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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唐虞考信錄(8)

  • 考信錄
  • 崔述
  • 4695字
  • 2015-12-24 16:30:54

說此篇者皆以下文“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之士為皋陶。吳氏云:“《二典》不載有兩刑官,蓋傳聞之謬也。”蔡氏云:“皋陶未為刑官之時,豈伯夷實兼之與?’余按此篇後章文云:“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于獄之麗。”明明分承上章“苗民弗用靈”及“士制百姓于刑之中”兩項而言,則所謂士者非皋陶即伯夷明矣。稷、棄之世官也,故今(剛案:“今”當作“經”)傳多稱之;若皋陶則未聞有稱士者。且既謂伯夷典刑矣,又謂皋陶為士,不但於政體有乖,即以文義論亦不可通。然則所謂“制百姓于刑之中”者即承上文“伯夷”而言,非皋陶明矣。蓋盛世之文多謹嚴,衰世之文多輕易;況事在千馀年前,傳聞不一,蓋有誤以皋陶之事為伯夷者,作誥者因本之以為言。吳氏以為傳聞之謬,是矣。蔡氏疑在皋陶之前,猶未免於曲為說也。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書》之《呂刑》,《詩》之《宮》皆不能無疑:非但其作之晚,亦以所稱述者久遠之事,不能保其不失實耳。故列之於存疑。

《鄭語》言姜為伯夷後之非

《鄭語》云:“姜,伯夷之後也。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者也。”余按:《春秋傳》或以姜為大岳之後,或以姜為炎帝之後;《周語》、《晉語》亦然。四岳在炎帝後,容或出於炎帝:則謂四岳之後即炎帝之後,理尚可通也。若伯夷則與四岳比肩事主,又四岳之所薦,安得四岳之後即伯夷之後乎!且伯夷乃舜所命官,以為“佐堯”,亦誤。故今不載。

“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書堯典》)

夔一足非指人

《孔從子》稱:“或問孔子:‘夔有一足,信乎?’孔子曰:‘皋陶為夔請佐,舜曰:“夔一(句),足矣,”非一足也。’“余按:夔本獸名,──故《魯語》云:“木石之怪,夔罔兩;水之對,龍罔象。”夔之名夔猶龍之名龍也,猶朱、虎、熊、罷之名朱虎熊罷也。所謂“夔一足”者,謂夔之獸一足,非謂夔之人一足也。儒者知其不經而不知所由誤,乃撰為此事,又諸孔子之言以曲解之:嘻,亦勞矣!且九官皆官屬之長,未有無佐者:垂之佐殳、┥、伯與;益之佐朱、虎、熊、羆;禹、稷、契、皋陶之倫亦必有佐,但不見於《經》耳。典樂教胄豈一人所能理,夔安得獨無佐乎!以無佐解一足,則龍之兩角又何說焉?今不載。

