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曰:“真修行人一貧如洗,衣食皆十方而來,何有銀錢以積德乎?”答曰:“積德不必定用銀錢,無銀錢之德,比用銀錢之德更大。出家人方便二字為最要之著。如苦己利人;言語老實;不誆十方;施藥舍茶;修橋補路;引人作善。稍有益于人者為之,稍有損人者不為,俱是積德立行。如是行去,人緣已結,天緣有望,不但利人,而且利已。”
〔所答大是。上德下德者,皆先持行,如是三年,宿業可贖,然后從事醫世,大功可得也〕
問曰:“專一積德,無妨于修道之功乎?”答曰:“如何能妨?外面積德,內而修道;以德佐道,以道全德;道德并行,內外同濟;圣賢腳踏實地之事業。而非若中下二乘,空空無為,執心為道之虛學也。”
〔竊按醫世大道,乃是即身以醫世也,大是圣人腳踏實地大學問,是至道,非法力也。究其效驗,實實落落,身安而世治者。但須開得玄關,方可下手。蓋其所事,不外性命,而有德功并臻之驗,是丹道之無上上乘。有志大道者請事可也。其中作用,以頭為天,以絳闕為都會,以坤腹為閭閻。訣中至訣:意迎無極真氣,降注腹心,透脊達背,以得心清氣恬,遍體充和為宗旨,不計歲月,日行三次,功驗不之問。蓋以此宗乃無上大乘心學,按即中庸大道。而以事清則迎干,事和則迎坤,以此二氣,致之中和者也。是為寓德于道之實學云〕
問曰:“儒家存心養性,道家修心煉性,釋家明心見性,三教圣人皆以心性立教。今云‘心不是道’,實有所不解。”答曰:“道是道,心性是心性,而非言心性是道也。夫所謂存心養性者,將欲行其道也。修心煉性者,恐有害其道也。明心見性者,乃欲全其道也。是用心性修其道,而非修心性即是道。況云存養修煉聞見,則非空空無為矣!果其一空其心為道,則心即是道。修心即可長生,養心即可不死,又何必尋師訪友求問真訣乎?”
問曰:“心既不是道,得毋任其心之出入乎?”答曰:“心為生生死死之根蒂,乃害道之物。修行人下手,先將此物斬草除根,方能一往直前,不被他擋路。圣人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心之害人甚矣哉!”
〔按即心死神方活義,是指識心,下文所示,皆是道心〕
問曰:“道心獨非心乎?”答曰:“道心者,天地之心,是心非心,空空洞洞,無一理不具,無一物能著,乃五行精一之神,曰真陽、曰真鉛、曰真種、曰黑虎、曰金公、曰真精、曰神明、曰水中金、曰坎中陽、曰他家不死方、曰九三郎君、曰靈明童子,等等異名,總而言之,曰道心。此心無形無象,無聲無臭,世人罕得而遇;即或一遇,而不認真,當面放去。圣人以法追攝,從虛空中,結就九還七返,超凡入圣。在儒則為中庸之道,在釋則為一乘之道,在道則為金丹之道。后之緇黃,不知圣人一脈大道,妄言釋道之理異于儒,何其愚甚!”
問曰:“金丹一乘之道,即中庸之道,何以孔子罕言命乎?”答曰:“罕言者,未嘗不言,不過不輕言耳!蓋命理幽深,其中有奪造化轉生死之機,言之起人驚疑。然《大學》《中庸》俱身心性命之學,其中有大露天機處,特人不自識耳!至于贊易十傳,無非窮理盡性至命之學。后世不明大理,各爭教門,彼此毀謗。彼烏知道義之門,即眾妙之門,亦即不二之門乎?”
問曰:“孔子既言命矣!何以不并傳火候?”答曰:“明卦爻,即是傳火候。其吉兇悔吝之理,即抽添進退之實功。其中天機大露,在人自會之耳!”
問曰:“顏子在圣門,居德行之首,聞一知十,于夫子之道,不違如愚,亦足以發,夫子深嘉。宜其能了命,何以短命而死乎?”答曰:“了命不了命,在道理上分別,不在幻形上講究。未了道,雖生如死。能了道,雖死如生。蓋所死者幻形,而不死者道。顏子得孔子之道,居人不堪其憂,而樂在其中;得—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是已得先天真一之氣,歸根復命,不為陰陽所拘,到得圣人地位。自不愛此幻形,可以死的矣!觀于匡人之戹,對孔子曰:‘子在,回何敢死?’亦足以見生死由己不由天。至于孔子‘不幸短命死’之說,是借顏子而勉眾門人之意。果其短命而死,豈有明道而短命者乎?豈有使不短命之人而學短命者乎?言下分明,何得錯誤?”
