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慈湖遺書
- 楊簡
- 3565字
- 2015-11-20 19:33:26
老子言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夫三才之道一而已矣而老子裂而四之其言法天法道法自然尤為誣言瑕病尤著以他語驗之老子不可謂無得于道而猶有未盡焉爾
莊周寓言陋語良多仁義蘧廬之論惟覩夫二未覩夫一也亦祖夫歸無之學(xué)而未大通者也周又曰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意說也曰不用曰寓皆意也又曰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此又意說也未悟有無之一也又曰仁義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亂是又惡動好靜陷溺之巨病也似廣大而實小也似髙明而實卑也又妄謂顏子忘仁義忘禮樂坐忘此乃老莊棄動趨靜之偏蔽而謂顏子亦然其言似髙妙而未免于不一足以惑亂學(xué)者[見訓(xùn)語]
孔子問禮于老聃恐非莊子所謂老聃者何以眀之所言絶不類也豈有與孔子議禮如此之詳而又以禮為亂之首也莊子所言老聃皆痛絶仁義
莊子曰以其知之所知以養(yǎng)其知之所不知莊周何其意態(tài)之多也孔子曰入孝出弟謹信泛愛未嘗有意度也莊子鑿空為有又屈曲其蹊又曰知其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惟有徳者能之有徳者不如是也以為不可柰何者非能安者也非真知命者也天命之妙不可以人為叅也曰天曰人非知天者也亦非知人者也天人一道也隨世而曰天曰人可也吾心實曰天曰人非也
莊子曰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又曰不忘其所始又曰以無為首是皆意慮之未息也孔子曰天下何思何慮未嘗有周之繁說也而萬世自莫得而窺之莊子又曰勞我以生息我以死是又思慮之紛紛也是又樂死而厭生也樂死而厭生與貪生而懼死同桑戸之歌曰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以死為反真以生為不反真其梏于生死又如此豈若孔子之言曰未知生焉知死眀乎生死之一也莊子又曰汝神將守形形乃長生既諄諄言無物之妙矣茲又守形陋矣又自矛盾矣
子思子之書載衛(wèi)公子交見于子思曰先生圣人之后執(zhí)清髙之操天下之君子莫不服先生之大名交雖不敏竊慕下風(fēng)師先生之行幸顧恤之子思曰公子不宜也夫清髙之節(jié)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煩意擇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今公子紹康叔之緒處戰(zhàn)伐之世當務(wù)収英雄保其疆土非所以眀否臧立規(guī)檢修匹夫之行之時也嗚呼是殆非子思之言也夫道一而已矣君以此使臣臣以此事君公子以此為公子士以此為士一也今異而言之無乃不可乎況乎眀臧否立規(guī)檢矜持務(wù)外非由中而生者是殆非子思之言也不然則子思之學(xué)陋甚矣何以能作中庸中庸雖不無瑕病不至如此蔽陋之甚也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
子思年十六而辱宋大夫樂朔幾不免曾子亦謂其有傲世主之心老萊子亦言其性大剛而傲不肖然則子思亦未能無我矣惟未能無我故中庸之書亦不能無意孔子毎戒學(xué)者曰毋意又曰毋我
予自微覺而已深疑子思之言曰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能焉以予所覺心中初無淺深前后精粗之異而子思異之殊覺其礙此乃予未覺之日所見既覺則無是見也乃悟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若孔子之言若合符契而子思又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亦覺其未安當曰道也者未始須臾離也不當言不可不可云者乃以意為之孔子所以每每戒門弟曰毋意為是類也
自孔子歿而大道不眀自曾子歿而道滋不眀孟子正矣而猶疏荀卿勤矣而愈逺董仲舒號漢儒宗而曰道者所繇適于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又曰仁義禮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飭也五者修飭故受天之佑嗚呼異乎孔子之言道矣自知道者觀之惟有嗟憫而自漢以來士大夫?qū)W識畧同孔子曰誰能出不由戸何莫由斯道也由戸為喻爾何莫由斯正實無瑕仲舒支離屈曲不知仁義禮樂乃道之異名而以具言則離之矣不知仁義禮智信皆人心所自有不假修飭皋陶謨慎厥身修思永修其永永不變者仲舒所言修飭能永乎仲舒曰陛下設(shè)誠于內(nèi)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禹曰安女止謂人性本靜止安之不動而已矣何以設(shè)為文王不識不知何以設(shè)為孟子道性善又仲之所未知也以此事君乃反汨亂其君本有之德性諸儒雜說蕪論所至如是能知其非者有幾就有知其非者又不得行其道于天下而欲望復(fù)見三代之治難矣
仲舒又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圣相授而守一道亡捄弊之政也吁咈哉道無本末何出何入天者即此道之健行清明者也而仲舒離而為二舜誅四兇亦捄弊矣初不害于三圣之一道誣言曲說今學(xué)者靡然從之道何由而眀人心何由而復(fù)于正
