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記九[泛論學論文論字義論厯數]
自古人之知道者寡是以其言之害道者多就有知焉有偏全有淺深未全未深其言猶有害道然則非圣人之書誠雖讀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復之今天下非圣人之書何限無非惑亂人心之具孔子之言出于古者所記録猶或失真而況于非圣人之書其害道者多矣
學者當先讀孔子之書俟心通徳純而后可以觀子史學者道心未明而讀非圣之書溺心于似是而非之言終其身汩汩良可念也孔子之言奚不可精而思之熟而復之今孔子之言出于學者之所記録猶或失真況于非圣人之書其害道者多歟[見訓語]
嗚呼今天地之間孔子之言無幾而非圣之書充棟宇非圣之言知道寡知道者而不盡其言猶足以害道然則害道之言滿天下不害道之言甚無幾學者誠不宜泛觀必遭眩惑唐虞有納言之官周有訓方氏易曰正辭為是故也[見訓語]
百圣傳授唯曰一中初疑其膚近疑其庸又疑其若未免乎意而百圣一辭莫知其所為一日覺之百圣之切諭明告誠無以易斯人心即道故大舜曰道心本無可疑意起而昏為非為僻始知其有學者亦意起又從而過之凡思凡為皆離皆非故告曰中平平庸庸事親從兄怡愉敬恭豈學而能油然而生莫究厥始莫窮厥終應酬萬端忠信全功不習無不利曽子謂之皜皜簡亦謂之融融道固不離乎常故孔子曰中庸毋動乎意清明在躬自無所不通發育萬物人心所同
覺者通患患在思慮議論之多而不行孔子忠信篤敬之訓[見訓語]
學者初覺縱心所之無不元妙往往遂足不知進學而舊習難遽消未能念念不動但謂此道無所復用其思為雖自覺有過而不用其力虛度歲月終未造精一之地日用云為自為變化雖動而非動正猶流水日夜不息不值石險流形不露如澄沚不動而實流行予自三十有二微覺已后正墮斯病后十余年念年邁而徳進不進殊為大害偶得古圣遺訓謂學道之初系心一致乆而精純思為自冺予始敢觀省果覺微進后又于夢中獲古圣面訓謂簡未離意象覺而益通縱所思為全體全妙其改過也不動而自冺冺然無際不可以動靜言于是益信孔子學不厭乃是知及之已后事是謂用力于知者雖動而得不動之妙終未及仁者常覺常明常不動之為至靜故孔子曰知者動仁者靜予何敢言仁用力于仁者也恐同志者復蹈前患故備記如右
以舜大圣而猶不知十二章之象使禹明之以孔子大圣而猶不知魯廟此蓋皆斷之說而后世之士恥于一物之不知亦愚矣詳于其所不必盡知而畧于其所不可不知故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也[見訓語]
孔子吹律自知殷后此豈心思推測之所能至哉如日月自無所不照如水鑒自無所不明也此心神明有甚于日月水鑒
孔子稱子路不恥缊袍之善引詩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則其誦乆矣豈無以告孔子者子路既沒門人語及始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于以見圣人廣大虛靜如天地
程伯淳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如若或者以清虛一大為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伯淳斷然謂以清虛一大為天道為以器言甚善非知道者豈能道此然未能見易大傳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非圣人之言隨世俗流傳而遂信此亦有此未至
伯淳謂顏子黙識曽子篤信得圣人之道者二人也此語亦有未安謂二子得圣人之道誠然然不當謂一人黙識一人篤信信者必黙識黙識者必信自不當分裂又不詳考日月至焉者非得道何以言至所謂至者必如顏子之不違仁所謂不違仁者必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動靜一貫方可言仁方可言至然則孔門得圣人之道者亦不止二人而已
伯淳言大人與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非在外也斯言甚善
伯淳言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無速亦無至惟伯淳而后有此言
