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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異辭錄
  • 劉體仁
  • 4286字
  • 2015-12-26 19:25:06

湘軍于金陵紅旗報捷、江浙軍務底定之后,文正奏請盡發欠餉,遣散歸農。偉哉,大臣謀國之道,善用所長,善藏所短,非他人所能企及也已。淮軍自始至終,每年皆發餉七關有半,而南北設糧臺,坐收各省解款,先以解款不到而致欠餉,既到不以發餉,遂積成巨款。李文忠直隸總督任內,淮軍銀錢所專司其事,歷王文勤、榮文忠兩公,洎文忠復任,猶存五百馀萬兩。文忠逝世,項城用以擴充新軍,至六鎮之多。南北風行,皆練新軍,遂屋清社。

曾文正遣散湘軍,惟留老湘營。又知先文莊與淮軍將領氣味不投,終不相合,欲以老湘營隸文莊領之,常駐江寧為防軍。致書請于李文忠曰“將使之淬厲湘軍暮氣,我亦得日以老生常談勖之,俾成棟梁之器云”。黃昌岐提軍持書謁文忠于蘇州,文忠不置可否,私謂文莊曰:“往也,惟此老翁,能致人于方面重任。”時文忠家居拙政園,設宴待提軍。值春初山茶盛放,文忠曰:“花如此麗,雖仆婢今日折一枝,明日摘一朵,究無損焉。”提軍退而備行具,文莊問何若是之速。提軍曰:“昨日之言,公不聞與?已示意不欲公往,尚待言耶!”

中興功臣,多有古大臣風。金陵克后,洪福已逃出,沈文肅遣軍追擊,獲之。奏報擒斬逋寇,而不言其為首逆之子,亦不鋪張功績。劉忠誠督粵,代理海關,是時監督為旗員著名優缺,歲入無算,忠誠悉舍弗取,并未專摺上聞,僅于《京報》中,見數月之中,收數增至十馀萬而已。至丁文誠之斬安得海,彰彰在人耳目,內幕之中,尚有人主使,較此猶遜一籌。

世祖親政,則奪攝政王爵;圣祖年長,則罪四輔;仁宗繼業,則斬和┞;文宗即位,則退穆相;兩太后垂簾,則誅三奸;醇王攝政,則逐項城;一朝天子一朝臣,幾為向例。恭忠親王為議政王,不及四載,至同治四年三月五日,編修蔡壽祺疏劾王攬權納賄,請逮治,兩宮召見商城、艮峰兩相,朱桐軒、萬青藜兩尚書、吳竹如、王小山兩侍郎、桑柏齋、殷譜經兩閣學,議治王罪。兩宮言王目無君上,妄自尊大。且云王在熱河,曾言王欲叛,又出于壽祺參本之外,更有背景。時值同治中興之后,諸臣守正,不敢唯阿,上怒稍霽,商城請查實據,許之。越二日,倭相等會議于內閣,召壽祺質正,摺中“挾重資而內膺重任,善夤緣而外任封疆”二語,壽祺指出薛煥、劉蓉二人,供稱聞之給事中謝增。及質訊增,增言本無所聞,且弗曾與人言及。壽祺俯首無詞,薛煥猶追問,不肯息事,諸臣勸解始已。未幾,蓉明白回奏,言:“起自草茅,未趨朝闕,親貴之臣,不識一面,樞密之地,未達一緘。請嚴究誣枉根由。”壽祺以是降級,其后終身不用。恭王雖受裁抑,無復議政名目,然仍值樞府,屢躓復起,克保令終。較之前朝重臣,則有幸有不幸矣。先文莊于散館授職后,奉旨往江蘇軍營。壽祺昏,于朝報亦未之悉,其條陳軍營濫保疏中,波及是事,言“庶常投效軍營,保舉留館,實為取巧”,當時以事實不符,均不措意,及至文莊贛撫入覲,遇壽祺于江西公宴,調之曰:“某散館授職后,即奉命出征,在本衙門日淺,于諸前輩多未奉教,向慕不置。”壽祺時已衰邁落托,無復人形,唯唯而已。

陳右銘中丞治鄉團,御粵寇,嗣在京為殉節者請恤,義寧一州,多至三千人。劉忠誠撫贛,雖知其粉飾,以中丞當時清望,無如之何也。中丞氵存升府道,軍中保案,無足深論,《清史稿》稱其走湖南,參易佩紳戎幕,拒走石達開;之江西,為席寶田畫策,殲洪福是以保案為功業。中丞有知,諒不樂于有此虛譽。

李季荃觀察在淮軍,與曾忠襄之在湘軍,皆以統帥介弟之親,將兵獨眾。忠襄猶能成功,其后在鄂,雖小有波折,亦克自振。觀察竟不能終始其事,固由于淮軍之團結力不若湘軍,致遭排擠;抑亦觀察沉毅之性不如忠襄,遇有艱阻,不能堅持故也。