王通之學(xué)陋甚其言曰大哉周公遠則冥諸心也心者非他也窮理者也故悉本于天推神于天蓋尊而遠之也故以祀禮接焉近則求諸已也已者非他也盡性者也卒歸之人推鬼于人蓋引而敬之也故以饗禮接焉通之妄至此殆不足辯惟其羣弟子宦逹尊稱其師書行于世其言亦足以惑亂學(xué)者圣人之道即天地之道奚特圣人三才一貫也故孔子曰夫孝天之經(jīng)地之義民之行又曰人者天地之徳鬼神之會又曰人者天地之心而通曰逺則冥諸心是誣圣人也又于心外復(fù)求理復(fù)求天是自誣也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乃說卦之文未嘗系之子曰則知非孔子之言也曰窮理曰盡性使明者言之辭旨承連自無瑕病而通分裂如此良可笑也通又曰顯仁藏用中古之事也杜淹問藏之之說通曰冺其跡閟其心可以神會難以事求斯其說也通之陋至于此今有司毎出題于其書以試舉子又時文習(xí)尚順題罕有駁議而通之書依仿圣言竊取其近似而實非也學(xué)者多為所欺故靡然從之孔子曰天下何思何慮而通曰仁亦不逺姑慮而行之孟子曰仁人心也通之病蔽甚著孔子雖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此大畧明人之不逺耳欲之為言亦常言初無深用思慮之意通不會圣人之旨仿而言之自謂無悖矣不知氷炭之不同也又曰仁義其教之本乎先王以繼道徳而興禮樂者也通乃效易大傳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遂妄意仁義為非道妄意禮樂出于仁義之下不知仁義禮樂乃道徳之異名先王順道而行非能有所作而次第之也繼善之言大傳不系之子曰之下則非孔子之言也通又曰不以霍光諸葛亮之心事其君者皆具臣也霍光陰妻邪謀非忠也劉備受劉璋賓客之禮而反目奪之亮輔之又立同姓之婦為后此何心也霍葛誠有他善可愛可敬而王通槩取之則不可也房玄齡杜如晦傳其學(xué)輔太宗殺建成元吉亂巢妃亦通此等學(xué)術(shù)議論有以啟之也李宻問王伯之畧通曰不以天下易一民之命此論正矣惟余論則駁滋惑后世不得已致辯
道無窮無方學(xué)者自有淺深有不盡昔孔子遇程子于途與語悅之取其善者爾非盡與孔子同也程子名本號子華子程子固曰仲尼天也本也何足以望夫子程子曰我之百骸九竅毛發(fā)膏澤藏腑肝鬲吹噓吸引滋液吐納無非道也斯言善矣其曰上氣曰始中氣曰元下氣曰玄玄資于元元資于始始資于初太貞剖割斯則蔽矣夫太貞者道之異名爾何得言剖割道一以貫孔子猶欲無言而況于本無可言之中而強裂初始元玄四者之名其曰孰究其所以來誰使其所以然未見其疵也而繼曰因其然也意狀可覩已而又曰然不然也然乎然不然乎不然言雖似深實積意說又曰吾亦不知所以然也此庶幾矣猶有所倚也其之齊知齊國大危答景公之問一本諸道深知非道無以已亂也善矣
列子道壺丘子林之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陰陽爾四時爾不生者疑獨疑獨其道不可窮壺丘之言似實而非夫天下氣化物理一貫無二而壺丘裂而二之孔子曰哀樂相生是故正眀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孔子之言實理也眀乎此則壺邱之蔽可觀矣陰陽四時生化皆不可見不可聞也即不生不化者也皆非有無所可言也
列子曰天地?zé)o全功圣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列子雖能御風(fēng)而行乃清虛之功其于道則未也物物皆全心心皆全列子知異而不知同不知一以貫之之妙
圣學(xué)之不傳學(xué)者之過也學(xué)者之過在于不求之心而求之名也此心之中孝弟忠信仁義禮智萬善畢備惟所欲用無非大道其見于事親則謂之孝見于從兄則謂之弟見于事君則謂之忠見于朋友則謂之信居家而見于夫婦則謂倡隨居郷而見于長幼則為有序是心之發(fā)雖紛紜萬殊而非萬殊也一氣運而為四時其始逹謂之春盛長謂之夏肅殺謂之秋冬時雖四而氣一也欽明文思一堯也溫良恭儉一夫子也今夫見孺子入井而怵惕隱惻者仁也及遇大賓則又升降揖遜而為禮此時也豈一人而二心也耶嗟乎學(xué)者藩以私情蔀以小智絶圣人之大道昧人心之固有持異端邪說而欲立乎清虛無為之境吁可傷哉
荀卿子言性惡而自背馳聽訟兩詞不同靜聽久之而真情自露荀卿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其大畧篇則曰雖桀紂不能去民之好義然而能使其好義不勝其欲利也夫不能去民之好義則人性之本善驗矣[見訓(xùn)語]
先生問汲古曾看老莊之書否汲古對云老莊非圣之書多害道特以聲律為習(xí)不容盡廢因問道體至大何所不該老子四大之說似亦支離先生曰三才無二道老子卻裂而四之如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尤為誣言意說瑕病尤多以他語驗之不可謂無得于道惟其有蔽故猶有未盡
汲古問老子言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是不知其禮矣而家語乃云夫子聞其通禮樂之原而往師之又云問禮于老聃先生曰圣人無常師師其是不師其非也先生曰師者所以傳道也道非自外至所以啟吾心之所自有也教者豈能于學(xué)者所自有之外別取一物而教之耶亦使之復(fù)其所固有爾若使之不由其誠則所教者皆外物無與學(xué)者事也故記曰今之教者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汲古嘗見張橫渠云不盡材不由誠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難必盡其材乃不誤人若曰勉率而為之則豈由誠哉先生曰是
汲古問先儒謂董仲舒云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此董子所以度越諸子此說如何先生曰董仲舒學(xué)不知道如曰仁義禮智信所當修飾又曰設(shè)誠于內(nèi)而致行之此道人心之所自有何以修飾設(shè)為其不逹大本如此[互見誨語]