樂以志為本

世儒論古樂者皆求之律。自班固以來,娶妻生子之喻,十分九分之疑,王樸、蔡元定之所定,范景仁、司馬君實之所爭紛然不一。余之意獨以為不然。《經》之言樂,此章詳矣。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四言而樂之事備矣。何者?凡樂必有其本,──本也者,志是也。有志而後有詩,──詩者,取志而宣諸喉舌者也。有詩而後有歌,──歌者,取詩而暢其音節者也。有歌而後有聲,──聲者,取歌而布之於絲竹者也。是故,詩曰“言志”,歌曰“永言”,聲曰“依永”:“言”即其言志之詩也,“永”即其永言之歌也;即其詩而長之之謂“永”,隨其歌而應之之謂“依”。然則聲之抑揚疾徐視其歌,歌之抑揚疾徐視其詩,而詩之抑揚疾徐視其志矣。是故,志者本也,聲者末也。其志必中正和平也,而後其詩其歌其聲從容舒暢,而俯仰遲速無不其宜者。志不美,求之於詩,無益也;詩不美,求之於歌,無益也;歌不美,求之於聲,無益也。故曰“作樂崇德”,“見其樂而知其德”也。然又制律以和聲者何居?八音并作,彼此恐其不均,數章迭奏,先後恐其不符,故為律以考驗之,使歸於一耳;非以律為樂也。《書》曰:“同律度量衡”,律之於音也猶度之於布帛,量之於粟,衡之於金也。長短之形,目能察之,而一左一右不能必其無分杪之差,故受之以度而後齊。高下之音,耳能辨之,而一彼一此不能必其無幾微之異,故受之以律而後調。是故,律者所以均高下,而非所以為高下也;度者所以均長短,而非所以為長短也;量與衡者所以均多寡輕重,而非所以為多寡輕重也。後世儒者之為古樂也則不然,不求其原於志與詩而惟斤斤於律;聲從律起而不自歌生,詩緣歌作而非由志出,取命夔之語而顛倒施之;正使所制之律毫厘不爽於古,亦與古樂無與,況未必然乎!如但持古人之律即可為古樂,是得周尺而即可以制周禮也。曰:然則何以淑其志?曰:《經》言之矣,曰:“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剛直,《乾》之德也,寬簡,《坤》之德也。有其德者必有其偏;溫也,栗也,無虐且無傲也,德之不偏不倚,純粹至善,所以為中正而和平也。由是而發之詩,著之歌,播之聲,舜之樂所以為至也。故“詩言志”云云者,所以為樂也,古樂之與後世異者也;“直而溫”云云者,所以為《韶》也,舜樂之與三代異者也。故古今知樂者莫如孔子、孟子。孔子曰:“樂則《韶》舞”,“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聞《韶》,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此論樂之品也,為夫不能“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者言之也。孟子曰:“今之樂由古之樂也:百姓之疾首蹙而相告者,不與民同樂也;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者,與民同樂也”,──此論樂之本也,為夫不知“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者言之也。蓋樂猶文也:文之本在明理達意,不如是則非文,孟子之論樂是也;文之品則有高下精粗純雜之分,當求其上者而法之,孔子之論樂是也。孔子之論樂,與顏、曾之徒知樂者言之也;孟子之論樂,與戰國之君臣不知樂者言之也。彼且不知樂之本,何暇與之論高下。譬諸近世之文,不求之理而但揣摩西漢、盛唐之體,格於語言音響之間,此姑使之返而求所以明理者,未可遂以文之高下語之;非謂文之遂無高下也。宋韓魏公琦《上仁宗疏》云:“不若窮作樂之原,為致治之本,使政令平簡,民物熙洽:斯則古之樂也,可以器象求乎!”嗚乎,三代以還,知樂者一人而已矣!若夫諸儒所論,累黍為尺,由尺生律,以黍尺之多寡長短為古樂者,吾不知樂,吾知其非樂也!

【備考】“有仍氏生女,<黑真>黑而甚美,光可以鑒;名曰玄妻。樂正後夔取之,生伯封:實有豕心,貪忄林無饜,忿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後羿滅之,夔是以不祀。”(《左傳》昭公二十八年)

“帝曰:‘龍:朕┾讒說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書堯典》)

九官以龍終之故

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物成,萬物之理得矣,天地之氣和矣,夫然後禮樂可興,故命伯夷命夔次之;而又慮讒殄之害正也,故以命龍終焉:此治化之成也。顏淵問為邦,孔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言禮也;曰:“樂則《韶》舞,放鄭聲。”言樂也;而又繼之曰“遠佞人”,何?蓋佞人不去,雖有賢臣不能為治,即治亦不能久;故欲久安長治者必以近佞人為永戒。舜之┾讒殄於制禮作樂之後,亦此意也。

命伯夷、夔、龍

命伯夷何以亦咨於岳也?猶命禹之咨於岳也,亦重之也。命夔、龍何以亦詳於伯夷也?猶命稷、契、皋陶之詳於禹也,亦因讓而命也。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書堯典》)

“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熙。”(同上)

