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袁張韓周列傳(2)
- 后漢書
- 范曄
- 3782字
- 2015-12-20 17:33:51
封觀者,有志節,當舉孝廉,以兄名位未顯,恥先受之,遂稱風疾,喑不能言。火起觀屋,徐出避之,忍而不告。后數年,兄得舉,觀乃稱損而仕郡焉。
論曰:陳平多陰謀,而知其后必廢;邴吉有陰德,夏侯勝識其當封及子孫。終陳掌不侯,而邴昌紹國,雖有不類,未可致詰,其大致歸然矣。袁公竇氏之間,乃情帝室,引義雅正,可謂王臣之烈。及其理楚獄,未嘗鞫人于臧罪,其仁心足以覃乎后昆。子孫之盛,不亦宜乎?
張醫字孟侯,汝南細陽人,趙王張敖之后也。敖子壽,封細陽之池陽鄉,后廢,因家焉。
醫少從祖父充受《尚書》,能傳其業,又事太常桓榮。勤力不怠,聚徒以百數。永平九年,顯宗為四姓小侯開學于南宮,置《五經》師。醫以《尚書》教授,數講于御前,以論難當意,除為郎,賜車馬衣裳,遂令入授皇太子。
醫為人質直,守經義,每侍講間隙,數有匡正之辭,以嚴見憚。及肅宗即位,擢醫為侍中、虎賁中郎將。數月,出為東郡太守。醫自以嘗經親近,未悟見出,意不自得,上疏辭曰:“臣愚以經術給事左右,少不更職,不曉文法,猥當剖符典郡,班政千里,必有負恩辱位之咎。臣竊私自分,殊不慮出城闕,冀蒙留恩,托備冗官,群僚所不安,耳目所聞見,不敢避好丑。”詔報曰:“經云:‘身雖在外,乃心不離王室。’典城臨民,益所以報效也,好丑必上,不在遠近。今賜裝錢三十萬,其亟之官。”醫雖儒者,而性剛斷。下車擢用義勇,搏擊豪強。長吏有殺盜徒者,醫輒案之,以為令長受臧,猶不至死,盜徒皆饑寒傭保,何足窮其法乎!
郡吏王青者,祖父翁,與前太守翟義起兵攻王莽,及義敗,余眾悉降,翁獨守節力戰,莽遂燔燒之。父隆,建武初為都尉功曹,青為小史。與父俱從都尉行縣,道遇賊,隆以身衛全都尉,遂死于難;青亦被矢貫咽,音聲流渴。前郡守以青身有金夷,竟不能舉。醫見之,嘆息曰:“豈有一門忠義而爵賞不及乎?”遂擢用極右曹,乃上疏薦青三世死節,宜蒙顯異。奏下三公,由此為司空所辟。
由醫出后,帝每見諸王師傅,常言:“張醫前入侍講,屢有諫正,訚訚惻惻,出于誠心,可謂有史魚之風矣。”元和二年,東巡狩,幸東郡,引醫及門生并郡縣掾史并會庭中。帝先備弟子之儀,使醫講《尚書》一篇,然后修君臣之禮。賞賜殊特,莫不沾洽。
醫視事十五年,和帝初,遷魏郡太守。郡人鄭據時為司隸校尉,奏免執金吾竇景。景后復位,遣掾夏猛私謝醫曰:“鄭據小人,為所侵冤。聞其兒為吏,放縱狼藉。取是曹子一人,足以驚百。”醫大怒,即收猛系獄,檄言執金吾府,疑猛與據子不平,矯稱卿意,以報私仇。會有贖罪令,猛乃得出。頃之,征入為河南尹。竇景家人復擊傷市卒,吏捕得之,景怒,遣緹騎侯海等五百人歐傷市丞。醫部吏楊章等窮究,正海罪,徙朔方。景忿怨,乃移書辟章等六人為執金吾吏,欲因報之。章等惶恐,入白醫,愿自引臧罪,以辭景命。醫即上言其狀。竇太后詔報:“自今執金吾辟吏,皆勿遣。”
及竇氏敗,醫乃上疏曰:“臣實愚蠢,不及大體,以為竇氏雖伏厥辜,而罪刑未著,后世不見其事,但聞其誅,非所以垂示國典,貽之將來。宜下理官,與天下平之。方憲等寵貴,群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憲受顧命之托,懷伊、呂之忠,至乃復比鄧夫人于文母。今嚴威既行,皆言當死,不復顧其前后,考折厥衷。臣伏見夏陽侯瑰,每存忠善,前與臣言,常有盡節之心,檢敕賓客,未嘗犯法。臣聞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義,過厚不過薄。今議者為瑰選嚴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貸宥,以崇厚德。”和帝感醫言,徙瑰封,就國而已。
