與圣人同,圣人能全之,學者求全焉。然則何以為功耶?有要焉,不可以支求也。吾目蔽于色矣,而后求去焉,非所以全明也;吾耳蔽于聲矣,而后求克焉,非所以全聰也;吾口爽于味矣,而后求復焉,非所以全嗜也;吾心知亂于思慮矣,而后求止焉,非所以全神明也。靈也者,心之本體也,性之德也,百體之會也;徹動靜,通物我,亙古今,無時乎弗靈,無時乎或間者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皆自率是靈以通百物,勿使間于欲焉已矣。其功雖不同,其靈未嘗不一也。吾率吾靈而發之于目焉,自辨乎色而不引乎色,所以全明也;發之于耳焉,自辨乎聲而不蔽乎聲,所以全聰也;發之于口焉,自辨乎味而不爽乎味,所以全嗜也;發之于思慮焉,萬感萬應,不動聲臭,而其靈常寂大者,立而百體通,所以全神明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必率是靈而無間于欲焉,是天作之,人復之,是之謂天成,是之謂致知之學?!?
增刻先生《朱子晚年定論》?!吨熳佣ㄕ摗?,師門所刻止一卷,今洪增錄二卷,共三卷,際令其孫致詹梓刻于書院。
重刻先生《山東甲子鄉試錄》?!渡綎|甲子鄉試錄》皆出師手筆,同門張峰判應天府,欲番刻于嘉義書院,得吾師繼子正憲氏原本刻之。
四月,門人呂懷等建大同樓于新泉精舍,設師像,合講會。
精舍在南畿崇禮街。初,史際師甘泉先生,筑室買田為館谷之資。是年,懷與李遂、劉起宗、何遷、余胤緒、呂光洵、歐陽塾、歐陽瑜、王與槐、陸光祖、龐嵩、林烈及諸生數十人,建樓于精舍,設師與甘泉像為講會。會畢,退坐昧昧室,默對終夕而別。是月,洪送王正億人胄監。至金山,遂人金陵趨會焉。何遷時為吏部文選司郎中,偕四司同僚邀余登報恩寺塔,坐第一層,問曰:“聞師門禁學者靜坐,慮學者偏靜淪枯槁也,似也。今學者初入門,此心久濡俗習,淪浹膚髓,若不使求密室,耳目與物無所睹聞,澄思絕慮,深入玄漠,何時得見真面目乎?師門亦嘗言之,假此一段以補小學之功。又云:‘心罹疾痼,如鏡面斑垢,必先磨去,明體乃見,然后可使一塵不容。’今禁此一法,恐令人終無所入。”洪對曰:“師門未嘗禁學者靜坐,亦未嘗立靜坐法以入人?!痹唬骸吧岽擞泻畏扇??”曰:“只教致良知。良知即是真面目。良知明,自能辨是與非,自能時靜時動,不偏于靜。”曰:“何言師門不禁靜坐?”曰:“程門嘆學者靜坐為善學,師門亦然。但見得良知頭腦明白,更求靜處精煉,使全體著察,一滓不留;又在事上精煉,使全體著察,一念不欺。此正見吾體動而無動,靜而無靜,時動時靜,不見其端,為陰為陽,莫知其始:斯之謂動靜皆定之學。”曰:“偏于求靜,終不可與入道乎?”曰:“離喜怒哀樂以求中,必非未發之中;離仁敬孝慈以求止,必非緝熙之止;離視聽言動以求仁,必非天下歸仁之仁。是動靜有間矣,非合內合外,故不可與語入道。”曰:“師門亦有二教乎?”曰:“師嘗言之矣,‘吾講學亦嘗誤人,今較來較去,只是致良知三字無病。’”眾皆起而嘆曰:“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下塔,由畫廊指《真武流形圖》曰:“觀此亦可以證儒佛之辯。”眾皆曰:“何如?”曰:“真武山中久坐,無得,欲棄去。感老嫗磨針之喻,復入山中二十年,遂成至道。今若畫《堯流形圖》,必從克明峻德,親九族,以至協和萬邦;畫《舜流形圖》,必從舜往于田,自耕稼陶漁,以至七十載陟方;又何時得在金碧山水中枯坐二三十年,而后可以成道耶?”諸友大笑而別。
三十年辛亥,巡按貴州監察御史趙錦建陽明祠于龍場。