曾忠襄處事堅決,有過人之處,固已。其將才勇略、學識,操守,未見出于李季荃觀察之上,而勛業各相迥殊者,更有遭際不同之故。軍中鹵獲,自古所不能免。將門之后因以致富,以晉之石崇為最知名,馀可類推。淮軍所得俘物,以充軍實,按諸奏報,較湘軍為多。湘軍將領富有貲產,頗流露于《湘軍志》文字之間。然淮人吝嗇,染商賈之習,頗用以營運,與民爭利,不似湘人僅供浪用。如蔣湘南方伯,一夕而盡喪其歷年所有,無損于人也。曾、李二介弟高下之分,固有地理風俗關系存焉。

文忠至蘇,魯白陽管淮軍糧臺,使其弟求見于先文莊,述其兄之意曰:“頃見李撫帥,撫帥曰:‘糧臺何難于應付,惟李觀察、劉學士不得罪焉,可耳。’今李公座營八、公座營六,皆發足餉,可乎?”“李觀察”謂季荃觀察“劉學士”即謂文莊也。文莊曰:“不可。如我座營得足餉,馀營皆不得,則不為我用,是自損軍力十之七也。請從眾。”東捻平后,文莊乞解兵柄,求其餉于文忠,爭持累日,乃得三關半。時欠餉經年累月,文莊無已,悉移交于繼統是軍之吳武壯,歸潔其身而已矣。當時風俗醇厚,軍士罷役回籍,待餉不得,即去而之他,值軍務未平,盡有去處,尚不生事。粵捻兩役肅清,潘中丞頓軍徐州,猶染舊習,遷延不予,軍中將擁營弁鮑某為亂。地距親慶軍不遠,吳武壯馳騎曉諭。大率同府縣城之人,非親即故,薄給以貲,悉散去。其后鮑某潦倒已甚,遇武壯,尤之曰:“非汝,則我黃袍加身久矣。”

魯白陽久不得志,知左文襄與文忠意見不協,乃悉以淮軍糧臺帳簿輦送于彼。文襄曰:“吾屬皆軍人,奚肯以此中傷同類。”時人皆服文襄之度。白陽后需次于直隸,文忠銜之甚深,屏弗接納。白陽朝夕站班,使文忠均見之。如是者年馀。文忠怒罵曰:“趣行,毋溷乃公。”給以省外一差而遣之,時人更欽文忠之量。后十馀年,白陽賄得上海道。未幾,事發解職,落拓不能自活,雙足攣腫,復不能行。又如是者數年,適值文忠至京議和。上書,不答。翌日,白陽以兩役掖之行,至文忠所。文忠怒罵,兩役驚懼走,遺白陽于地,號兆乞恩。此亦官場之異聞也。

郭善臣軍門,出身于陳國瑞部下卒伍,以事觸其怒,縛而懸之于門外。時金學亭軍門亦在其軍,令立而守之。自飲酒,畢,倚胡床而臥。郭體肥,不勝其苦,嘆曰:“俟彼醒而釋我,吾死久矣。”金憐之曰:“縱汝去,則我應代死,曷若偕行?我無家,途中呼汝為父,汝呼我為子,免人疑問,何如?”郭欣然允諾。逃至鳳陽,見郭母。郭母曰:“恩人也。汝輩年相若,何得稱為父子?曷結為兄弟,皆為我子。”于是改姓郭,名運昌,從兄復入伍,積功至提督,乃復姓金氏。

李世忠、陳國瑞、詹啟綸落職后,橫行不法,無復顧忌,中興之世,良為罕見。世忠故為匪類,國瑞從僧王久,啟綸用兵在淮徐一帶,多與旗兵相處,放恣之性,不知法紀為何物,抑習染使然。其后世忠、啟綸皆得罪以死,國瑞遠戍不返,乃其宜也。

曾文正為欽差大臣剿捻匪,先文莊為襄辦,獻守運河之策:作長墻于岸,限止馬足,使不得度,圈之于一隅。李文忠署江督,力爭不可,手致文莊書云:“古有萬里長城,今有萬里長墻,不意秦始皇于千馀年后,遇公等為知音。”文莊將萬人渡河,得文忠牘,言餉缺不得增兵。事事干涉,諸如此類。且時上章,條陳軍務,文正弗善也。及師久無功,文忠繼為帥。文正愧弗忍去,自請留營效力。文忠至軍,亟取欽差關防于文正所。文正曰:“關防,重物也。將帥受代,大事也。彼弗自重,亟索以去,無如之何,然吾弗去也。”文忠遣客百端說之回任,弗許。或為調停曾、李計,言乾隆時,西征之師,以大學士管糧臺,位與欽差大臣相埒。文正故作不解曰:“何謂也耶?”文莊曰:“今回兩江之任,即大學士管糧臺之職也。”文忠又私告曰:“以公之望,雖違旨勿行可也。九帥之師屢失利,不懼朝廷譴責歟?”文正遂東歸,自是絕口不談剿捻軍事。文忠代為帥,亦無以改文正扼河而守之策。大功告成,文忠疏請加恩從前領兵大臣,文正得加一“世襲輕車都尉”。聞之大怒,謂江寧府涂朗軒太守曰:“異日李宮保至,吾當為之下,今非昔比矣。”

