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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皇甫張段列傳(2)

  • 后漢書
  • 范曄
  • 4718字
  • 2015-12-20 17:33:51

臣聞風為號令,動物通氣。木生于火,相須乃明。蛇能屈申,配龍騰蟄。順至為休征,逆來為殃咎。陰氣專用,則凝精為雹。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或志寧社稷,或方直不回,前以讒勝,并伏誅戮,海內默默,人懷震憤。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武、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改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后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

天子深納奐言,以問諸黃門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

轉奐太常,與尚書劉猛、刁韙、衛良同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而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并以三月俸贖罪。司隸校尉王寓,出于宦官,欲借寵公卿,公求薦舉,百僚畏憚,莫不許諾,唯奐獨拒之。寓怒,因此遂陷以黨罪,禁錮歸田里。

奐前為度遼將軍,與段飃爭擊羌,不相平。及飃為司隸校尉,欲逐奐歸敦煌,將害之。奐憂懼,奏記謝飃曰:

小人不明,得過州將,千里委命,以情相歸。足下仁篤,照其辛苦,使人未反,復獲郵書。恩詔分明,前以寫白,而州期切促,郡縣惶懼,屏營延企,側待歸命。父母朽骨,孤魂相托,若蒙矜憐,壹惠咳唾,則澤流黃泉,施及冥寞,非奐生死所能報塞。夫無毛發之勞,而欲求人丘山之用,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誠知言必見譏,然猶未能無望。何者?朽骨無益于人,而文王葬之;死馬無所復用,而燕昭寶之。黨同文、昭之德,豈不大哉!凡人之情,冤而呼天,窮則叩心。今呼天不聞,叩心無益,誠自傷痛。俱生圣世,獨為匪人。孤微之人,無所告訴。如不哀憐,便為魚肉。企心東望,無所復言。

飃雖剛猛,省書哀之,卒不忍也。時,禁錮者多不能守靜,或死或徙。奐閉門不出,養徒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余萬言。

奐少立志節,嘗與士友言曰:“大丈夫處世,當為國家立功邊境。”及為將帥,果有勛名。董卓慕之,使其兄遺縑百匹。奐惡卓為人,絕而不受。光和四年卒,年七十八。遺命曰:“吾前后仕進,十要銀艾,不能和光同塵,為讒邪所忌。通塞命也,始終常也。但地厎冥冥,長無曉期,而復纏以纊綿,牢以釘密,為不喜耳。幸有前窀,朝殞夕下,措尸靈床,幅巾而已。奢非晉文,儉非王孫,推情從意,庶無咎吝。”諸子從之。武威多為立祠,世世不絕。所著銘、頌、書、教、誡述、志、對策、章表二十四篇。

長子芝,字伯英,最知名。芝及弟昶,字文舒,并善草書,至今稱傳之。

初,奐為武威太守,其妻懷孕,夢帶奐印綬登樓而歌。訊之占者,曰:“必將生男,復臨茲邦,命終此樓。”既而生子猛,以建安中為武威太守,殺刺史邯鄲商,州兵圍之急,猛恥見擒,乃登樓自燒而死,卒如占云。

論曰:自鄛鄉之封,中官世盛,暴恣數十年間,四海之內,莫不切齒憤盈,愿投兵于其族。陳蕃、竇武奮義草謀,征會天下,名士有識所共聞也,而張奐見欺豎子,揚戈以斷忠烈。雖恨毒在心,辭爵謝咎。《詩》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段飃字紀明,武威姑臧人也。其先出鄭共叔段,西域都護會宗之從曾孫也。飃少便習弓馬,尚游俠,輕財賄,長乃折節好古學。初舉孝廉,為憲陵園丞、陽陵令,所在有能政。

遷遼東屬國都尉。時鮮卑犯塞,飃即率所領馳赴之。既而恐賊驚去,乃使驛騎詐赍璽書詔飃,飃于道偽退,潛于還路設伏。虜以為信然,乃入追飃。飃因大縱兵,悉斬獲之。坐詐璽書伏重刑,以有功論司寇。刑竟,征拜議郎。

時,太山、瑯邪賊東郭竇、公孫舉等聚眾三萬人,破壞郡縣,遣兵討之,連年不克。永壽二年,桓帝詔公卿選將有文武者,司徒尹頌薦飃,乃拜為中郎將。擊竇、舉等,大破斬之,獲首萬余級,余黨降散。封飃為列侯,賜錢五十萬,除一子為郎中。

延熹二年,遷護羌校尉。會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金城塞,飃將兵及湟中義從羌萬二千騎出湟谷,擊破之。追討南度河,使軍吏田晏、夏育募先登,懸索相引,復戰于羅亭,大破之,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余人,虜皆奔走。

明年春,余羌復與燒何大豪寇張掖,攻沒鉅鹿塢,殺屬國吏民,又招同種千余落,并兵晨奔飃軍。飃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飃追之,且斗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余日,遂至河首積石山,出塞二千余里,斬燒何大帥,首虜五千余人。又分兵擊石城羌,斬首溺死者千六百人。燒當種九十余口詣飃降。又雜種羌屯聚白石,飃復進擊,首虜三千余人。冬,勒姐、零吾種圍允街,殺略吏民,飃排營救之,斬獲數百人。