問曰:“道成之后,壽與天齊,何以顏子三十二歲即死乎?”答曰:“成道以后,身外有身,是云真身,又云陽神。陽神乃金剛不壞之真身。道至陽神出現,回視幻身,如一堆糞土,何足戀之?圣賢暫存幻身者,不過為修真身耳!其身既存,幻身無用,不棄何為?”
問曰:“孔子七十余歲而壽終,豈成道猶不如顏子之速乎?”答曰:“孔子以救世為心,將欲行道于天下,以斯道覺斯民。至西狩獲麟,已知道不能行,又不忍大道絕世,故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以開后世之聾聵,聊以盡救世之愿。至于心愿已了,辭世而去。顏子道成,已有孔子前而救世矣!自無用力處,故不妨脫化而早去。”
〔生死得以自由,孔顏皆能而不為,見之經書,先生豈不見及?蓋必有為而言也。若從正論,畏匡一節,孔子信天,顏子亦信天,故能不懼不死;短命一節,乃正孔顏之順命不敢逆天以自由,故死,故慟。若謂師在不敢死,父在可以死乎?是正顏子之不逆命,非關幻法之有無也。三教宗旨,學重立命,而正所以安命,故皆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先生自必見及此,而茲答乃爾者,蓋必有所為也。況已于上答中示曰:“幻有死生,而道無死生。”后學可以會悟矣!無如世之修道學道者,各有私念而修而學耳!余復何言?蓋世之忻慕,全在下文所叩,全是貪生好奇兩大病。得吾先生后答,吾恐聞而退席者,不僅五千也,悲夫〕
問曰:“幻身不能成道,何以世傳黃帝鼎湖跨龍升天,許真君拔宅飛升乎?”答曰:“實有此事,但不是這樣說。金丹大道,是取坎填離,依坤歸干。道成之后,群陰剝盡,變為干體,打破虛空,為大羅天仙。是所謂跨龍上天,而非言肉身乘龍而去也。至于拔宅飛升之說,乃一子成道,九祖升天之意。亦有大功大行,玉帝敕封,思及全家,移居于天民極樂之國,受其天祿;或移家于洞天福地,避其煩惱。世人不知,以為飛升成仙而去。抑思神仙乃修煉而成,彼無修無證,如何得仙?于此可知拔宅飛升之說。更有一等愚人,直以為房屋宅室一并撥去。試問神仙皆在虛空之境,房屋土木重濁之物,虛空如何載的?況神仙包羅天地,何物不可得,而猶愛此塵世之土木乎?噫!幻身且棄,何戀土木?何不三思?”
〔余曾以是事叩之太虛翁。翁曰:“此道千真萬真,皆非虛妄,究其得到白日飛升,乃從假幻以煉真。始而化赤成白,既而化白成氣,繼則化氣成炁,加煉歸虛合道,以致自然,無非還返先天。然非今日那、明日此,乃是一時辰內功法,日計、月計、歲計乃成。方其道成遇舉之際,純是先天氣凝之身,所服衣履,悉屬氣化,是故日中行立而無影。吾嘗三遇泥丸翁以叩之。答曰:‘汝猶昧夫還返之非妄。’余凝思間,蒙為一手取余巾,一手擎戴帽,囑余俯察,惟見巾影,巾外一無有。余方驚異,復蒙以帽戴于余頭,而以巾自戴,亦惟察見余巾,而余頭影無帽。乃笑曰:‘汝可悟矣!然功從實樸樸地下手,乃能還虛。微沙未化,微沙影在焉!’余因述叩拔宅一義,答曰:‘是有兩門,一法一道,法幻道真也。吾考古今拔宅升舉者,七十余所。而由道升者,惟黃帝、桓玄與貞白也。他若伯陽、淮南、旌陽輩,皆假法以顯道,實則避地海島,加修還虛等等。道成與否,未可知也。是乃肉身偕宅而去者。若夫黃帝、桓玄、貞白,乃是肉身沖舉,余則皆蛻殼,共有八百余位。然非三官保舉,玉詔詔升,不能幸舉者也。而謂升盡幻法乎?可謂仙非凡證乎!’”我師所述如此,茲為補述,蓋以證夫冊籍所載,無一而非真也。我師又曰:“拔宅圣功,功從卵守始。卵守功訣:以天地為法身,大氣盤旋,下包地局,上包云際,由遠縮近,行功不怠。一旦氣罡合,造至罡氣護身,風云不能侵,厥效見矣!漸至門啟,蛇獸不能入,功更進矣!習煉不止,待時移居,亦自不難。然三千年內,惟伯陽魏祖、遠游許祖兩仙能之。而吾泥丸李老師,以為道非切已,余故未之敢習。”又曰:“拔宅之舉,古哲出于不得已而為之者,淮南旌陽蓋已然矣!淮南三族遐舉,八公之力也。旌陽以黃白積功,門下從行。因干天譴,擬以法度,乃以炭化歌伎試之。八百有零之眾,克守三戒者,惟玉真、隱真等十人。故而長嶼超遷,七百九十零一不得度,乃有《龍沙讖文》遺世。戒律宜守,前車可鑒焉。”我師述之,蓋非無意也,爰并附識于此〕
問曰:“幻身既無用,何以修行人,或有死后臨葬,棺中失尸,或棺中有竹杖,或棺中有衣履,豈非并幻身而帶去乎?”答曰:“此不可一既而論。或有道成以后,脫離幻身,而法身顯化于一方,積功累行,數十年間,功完行滿,上朝玉帝,不露天機,示死而去。人不知妙用,見其棺中無物,便以為肉身成仙。亦有道未成而避患,或用幻化之術,以拄杖衣履代身,其身遠遁,示其無跡者,亦非肉身成道也。太上云:‘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所以脫幻身者,去其患耳!”