九官非一時所命

自“詢咨四岳”以後,鄭氏以為皆“格於文祖”時所敕命。《綱目前編》因之,悉載之於舜即位時,而以舜之三載為“考績”之年,九載為“熙績”之歲。余按:舜之攝政二十有八載矣,自棄以下八人,為知其材邪?為不知其材邪?知其材邪,何以二十八載而不用?不知其材邪,何以一日而盡用之?如云咨於眾而知之,則何以二十八載之久而不一咨,獨於此一日偏咨之也?向之為此官者,為稱職邪?為不稱職邪?稱職邪,不應一日而盡易之。不稱職邪,不應二十八載而不易。即云向無其官而今設之,亦不應二十八載之久而無一設,忽於此一日而偏設之也。由是言之,舜之咨,眾之舉,皆非朝夕之故;蓋以漸而知之,遂以漸而用之,而記事者連類而記之耳,不得以為一日之所命也。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孔子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孔子曰:“教之”。圣人立政自有先後次第。況巢窟者切膚之急禍,教養者治民之大綱,皆非可以須臾緩者;工虞之事固已末矣。至於禮樂乃盛治之成功,非厚生正德之後未易言也,安得一日而同亮天工,三載而咸奏厥績哉!帝之命禹昌言也,禹以“決川距海”、“民乃粒”告之帝,則是此時水土固已平,樹藝固已成矣;而帝方諄諄焉以“山龍黼黻”、“六律五聲”與“庶頑讒說”為尤,則是此時禮樂猶未興,讠殄猶未絀也。然則禹、稷功成之日,伯夷、夔、龍始各任職耳。若與六官者同命而考,何至此時尚廑帝憂乎!曰:然則舜有“咨二十二人”之言,何也?曰:古人之文簡質,貴得圣人之意耳:其事皆當日之事,其言不必皆當日之言也。而“典”之為體,綜其始終本末言之,又與《春秋》之編年紀事者不同。即如“疇若予工”、“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者,豈果臨朝一問而已乎!僉曰“垂哉”、“益哉”者,豈果同朝一應而已乎!帝曰:“汝共工”、“汝作朕虞”者,豈果漫不加察,付以重任而已乎!如此,則不惟舜能之,人人皆能之矣。《書》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記》曰:“舜好問而好察邇言。”然則舜之訪蓋不知幾何,而眾多稱垂、益平日之才略者,舜乃詢以言,試以功,待其有效而後授以此官;而《書》之所云特其梗概耳。故曰:其事皆當日之事,其言不必皆當日之言也。不寧惟是,韓子《平淮西碑》云:“曰‘光顏,汝為陳許帥,’曰‘重胤,汝故有河陽懷,今益以汝’,曰‘度,維汝予同,汝遂相予’”者,豈果一日之事,當日之言乎哉!夫《堯典》之文亦若是而已矣!嗚乎,圣主賢臣之心與其經綸設施之次第,其晦於拘牽文義之儒者豈可勝道哉!故識其說如此。

“苗頑弗即工”。(《書益稷》)

“皋陶方厥敘;方施象刑惟明。”(同上)

“分北三苗。”(《書堯典》)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論語泰伯篇》)

【附論】“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論語衛靈篇》)

三苗丕敘在“頑弗即工”之後

按:三苗之見於《虞夏書》者凡四。其一,“竄三苗於三危”,乃堯時事:此在最前,不待言矣。其二,“分北三苗”,乃舜命官之後考績時事。其三,“苗頑弗即工,皋陶方施象刑”,乃舜、禹問答語:考其時勢,當即分北之事。蓋“苗頑”者,原分北之由;“分北”者,記象刑之實,所謂“五流三居”者也。然則《典》正如《春秋》,直書其事;《謨》正如《左氏傳》,詳志其本末耳。其四,“三危既宅,三苗丕敘”,惟此當在最後:蓋因頑而分北,因分北而後丕敘也。若先已丕敘,則禹不當謂之頑弗即工,舜亦不當分北之矣。蓋水土雖平於分北之前,而《禹貢》實作於分北之後,故有“作十三載乃同”之文,“聲教訖於四海”之語:是知此篇乃賦定功成後所記,故云丕敘也。三篇之文正相發明。自《偽孔氏古文》以《禹貢》為作於堯世,又撰禹攝政後征苗一事,於是丕敘之後復謂之頑而分北之;既分北之而惟命是聽矣,無故而又動大眾以征之。首尾衡決,事實淆亂,莫此為甚。故今載丕敘於後篇,刪征苗之偽誓,而取《謨》中禹、舜之言列於《典》文“分北”之前,庶學者可以一見而然也。說并見後《治定功成篇》中。

舜體國經野上

“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書禹貢》)

【存參】“禹乃遂與益、後稷奉帝命,命諸侯百姓興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史記夏本紀》)

本錄義例三──“敷土”置“咸熙”後

此篇與《堯典》羲、和之命相表里。四時之定,堯之所以成天;九州之制,舜之所以平地。授時者,損益前古而集其成;敷土者,范圍後世而開其始。故授時命於“庶績”之先,敷土記於“咸熙”之後。

“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懷績,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恒、衛既從;大陸既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于河。”(《書禹貢》)

九州之章法次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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