伯淳謂至誠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回造化者誠有此也伯淳名顥門人尊之曰明道先生伯淳謂窮神知化化之妙者神也又差矣何精何粗何妙何不妙化即神
或問仁程正叔曰此在諸公自思之將圣賢所言仁處類聚觀之體認出來雖然使未有論語孟子時無可類聚又將若之何孔子未嘗教人類聚類聚體認無非意路且孔子曰居處恭恭而已無意也執事敬敬而已無意也與人忠忠而已無意也微致意焉即迂曲即造為即不正直即不忠信所謂復禮復我本有之禮三千三百經條明白不留作意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亦何意之有
正叔又言性中只有仁義禮智四者幾曾有孝弟來異哉正叔之蔽一至于此孝弟仁義名不同耳強立藩籬固守名意陷溺于分裂之學障塞圣人坦夷之道孟子謂徐行后長即堯舜之道以羊易牛即王者之心發明孩提愛親及長敬兄為不學而能不慮而知而正叔分裂體用而言之不可以為訓也
伊川謂動容貌整思慮則自然生敬敬即是主一也主一則既不之東又不之西是則只是中苦也人性自善何必如此拘束孔子未嘗如此教人但曰居處恭執事敬耳但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耳但曰約之以禮耳伊川之教固愈于放逸者然孔子曰過猶不及何則其害道均也
或問熒惑退舍果否程正叔曰觀宋景公不能至是問反風如何曰亦未必然成王一中才之主圣人為之臣尚幾不能保非有動天之徳不能至也正叔未明道故有此論人心即道無所不通善心興起如其真切豈無感通之理而正叔謂景公不能至是又謂成王未必能然賊天下萬世之良心此說不可長堯舜與人同耳其不善之心既足以感動災異則其善心豈不足以感動而消弭之不知道者其輕有所立論哉
濓溪通書亦尚有疵自明乎道者觀之可以一見決不勞多議今自二程尊師之其書盛行乎天下不得已姑指眾人之所未曉者言之濓溪曰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于天下至一之中忽起通復之異說穿鑿為甚又曰誠精故明神應故妙幾微故幽異哉裂一道而三之誠未始不精何必更精誠即神神即幾或曰誠或曰神或曰幾皆所以明道心之妙如言玉之瑩又言其白又言其潤非有三物人之道心未嘗不誠未嘗不神其動之始曰幾此萬古人心之所同非圣人獨有之今周子又謂誠神幾曰圣人是謂眾人無之此正孟子所謂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謂民不能是賊其民者也孔子明道未嘗有精粗之論乃起于后學之意說孔子每每戒學者毋意為是之類也周子又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無思本也思通用也幾動于彼誠動于此吁洪范惟言思未嘗言無思而濓溪必取乎無思者是猶未識乎思也思曰睿明乎思未嘗不睿未嘗不妙未嘗不神此不可以有無觧何復取乎無思哉離思而取無思是猶未悟百姓日用之即道也孔子曰何莫由斯道也周子猶未悟思之即道思之即無思也況又裂幾于彼裂誠于此于至一之中而強分裂之殊為害道
橫渠牖銘云居則存其心曰存否繼否化否無意否張子則勤矣不草草矣惜乎其未觧觧者不如此曽子之日三省異乎是矣曽子之省不過不忠不信傳授弟子而實未嘗習之過皆蕓苖改過未嘗助長如橫渠乃揠苖助長之學也化者自化豈容問耶自省本心者自無意意豈屢省之所能無耶自省本心者自未始有間斷何患乎不繼耶堯舜雖有惟精惟一之功要非繼續之所可言孟子之存心又豈橫渠之所云欲存愈不存欲繼愈不繼欲化愈不化欲無意愈不已不省吾心自善吾心自神吾心自寂然不動自無體無體則無始終繼不足以言之云為變化自不凝滯自不可致詰夫是之謂自化此不可以有無言而況于意乎此萬古人心之所同也顧自覺者寡耳孔子曰天下何思何慮橫渠之書深自病其定性未能不動正以其學未免乎助長也故孟子曰天下之不助長者寡矣言心聲也其最著見者芭蕉詩有愿學新心之句此未悟本心之至善而于心外求新心也墓志有精魄反原之言夫血氣有聚散精神無所生孔子心之精神是謂圣神心無體即本即原死生一貫何以反為原始反終乃作易大傳者之言非孔子也與李和叔書曰天徳雖能盡其說然后大本可立天徳豈說之所能盡說之所可盡者尚不足以盡意而況于天徳乎大本豈可徐徐而立孔子所謂可與立不失其所本立也人之本心自寂然不動也