問曰:“亦有留形住世而不脫幻身者,何也?”答曰:“此亦不可一概而論。有道已成,功行不足,而留形立功者;有了命未了性,不能脫幻身,而留形住世者。若性命俱了,功行完足就戀幻身,不肯舍去,此名戀家鬼,神仙之所不樂為也。”
〔按戀家鬼,必是不明性學之頑仙。不惟性未了,而其命非天命之命,乃憑識神以固幻身一流。謂之了性命,是世論乃爾。否或志成無上乘,非戀形,乃煉形,致無微沙幻形,乃為全受全歸者。古哲有之,則不得以戀家鬼目之矣!此不可以不辯也〕
問曰:“了命不了性,猶為幻身所累,何不了性而超脫乎?”答曰:“看當日所得乎師者何如耳!果其始終通徹,了命之后又了性,脫幻身而出法身,自不容已。或有僅知命理,而不知性理,只可為陸地神仙,長生不死,雖要脫幻身而不能脫。倘自知還有向上事,訪師問訣,明得末后一著,從有為而入無為,不為幻身所累。身外有身,形神俱妙,與道合真矣!”
問曰:“無為之道,乃上德全角之事,何以下德延命者,亦行無為之道乎?”答曰:“上德者,本原未虧,靈窟未閉,若得真訣,一了百當,直超彼岸。故行無為之道,而有為之事即在其中,性了而命亦全矣!下德者,先天已虧,百病俱發;縱得師訣,不得直下純一;必須由漸而頓,由勉而安,到得了命之后,與上德者同歸一轍,始可以無為矣!非言上德者只行無為之事,下德者只行有為之事也。至于道之極處,有無俱不立,天地悉歸空,不獨有為用不著,即無為亦用不著。其所言有為無為,悉是就修行下手處而論。不但上德、下德者下手有分別,即男女修行,下手處亦各不同。”
問曰:“男女下手處,分別如何?”答曰:“男子下手之著,以煉氣為要。女子下手之著,以煉形為要。煉氣者,伏其氣也。伏氣務期其氣回。氣回則虛極靜篤,歸根復命,而白虎降。煉形者,隱其形也。隱形務期其滅形。形滅則四大入空,剝爛肢體,而赤脈斬。男子白虎降,則變為童體,而后天之精自不泄漏,可以結丹,可以延年。女子赤脈斬,則變為男體,而陰濁之血,自不下行,可以出死,可以入生。故男子修煉曰:太陽煉氣,女子修煉曰:太陰煉形。”
問曰:“女子煉形不伏氣乎?”答曰:“女子性陰,其氣易伏,而赤脈最能害道,其所重者在此,故下手則在著重處用力。赤脈一斬,氣自馴順。非若男子性陽,其氣難伏,譬如優氣三年,女子一年可伏。果是女中丈夫,得師口訣,行太陰煉形法,三五年間,即可成道,其法更比男子省力。但女中丈夫最不易得。不易得者,女子剛烈須過于男子百倍之力者,方能濟事。若與男子等力者,萬萬不能。”
問曰:“大道不分男女,何以男女有分別?”答曰:“其道則同,其用則異。蓋以秉性不同,而形骸有別。故同一性命之道,而行持作用,大有不同也。”
問曰:“赤脈如何斬?”答曰:“赤脈,本身后天之陰氣所化,陰氣動而濁血流。欲化其血,先煅其氣。氣化而血返于上,入于乳房,以赤變白,周流一身,自無欲火炎燥之患。欲火消而真火出,從此穩穩當當,平平順順,保命全角,自不難耳!”
問曰:“金丹成就,吞而服之,女轉成男,老變為童,此事有否?”答曰:“此言其理,非言其形。女子成道以后,剝盡群陰,變為純陽之體,與男子成道相同,故曰女轉成男。老者成道以后,復還先天,成其純陽之體,與童子圓滿相同,故曰:老變為童。非言其變幻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