永元五年,遷醫為太仆。數月,代尹睦為太尉。數上疏以疾乞身,薦魏郡太守徐防自代。帝不許,使中黃門問病,加以珍羞,賜錢三十萬。醫遂稱篤。時子蕃以郎侍講,帝因令小黃門敕蕃曰:“陰陽不和,萬人失所,朝廷望公思惟得失,與國同心,而托病自潔,求去重任,誰當與吾同憂責者?非有望地斷金也。司徒固疾,司空年老,公其傴僂,勿露所敕。”醫皇恐詣闕謝,還復視事。醫雖在公位,而父常居田里,醫每有遷職,輒一詣京師。嘗來候醫,適會歲節,公卿罷朝,俱詣醫府奉酒上壽,極歡卒日,眾人皆慶羨之。及父卒,既葬,詔遣使赍牛、酒為釋服。
后以事與司隸校尉晏稱會于朝堂,醫從容謂稱曰:“三府辟吏,多非其人。”稱歸,即奏令三府各實其掾史。醫本以私言,不意稱奏之,甚懷恨。會復共謝闕下,醫因責讓于稱,稱辭語不順,醫怒,遂廷叱之,稱乃劾奏醫有怨言。天子以醫先帝師,有詔公卿、博士、朝臣會議。司徒呂蓋奏醫位居三司,知公門有儀,不屏氣鞠躬以須詔命,反作色大言,怨讓使臣,不可以示四遠。于是策免。
醫歸里舍,謝遣諸生,閉門不通賓客。左中郎將何敞及言事者多訟醫公忠,帝亦雅重之。十六年,復拜為光祿勛。數月,代魯恭為司徒。月余薨。乘輿縞素臨吊,賜冢塋地,趓贈恩寵異于它相。醫病臨危,敕其子曰:“顯節陵掃地露祭,欲率天下以儉。吾為三公,既不能宣揚王化,令吏人從制,豈可不務節約乎?其無起祠堂,可作稿蓋廡,施祭其下而已。”
曾孫濟,好儒學,光和中至司空,病罷。及卒,靈帝以舊恩贈車騎將軍、關內侯印綬。其年,追濟侍講有勞,封子根為蔡陽鄉侯。
濟弟喜,初平中為司空。
韓棱字伯師,潁川舞陽人,弓高侯穨當之后也。世為鄉里著姓。父尋,建武中為隴西太守。
棱四歲而孤,養母弟以孝友稱。及壯,推先父余財數百萬與從昆弟,鄉里益高之。初為郡功曹,太守葛興中風,病不能聽政,棱陰代興視事,出入二年,令無違者。興子嘗發教欲署吏,棱拒執不從,因令怨者章之。事下案驗,吏以棱掩蔽興病,專典郡職,遂致禁錮。顯宗知其忠,后詔特原之。由是征辟,五遷為尚書令,與仆射郅壽、尚書陳寵,同時俱以才能稱。肅宗嘗賜諸尚書劍,唯此三人特以寶劍,自手署其名曰:“韓棱楚龍淵,郅壽蜀漢文,陳寵濟南椎成。”時論者為之說;以棱淵深有謀,故得龍淵;壽明達有文章,故得漢文;寵敦樸,善不見外,故得椎成。
和帝即位,侍中竇憲使人刺殺齊殤王子都鄉侯暢于上東門,有司畏憲,咸委疑于暢兄弟。詔遣侍御史之齊案其事。棱上疏以為賊在京師,不宜舍近問遠,恐為奸臣所笑。竇太后怒,以切責棱,棱固執其議。及事發,果如所言。憲惶恐,白太后求出擊北匈奴以贖罪。棱復上疏諫,太后不從。及憲有功,還為大將軍,威震天下,復出屯武威。會帝西祠園陵,詔憲與車駕會長安。及憲至,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諂,下交不黷,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議者皆慚而止。尚書左丞王龍私奏記上牛、酒于憲,棱舉奏龍,論為城旦。棱在朝數薦舉良吏應順、呂章、周紆等,皆有名當時。及竇氏敗,棱典案其事,深竟黨與,數月不休沐。帝以為憂國忘家,賜布三百匹。