子思問于夫子曰物有形類事有真偽必審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謂圣推數究理不以物疑周其所察圣人難諸孔子斯言見之子思子之書世又謂之孔叢子世罕誦習烏虖圣人有如此切至之誨而不載之論語致學者求道于心外豈不大害簡謹取而為集語覬與我同志者或未觀孔叢子而偶見此書庻早悟此心之即道而不他求也至哉人心之靈乎至神至明至剛至健至廣至大至中至正至純至粹至精而不假外求也人皆有此至靈之心而不自知不自信偶昏偶蔽遂寖而至于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觧大可惜也大可念也心無體質徳本昭明如日月照臨如水鑒燭物不必勞神而自能推見自能究知若馳神于彼周悉致察雖圣人不能何則勞動則昏不必逆詐不必億不信而自有先覺之妙也人皆有此靈[見訓語]
曽子曰參嘗聞之夫子曰陽之精曰神陰之精曰靈神靈者品物之本也而禮樂仁義之祖也善否之氣治亂所起[闕]云云是故圣人為天地主為山川主為鬼神主為宗廟主云云天地之間非陽則陰非陰則陽陰陽之氣雖二而神靈之道則一風雷電霧雨露霜雪霰雹之所以變化者此也羽毛鱗介倮蟲之所以生成變化者此也萬化萬物雖自神自靈而不自知惟圣人自神自靈而又自知自知則明明則通通則無所不通故四靈役于圣人圣人為天地主為山川主為鬼神主為宗廟主圣人之知如日月之明如水鑒之明非思非慮自明自照孔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而亦先覺者此之謂也又曰天下何思何慮者此之謂也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其次第不同而其知則一也其知無次第之差也是知至神至靈至精視聽言動何本何根愛敬和樂智慮應酬何終何始始不可得而知也終不可得而知也中亦不可得而知也順是而行之為善為治逆是而為之為否為亂知則順不知則逆吁人皆有至神至靈至精之心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圣中庸曰圣人之道發育萬物易大傳曰范圍天地之化故圣人之道無所不通圣人之事無所不行守日月之數察星辰之行序四時之順逆截十二管以察八音之上下清濁其道一也其事一也立五祀制五典和五聲合五味正五色成五榖序五牲其事整整其倫敘敘皆神靈之變化精一之散殊可觀而不可測可言而不可詰可以黙識而不可以容思夫是之謂品物之本禮樂仁義之祖歟
先生曰人心何嘗不正但要改過不必正心一欲正心便是起意汲古對云此即孔子母意意一起即有過要無過但不起意便了意不起則此心安然瑩靜虛明若子貢言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此是改過后私意不起此心明照況此心明照愈于日月日月雖容光必照尚不及蔀屋之下此心則無所不照無所不通安有隠顯之間先生曰此說卻是
先生曰少年聞先大夫之誨宜時復反觀其后于循理齋燕坐反觀忽然見我與天地萬物萬事萬理澄然一片向者所見萬象森羅謂是一理通貫爾疑象與理未融一今澄然一片更無象與理之分更無間斷不必言象不必言理亦不必言萬亦不必言一自是一片看喚作甚么句絶喚作天亦得喚作地亦得喚作人亦得喚作象亦得喚作理亦得喚作萬亦得喚作一二三四皆得
先生謂汲古曰圣人猶兢兢業業豈學者不兢兢業業汝當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兢兢業業用力于仁為之不厭又曰學者切不可觀非圣人之書當師孔子之言
先生曰學不可躐等亦不可操之太急故雖息焉游焉孫而順之無害于事但于其間不失敬心不失時敏之心則厥修自然日進無疆易曰益動而巽日進無疆天下事皆然彼苦澀不易樂者必無成效
汲古問圣賢言性何以多不同先生曰性字觧釋有不同如性相近與節性惟日其邁此是隨俗泛言性質如易曰各正性命孟子道性善則言性之本
孔子謂巧言鮮仁又謂辭逹而已矣而后世文士之為辭也異哉琢切雕鏤無所不用其巧曰語不驚人死不休又曰惟陳言之務去夫言惟其當而已矣謬用其心陷溺至此欲其近道豈不大難雖曰無斧鑿痕如大羮元酒乃巧之極功心外起意益深益苦去道愈逺是安知孔子曰天下何思何慮是安知文王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如堯之文章孔子之文章由道心而逹始可以言文章若文士之言止可謂之巧言非文章[見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