臼口之敗,郭武壯為賊擒,全軍覆沒,陷俘虜中。賊不知其為統將也,有降卒縱之出,乃得免,旋乞病歸。次歲再出,招集舊部,聲勢復振,克以功名終。綜其生平戰績,皆與李文忠俱也。

霆軍多容游勇,平時僅給之食,有額則補為正兵。戰時常令游勇當先,勝則大軍繼之;不勝,賊與游勇混斗已久,紀律必亂,乘以銳師,往往克捷。尹隆河之役,縱銘軍先戰,以當游勇,謔而虐矣。壯肅棄冠而走,鮑忠壯得之,牒于文忠曰:“省三殉矣。省三得頭品頂戴,穿珊瑚細珠為帽結,以示異于眾,今獲于賊手,其殆死乎。”文忠與忠壯,皆以異籍處湘軍,互相友好,忠壯出征,文忠在文正幕中,輒為之內主。暨是役之后,文忠與忠壯不無遺憾。《朋僚函稿》中語多微辭,殆有由也。

先文莊率師追捻于鄂、豫之交,逢鮑忠壯。當時各軍遇于某所,主帥固宜知之。他日見曾文正,文正問曰:“見鮑春霆歟?”曰:“然。”文正曰:“穿黃馬褂耶?”曰:“否。”文正詫曰:“何歟?”曰:“客先問主人:有黃馬褂子也無?因知其無,而易著他服,不以其所有形其所無,客敬主人之意也。”文正曰:“敘戰功歟?”曰:“主人仰客大名,幸得一見,將謙讓之不遑,豈復有可敘之功。客因主人口不言功,而不言己功,亦客敬主人之意也。”文正大笑。觀此可知馭將之道,雖在小節,亦不可不知之,審而問之詳也。

樹軍在江蘇,每戰克捷,靖達、勇烈昆仲,意見漸不合。靖達乃就徐州道任,解兵柄,專屬勇烈。移軍征捻,曾與周剛敏一軍同時奉命,屬先文莊相度調遣。潘中丞謂文莊曰:“淮軍二海,既不能令,又不受命,吾為子慮之。”既而,兩軍皆避道而行,無從指麾,當時游擊之師,亦無處捉摸也。臼口敗后,諸軍聞捻蹤在鄂,群趨往援救。文莊與樹、盛兩軍遇賊于漢、黃之間,剛敏先見曰:“往日賊逢我軍,走避之不暇。今入鄂境,彼連戰皆捷,乃敢直前決斗,必有以懲之而后可。”約次日合軍迎擊而去。至定昏,剛敏遣人來言,賊與樹軍一遇即走,海柯未回營中。文莊不知何謂。時兩營相距約十里程,率兩騎執燭往,就詢之曰:“海柯未回營,曷故?”剛敏曰:“陣亡矣。”軍中諱言之,故云然。翌日馳往視喪,其地土名曰:“倒樹灣。”事有先兆,理或然歟。勇烈部眾三營,追賊中伏。勇烈以一營當先,一營當后,而自居中策應。以千五百之步卒,當數萬人之騎兵,如卵擊石,誠非戰之罪。勇烈就義時,外著軍服,內襯湖縐短襖。身受兩傷,一矛刺腰際,一刀斷喉,意揣中矛墜馬,賊見衷服,知為將領,因而害之。勇烈遺骸入殮,面色如生,其后有人疑其為衣冠葬者,聞文莊時為詳述如此。勇烈字海柯,剛敏字海聆,故潘中丞言“二海”云。

曾文正剿捻,未奏速效。捻入鄂時,曾忠襄為鄂撫,遣將御之。賊騎飄忽,非粵匪憑城據守之比,湘軍初逢勁敵,屢戰失利。李文忠聞之,不免譏刺。時文正疏中,有云“臣不敢以一戰之功,遂自忘其丑陋”,疑有所指。他日,文莊見文忠而告之。文忠瞿然曰:“有是哉?”文莊曰:“是則然矣。”命取邸鈔視之,果也。是后,文忠談鄂事,亦稍稍慎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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