四年冬,上郡沈氐、隴西牢姐、烏吾諸種羌共寇并、涼二州,飃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飃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久,亦戀舊,皆悉反叛。郭閎歸罪于飃,飃坐征下獄,輸作左校。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轉相招結,唐突諸郡,于是吏人守闕訟飃以千數。朝廷知飃為郭閎所誣,詔問其狀。飃但謝罪,不敢言枉,京師稱為長者。起于徒中,復拜議郎,遷并州刺史。

時,滇那等諸種羌五六千人寇武威、張掖、酒泉,燒人廬舍。六年,寇勢轉盛,涼州幾亡。冬,復以飃為護羌校尉,乘驛之職。明年春,羌封僯、良多、滇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詣飃降。當煎、勒姐種猶自屯結。冬,飃將萬余人擊破之,斬其酋豪,首虜四千余人。

八年春,飃復擊勒姐種,斬首四百余級,降者二千余人。夏,進軍擊當煎種于湟中,飃兵敗,被圍三日,用隱士樊志張策,潛師夜出,鳴鼓還戰,大破之,首虜數千人。飃遂窮追,展轉山谷間,自春及秋,無日不戰,虜遂饑困敗散,北略武威間。

飃凡破西羌,斬首二萬三千級,獲生口數萬人,馬牛羊八百萬頭,降者萬余落。封飃都鄉侯,邑五百戶。

永康元年,當煎諸種復反,合四千余人,欲攻武威,飃復追擊于鸞鳥,大破之,殺其渠帥,斬首三千余級,西羌于此弭定。

而東羌先零等,自覆沒征西將軍馬賢后,朝廷不能討,遂數寇擾三輔。其后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飃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飃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飃因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于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余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自亡之勢,徒更招降,坐制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子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余三萬余落,居近塞內,路無險折,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并、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復至單危,自云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余里,匈奴,種羌,并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今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余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余孽復起,于茲作害。今不暫疲人,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

建寧元年春,飃將兵萬余人,赍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于逢義山。虜兵盛,飃眾恐。飃乃令軍中張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激怒兵將曰:“今去家數千里,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飃馳騎于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余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

時,竇太后臨朝,下詔曰:“先零東羌歷載為患,飃前陳狀,欲必埽滅。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當矢石,感厲吏士。曾未浹日,兇丑奔破,連尸積俘,掠獲無算。洗雪百年之逋負,以慰忠將之亡魂。功用顯著,朕甚嘉之。須東羌盡定,當并錄功勤。今且賜飃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飃破羌將軍。

夏,飃復追羌出橋門,至走馬水上。尋聞虜在奢延澤,乃將輕兵兼行,一日一夜二百余里,晨及賦,擊破之。余虜走向落川,復相屯結。飃乃分遣騎司馬田晏將五千人出其東,假司馬夏育將二千人繞其西。羌分六七千人攻圍晏等,晏等與戰,羌潰走。飃急進,與晏等共追之于令鮮水上。飃士卒饑渴,乃勒眾推方奪其水,虜復散走。飃遂與相連綴,且斗且引,及于靈武谷。飃乃被甲先登,士卒無敢后者。羌遂大敗,棄兵而走。追之三日三夜,士皆重繭。既到涇陽,余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谷間。

時,張奐上言:“東羌雖破,余種難盡,飃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后悔。”詔書下飃。飃復上言:

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制,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圣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利,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云臣兵累見折衄,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污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復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冢露尸,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官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衄。按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僣而無征。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于良田,養虺蛇于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御,愿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

二年,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飃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復為盜賊,不知乘虛放兵,勢必殄滅。夏,飃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田晏、夏育將五千人據其山上。羌悉眾攻之,厲聲問曰:“田晏、夏育在此不?湟中義從羌悉在何面?今日欲決死生。軍中恐,晏等勸激兵士,殊死大戰,遂破之。羌眾潰,東奔,復聚射虎谷,分兵守諸谷上下門。飃規一舉滅之,不欲復令散走,乃遣千人于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里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遂攻晏等,分遮汲水道。飃自率步騎進擊水上,羌卻走。因與愷等挾東西山,縱兵擊破之,羌復敗散。飃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獲牛馬驢騾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于是東羌悉平。

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六百余級,獲牛馬騾驢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余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余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飃行軍仁愛,士卒疾病者,親自瞻省,手為裹創。在邊十余年,未嘗一日蓐寢。與將士同苦,故皆樂為死戰。

三年春,征還京師,將秦胡步騎五萬余人,及汗血千里馬,生口萬余人。詔遣大鴻臚持節慰勞于鎬。軍至,拜侍中,轉執金吾河南尹。有盜發馮貴人冢,坐左轉諫議大夫,再遷司隸校尉。

飃曲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貴,遂黨中常侍王甫,枉誅中常侍鄭颯、董騰等,增封四千戶,并前萬四千戶。

明年,代李咸為太尉,其冬病罷,復為司隸校尉。數歲,轉飃川太守,征拜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復代橋玄為太尉。在位月余,會日食自劾,有司舉奏,詔收印綬,詣廷尉。時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并及飃,就獄中詰責之,遂飲鴆死,家屬徙邊。后中常侍呂強上疏,追訟飃功,靈帝詔飃妻子還本郡。

初,飃與皇甫威明、張然明,并知名顯達,京師稱為“涼州三明”云。

贊曰:山西多猛,“三明”儷蹤。戎驂糾結,塵斥河、潼。規、奐審策,亟遏囂兇。文會志比,更相為容。段追兩狄,束馬縣鋒,紛紜騰突,谷靜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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