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以行春乘柴車,從兩史,冀州刺史上其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左轉下邳令。豫克死日,如期果卒。敕其子曰:“漢末當亂,必有發掘露骸之禍?!笔箲夜紫略?,墓不起墳。
時,博士勃海郭鳳亦好圖讖,善說災異,吉兇占應。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斂具,至其日而終。
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習《易》,并七政、元氣、風云占候。為郡文學掾。時,有大雀夜集于庫樓上,太守廉范以問由。由對曰:“此占郡內當有小兵,然不為害。”后二十余日,廣柔縣蠻夷反,殺傷長吏,郡發庫兵擊之。又有風吹削哺,太守以問由。由對曰:“方當有薦木實者,其色黃赤?!表曋?,五官掾獻橘數包。
由嘗從人飲,敕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嚴駕。”既而趣去。后主人舍有斗相殺者,人請問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鳩斗,此兵賊之象也?!逼溲远囹灐V鴷嗥弧镀淦健?。終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陽句容人也。少篤學,明于風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馬棱坐盜賊事被征,當詣廷尉,吏民不寧,南特通謁賀。棱意有恨,謂曰:“太守不德,今當即罪,而君反相賀邪?”南曰:“旦有善風,明日中時,應有吉問,故來稱慶。”旦日,棱延望景晏,以為無征;至晡,乃有驛使赍詔書原停棱事。南問其遲留之狀。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馬踠足,是以不得速?!崩饽朔伞:笈e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終于家。
南女亦曉家術,為由拳縣人妻。晨詣爨室,卒有暴風,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姑不許,乃跪而泣曰:“家世傳術,疾風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禍為婦女主爨者,妾將亡之應?!币蛑渫鋈?。乃聽還家,如期病卒。
李郺字孟節,漢中南鄭人也。父頡,以儒學稱,官至博士。郺襲父業,游太學,通《五經》。善《河》、《洛》風星,外質樸,人莫之識??h召署幕門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采風謠。使者二人當到益部,投郺候舍。時,夏夕露坐,郺因仰觀,問曰:“二君發京師時,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驚相視曰:“不聞也。”問何以知之。郺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
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漢中太守,郺猶為吏。太守奇其隱德,召署戶曹史。時,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郡亦遣使。郺進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禮德,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碧毓糖仓a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郺遂所在留遲,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就國自殺,支黨悉伏其誅。凡交通憲者,皆為免官,唯漢中太守不豫焉。
郺歲中舉孝廉,五遷尚書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為司空,數陳得失,有忠臣節。在位四年,坐請托事免。
安帝崩,北鄉侯立,復為司徒。及北鄉侯病,郺陰與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會孫程等事先成,故郺功不顯。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災異,賜策免。將作大匠翟醫上郺“潛圖大計,以安社稷”,于是錄陰謀之功,封郺涉都侯,辭讓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門人上黨馮胄獨制服,心喪三年,時人異之。
胄字世威,奉世之后也。常慕周伯況、閔仲叔之為人,隱處山澤,不應征辟。
郺子固,已見前傳。弟子歷,字季子。清白有節,博學善交,與鄭玄、陳紀等相結。為新城長,政貴無為。亦好方術。時,天下旱,縣界特雨。官至奉車都尉。
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也。習《易經》,明風角。時有就其學者,雖未至,必豫知其姓名。嘗告守津吏曰:“某日當有諸生二人,荷擔問翳舍處者,幸為告之?!焙缶谷缙溲?。又有一生來學,積年,自謂略究要術,辭歸鄉里。翳為合膏藥,并以簡書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發視之?!鄙捷缑?,與吏爭度,津吏楇破從者頭。生開筒得書,言到葭萌,與吏斗頭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創者即愈。生嘆服,乃還卒業。翳遂隱居竄跡,終于家。
廖扶字文起,汝南平輿人也。習《韓詩》、《歐陽尚書》,教授常數百人。父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及服終而嘆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典,尤明天文、讖緯,風角、推步之術。州郡公府辟召,皆不應。就問災異,亦無所對。
扶逆知歲荒,乃聚谷數千斛,悉用給宗族姻親,又斂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常居先人冢側,未曾入城市。太守謁煥,先為諸生,從扶學。后臨郡,未到,先遣吏修門人之禮,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當時人因號為北郭先生。年八十,終于家。
二子,孟舉、偉舉,并知名。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曾孫國為郁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生像。
國有資財二億,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黃、老言。及國卒,感多藏厚亡之義,乃散金帛資產,周施親疏?;蛑G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增益產業,何為坐自殫竭乎?”像曰:“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富也?!衢T戶殖財日久,盈滿之咎,道家所忌。今世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墻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敝钦呗勚?,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賓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年八十四。家無余資,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也。少受業三輔,習《京氏易》,兼明《五經》。又善風角、星算,《河》、《洛》七緯,推步災異。隱于壺山之陽,受業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禮請,不應;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嘗有暴風從西方起,英謂學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記其日時??秃笥袕氖穸紒恚啤笆侨沾蠡?,有黑云卒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得滅”。于是天下稱其術藝。
安帝初,征為博士。至建光元年,復詔公車賜策書,征英及同郡孔喬、李昺、北海郎宗、陳留楊倫、東平王輔六人,唯郎宗、楊倫到洛陽,英等四人并不至。
永建二年,順帝策書備禮,玄纁征之,復固辭疾篤。乃詔切責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疾不肯起。乃強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于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讎,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萬乘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能賤臣!臣非禮之祿,雖萬鐘不受;若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養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為英設壇席,令公車令導,尚書奉引,賜幾杖,待以師傅之禮,延問得失。英不敢辭,拜五官中郎將。數月,英稱疾篤,詔以為光祿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
英初被詔命,僉以為必不降志,及后應對,又無奇謨深策,談者以為失望。初,河南張楷與英俱征,既而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萬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祿,又不聞匡救之術,進退無所據矣?!?
英既善術,朝廷每有災異,詔輒下問變復之效,所言多驗。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學,以圖緯教授。潁川陳寔,少從英學。嘗有疾,妻遣婢拜問,英下床答拜。寔怪而問之。英曰:“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答?!逼涔е斎羰恰D昶呤啵溆诩?。
孫陵,靈帝時以諂事宦人為司徒。
陳郡鄐巡,學傳英業,官至侍中。
論曰: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流可知矣。雖弛張趣舍,時有未純,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藝,以就其聲價,非所能通物方,弘時務也。及征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他異。英名最高,毀最甚。李固、朱穆等,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進希之以成名,世主禮之以得眾,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則其有用或歸于無用矣。何以言之?夫煥乎文章,時或乖用;本乎禮樂,適末或疏。及其陶搢紳,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豈非道邈用表,乖之數跡乎?而或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至乃誚噪遠術,賤斥國華,以為力詐可以救淪敝,文律足以致寧平,智盡于猜察,道足于法令,雖濟萬世,其將與夷狄同也。孟軻有言曰:“以夏變夷,不聞變夷于夏。”況有未濟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