龍場舊有龍岡書院,師所手植也。至是錦建祠三楹于書院北,旁翼兩序,前為門,仍題曰“龍岡書院”,周垣繚之,奠師位于中堂。巡撫都御史張鶚翼、廉使張堯年、參政萬虞愷、提學副使謝東山,共舉祠祀。羅洪先撰《祠碑記》。記略曰:“予嘗考龍場之事,于先生之學有大辨焉。夫所謂良知云者,本之孩童固有,而不假于學慮,雖匹夫匹婦之愚,固與圣人無異也。乃先生自敘,則謂困于龍場三年,而后得之。固有不易者,則何以哉?今夫發育之功,天地之所固有也。然天地不常有其功,一氣之斂,閉而成冬,風露之撼薄,霜霰之嚴凝,隕積摧敗,生意蕭然,其可謂寂莫而枯槁矣。郁極而軋,雷霆奮焉。百蟄啟,群草茁,氤氳動蕩于宇宙之間者,則向之風霰為之也。是故藏不深則化不速,蓄不固則致不遠,屈伸剝復之際,天地且不違,而況于人乎?先生以豪杰之才,振迅雄偉,脫屣于故常,于是一變而為文章,再變而為氣節。當其倡言于逆瑾蠱政之時,撻之朝而不悔,其憂思懇款,意氣激烈,議論鏗訇,真足以凌駕一時而托名后世,豈不快哉!及其擯斥流離,而于萬里絕域,荒煙深箐,貍鼯豺虎之區,形影孑立,朝夕惴惴,既無一可騁者;而且疾病之與居,瘴癘之與親,情迫于中,忘之有不能,勢限于外,去之有不可,輾轉煩瞀,以需動忍之益,蓋吾之一身已非吾有,而又何有于吾身之外。至于是,而后如大夢之醒,強者柔,浮者實,凡平日所挾以自快者,不惟不可以常恃,而實足以增吾之機械,盜吾之聰明。其塊然而生,塊然而死,與吾獨存而未始加損者,則固有之良知也。然則先生之學,出之而愈張,晦之而愈光。鼓舞天下之人至于今日不怠者,非雷霆之震,前日之龍場,其風霰也哉?嗟乎!今之言良知者,莫不曰固有固有。問其致知之功,任其固有焉耳,亦嘗于枯槁寂寞而求之乎?所謂盜聰明、增機械者,亦嘗有辨于中否乎?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豈有待于人乎?”
三十一年壬子,提督南贛都御史張烜建復陽明王公祠于郁孤山。
祠在贛州郁孤臺前,濂溪祠之后。嘉靖初年,軍衛百姓思師恩德不已,百姓乃糾材建祠于郁孤臺,以虔尸祝。軍衛官兵建祠于學宮右,塑像設祀,俱有成式。繼后異議者,移郁孤祠像于報功祠后,湫隘慢褻,軍民懷忿。至是,署兵備僉事沈謐訪詢其故,父老子弟相與涕泣申告。謐謁師像,為之泫然出涕。報功祠舊有贍田米三十八石,見供春秋二祭。郁孤祠則取諸贛縣,均平銀兩。乃具申軍門。
烜如其議,修葺二祠,迎師像于郁孤臺,廟貌嚴飾,煥然一新。軍衛有司各申虔祝,父老子弟歲臘駿奔。烜作記,立石紀事。
師自征三浰,山寇盡平。即日班師,立法定制。令贛屬縣俱立社學,以宣風教。城中立五社學,東曰義泉書院,南曰正蒙書院,西曰富安收院書,又西曰鎮寧書院,北曰龍池書院。選生儒行義表俗者,立為教讀。選子弟秀穎者,分入書院,教之歌詩習禮,申以孝悌,導之禮讓。未期月而民心不變,革奸宄而化善良。市廛之民皆知服長衣,叉手拱揖而歌誦之聲溢于委巷。浸浸乎三代之遺風矣。繼后異議者盡墮成規,而五院為強暴者私據,禮樂之教息矣。至是,謐詢士民之情,罪逐僭據,修舉廢墜,五社之學復完。慎選教讀子弟而淬礪之,風教復興,渢渢乎如師在日矣。
建復陽明王公祠于南安。
南安青龍鋪,師所屬纊之地也,士民哀號哭泣,相與建祠于學宮之右。歲時父老子弟奔走祝奠,有司即為崇祀,廟貌宏麗。后為京師流言,承奉風旨者,遂遷祠于委巷,隘陋污穢,人心不堪。謐與有司師生議,復舊址原制,樓五楹,前門五楹,取委巷祠址之值于民助。完工作,具申軍門。
烜從之。自是師祠與圣廟并垂不朽矣。
三十二年癸丑,江西僉事沈謐修復陽明王公祠于信豐縣。
按謐《虔南公移錄》曰:“贛州府所屬十一縣,俱有前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陽明王公祠,巍然并存。蓋因前院功業文章,足以匡時而華國;謀猷軍旅,足以御暴而捍災。南、贛士民咸思慕之。歌頌功德,久而不衰,尚有談及而下淚者。本縣原有祠堂,后有塞門什主者,廢為宴憩之所,是誠何心哉!為此仰本縣官史照牌事例,限三日內即查究清理,仍為灑掃立主,因舊為新。不惟一邑師生故老,得以俱興瞻仰之私,而凡過信豐之墟者,咸得以盡展拜俎豆之禮。古人所謂愛禮存羊,禮失求野之意,即是可見矣?!睍r謐署南贛兵備事,故云。
三月,改建王公祠于南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