遷南陽太守,特聽棱得過家上冢,鄉里以為榮。棱發擿奸盜,郡中震栗,政號嚴平。數歲,征入為太仆。九年冬,代張奮為司空。明年薨。
子輔,安帝時至趙相。
棱孫演,順帝時為丹陽太守,政有能名。桓帝時為司徒。大將軍梁冀被誅,演坐阿黨抵罪,以減死論,遣歸本郡。后復征拜司隸校尉。
周榮字平孫,廬江舒人也。肅宗時,舉明經,辟司徒袁安府。安數與論議,甚器之。及安舉奏竇景及與竇憲爭立北單于事,皆榮所具草。竇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惡之,脅榮曰:“子為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以歷宰二城。今復得備宰士,縱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故常敕妻子,若卒遇飛禍,無得殯斂,冀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及竇氏敗,榮由此顯名。自郾令擢為尚書令。出為潁川太守,坐法,當下獄,和帝思榮忠節,左轉共令。歲余,復以為山陽太守。所歷郡縣,皆見稱紀。以老病乞身,卒于家,詔特賜錢二十萬,除子男興為郎中。
興少有名譽,永寧中,尚書陳忠上疏薦興曰:“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號令,言心弘雅,辭必溫麗,垂于后世,列于典經。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從周室之郁郁。臣竊見光祿郎周興,孝友之行,著于閨門,清厲之志,聞于州里。蘊櫝古今,博物多聞,《三墳》之篇,《五典》之策,無所不覽。屬文著辭,有可觀采。尚書出納帝命,為王喉舌。臣等既愚暗,而諸郎多文俗吏,鮮有雅才,每為詔文,宣示內外,轉相求請,或以不能而專己自由,辭多鄙固。興抱奇懷能,隨輩棲遲,誠可嘆惜。”詔乃拜興為尚書郎。卒。興子景。
景子仲饗。辟大將軍梁冀府,稍遷豫州刺史、河內太守。好賢愛士,其拔才薦善,常恐不及。每至歲時,延請舉吏入上后堂,與共宴會,如此數四,乃遣之。贈送什物,無不充備。既而選其父兄子弟,事相優異。常稱曰:“臣子同貴,若之何不厚!”先是司徒韓演在河內,志在無私,舉吏當行,一辭而已,恩亦不及其家。曰:“我舉若可矣,豈可令遍積一門!”故當時論者議此二人。
景后征入為將作大匠。及梁冀誅,景以故吏免官禁錮。朝廷以景素著忠正,頃之,復引拜尚書令。遷太仆、衛尉。六年,代劉寵為司空。是時宦官任人及子弟充塞列位。景初視事,與太尉楊秉舉奏諸奸猾,自將軍牧守以下,免者五十余人。遂連及中常侍防東侯覽、東武陽侯具瑗,皆坐黜。朝廷莫不稱之。視事二年,以地震策免。歲余,復代陳蕃為太尉。建寧元年薨。以豫議定策立靈帝,追封安陽鄉侯。
長子崇嗣,至甘陵相。
中子忠,少歷列位,累遷大司農。忠子暉,前為洛陽令,去官歸。兄弟好賓客,雄江淮間,出入從車常百余乘。及帝崩,暉聞京師不安,來候忠,董卓聞而惡之,使兵劫殺其兄弟。忠后代皇甫嵩為太尉,錄尚書事,以災異免。復為衛尉,從獻帝東歸洛陽。
贊曰:袁公持重,誠單所奉。惟德不忘,延世承寵。孟侯經博,侍言帝幙。棱、榮事君,志同鹯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